部門里曾有一個實習員工,專業能力一般,但“情商”很高,逢人便能天南海北,侃上十分鐘。
作為一個還有點責任心的上司,我于心不忍,怕他辜負了這美好時光。我找他談話,掏心掏肺地告知要上進好學,不要整天務虛。他漠然點頭,一副無所謂、怎么都行的樣子,回頭還是我行我素。
時間不久,因為做事水平just so so、考核不過,小孩兒拍拍屁股笑著走人了。臨走時,他展現的還是一副淡然、超脫。我的苦心碎成了一地渣渣。
正心有遺憾時,忽然想起,他的案頭時常擺著一本山下英子的《斷舍離》。從他的表現看,這或許就是佛系青年的“斷舍離”吧。
漸漸地,外表心如止水,內心理想坍塌,對一切無所謂、沒興趣、無追求,停止進取、自費武功、隨遇而安,也被打上了“佛系”的標簽。
可我認為,那不是真正的佛系,也不是真正懂得斷舍離。
為什么大多數人都不愿意斷舍離?
世上有很多佛系人,避世隱遁,安于內心。終南山里就有數千人隱士,與群山作伴,與清風為鄰。當然,也有很多人秉承佛性,入世修行,遁入大千世界浩浩湯湯。由此看來,想要成佛,出世入世皆可。
真正“佛系”人生,既經歷過貪嗔癡,也經歷過斷舍離,做到了開悟明頓、放下苦逼、拋棄妄念。
從出生開始,我們都在學習成長,開始時跌跌撞撞、艱難探索,到后來學會了總結、提煉、深化。
在經驗、知識積累的同時,看問題、想事情的角度和方式逐漸固化,形成了自己的價值體系和行為理念,依據這種模式處理問題也越來越熟練、順手、高效。
隨著時間推移,我們對固化下來的思維模型的依賴程度也越來越大,也越來也難以斷舍離曾經的執念、看法、事物。我們也會在不知不覺間,被現實和常識所束縛、禁錮,變成一個“良知未泯而又循規蹈矩”的社會人。
其實, 不愿意斷舍離,是因為我們稀缺的心態。稀缺不是因為真正客觀的稀少,而是感到擁有少于需要,且不能免費得到。尤其對于經歷過計劃經濟時代和貧窮的人而言,稀缺感永遠存在。這種稀缺不僅是對金錢、物品,還對時間、關系、感情。稀缺感降低了我們對真正需要的關注,降低了頭腦帶寬,出現了管窺效應,更不愿意斷舍離。
不愿意斷舍離,是因為對沉沒成本的在乎。對付出的努力、購買的物品、愛過的人,我們往往傾注了時間、金錢、感情。雖然過往的物和人已覆水難收,但我們往往還對自己付出的沉沒成本過度在意,存在害怕損失的心態。這些沉沒成本成為我們的心理負擔,不能放下,懼怕重新上路。
不愿意斷舍離,是因為存量思維在作怪。存量有好有壞。吃過的苦、走過的路、認識的人、積累的財富,只要處于死沉狀態,都是壞存量。它們看起來很美,其實已經僵化。去存量,是一個殘酷的過程,并與我們從小培養的珍惜、堅持、長情、毅力等價值觀相沖突。日漸消融的存量,也把你捆得死死的,讓你不能放開手腳、重新出發。
不愿斷舍離,還因為我們擁有的稟賦效應。當我們沒有一件物品時,傾向于低估物品的價值,而一旦擁有就會高估它的價值。我們面對曾經鐘愛的東西,認為它們身上寄托著我們的感情、記憶,價值再高也不過分。這種稟賦效應,造成了三種不愿斷舍離的人:怕麻煩、不愿面對、逃避現實的人,活在記憶里、執著過去的人,憂心忡忡、擔憂未來的人。
那么,如何斷舍離呢?
斷舍離的精髓,是放棄過多的物質欲望,讓自己不被外物駕馭,但不是沒有追求,而是明了取舍;是回歸關注內心的本源,重新拿回駕馭生活的主導權嗎,而不是讓一切隨波逐流,也不是完全以自我為中心。
少即是多,即是斷舍離。
“少即是多——less is more”源自德國現代建筑大師路密斯·凡德羅提出的建筑設計理念。少不是空白而是精簡,多不是擁擠而是完美。
喬布斯在任蘋果公司期間,堅持產品至上,奉行“簡潔”的理念,產品只有屈指可數的電腦Mac、Ipod、IPAD、Iphone等幾種。產品少,卻做到了極致,蘋果做成了世上最偉大的公司之一。
少即是多,意味著堅持要事第一,抓住重點,每天吃三只青蛙。面對繁雜,你要承認現實,人不可能什么都能做好。每個人也只有一天24小時,重要任務和次要任務占用你的時間精力此消彼長,精簡次要任務就會為重要任務創造更多空間,讓你有足夠的回旋余地。而只有將精力、時間專注用在最重要的任務上,保持時刻警覺、留神,才能提升完成重要任務的質量和效果。
少即是多,意味著你要舍掉“我什么都可以的”全能感,不要再想著做什么通才,而是要在一個領域專注投入,持續深耕,越經過時間沉淀而越有價值;
少即是多,意味著你不要想著頻繁跨界換工作,因為你很少有機會可以成為埃隆?馬斯克、費曼、達芬奇、富蘭克林,你的市場價值要看你的現有崗位和專業優勢做到有多高;
少即是多,意味著你的任務越少,就越不需要費神安排先后次序,只需要關注投入產出比最高和長半衰期的任務,就會更輕松,更高效;
少即是多,意味著遵循極簡主義,擁有盡可能少的物品。你可以只選擇一種系列的高品質襯衫做日常制服。你可以保持房間和辦公桌整潔,物品做到隨用隨拿、系統整理,減少找東西的時間。
以慢為快,即是斷舍離。
天下武功,唯快不破。當下,人人都以為時間管理就是講如何提高效率,在固定時間內處理更多的事。這讓很多人陷入了誤區,片面追求快節奏,而忘記了對質量的提高和深度的把控。
晚清名臣曾國藩似乎從來不會使用巧勁,只會用笨辦法。他帶領湘軍,屢敗屢戰,從沒打過決定成敗的大戰役,但最擅長的就是結硬寨、打呆仗。
到任何地方,他都死磕大營的防御工程,壘八尺高的高墻保護士兵,墻外布置籬笆防馬隊沖鋒,再挖2米高的壕溝防敵方步兵。
往往一道不夠,通常會挖到六道,動不動還挖上幾十里。靠著死守硬盤不動,與對方PK糧草、水源,將對方拖垮。
曾國藩這種高筑墻策略與查理?芒格的護城河理論異曲同工,都不追求快節奏殺進殺出,而是秉持原則,筑牢邊界,以慢為快。
我曾經一度很羨慕一年能讀幾百本書的大神,自己也學習了一大堆快速閱讀理論,去演練、實踐。最快時一天能讀兩本。可一段時間后,發現除了能記到題目和用一句話概括的內容外,其他細節什么都記不得了。
我意識到,加快閱讀,的確會帶來汲取新知識的快感,但問題就是貪多嚼不爛。由此,我開始慢下來,同樣運用快速閱讀方法,反復交叉多讀兩遍,注重書籍的消化吸收,不再盲目追求速度。 我也開始運用RIA拆書法、做讀書筆記、畫思維導圖、寫心得體會、費曼技巧,不斷加深對知識的理解和運用。慢慢地通過這種持續的積累,知識體系開始形成,思想的寬度在不斷拓展。
所以,以慢為快,斷舍離的是速度的妄念,實現了質量的提升。
刪除冗余,即是斷舍離。
平常人的生活沒有太多的大是大非,人生轉折的關鍵點也就少數那么幾個。大多數日子,是由一件件瑣碎的日常事務堆積起來的。
人時刻都在面對著各種各樣的選擇,知道自己不要什么要比知道要什么更重要得多。
真正的斷舍離,是有大金剛、大勇猛,敢于刪除不符合自己價值觀和目標之外的冗余,大膽放棄,簡化生活。
平時,擺在我們眼前往往不是只有三只青蛙,而是有二十件事。如果你下定決心,把二十件事都做完,就不可能提高吃掉三只青蛙的質量。
所以,你需要將這二十件事分類處理,簡化、減少和刪除,留下重要的東西,把其他非重要事務轉交他人、努力拖延或拒絕接手。
刪除冗余,也絕不是僅僅刪掉一兩件事,而是要有勇氣放棄一整類事。這些事是那些重復且低回報的任務,比如無意義的社交活動,不需要及時回復的微信郵件,追劇玩游戲,瀏覽新聞八卦娛樂等。
面對這些時間的黑洞,要有堅決屏蔽拒絕的的決心,并用有益活動取代無意義活動。可以將無聊的飯局替換為多陪伴家人,將及時回復微信郵件變為固定頻率、次數查看并回復,將追劇玩游戲的時間變為讀書類的主動學習,將懶在沙發上發呆變為戶外或健身房的鍛煉,將相似的任務集中起來完成,避免頻繁關注他們。
對一些必須投入時間的維護性任務,如打掃房間衛生、非關鍵性任務、外出購物等,你可以衡量自己的時間成本,委托他人代辦,或者付出金錢買他人的時間幫你做事。這都是為了讓你有更多時間做真正有意義的事。
去庫存添增量,即是斷舍離。
存量資源不僅是我們家中的舊物,還有自己的心理賬戶、過去的經歷、積累的人脈和沉重的包袱。要真正獲得發展突破,就得揮一揮衣袖,不帶走一片云彩,做一個對自己薄情的人,過往不戀。
但見新人笑,那聞舊人哭。人生就像茫茫荒原的一趟列車,前途未知、風雪彌漫,每一站都有人上上下下。 長情固然是一種良好品質,但注定的真正朋友在一生中極為稀少。尤其你在不斷成長中,每進一個層次,視野、胸懷和世界便會不同,只有與你同進退、共成長的人才能保持長久關系和合作。這就是原本很好的高中、大學同學,幾十年后卻分出了階層,難以再做朋友的原因之一。
與其沉浸往昔、固守存量,不如追求無限可能的增量,讓自己配得上你的夢想。
你可以從“只要有空,邀請來者不拒”到“只接受非常想去的邀請”,可以離開你熟悉的環境到新的城市學習工作,可以從“別人會怎么看我”到“該如何表達我的意思”,可以從真心對待每一個人到清晰知道誰對你才是重要的,可以從“一定是自己不好”到“自己哪些還需要改進”,可以上演一次“逃離背上廣”而開始一場“想走就走”的旅行。
去存量需要你勇敢跳出自己的舒適區,到學習區甚至盲區去探索,用每天1%的時間,進步1%,成為那1%的人。當視野打開,境界提升,你也會主動放棄存量,追求增量。
所以,真正的佛系不應是“怎么都行”、“無所謂”、“開心就好”,而是心向光明、善于取舍、向死而生;
真正的佛系不應是沒理想、沒追求、隨波逐流的代言,而是外表寧靜淡然樸實,內心卻有引爆這個世界的小宇宙。
尤其在當下,理想饑餓、價值堅守、目標恒持,放下妄念、戒貪戒嗔、淡泊明志,學會真正的斷舍離,才是真正佛系的品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