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書桌前臨摹道德經,長長一頁寫下來,突然就沒了耐心,一但急切,字也越寫越潦草,呆在屋里太久了,悶煩悄悄涌上心頭,迫切地想走出去看看。
小區里,夜晚此刻暗灰的天幕下,抬頭看到兩棟樓筆直堅挺的中間,冬日光禿禿的樹影靜靜矗立,一輪淡黃色快圓滿的月亮輕柔的懸于空中,深吸一口氣,感受到了四周植物的氣息。高過人影樹,只剩下暗棕色的樹枝了,但是低矮的綠植,卻依然忍受著寒風,綠中帶著一年的斑駁痕跡,淡淡地散發著它的氧氣。
轉了一圈,走到小區大門口處,一陣廣場舞蹈嘈雜震耳的音樂襲來,我停下腳步,想著換一條路走吧,這也太鬧了。但也就在那一刻,腦海里浮現起喧嘩的記憶。剛工作的時候,我一個人只身來到廣州,住在城中村,下班公交車回家,下車后需要走一段進村的路才到自己的出租屋。城中村的入口是每天的必經之路,那里開著很多服飾店,為了吸引客戶,各店鋪震耳的音樂放得幾十米處都很清晰,那種喇叭的振動,就像一種無形的聲響,占據著整個人的內心,直到到家了才絕于耳后。那時,我并不太適合廣州潮潤的天氣,整日病容和愁容交織,內心潦草又孤獨。
此刻,小區門口這讓人顫動的高聲音樂,把我帶回了那時的孤單背影。我想,那就像年輕的時候一樣,去身處喧鬧中吧,去看看那些在震動的音樂中跳舞的人,去看看在路燈昏黃中趕路的人們,我靜得太久了,久到我都不記得上次到小區里散步是什么時候了,久到腦海中都快沒有了人來人往的煙火氣。我需要喧嘩中好好感受,那種落于人群中的形單和孤獨。
坐在一家小店的門口,點上一個雞排,拿了一瓶微醺的酒送入口中,冰涼的帶著點果味的彌漫舌尖,這果然是年輕時才會選擇的味道,內心的煩悶在這甜味中慢慢蕩起。向外望去,那個跳廣場舞的女孩,已經過去半小時了,一直跟著大聲的音樂在律動起舞,絲毫不累的樣子。不知道她白天經歷著怎么樣的晚光,然后在這冬日清冷的夜,她依然動力十足地我領著一群中年的老太太在舞蹈。前兩年,我曾經熱切地在下班后去上爵士舞蹈,那時喜歡那種在律動中的搖擺,曾幻想過我也能在臺上一舞驚人,但最終,我在越舞身體越來越不適的狀態中終結了學跳舞,到現在,我依然是一個只能安靜地看別人起舞熱鬧的人,就像此刻一樣,靜的極限激起內心的無比雜亂。
小店門口不時經過一兩個行人,有陪著懷孕的妻子散步的,有騎著電瓶車還背著電腦包剛下班的青年,也有路過,往小店這邊看一眼,最終走了過去的女孩,還有帶著幾歲小孩子路過,激動地阻止孩子要沖進店里來一塊炸雞排母親……馬路上的車來車往,在昏黃的路燈下,在黑窗玻璃下看不見開車的人臉,它們路過,迅速消失在我的眼前。在這喧鬧的音樂中,路人都不為此刻的震耳的音樂停留,他們在各自的生活中匆匆碌碌,而我,也是其中一個。或許,他們也會在某一時刻,迫切地想停下來吧,停下所有的堅守,就只需要那么一會會,在這振動的廣場舞聲響中,停下來看著別人的路過。
想起蔡崇達的《草民》這本書里,他沒有寫人們大起大落的故事,他的筆記聚集在東石村一個個平凡的身影,從小孩到七十八十的人,他們默默生活、默默鼓勵、默默站起來,他們用著自己的方式過著自己看起來并不起眼的人生。蔡崇達說,他覺得這些人們,就像一株株小草,他們看起來柔弱無比,經常被風雨折騰、或被踩上一腳便折了腰,但是,它們卻僅需短短的時間,或許只有一晚上的復蘇,它們又直挺挺、綠油油的煥發著生機。
我也是這個草兒,生活的喜怒哀樂,有時就像這四季的輪轉,不經意便會被踩上一腳,擾得人猝不及防。就像此刻,愁怨上涌,煩悶鼓動著眼中的淚水,但沒關系,這短短半小時的身處喧嘩,已足夠讓我擺脫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