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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冬天沒下雪了,早上起來紛紛揚揚的雪花飄落下來,我隔窗望著街上毫無準備的行人,有的兩手緊插口袋,有的縮著脖子,匆匆忙忙走著。不一會兒,樹枝上開滿了一朵朵白花,停在路邊的私家車也披上了銀裝,我的思緒一下子穿越到了一九九O年臘月的那場雪。
? ? ? 寒冬臘月是冬天最冷的時候,距藍田縣城120里的葛牌地處秦嶺深山,海拔一千零五十米,東與商洲比鄰,南與柞水交界,四周群山環抱。冬天氣溫在零下十度左右,山大,溝深,風大,是藍田離縣城最遠的地方。居住在這里的人們,過冬家家戶戶離不開木炭火盆。
? ? ? 那時我在葛牌公社(當時叫公社)任團委書記兼婦聯主任,公社干部辦公室也靠一盆木炭火取暖。臨近年關,天寒地凍,農田基建已停工,公社干部事情不是很多,我因來年正月初三結婚,需置辦嫁妝,因此,在臘月二十一日回家休假。公社黨委汪書記是一個開明大度的領導,我請假時他笑著說:“辦完事再回來”。遇見這樣的好領導,使人十分感動,我絕不會在家無故多待一天。
? ? ? 休完四天假,第二天六點半起來,兩三寸厚的雪覆蓋了房子和樹木,雪是那樣的潔白,那樣晶瑩,但我無心去欣賞這些美景。這時,母親已經起來為我做好了早飯,父親也起來準備送我去縣上坐車。當時縣上去葛牌每天只有早上八點一趟車。雪越下越大,我家離縣城十華里路,我和父親步履蹣跚,迎面吹來的西北風象刀子一樣刮在臉上,鋪著厚厚積雪的路上我和父親留下了第一行腳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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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個多小時后,我和父親到了縣南關的白馬坡車站,車站值班室墻上的黑板上寫著"由于下雪路滑,發往葛牌的車輛今日取消”。我當時傻了眼,呆呆的站在雪地里不知所措,激烈的思想斗爭煎熬著我。父親看著車站上寥寥無幾的候車人,勸我回家,等路通再去。當天已是臘月二十五,我想公社沒有放假,自已要是私自不歸,無法面對開明大度的汪書記,我心中像十五只吊藍打水七上八下,惴惴不安,陷入極度的焦慮之中,正在這時來了一對中年男女,來山外買糧,也要回葛牌。頓時,我看到了一線希望,但從父親的眼神中我看出了他老人家不放心我與他們一路同行。我便上前詢問他們的情況,此男女為夫妻,男的姓程,葛牌粉房溝人,是公社農技員程榮賢的姐夫,這下父親心踏實了,我決定同他們相伴步行回葛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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告別了父親,也沒顧上多想,只有一個念頭,千難萬難也要趕回公社。老程和妻子在前邊拉著車子,我在后邊跟著。我們誰也不說話,只顧趕路。遇上上坡時,我便幫他們掀一下車子。當時的公路是石子鋪成的,免強能兩車相會。公路沿著左邊的山而盤繞,右邊是川流不息的輞川河,山上被亂砍濫伐后顯得光禿的雜木樹上壓上了厚厚的雪,顯得更加荒涼,恬靜的山溝只能聽見汩汨的河水和嗖嗖的刮風聲。我頭上包著一條紅白相間的臘毛圍巾,迎面風吹的臉頰像針扎一樣,打傘的雙手通紅疼痛,兩腿僵硬,腳上穿的白塑料底,黑條絨邦的八眼高腰棉鞋全濕透,雙腳已不聽使喚。不知轉了多少彎,翻過了多少座山,我看見前面的河口越來越寬,并出現了一道岔路。我問老程,到啥地方了?老程說:"到黃沙嶺了”。我一想,我們已經走了九十里了,加上從家到車站的十里路,我已經在雪地里走了一百里路了。這時雪已停了,我看了看手上的表,已經下午五點二十分,走了十個多小時。我告訴老程,我實在走不動了,想去黃沙嶺熟人家住一晚。
? ? ? 黃沙嶺屬草坪公社管轄,溝稍寬點,松林茂密,是葛玉林場所在地。我一九七六年基本路線教育時在溝口大隊一隊駐隊。我的房東張生文夫婦對人實在,熱情,我在他家住過一年,相處感情很好。他有兩個姑娘,兩個兒子,大姑娘張粉花與我同歲。他們經常給我做糍粑和干悶洋芋等山里特色飯,相處一起的很多情景至今記憶猶新。于是,我就和老程分手,去了他家。
? ? ? 第二天一覺起來十點多鐘,房東他們說離葛牌只有二十五里,要我吃完中午飯再走。午飯后,大地像一張白色地毯,太陽照在雪地上使人眼睛發花,雪在陽光的溫暖下開始溶化,路面已水雪交融,草坪公社是葛玉片的文化中心,路上行人已川流不息,我獨自向葛牌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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消雪路比下雪路更難走,下午四點多,我終于走到了葛牌公社的大院,一眼看到公社二樓的護攔桿旁站了七八個人,看見我滿臉通紅,拖著疲憊的身子,他們笑著喊道:"已經放假了”!這時汪書記也出來了,他還是那樣笑瞇瞇的說:"這么大的雪,你咋來了"?"考慮明天消雪路滑,公社黨委臨時決定提前放假,你快收拾行李,供銷社有一輛順車去縣上,你們幾個山外的同志一塊回吧,明天就沒車了"。面對突如其來的決定,我的心情十分復雜,懊惱欣喜同在,帶著沮喪馬上收拾行李回家。
? ? ? 晚上七點多,供銷社院內停放著一輛解放牌的低車箱卡車,司機為了安全,把我們一位同志買的床板靠在車邦擋著,我和李志學,李均昌等五位同志帶著行李坐在車廂里。出山多半是下坡路,著名的二道嶺是個險要路段,車輛需在拐彎處上坡行到幾十米高的懸崖,再下大坡,是個事故的高發地段,晚上行車更是擔心。我頭包圍巾,身穿灰色帶毛領的短棉大衣,面向車頭,也無法顧忌迎面的風吹在臉上,提心吊膽,顛顛簸簸、搖搖晃晃經歷了三個小時,晚上十一點多司機送我到了家。第二天起來,我感到臉上發燒發燙,對著鏡子一看,嚇我一跳,臉又紅有腫,像開水燙了一樣。這一年,我二十四歲。
? ? ? 這次雪中行走,是我意志和毅力的一次考驗,留下了刻骨銘心的記憶,至今難以忘懷。
? ? ? 門外的敲門聲打斷了我的思緒。但我的心情久久不能平靜。現在想起來,連我自己難以置信,這是年輕時的激情和勇氣;這是對信念和職責的堅守;是毅力和意志的一次自我挑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