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一座城市都會有一條屬于自己的河流,河流給了城市生命,河流是城市誕生成長的搖籃,河流見證了所有在這里人們生活的歲月,河流承載著城市生活所有的美好記憶。
小時候,新鄉這座北方小城到處都是水,那時候新鄉有四條河,兩條在城里,兩條在城外,城里城外還有很多的大水坑。新鄉市城里有一條穿城而過的河流叫衛河,小時候衛河水十分豐盈,船運也挺發達,能跑小火輪直通天津衛。另一條叫做孟姜女河,印象中就像是條排水溝,后來河溝加上了蓋子,果然就變成了排水溝。城外的那兩條河,都是人工開鑿的運河,城南的是引黃灌渠,也就是人民勝利渠,我們叫它小黃河。另一條是城北郊外的運河,叫共產主義渠,我們稱它北大河,還有一個名字叫北河溝。
歷史上,新鄉也是一個水患嚴重的地方,年年發洪水,城里經常一片澤國。聽我岳母說:過去衛河的水很大,1949年她們隨著大部隊從北京南下到河南搞土改,曾經在衛河邊住過,還有一個的土改隊員掉進河里被水沖跑,差點淹死。一九五八年開挖的運河共產主義渠本來是為了引黃濟津的大型水利工程,到了1962年停止了引黃之后,就成為了一條城市防洪排澇河,它把流經新鄉的大大小小的河流引入新開的河道,繞過新鄉之后又回到了衛河里,這樣就能防止洪水涌入衛河城市河段,保護新鄉城里的安全,這就是我們的北大河。
從我們家住的工廠家屬院,走路到北大河差不多有五里路,我們最喜歡去北大河玩。北大河在城北郊自西向東流過,卻只在南岸筑起了高大堅固的河堤,防止汛期河水溢過大堤淹沒新鄉城區,北邊的河堤只有低矮的一小條,洪水泛濫越過北面的河堤,大片的農田和村莊被淹沒就成了行洪區。那些年,年年發大水,我們都喜歡跑到河邊看大水,看著一望無際的共產主義渠蓄洪區域,河水拍打著堤岸,好像洪水隨時都會沖破河堤一樣,工廠年年都要派人上河堤看護大堤。水每年都會漲落,我們也在水漲水落中在慢慢的長大。
在北大河上有一座共產主義大橋,南北橫跨在北大河的兩岸,那座橋好高啊,很遠就可以看到它高高的坐落在北方的天邊,那是一座用石塊建起來的拱橋,中間有三個拱門,小時候覺得這座橋好雄偉。處于北郊外的共產主義大橋,兩岸都是一望無際的農田,河灘上長滿了蘆葦,河堤下有小樹林,沿河還建了許多的灌溉泵站,我們叫機井房,為了抽水,河床上還挖出來一個很深的長方形大坑,那里到處都是好玩的地方,神秘的荒野充滿了野趣,水鳥,魚蝦,老鱉,河蚌,玉米棒子,毛豆角……。
上世紀的六十年代,在共產主義大橋的東側河灘上,有很多的舊船遺棄在沙灘上,有木質的也有鐵殼的,不知道它們是從哪里來的,也不知道為什么它們就被扔在了那里,不再有人管它了,破爛不堪的船體,布滿軀殼的傷痕深淺不一,它們永遠也回不去曾經的輝煌,只有孩子們在破船上爬上爬下,我手把著舵輪,透過殘破的船窗望向遠方,就像一位老船長。
北大河很長,我們經常沿著河玩,以共產主義大橋為中心,向西會越過京廣鐵路大橋繼續到新輝橋,向東河水拐彎向著東南,我們會到大朱莊橋,不用上學不用做作業的年代,那里是我們的天然游樂場。我們在河里釣魚、摸老鱉、撈河蚌、游泳戲水……;共產主義大橋西側的河堤下有一大片的杏樹林,結出的杏特別的甜,偷摘樹上的杏是一件令人膽顫心驚卻充滿了甜蜜的事情,
河里有魚,工廠里的工人會在星期天到河邊釣魚,什么魚都有,鯽魚,白條,嘎牙,還挺多的,我也學著大家的樣子,買了魚線魚鉤魚漂,搞了一根竹竿,做了一副釣魚竿,又在農田里挖了一些蚯蚓,就扛著魚竿去北大河釣魚了。魚沒有那么容易釣,小孩子第一次釣魚也不懂得打窩,還沒有耐性,頭頂的太陽曬的冒油,于是就一個猛子扎進水里洗澡去了。
共產主義大橋的橋墩周圍的河水很深,我們喜歡圍著橋墩游泳,順著水下來然后再頂著水游上去,比在游泳池里玩有意思的太多了,游累了還能趴在橋墩上休息一會。漲水的時候,水更深了,水流也更急了,那是顯示我們膽量的好時候,男孩子總是希望自己看起來很勇敢,我們在白天游泳,晚上也去游泳,下雨天還去游泳,發大水了也要去,爸爸媽媽絕對不知道我們這么瘋狂。
釣魚對于我來說是件挺難的事,在北大河有許多地方還可以摸魚,大鐵橋的橋墩下面不知道為什么是石頭鋪起來的大平壩,河水漫過寬闊的平壩后形成跌水落下來,就好像是一道長長的小瀑布,瀑布下面的石窩里藏著很多的魚,我們經常在那里洗澡摸魚玩,當你用手抓住一條想要拼命掙扎逃脫的魚,心中的喜悅興奮就會難以擬制,仿佛抓住了這一份快樂,整個世界都為之點亮了。
北大河里有河蚌,很多很大的河蚌,我們經常會去河里撈河蚌。我們并不知道河蚌也可以吃,只是把河蚌砸開挑出肉來,剁碎了喂雞,現在想起來挺可惜的。秋天的時候,田野里的螞蚱很多,尤其是遇到蝗蟲泛濫,簡直就是鋪天蓋地,我們小孩子就會成群結隊地去野地捉螞蚱,捉好多好多的螞蚱,拿回家來喂雞。
大堤下面有一大片的蘆葦蕩,那里的水下會有很多的魚,只是淤泥很深,我們輕易不敢去那里摸魚,記得一次我們一伙男孩子去北河溝玩,看到葦從中有一片開闊的淺灘,很多的魚兒在水里翻跳,魚兒引誘著我們跳進了泥坑,魚兒可真多啊,都是一咋不到的小鯽魚。水有齊腰深,而黑色的淤泥有大腿那么深,魚兒會跑,徒手抓魚并不容易,在污泥里走動也很難,后來發現,在我們踩出深深的腳窩里有很多魚,每次伸手下去都不會落空,太讓人興奮了。摸出來的魚沒地方裝,我們就把褲腿扎起來裝魚,那天下午直到天黑才回家,每個人的脖子上掛著的褲子腿里都裝滿了魚,不過爸爸媽媽擔心死了,那天根本就沒有讓我把魚帶回家,我只好全都送給了別人。
記得有一年夏天我們到北大河玩,突然河水就暴漲了起來,河邊擠滿了密密麻麻的小蝦米,本來河里就有許多的小蝦米,但是從來也沒有見過那么多的小蝦米聚在河邊,我們就用背心綁成口袋在河邊撈蝦米,一下子就能撈很多,那天撈的太多了,我們扛著裝滿褲筒的蝦米回到家,煎蝦餅吃可太香了。秋天在農田里掰玉米棒子摘毛豆挖紅薯烤著吃,漫野地里用樹枝烤出來的玉米棒、紅薯和毛豆別提有多香了。
1970年的夏天,我上初二,學校里組織去北邊山里的愚公泉行軍拉練,我在家里玩沒有去,比我低一年級的妹妹她去了,半下午的時候妹妹回來了,她說共產主義大橋下面漲大水,北邊水都已經漫過了路面,她們是趟水過來的。我聽說之后,就立即往北大河跑,要去看看發大水的情況。跑到那里就看到大橋的北面水已經很深了,站在橋下來的路上就那么一會時間,水面就漲到了腳跟前,眼前已經是一片汪洋。后來才知道,從愚公泉回來的路上,我妹妹走得快,所以還能趟著水過來,后面的人都被困在水里,由當地的農民帶進了附近的村莊。后來解放軍開著沖鋒舟去尋找失蹤的學生,還導致一個帶路的向導溺水身亡。
這條北大河陪伴著我走過了快樂的少年,只記得最后一次去北大河游泳是上初三的時候,那天我和幾個同學逃課去北大河玩,游泳回來身上起了很多的紅疹疙瘩,醫生說是過敏,后來聽說是河的上游建起了一個化工廠,排放的廢水有毒,自那以后,我就再也沒有去北大河游過泳。
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北大河的水越來越少了,河水成了墨水一般的臭水,蘆葦蕩不見了,杏樹林不見了,河里的魚蝦也沒有了,水鳥不知道飛到哪里去了,北大河成了一條死寂的污水溝,我那遙遠的北大河不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