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往的中秋,我像個戰場歸來的匪王:幾月來提刀沖殺在路上,終得了這一車的戰利品,我火火的塞滿后備箱,播著凱旋樂,帶著啰兵兒子,昂揚著剩余的斗志,叮里當啷,一路駛向爹娘的老巢,然后轟的一聲卸下------ 剩下的自然是享受他們的供養:洗涮戰衣,塞滿肚腹,好等三天期限后,收了免戰牌,我提刀再戰------
這樣的日子, 頂煩!
猶憶小時候,每次屁顛搬東西,美得不得了:中秋節,必有一筐梨,毛頭草紙包不住的黃澄澄,搬得流了一胸脯子口水謊稱是累得;跟著我媽去做土法的月餅,史上最奢侈的糖和油啊, 大盆裝的,扔小勺改用鏟啊-----我樂此不疲地打著下手:給大人搬椅子、遞水、不管她們是因著什么哄笑,我也配合著哈哈哈,好掩飾著我釘在爐子上的眼。
“妮子,這不需要你,去院里看著,別讓狗吃了月餅--”
“妮子,看看表,25分鐘到了沒”
“妮子,到你二嬸家再買5斤紅糖---””
我滴溜溜地轉著,累得跟孫子一樣,高興得跟傻子一樣-----
猶憶高三那年的中秋,心尖尖上有一雙嘎登兒作響的紅皮鞋,省了3個月最好吃的7毛錢的干吃面,終于給自己的每一步都配了樂: 嘎登兒,嘎登兒 嘎登兒,學校了刷足了存在感;放假回家,這聲兒不知怎么刺激了棋攤兒上的我爸,他霍的一聲站起,扔下半盤棋,提小雞兒樣把我提回家里。半個小時后,我恢復了校服球鞋配置,小板凳兒上仰頭看看他的臉,很滿意的樣子------2周后,這身裝束成功把我那縣城的男朋友培養成花心男;n 周后,老師把我劃入有藥可醫的行列,再N周后,我考上了大學:小板凳兒上仰頭看看他的臉,很滿意的樣子。
我惴惴地看著,表面馴服得跟小貓似得,內里咬著后槽牙。
啥時候開始和他們平視? 忘了,但記得啥時候他們開始仰視我的:退休后。
剛睜開眼,QQ視頻響,滿屏擠著他兩碩大的臉:“聽說美國刮大風,能拔起大樹的那種,你沒事兒吧----我們算著時間你剛起床,沒算錯吧?!-----”畫風完全逆了轉。我表面平安得圣誕節似得,心里不平靜的刮颶風似得。
過年回家,仗著我的江湖經驗, 錯把飯桌當講堂就開始DBD DBD, 我爸突然迅速站起關了電視,我趕緊剎了腳車,以為接下來是暴風驟雨的訓,結果卻迎來認真的眼,我媽剛插一句“還吃嗎?”他立馬豎了眉目:“聽妮子說話,要你插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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別這樣好嗎?還是像往常樣,在我的飯桌DBD找到第一個標點符號前,就斷喝“吃飯!”;還是像往常樣,指著鼻子給我各色人生經驗:“不聽老人言, 吃虧在眼前”。
還是像往常樣,給我小板凳兒,讓我坐在上面,仰頭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