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生三世東鳳續寫 此愛 第八章

第八章

那時,自夜華從無妄海醒過來已經過了近百年。雖說天族太子死而復生,天君他老人家終于松了口氣不用再擔心這天族大業后繼無人。但是畢竟當年若水河畔那一戰讓夜華元氣大傷,三年的沉睡顯然不足以讓他恢復往日的修為。所以在這百年間,天族的大小事務還是由天君和帝君這兩位老人家共同定奪。夜華則有未婚妻白淺陪著,在昆侖墟閉關修煉。

鳳九雖年少時跟著四叔白真和姑姑白淺干了不少調皮搗蛋的混賬事,與東華帝君的一段往事更是讓白家人各個愁白了頭。但是自打登基以后,活潑調皮的性子竟收斂了不少,愈發有了一方女君沉穩大度的氣質。青丘本就是片民風淳樸與世無爭的凈土,在鳳九的治理下,這百余年間更是太平無事,欣欣向榮。白家各位長輩看著也甚是欣慰,感慨白家唯一孫子輩的后生終于也不負眾望撐起了一方天地。更難得的是,這百年間鳳九從未踏上九重天一步,似是終與那東華帝君斬斷前緣了。

然而卻有一人愈加為鳳九擔心,那就是自小就長在狐貍洞里,服侍了兩屆青丘女君的迷谷樹精。迷谷知道鳳九在閑暇時曾看著掛在墻上的四海八荒圖一看就是好幾個時辰,也知道書架子上有關東華帝君的上古史書機會都被翻爛了,有些字跡甚至都模糊了,他還知道鳳九在床底下藏了好幾壇桃花醉,她有時半夜會爬起來喝酒,喝醉了以后空酒壇子經常忘記收起來。迷谷覺得,雖說鳳九這一百年都沒有上天宮找過東華帝君一次,但是她的心里還是記掛著帝君,她對九重天那位尊神,并沒有真正死心。可是之前的鳳九起碼敢作敢當,上天入地追隨著帝君。現如今這般睹物思人借酒消愁,把所有心事都埋在心底,反倒是更讓人擔心。

與迷谷同樣心思的,還有青丘的四公子白真上神。他不僅相貌上要美過白淺幾分,心思也比白淺一個女子還要細致幾分。他察覺鳳九只是人前強顏歡笑,心中卻從未放下過東華帝君,也很是為鳳九著急。這日,他在十里桃林與折顏一邊品茶一邊釣魚,順便向他傾訴了近日壓在心中的煩憂:“老鳳凰,你說我們白家女子的情路怎都如此不順暢?本以為淺淺就夠坎坷的了,可是她好歹守得云開見月明。小九與東華這段孽緣,真是不知何時才是盡頭。”

折顏悠然得喝了口茶,才開口問道:“怎么?那丫頭又去天宮找東華報恩了?”

“那倒沒有。只不過前幾日聽二哥抱怨,說他為小九安排的幾場相親,都被她臨時找理由爽約了。想來那丫頭心里定是還沒有放下東華帝君,否則怎么連一場相親都不肯去呢?”鳳九是白真看著長大的,于鳳九的終身大事上,他其實也十分操心。

“真真,你是希望小九嫁人呢,還是更希望她能幸福?”

“你這話是什么意思,我自然是希望她能覓得如意郎君,從而像淺淺一樣生活幸福。”白真不解地說道。

“你我都知,鳳九自情竇初開那日起,她的意中人就只有那位東華帝君。你們九尾狐生來就是死心眼的性子,一生認定誰就是誰。你說,她還會另嫁他人嗎?就算是勉強把自己嫁出去了,她心里能痛快嗎,又怎么會幸福。”折顏耐心地同白真分析著。

“你講的這些,我也不是不明白。”白真嘆了口氣,“可是誰讓我們家小九偏偏喜歡上了那塊石頭!東華帝君三生石上無姻緣,難道讓我們小九也一輩子不嫁人守著他嗎!”

“真真,”折顏為白真添了杯新茶,遞到他手中,“我與東華相識于洪荒時期,雖不能算是知己,但是這幾十萬年下來,還是比你們這些后輩要了解他的。有一點可以確定的,就是東華也同樣對鳳九動了情。”

“鳳九斷尾那夜,帝君漏夜前來,他對小九那關切的眼神,我也看出來了。可是無緣相守,就算心里有彼此又能如何呢,誰又能逆天而行。”

此時,折顏釣上來了一條魚,他收桿將魚取下,扔進了旁邊的竹簍里,“你沒經歷過洪荒戰亂不斷妖魔橫行的年代,史書上冠冕堂皇的的記載不足以讓你們真正了解東華是怎樣當上這天地共主的。有些場景太過慘烈,我也是不想再回憶起。這樣一位九死一生的遠古尊神,當初把名字從三生石上抹去,其實就是逆天而為啊。”

“你的意思是帝君能逆天將自己的名字抹去,日后可能還能逆天再添回去?”白真的心情終于有了好轉,突然發現事情也不見得沒有轉機。

“我不能肯定,畢竟天命不可違,更不可測。東華對小九動情后仙法沒了大半,焉知不是上天對他的懲罰。他若是想逆天改命,不知道又會有怎樣的責罰。”

“那你這么說,小九不是依舊沒有希望了。”白真剛剛明亮起來的眼眸又暗淡了下去。

“真真,你還是那么心急。”折顏溫柔地沖他一笑,“滄田變換,斗轉星移,這世間又有什么是一成不變的呢?未來天命會如何,都是很難預料的。再說了,東華帝君是何人,如今他是仙法暫失,等日后他恢復了,說不定真的能與這天地再搏上一搏。”

“看來,小九除了一直守下去,卻也沒有別的辦法了。”白真喝了口茶,對于鳳九這坎坷的情路,他也不知道還能說什么。

正當折顏和白真因為方才略微沉重的話題而沉默時,話題的主角卻似一團火跑進了十里桃林。化為九尾紅狐的鳳九一路瘋跑,直到跑到白真身邊才勉強用兩只前爪剎住了腳。因為跑得太賣力,變回人形之后,鳳九依舊喘個不停。

“你這是遇到什么事情了,跑得如此著急。”白真急忙倒了杯茶遞與鳳九。

鳳九接過茶杯一飲而盡,又稍稍平復了一下才說道:“四叔,老鳳凰,我爹來了,又逼我去相親!”

“我以為出了什么大事,”折顏不以為意地笑了,“丫頭,你爹費心給你搜羅來這么多四海八荒的青年才俊,你當真一個都看不上嗎?要我說,要不你也去見見,說不定有一見鐘情的呢。”折顏故意逗弄著鳳九。

“老鳳凰!都這時候了你還開玩笑,四叔,想想辦法把我藏起來,要不我爹馬上就來了。”鳳九急急地扯著白真的袖子,可憐巴巴地看著自己的四叔。

“你這是又被你爹打了?”白真皺眉看著鳳九脖子和袖口露出來的皮膚,鞭子抽過的痕跡還清晰可見。

“昨日剛打的,”鳳九抬手蹭了蹭鼻尖,“倒也沒往死里打。說實話,我爹要是能放棄送我去相親,他天天把我吊起來打我都樂意!”

“我這個二哥,下手也是真舍得!”白真無奈地向折顏抱怨著,“到底鳳九是我青丘唯一的孫子輩,若真是打壞了如何是好!”

“小九,去酒窖待著吧,你爹來了我們把他擋回去。”折顏指了指酒窖的方向,說道。

“多謝折顏上神!”鳳九甜甜地倒了聲謝,化回狐貍原身,一溜煙就跑沒影了。

還未等折顏和白真商量一下如何擋住白弈,鳳九的爹便氣勢洶洶地來了,手里還攥著一個小冊子。見白真和折顏坐在一起釣魚,按了按心中的怒氣,語氣誠懇地問折顏,“不知折顏上神可曾見過我那不孝女?”

“哦,怎么,風九不見了?”折顏慢吞吞地問道。

“剛才和我拌了兩句嘴,我瞧著她往十里桃林的方向來了,就想過來問問,鳳九那丫頭是不是又來叨擾上神的清修了?”雖同為上神,折顏與白真又有這段大家心照不宣的相惜之情,但白弈依著折顏畢竟是活了幾十萬年的遠古尊神,對他禮遇有加。

“二哥,你這么著急找鳳九,可是出了什么事?”白真明知故問。

“那丫頭,今年我給她排了五場相親,她竟一場都沒去,回回害得對方苦等。這次我就是把她捆,也要捆去相親!”白弈一提起鳳九,胡子都要氣得立起來了。

“二哥,鳳九那丫頭八成是隨了你,性子也是倔強得厲害,你又何苦強求她。左右她年紀還不太大,擇婿這種事慢慢來就好。”白真苦口婆心地勸著白弈。

“她若是情竇未開,我也不會如此著急!只是這幾百年來,她一直癡纏九重天上那位,若不及時斷了她這念想,日后不知又要闖出多少禍事。更何況,她如此執迷不悟,這是在白白耽誤自己啊!”白弈說著,心中的怒火似乎有些按不住了。

“你可曾想過,如此大張旗鼓地為小鳳九安排相親,長此以往,對她的聲譽怕是不好。大家都知道青丘女君恨嫁,卻屢屢相親不成功。”折顏悠悠開口。

“這。。。”白弈似乎還考慮到這個問題。

“你又想沒想過,你這么逼她,萬一哪日她做了傻事,或闖出個大禍來,你要如何收場?”折顏繼續問道。

“那依上神的意思,這事該如何辦?”白弈面對自己這個癡情的女兒,也是一點招都沒有了。

“白弈,你好歹也活了十幾萬年了,應是知道緣起緣滅,自有天命定數的。東華若注定是鳳九命中的劫數,我們誰都幫不了她的。你不如放她自己去歷練,最后結果是好是壞,也該是她一人承擔。”

白弈平日雖嚴肅古板,可是打心底是疼愛自己女兒的。否則當初他也不會無視規矩去太晨宮親自為鳳九向東華提親。昔日提親是希望圓了愛女所愿,今日安排相親也是鳳九可以忘記過去重新開始。既然他的做法令鳳九如此抗拒,那這親不相也不罷,等她徹底渡了和東華這一劫,再議其他。白弈聽從了折顏的勸解,拱手行了一禮,便離開了十里桃林。

白真去酒窖找鳳九的時候,鳳九已經偷喝了兩壇折顏的桃花醉。白真好笑地看著,“你這丫頭,讓你來這兒避避難,你倒是喝起酒來了。你爹已經走了,你可以放心地出來了。”

“怕是我爹這會兒還在青丘呢,我且在這里多躲一陣子吧。”鳳九一提起自家爹爹就有點慫。

“折顏可沒那么多好酒讓你糟蹋。聽聞小阿離甚是想念你,夜華和白淺尚在昆侖墟閉關,九重天上沒人陪他玩兒很是無聊。你去洗梧宮住幾天吧。”白真想起上次阿離來和折顏下棋時那副可憐兮兮的樣子。

“去天宮?”鳳九一時有些恍惚,畢竟,自夜華的水晶棺被送回天宮那一日起,她就再也沒踏入過天宮一步。

“小丫頭,我們白家兒女可不是這么畏首畏尾的,為了那點前塵往事,你打算一輩子不上九重天了?未來你姑姑出嫁,你要怎么辦?”白真寵愛地拍了拍鳳九的小腦袋。

“四叔說的也對,”鳳九似是想開了,甜甜地一笑,接著幾分酒意,說道:“那我就去天宮待幾日,陪陪阿離,順便躲我爹。”

鳳九上了幾重天,最開心的人莫過于小天孫阿離。宮里廚娘的手藝比起他父君夜華來,相差甚遠,而他的表姐鳳九做飯比他父君還要好吃。自鳳九來了他的慶云殿陪他,每日一日三餐都備得精致可口,下午還有小點心,不消幾日,他之前餓瘦的小臉就又圓潤了回來。不僅如此,鳳九還能陪著他捉魚斗蛐蛐,看話本子聽戲,阿離簡直是既有了保姆又有了玩伴。

成玉聽聞鳳九來了九重天,自是按耐不住想與她見上一面,無奈王母娘娘做東擺宴席,指定讓她負責宴會所用的所有花卉。忙了近半個月,才有空約鳳九到她的瑤池一敘,一邊飲酒一邊賞蓮。同時被邀請的,自然還有九重天上移動的八卦全書,成玉和鳳九共同的好友,司命星君。

“你這小丫頭,倒也心狠,居然能近百年不上這九重天!可知我有多想你啊!”成玉一邊為三人斟酒,一邊抱怨著。

“我剛當上女君,好多政務都需要熟悉,確實也有些忙。沒能來看你,成玉你不要怪我啊。”鳳九有些不好意思。

“我怎么會真的怪你!”成玉自是知道九重天是鳳九的傷心地,“只要小殿下日子過得舒心就好,怎樣,這百年小殿下可安好?這四海八荒的青年才俊,可有入你眼的?”成玉打趣地問道。

“對呀,小殿下的父親大張旗鼓地為您發帖招婿,聽說不少有位青年都想一睹小殿下芳容。小殿下可有中意的人選?”司命這句話,可是為他那閉關太晨宮的主子問的。

“你們就別提招親的事情了,我覺得我都快成四海八荒的笑話了。”鳳九的一張小臉瞬間垮了。

“你呀你,我看你還是沒有忘記那位。可是你可知你心心念念的那位此時正佳人在側,紅袖添香!”成玉有些憤憤不平。

“元君!”司命想開口阻止,可惜為時已晚。

“成玉,你說什么?”鳳九感覺腦袋轟地一下,一片空白。佳人在側,紅袖添香,她說的可是東華帝君?

“鳳九,”成玉不顧司命在一旁死命地使眼神,“東華帝君前幾日接了位魔族公主進太晨宮,現下那人就住在太晨宮的一處偏殿客房里。”

鳳九詢問地看了司命一眼,司命知不能再隱瞞,便點頭,“這位魔族公主名喚姬蘅,因身中秋水毒,被東華帝君接到太晨宮來療傷。這姬蘅的父親,是帝君昔日征戰時座下一名悍將,更是曾舍命救過帝君一次,帝君此次幫助姬蘅公主解毒,也是念在昔日袍澤之情。”

“話雖如此,可是那位魔族公主與帝君也太親密了些!”成玉略有些不滿,幾日前她得了些極珍貴的玉嶺寒茶,念著往日她偶爾出入太晨宮書房帝君從未拒絕,便想著送去一些聊表心意,可是一進書房便看見東華帝君在寫字,而姬蘅卻立在一邊為他磨墨。想著鳳九昔日為報恩在太晨宮端茶倒水,還被織越難為,心中自是有些不平。

“元君切莫夸張啊,帝君和那魔族公主可并未有什么越矩的行為啊。”司命緊張地看了一眼鳳九,連忙替東華澄清。

“司命你無需如此,”鳳九飲盡了杯中的酒,又為自己滿了一杯,“我與帝君那段,已是前塵往事。”

“小殿下。。。”司命其實有很多話想對鳳九講,可是話到嘴邊卻又咽了回去。

成玉其實并非故意惹鳳九傷心,只是為東華與鳳九這段無疾而終的感情有些抱屈。她是凡間飛升上來的神仙,不理解那三生石有多可怕,只是覺得曾經的天地共主是何等厲害的角色,他要是想娶誰,應該是這天地間誰都攔不住的。這樣放鳳九回青丘,著實太可惜了。瞧著鳳九的心情似是有點低落,成玉也有些愧疚,便陪著鳳九一杯接一杯飲酒,沒過一會兒,兩個人便趴在桌子上有些迷糊了。

“小殿下,小殿下,元君?這可如何是好啊。”司命試著喚醒二人,卻沒得到任何回應。他略思量了一下,決定先去元極宮找連宋幫忙。連宋若是來了,起碼成玉有人照顧了,大不了他把鳳九送回洗梧宮。

司命急匆匆地趕往元極宮,卻被仙娥告知連三殿下此時正在太晨宮與東華帝君下棋。司命腦門冒汗,感慨了一句“老天爺這是要滅我啊”,便又往太晨宮奔去。

太晨宮的園子里,連宋正與東華對弈,抬眼看見一向穩重的司命匆匆而來,停住腳步后還抬手用袖子擦了擦汗,便好奇地問道:“司命,發生了什么事情把你急成這樣?”

“小仙參見帝君,三殿下,”司命彎腰拱手行禮,“啟稟三殿下,成玉元君醉倒在瑤池旁的玉蓮亭了,小仙來尋三殿下,請三殿下幫個忙把元君送回她的秋芙堂吧?”

“這丫頭,真是不讓人省心。”連宋雖嘴上抱怨著,卻已起身準備離開,“她是和誰一起喝的酒啊?”

“小仙,還有。。。”司命心虛地看了一眼東華,“青丘女君白鳳九。”

“哦?青丘的小殿下來了?”連宋回身也看了一眼東華,“不知這小殿下酒量如何啊?”

“也醉了。。。和成玉元君一同醉倒在亭子里。”司命感覺有兩束寒光打在自己身上。

連宋嘴角噙著笑意,看著仍舊坐在位子上理棋子的東華帝君,問道:“帝君不同我一道去看看嗎?”

“你若再不去,小心成玉又像上次那樣一頭栽進池塘里。”東華帝君提醒著連宋。

連宋臉上的笑容頃刻間消失了,急匆匆地出了太晨宮。司命還惦記著鳳九,想著總得想辦法送她回洗梧宮,于是也想默默退下。

“司命,”東華起身,叫住了悄悄挪步的司命。

“小仙在。”司命立刻止步。?

“你去叮囑仙娥,熬幾碗醒神湯。”

“是,小仙這就去辦。”司命彎腰行禮領命,再抬起頭來,東華帝君已化作一團煙霧,不知去向。

此時,姬蘅前來給東華奉茶,卻只見東華在石桌前消失,“帝君他。。。這是去哪兒了?”

玉蓮亭中,鳳九枕著手臂,趴在桌子上睡得正酣,就連東華出現在她身邊也未有半分察覺。自上次天宮一別,他們已有百年未見。東華的手指輕輕撫過鳳九的臉龐,停留在她額間的鳳尾花上。她是個極美的姑娘,他從第一次見她時便這么認為。這一百年間,他強壓著心中無數次想見她的沖動,他也以為自己可以一直這么忍下去。直到剛才司命說她在這九重天上醉了酒,他才覺得這百年間的忍耐都功虧一簣。她離他這樣近,他真的很想來見見她。哪怕是趁著她醉酒的時候看一眼,喂她喝一碗醒神湯也好。這小狐貍比他想象得要灑脫,自從一百年前在天宮門口要了那個答案,她居然真的做到放下前緣,不再糾纏。而自己卻比想象中陷得還要深,日日遭受誅心之劫,相思折磨。算著連宋快到了,東華彎腰將鳳九抱起,二人一起消失在玉蓮亭中。

“帝君,”司命見東華抱著鳳九走進正殿,忙迎了上去,“我讓仙娥收拾出一處臥房來吧。”

“不必了。”東華低頭看了看懷中的鳳九,向自己的寢殿走去。

鳳九醉得厲害,東華把她抱起都沒有醒來,直到要把她放在床上,她才有點意識,雙手還著東華的脖子不愿意撒手,嘴里一直念著,“東華,東華”,如同上次吃了失魂果一般。

“你還想這樣抱著本帝君多久?”東華輕嘆了一口氣,語氣中卻沒有絲毫的埋怨。

“帝君?”鳳九微微睜開眼,瞧著眼前的人是自己心心念念的東華帝君,先是一愣,然后開心地笑了,抱著東華脖子的雙手更緊了緊,“鳳九好想你!想你想得不得了!”

任由之前再決絕的態度,也被這軟糯的一句話給擊得粉碎。東華只覺得此前萬般的忍耐都是徒勞,相思原來早已入骨。他仔細瞧著鳳九的眉眼,柔聲問,“既然這么想我,為什么不來天宮找我?”

“不能來找你,”鳳九委屈地撅了撅嘴,“我知道,你不會再想見我的。”

“本帝君何時說過不想見你?”東華眉毛一挑,問道。

“你說的,世間萬事渺小至斯,沒什么可惦念的。你既都不想讓我惦念你,怎么還會想讓我來找你?”醉酒的鳳九此時腦子亂的很,可是當年司命轉達的每一個字都如同刻在她心上一般,醉得再深都忘不掉。

“本帝君曾說過這么混賬的話嗎,”東華苦笑了一下,伸手撥了一下鳳九額前的幾絲亂發,輕聲哄著她:“你先把手松開吧,我給你端碗醒神湯。”

“不要,我一松手,你立馬就不見了。每次都是這樣的!”鳳九緊緊地抱著東華。

“你說的都是什么時候的事情?”

“夢里面,夢里面每次都這樣。東華,你不知道我要喝多少桃花醉才能夢見你。我經常偷偷去折顏的酒窖偷酒喝,四叔說,再這樣下去折顏的酒窖就要空了。可是我真的好想見你,除了喝醉了在夢里相見,也沒其他辦法了。夢里真好啊,我可以一直看著你,還可以抱著你。”鳳九以為現在自己正在夢中。

東華覺得這樣一直彎著身任由鳳九抱著確實不是辦法,于是繼續哄著鳳九:“九兒,你先把手松開,我保證這次不會消失不見。”

鳳九對東華的保證很滿意,便把手松開了。看著東華端來醒神湯,坐在床邊,愈加覺得夢里的帝君真是好,不僅溫柔體貼,還誠實守信。

東華伸手想扶鳳九坐起來,喂她喝醒神湯。可誰知手剛碰到鳳九的肩膀,鳳九便一躲,喊了句疼。東華皺眉,語氣中難掩怒意:“是誰傷了你?”

“我爹又逼我去相親,我不愿意,便被他吊起來打了一頓。”鳳九趁機將臉貼在東華的掌心,還蹭了蹭。

東華想起之前鳳九假裝受傷來找自己,被自己一眼識破。那時還打趣她,起碼碰到她傷口的時候應該喊句疼才像真的。如今她真的被她爹打得遍體鱗傷,真的會喊疼了,東華卻沒有半分打趣的心思了。此時的他又心疼又憤怒,只想提著蒼何劍把傷鳳九的人一劍刺穿,可無奈那人卻偏偏是鳳九的親爹。

鳳九見東華沒有開口,怕是他擔心自己,便安慰他:“東華,這傷已經好幾天了,其實沒那么疼了。”說完,伸手握住了東華的手,不讓他的手從她的腦袋下面抽出。

“即使是你爹,也不能這么打你!”東華眼中的怒意還未消,他不僅氣白弈打了鳳九,也氣自己這些年推拒她推拒得太徹底,才讓她白白遭了這么多罪。

“東華,酒真是好東西。”鳳九突然冒出這么一句,讓東華有些又好氣又好笑。他在心疼她挨了打,而她卻還惦記著喝酒!

“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說什么?”東華用另一只空出來的手拍了拍鳳九的腦袋。

“嗯,我覺得喝酒真好啊。喝醉了就可以做夢,夢中就能看到你。夢里的帝君好溫柔,就像在凡間時的陛下一樣。九兒好開心,希望日日都喝醉,日日都能看見你。”鳳九傻笑著,依舊握著東華的手不肯松開。

“九兒,醉酒傷身,”東華修長的撫過鳳九額間嬌艷似火的那朵鳳尾花,“本帝君向你保證,日后即使不喝醉,也能日日見到我。”東華本想匆匆見鳳九一面,就把她送回洗梧宮。可現在看來,卻是做不到了。

“我知道你這話是哄我的,但是我聽了還是很開心。東華,這些年我過得很不好,一點兒也不好。”鳳九的語氣突然變得有些哀傷,“有時我在夢里見到你,就祈禱這夢一直做下去,永遠不要醒過來。每次一睜眼,看著墻上掛的那張四海八荒繪圖,想起你托司命帶給我的話,便知道夢里的一切都是假的。想到以后長長久久的日子里都沒有你,我就很痛苦。這種痛苦簡直鉆心剜骨,讓我痛不欲生。有時甚至想,這漫長的神生,我怕是要堅持不下去了。”

“鳳九!不可以胡說!”東華急忙呵斥住鳳九。本以為離開鳳九可以保她一生周全,以為鳳九不找他是已經釋懷放手,可誰知這一百年來她卻日日買醉,沉醉夢中不能自拔,甚至生無可戀。“本帝君既然向你保證了,便再也不會離開你了。”東華在此時下了決心,既然分離讓兩人都如此痛苦,那干脆就不要再分開了。違了天命又如何,他東華紫府少陽君,難道連自己女人都護不住嗎。天下動亂又如何,大不了他再提著蒼何平定一次這天下罷了!

“你不用哄我,能見到你,我很滿足,但是你的太晨宮,我也永遠不會踏入半步了。”鳳九想起了成玉與司命口中的那個姬蘅,心里一陣煩悶。

“你說什么?”東華剛剛略微平息的怒意又被激起,“為何不再踏入這太晨宮?”

“你的身邊已經有別的女子了。她住在太晨宮里日日陪著你,你還要我做什么。”鳳九委屈地說著,感覺鼻子酸酸的,馬上要哭出來了。

“你是說姬蘅?她不是。。。”東華反應過來鳳九說的是姬蘅,正欲解釋,卻被鳳九打斷了。鳳九起身,又湊過來摟住了東華的脖子,撒嬌地對東華說:“你的身邊只可以有我一個人,我不喜歡什么姬蘅陪著你!”

東華順勢一伸手把鳳九攬入懷中,撫摸著她的長發,只沉沉地說了一個字:“好。”

醉酒后的鳳九性子比往日驕縱一點,還尤其愛撒嬌。她迷迷糊糊說了好多醉話,一會兒傻笑一會兒裝哭,倒是弄得東華有些手足無措。本想給鳳九喝兩碗醒神湯,但是念著她身上的傷口需要處理,東華索性給鳳九施了一個昏睡決,讓她安靜地睡了過去。東華取來清水,天蠶絲帕和木芙蓉花泥做成的藥膏,為鳳九處理身上的傷口。畢竟曾在凡間有過數年的夫妻緣分,他東華向來又不是個拘泥于禮節的古板神仙,沒有喚任何仙娥幫忙,東華自己就將鳳九的衣服退去,只留一件貼身的小衫。

青丘兒女各個生了一副好皮囊,膚若凝脂,潔白勝雪。白弈的這頓鞭子打下去,在鳳九原本光潔白嫩的肌膚上便更顯得突兀。一道道血痕觸目驚心,有的傷口還沒有結痂,依舊能看見皮肉綻裂。鳳九說不疼了,顯然是在安慰他。被打到這種程度,恐怕只是翻個身都能疼的她背過氣去。東華先是用帕子沾了水輕輕擦拭鳳九的傷口,然后再用手指沾了藥膏,擦在鳳九的傷口上。鳳九雖被施了法,不能醒過來,但是睡夢中一直皺著眉頭,想來也是傷口疼得緊。東華為鳳九抹好藥,又靜靜地陪著她坐了一會兒,直到藥膏都凝固了,才幫她重新穿好衣服。

鳳九再醒過來,已是四五個時辰以后。她先是睜開眼發了一下愣,覺得睡意還未完全褪去,便又閉眼想再緩一緩,卻聽著自己腦袋上方有一個熟悉的聲音問她:“怎么,還想繼續睡?”

鳳九的眼睛一下子睜開了,她一邊揉眼睛一邊掂量著自己是不是在做夢,直到聽見竹簡卷動的聲音。鳳九順著聲音向上看,卻看見東華正在一只手撐著頭,一只手執竹簡看著佛經。鳳九此時更是意識到,自己正枕在東華的腿上。

“帝君。。。”鳳九輕輕喚了一聲,卻沒注意此時淚水已順著眼角流了下來。她心里默想著,下次見了成玉,一定要問問今日喝的是什么酒,竟讓夢境如此真實。往日她夢中的東華,大多像在天宮一再推拒她的東華帝君,冷漠而疏遠,而且經常出現一下就消失了,鳳九連好好同他說幾句話的機會都沒有。今日這夢境甚好,東華離她這么近,她可以仔細瞧瞧他了。

“你這么看著本帝君做什么?”只有東華自己知道,雖然手里握著佛經,其實他的心思根本不在上面。

“你長得太好看了,我想一直這么看下去。”鳳九癡迷地說著。

“想不到你還如此花癡。”東華輕聲笑了一下。

“這天上地下,我只花癡一人。自從四百年前你在東荒救了我,我心里便再也容不下任何人。”鳳九伸手,撫上東華的臉頰,“東華,我好想你。”

“你剛才已經同本帝君說過了。”東華握住鳳九停留在他臉頰的那只手。

“是嗎,”鳳九笑了,“我是不是在上一個夢里同你講過?東華,成玉的酒真是好,我竟可以夢到你離我如此近。”

東華此時明白了,這丫頭雖然睡醒了,但是還迷糊地以為自己在做夢。他也沒有多解釋,只是低下頭,吻住了鳳九嬌艷誘人的雙唇。這個吻深情而纏綿,飽含著近百年的思念與癡纏。

鳳九感覺自己的耳邊嗡地一聲響,然后腦袋便是一片空白。她努力想理出些頭緒,分清這究竟是夢還是現實,卻發現自己根本沒有辦法思考。嘴唇上柔軟的觸感是那么真實,鳳九不禁伸手撫上東華的臉龐,感受著他的呼吸,他的溫度。不知過了多久,她感覺自己的嘴都要被吻腫了,東華才放過她。鳳九深深吐了口氣,手卻并未從東華的臉上移開。

“現在還覺得自己在做夢嗎?”東華輕聲問她。

“這竟不是夢,”剛剛被那個吻打斷的淚水又重新流了下來,鳳九比方才哭得更厲害了,“真的是你,帝君。”

東華伸手幫鳳九抹去臉上的淚水,皺了一下眉,說道:“九兒,不要再哭了。”

“東華!”鳳九索性坐了起來,兩只胳膊緊緊地抱住了東華,把臉埋在他的胸膛,痛快地哭了起來。

東華輕嘆了口氣,同樣抱住了鳳九,輕拍著她的背,“好了,我在這兒。你若真是想哭,那就好好哭一場吧。“

鳳九哭得更厲害了一點,似乎都有些上氣不接下氣。她仿佛是要把這百年來的委屈,痛苦,煎熬,等待,都一次哭出來。那個曾經揚言最不喜歡女人哭的東華帝君,此時卻有些束手無策,只得攬她入懷,溫柔安慰。

又哭了一會兒,鳳九終于哭累了,自己擦了擦眼淚,可憐巴巴地對東華說:“帝君,鳳九餓了。”

東華覺得眼前這只小狐貍思維跳躍得簡直讓人摸不著頭腦。前一刻還哭得撕心裂肺,這一刻居然就捂著肚子喊餓了。不過這也才是真正的她,那個天真活潑,心無城府的九兒。東華輕笑了一下,說道:“那你洗漱一下,我讓仙娥給你做些吃的。”

鳳九洗了臉,整理了一下頭發,才走出東華的寢殿。此時,東華已坐在偏殿飲茶,見鳳九走來,拍拍身邊的位置,喚了句:“九兒,過來。”

鳳九低頭抿嘴一下,強壓著心中要翻涌出來的歡喜,走到東華的身邊坐了下來。東華遞了杯茶給她,鳳九接過便一飲而盡。哭了那么久,她此時是又餓又渴。

“飯還要再等一會兒。”東華又為鳳九續了杯茶。

鳳九拿起第二杯茶還沒有來得及放到嘴邊,就看見一個婀娜嫵媚的女子端著一個托盤走進了偏殿,托盤上放著的,是一個白瓷湯盅和一個青玉小碗。那女子雖生得嫵媚動人,打扮倒還算素雅。平心而論,算是個美人,放在天族眾多仙女中,長相也是拔尖的,當然,仍是不能與她姑姑白淺相比。鳳九猜著,這位想必就是最近新入太晨宮的魔族公主姬蘅了。

果然,那女子走到東華與鳳九面前,面帶微笑,施施然行了一個禮,說道:“奴拜見東華帝君。”

東華略微抬了抬手,算是打過招呼。姬蘅抬起頭,先是目含秋波地看了看東華,隨即眼光落在了鳳九的身上,眼神中帶著不解和詢問。東華似是有所察覺,淡淡地對她說了一句:“這位是青丘東荒女君白鳳九。”

“魔族姬蘅拜見青丘女君。”姬蘅又是一禮。

鳳九自從聽成玉提起,便對眼前這位姬蘅公主有些耿耿于懷。又見本人長得竟如此嫵媚動人,心里更是有些不痛快。但是想著面子上還是要過得去,不能失了女君的風度,丟了青丘的顏面,便微微笑了一下,說了句:“公主客氣了。”

“帝君,奴聽聞您命廚房準備膳食,擔心您是不是有些餓了。正好今天我燉了一盅木蓮子燉湯,您先喝一些吧?”姬蘅恭敬地將湯盅放在茶案上,將蓋子打開,裊裊熱氣升起,一時間四下都彌漫著燉湯的香氣。鳳九仔細聞著,這是借銀鱈魚勾湯燉的長生藤和木蓮子。這姬蘅手藝還不錯,聞著這香味便知這湯她燉得很夠火候。鳳九想起昔日在凡間時,東華就偏愛木蓮子燉湯。那時他幾乎每日都來菡萏院陪鳳九用膳,鳳九便經常用木蓮子燉湯給他喝。看來這姬蘅雖來太晨宮的時日不長,倒是把東華的喜好都摸熟了幾分。想到這里鳳九心中又有幾分不爽。

姬蘅低頭專心地用湯勺將湯舀進青玉小碗中,鳳九本是瞧著那湯碗小巧精致,多看了兩眼,卻注意到姬蘅白皙細嫩的雙手上有點點紅斑,甚是顯眼。東華正巧低頭倒茶,也瞧見了。

“我講過,你中了秋水毒,不能碰長生藤。”東華囑咐了姬蘅一句。鳳九終于想起手中還握著茶杯,便將它放回桌上,不過落桌時稍用力了一些,發出一聲悶響。

“帝君還記得奴不能碰長生藤,不過這木蓮子湯,須得靠長生藤調味,才能好喝,”姬蘅莞爾一笑,臉上泛起了陣紅暈,“奴不才,竟得帝君關心一二。”

東華皺了下眉,說道:“本帝君何時說過關心二字?只是秋水毒難解,你若如此反復,本帝君也頗為辛苦。”

姬蘅臉上的笑容僵住了,勉強維持著儀態,將湯碗奉與東華,“帝君,請喝湯。”

東華接過湯碗,舀了一勺吹涼,送到鳳九嘴邊,說道:“飯還要過一會兒才好,你先喝點湯。”

一時間,姬蘅和鳳九竟都愣住了。姬蘅進太晨宮這些時日,東華雖為她解毒頗為盡心,但是私下與她卻甚少有交集,每一次都是她主動湊上前服侍。姬蘅對自己的容貌頗有自信,覺得假以時日說不定能博得東華傾心,畢竟自己入住太晨宮,已是曾經多少魔族女子渴望卻不可及的事情。但是今日一見東華對鳳九這般,她覺得自己之前的努力都是枉費力氣。

鳳九自是沒想到東華把姬蘅送給他的湯喂給自己喝,此時,剛才心中的那些許不痛快倒是消失得干凈。只不過剛醒過來的鳳九還是沒太適應如此溫柔待她的東華,心里有些犯嘀咕東華帝君怎么突然想開了。

“怎么,你不喜歡喝這湯?”東華看鳳九遲遲不張嘴,以為是鳳九耍小孩子脾氣要挑食,“長生藤利于傷口愈合,你喝這湯倒是正合適。”東華擔心鳳九不喝,頓了頓,又哄了鳳九一句:“喝幾口也好。”

鳳九乖乖地張了嘴,任由東華一勺一勺喂湯給自己喝。她覺得又仿佛回到了凡間,當時她玩水著了涼,凡間的陛下也是這么一勺一勺喂她喝藥。想到這里,鳳九忍不住揚起了嘴角。想著旁邊還立著一個姬蘅,不可太得意忘形,便努力將笑意壓下去,繼續喝湯。

很快,一小碗湯見了底。東華估摸著鳳九是喜歡這湯,便揭開湯盅準備再給她盛一碗。姬蘅見了,忙伸手幫忙。此時,東華才想起她還在這里,便疑惑地問了一句:“你還有其他事嗎?”

姬蘅臉上勉強維持的笑容實在掛不住了,她尷尬地輕咳了一下,便行禮告辭:“奴先退下了。”

東華本來并未理會姬蘅,只是專心地繼續喂鳳九喝湯,只不過腦中突然想起鳳九醉酒時說的那番話。便又叫住了已經快走出屋子的姬蘅。

姬蘅聽見東華喚她的名字,心中一喜,連忙停下腳步轉身,“不知帝君還有何吩咐?”

“你體內的毒性也算按住了,先挑個清凈的地方靜養幾日吧。連宋的元極宮東南角有處院子,我看就很合適。你讓司命送你過去吧。”

“帝君是讓奴離開太晨宮?不知奴是不是做了什么不妥的事情惹怒了帝君?”姬蘅一聽東華讓她離開,臉色都變了。

“你無需多問,去吧。”東華懶得同她多講,又喂了鳳九一口湯。

“其實,太晨宮平日就夠清凈的了,挺適合靜養啊。”看著姬蘅的身影徹底消失,鳳九不解地問:“帝君為何還要把她安排到三殿下那里?”

“哦?”東華眉目含笑看著鳳九,猜到鳳九八成是早就忘記自己醉酒時說的話了,“是誰說的若是那姬蘅在,自己便永不踏入太晨宮一步?”

被東華看得有些不好意思的鳳九,也學姬蘅尷尬地輕咳了兩聲,問道:“難道是我說的?”

東華挑眉一笑,算是默認,接著問鳳九:“司命可否告訴你我為什么允許姬蘅入太晨宮?”

鳳九仔細回想了一下,喝酒時司命確實同她解釋過姬蘅同帝君的關系,便點了點頭。

“我與姬蘅并無私交,為她拔毒只是念在她父親的情分上。我這么說,你可安心了?”東華放下湯碗,拿起茶案上仙娥備下的帕子,為鳳九擦了擦嘴。

“帝君會不會覺得鳳九太過小氣了?”鳳九有些不好意思地問東華。

“不會。”東華拍了拍鳳九的腦袋。此時,仙娥前來稟報,說是膳食已經備好,擺在了后院的六角涼亭內。東華便起身,準備拉著鳳九一起去用膳。

“帝君,”鳳九坐在原地并沒有起身,卻一手拉住了東華的衣袖。

東華將剛邁出的步子收了回來,轉身詢問地看著鳳九。鳳九摸了摸自己的鼻子,又撓了撓頭,像極了身為小狐貍時的樣子,似是攢足了勇氣,才開口問道:“為什么?”

“什么為什么?”東華不解地反問鳳九。

“為什么突然對我這么好。這一百年,我們并未有過交集。你曾經說過的,那三生石。。。”鳳九還未說完,便被東華打斷了,“九兒,這一百年,你可曾想我?”

“當然想,”鳳九急忙點頭,隨即臉上浮上幾絲失落,“我努力讓自己不要去想你,以免克制不住自己來見你,給你添麻煩。可是卻又忍不住,日日都會想起你。”

“嗯,我也想你。”東華彎腰,溫柔地將鳳九耳邊的幾縷亂發別到耳后。

“帝君。。。”鳳九那原本明亮的雙眼頃刻間變得水汪汪,一眨不眨地看著東華,生怕這真是一場夢,他會從眼前消失。

“九兒,我愿意為了你,與這天命搏一搏。本帝君既然當年能把名字從三生石上抹去,也定會尋得法子再將名字刻回去。”東華伸手抹去了鳳九臉上的淚水。

“萬一天罰降在你身上怎么辦?萬一四海八荒因為我們戰火重起怎么辦?這天下不能沒有你,我不能這么自私。”這些是近百年來攔著鳳九不來找東華的理由,是鳳九永遠跨不過去的一道坎。

“若是天罰降在你身上,你怕不怕?”

“若是天罰都降在我身上,可以保你平安,許我們一世相守,怎樣罰我我都心甘情愿!”鳳九毫不猶豫地說道。

“你都不怕,我又怎么會怕。”東華輕笑了一聲,“九兒,你需要做一件事情,就是信我。”

鳳九知道這不是夢,即使在過去上萬個醉酒的夢中,東華都未曾如此溫柔而堅定地跟她說過,他要和她在一起。東華帝君是何許人也,是曾經的天地共主,是一念成佛一年念入魔的遠古神尊。他讓她信他,她當然會信。天罰來了,她會同他一起去受,天下亂了,她會陪他一起去平。想到這里,鳳九終于釋懷,雖然眼中還含著淚,但是臉上卻露出一個明媚燦爛的笑容,對東華說道,“帝君生,鳳九便生。帝君死,鳳九也絕對不會獨活。”

東華在鳳九的額間印了一個吻,承諾道:“九兒,我會護你一世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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