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城之戀> 女人的悲哀

最近重看張愛玲的<傾城之戀>,又讀出不一樣的感覺。生活閱歷的豐富加深了對生活表象的理解。這個故事雖然是有情人終成眷屬,皆大歡喜,但仔細看說的是一個女人的悲哀。大概張愛玲想給現實留下一點希望,所以給了白流蘇一個完美的結局。

白流蘇是白家大太太的女兒,聰明漂亮,二十歲時結婚,又因為對這段婚姻不滿意而離婚,住在娘家六七年。開篇就是從這里開始,前夫死了,讓人來報信,白家幾位哥嫂對于沒剩多少利用價值又在家吃閑飯的流蘇早就容不下,只想早早把她打發出去少一個吃飯花銷的人,所以建議流蘇回前夫家守寡,好歹有個安身立命的地方,一輩子也有吃有喝。白流蘇這時才二十六七的年紀,回公婆家守寡守到老死,是多凄慘的人生,像這種主意外人說也就罷了,偏偏是自家親哥嫂。兄妹親情竟不敵一個遠方親戚徐太太說的實話,現在要把你急著打發出去了?原來你離婚帶著錢回家的時候怎么沒說什么,現在把你幾個錢都騙完了才說。話說這家是奇葩,一家人都不出去做事,指著祖上的財產生活,坐吃山空,一家人在家沒事干,大眼瞪小眼,眼看著日子一日不如一日,自然把流蘇當作眼中釘。四嫂和徐太太講話時故意說給流蘇聽,要是離婚那么容易,早就跟老公離婚了。可是,離婚容易,回家還不是連累娘家人?也要為娘家人考慮下啊。

白流蘇是個聰明人,她早知道一家人容不下她,可是她能去哪里呢?去前夫家守寡混口飯吃,她這一輩子就沒什么指望了,無非是個行尸走肉,在娘家吧又遭嫌棄,度日如年,好不到哪里去,只好去找自己的親媽白家老太太來當靠山,可是,老太太沒有站在她這邊,只說她管不了這些事了。白流蘇最后的一絲希望都沒有了,她想想自己真可悲,夫家不能回,娘家不接受,她像一個孤魂野鬼般無家可歸。

? 她也曾想出去找點事做養活自己,可是,那個時候一個大戶人家小姐出去做事謀生無異于自貶身價,對于注重門當戶對的封建社會來說,白流蘇以后很難找一個像樣的婆家了。

所以,她為了生存耍了一點小心思。

徐太太跟六小姐做媒人,想介紹給范柳原認識,安排兩人見面。徐太太介紹范柳原身世背景,是有錢富商的私生子,繼承了一大筆遺產,錢肯定是有的,本人是有過不少情史,但都沒成功,現在想安定下來找個對象。大家一聽說對方是有錢人興致很高,對人品的考察也就自動忽略了,希望六小姐能和范柳原順利結婚,好讓整個白家都能沾點光。白家老太太發動全家拿出各自私藏財物把六小姐寶絡打扮得光彩照人。見面那天,大家都想去看看,寶絡有點害羞,把流蘇也叫著一塊去了。

相親結果是大家對白流蘇更有意見,因為那晚她完全搶了寶絡的風頭,成了當晚的主角。

約會過程沒有正面說,是從四嫂女兒金枝問她媽媽約會怎么樣說出來的。范柳原是新式家庭中成長起來的,他的相親節目是邀請大家去舞場跳舞,寶絡是封建家庭的小姐,從沒學過西式交際舞,不會跳。一家人除了流蘇都不會跳,所以整個過程都是很尷尬地坐在一邊看著流蘇和范柳原跳。流蘇知道,一個女人的價值要看能吸引什么樣的男人,只要她還有價值,她在娘家就不會被欺負。所以,她大方地接受了范柳原的邀請,即使這樣會得罪了妹妹寶絡。

接下來,徐太太回話,范柳原回香港了,要過段日子才來上海。其實就是與寶絡的相親沒成功。徐太太邀請流蘇和她一起去香港玩,車船盤纏費都她包了。流蘇想徐太太不會大方到出資邀請她去香港,猜想是范柳原安排的。流蘇在家煩悶,答應了徐太太的邀請。

果然,在香港碼頭遇到了范柳原,這段雙方斗智斗勇的故事開始了。這兩人都精刮刮的,各自有著自己的小算盤。流蘇的目的是和范柳原結婚,讓他娶自己,而不是稀里糊涂成了對方的情婦,然后被甩。所以,她非常矜持,只和范柳原有點曖昧又保持距離地交往,拒絕任何方便范柳原下手的場所。范柳原的目的是把流蘇變成情婦,而且是讓她心甘情愿地投懷送抱,這樣以后甩她也有話可說。

張愛玲似乎看透了男人在愛情中的伎倆,把范柳原寫得很透徹。范柳原是怎么做的呢?

首先,對白流蘇照顧得非常周到,像個紳士般帶著流蘇出去游玩。在別人面前他是不正經油嘴滑舌,在流蘇面前則體貼而不下流,幽默而不膚淺。這樣自然給流蘇留下了一個好印象,并且暗示了自己對流蘇的愛意。

然后,他見流蘇不動聲色采取第二步,讓女人吃醋,從情感上打敗對方的理智,使對方落下風。那天范柳原沒有和往常一樣去找流蘇,而是和那個外國交際花在酒店外面聊天,流蘇果然失落了一回,她猜想到范柳原的心思,只是又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讓對方膩了,不管怎樣,在范柳原沒去找她的那幾天她的心情是灰暗的。盡管如此,她仍然守著自己的底線,沒有主動去找范柳原。

這場心理較量,范柳原終于耐不住了。他半夜忽然打電話給流蘇,說他愛她。流蘇沒有受寵若驚般回應他的愛,她不相信這時的范柳原真的愛她,雖然她很愿意相信他對她是真愛,所以她早上起來的時候以為昨晚只是一場夢。第二天見到范柳原的時候,他就像什么也沒發生一樣,什么也沒提。

流蘇玩了一段時間回了上海,回家當然是沒臉的,和范柳原有了那一段而沒有得到范的任何承諾,好似是被人甩了的棄婦,白家人更看她不上。范柳原第二次發電報邀請白流蘇去香港,流蘇問老太太該不去,老太太說去吧。到這時候流蘇連矜持都不行了,除了去找范柳原,還有別的路可走嗎?就算自己一個女孩子去找男方有失體面,也顧不得那么多了。

這一次去,流蘇終于成了范柳原的情人,范柳原要離開香港了,臨走時給流蘇租了房子置辦了簡單的家具,請了保姆,讓流蘇等他一兩年后回來。流蘇心里是疑惑的,她心里明白,范柳原還沒有真正愛上她,一旦他離開,就可能不會回來。但是就算這樣,流蘇也是高興的,她終于有自己的家了,她是這個家的主人。

忽然沒多久香港被炸了,范柳原沒走出多久又撤回來保護流蘇。這一次,在城市被炸毀,在隨時有可能死的生死考驗中,流蘇和范柳原真正地懂得了真誠面對相互珍惜,各自都成為彼此最重要的人。躲過戰亂,范柳原帶著白流蘇回上海提親,這段戀情圓滿地畫上了句號。

在遇到范柳原以前,白流蘇是不幸的,遇到之后,白流蘇贏來了一段婚姻,徹底改變了她的命運。女人的悲哀是無解的,它根源于男權社會,女人就像浮萍一樣隨波逐流,無法掌控自己的命運,她所有幸福都只能寄希望于遇到一個好男人。

白流蘇是聰明的有心機的成熟的,再加上運氣好,她最終達到了目的。而更多的和她有一樣遭遇的普通女孩,結局可能是一輩子在不幸中痛苦掙扎。顯然,張愛玲對白流蘇是仁慈的,那仁慈是給無盡的黑暗道路一點光亮,不至于黑到沒有一點盼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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