盜聽狐說

(一)

紅楓樹下落紅飄搖,洋洋灑灑的像是下了一場雨,蘇卜扶著酸痛的腰齜牙咧嘴的從樹底下爬起來,他伸手把粘在額頭上的一片落葉摘下,一扭頭就看到一只火紅色的小狐貍站在一旁往樹干上刷漿糊。

小狐貍人立而起,肩膀上挎著個白色的挎包,左手提著木桶,右手拿著刷漿糊的刷子,它刷完漿糊之后把木桶和刷子放下來,從包里拿出一張麻黃色的紙認認真真的貼了上去,看著小狐貍認真的樣子,蘇卜來了興趣,在小狐貍身后蹲下來,慢慢的念上面的字:

“尋狐啟示:胡荼,性別雄,五年前走失,毛色暗灰,尾巴蓬亂,喜歡喝酒和吹牛,如有知情者請與我聯系,我叫十三郎。”最后的空白處用朱筆涂了一個毛色雜亂的狐貍。

小狐貍嚇了一跳,一屁股坐在地上,小木桶咕嚕咕嚕的滾出去老遠。

蘇卜瞇著眼睛湊近小狐貍,笑的歡天喜地:“所以,你就是十三郎了?”

小狐貍戰戰兢兢的后退幾步,怯生生的望著蘇卜點頭。

蘇卜指了指尋狐啟示上的雜毛狐貍:“你要找那個叫胡荼的狐貍?”

小狐貍接著點頭,爬起來端端正正的坐好了。

蘇卜拍了拍屁股站起來,居高臨下的看著小狐貍笑:“那你找我啊,我幫你找!”

小狐貍:“哎?”

蘇卜扭頭跑到紅楓樹下,從一堆破爛衣物里翻出來一個黑色的長幡,用一根竹竿挑好了,迎著風展開,“全心全意為妖怪服務”九個大字迎著朝陽熠熠生輝。

“我叫蘇卜,是專門幫助妖怪的助妖師,價格公道童嫂無欺,怎么樣,考慮一下?”

小狐貍:“哎?”

于是雇傭關系就這么定下來了,原來這個叫胡荼的狐貍是十三郎的父親,別看尋狐啟示把它畫的毛色雜亂,但真實身份竟然是九尾狐族的王,蘇卜震驚之余連看十三郎的眼神都變了,哎?眼前這個小火苗一樣的小狐貍怎么越看越像座金山?

九尾狐王是在五年前丟的,十三郎說那一天父親起床后突然目光呆滯,愁眉苦臉的抱著腦袋唉聲嘆氣,然后吃了早飯就不見了。

“都失蹤五年了怎么才去找?你父親這九尾狐王當的也太失敗了吧?簡直毫無存在感啊。”蘇卜盤腿坐下來啃干糧。

小狐貍端正的坐著,用水汪汪的大眼睛行了一個委屈的注目禮:“我們九尾狐族都有云游的習慣,而家父又特別喜歡云游,所以起先我們都沒有在意。”

“那現在怎么又突然想著去找了?”

“因為我三姐快要出嫁了,如果父親不在就無法舉辦扇宴,家姐待嫁閨中數年,如今好不容易找到了如意郎君,要是大禮之時家父不現身,對方就會懷疑家姐的身份,那么家姐的終身大事就耽誤了,”小狐貍說到這里激動的抬起頭來看著蘇卜,水汪汪的眼睛里像是灑滿了星星:“蘇公子,你真的能幫我找到家父么?”

蘇卜抱著頭滿臉黑線,原來是怕你老姐嫁不出去才出來找你爹的啊,哎?難道是我打開這個九尾狐王的方式不對?

“那當然,你去漫山遍野的打聽一下,我可是很厲害的助妖師,”蘇卜探過身子摸了摸小狐貍毛茸茸的小腦袋,“你身上有沒有你父親的貼身物?待我施法尋一下氣息。”

小狐貍歪著腦袋想了一下,突然歡天喜地的拍了一下小爪子,從腰間的挎包里摸出一個白鐵酒罐,高興的舉到蘇卜面前:“這個行嗎?這是家父在家時用來喝酒的罐子。”

蘇卜接過來,酒罐有兩個巴掌大,沉甸甸的裝滿了酒,蘇卜凝神一探,感覺氣息很濃烈,看來這個九尾狐王平時必是對這個酒罐片刻不曾離手。

“你父親還真是喜歡喝酒啊。”蘇卜握著酒罐感慨,“他不會是喝大了走丟的吧?”

小狐貍羞怯的搖頭:“不會,家父雖然好酒,卻不曾在大事上糊涂過……蘇公子,尋到家父的氣息了么?”

蘇卜捏了捏鼻子:“能尋到才怪了,全特么讓酒味蓋住了。”

“那怎么辦?”小狐貍急道。

“沒事,我們去這找。”蘇卜笑著把酒罐翻過來,小狐貍好奇的湊過去看,白鐵的酒罐下方烙出一方花押,“滄州楊記”。

(二)

走了半個月,一人一狐終于到了滄州地界,多方打聽之后終于來到了這個原名楊記,現名五瓶居的酒坊門前。

小狐貍站在門前眼淚汪汪的抽動鼻子:“根本睜不開眼睛。”

蘇卜也跟著掉眼淚:“好重的血腥氣,這是酒坊還是屠宰場啊?”

小狐貍用爪子使勁揉了揉臉:“家父生前最好潔凈,蘇公子,我們到別處尋找吧。”

“等等,這里有些不對勁。”蘇卜迅速用手捏了一個符,閉目在眼瞼上掃了一下,再睜眼被眼前景象嚇了一跳,酒坊正院中黑霧蒸騰,間或夾雜著暗紅色的煞氣,可是偏偏一周偏院里卻祥氣蔚然。

“不對不對,”蘇卜大搖其頭,“看這院中的血腥氣,這酒坊的主人早就應了現世報死了十次百次了,可這祥瑞之氣又是怎么回事?不行,我得去看看。”

小狐貍緊張起來:“蘇公子,我們不去尋找家父了?”

蘇卜轉轉眼珠子,揪著小狐貍的耳朵笑:“丟過東西沒?”

小狐貍不明所以。

蘇卜接著拍它的頭:“這就跟丟東西一個道理,你怎么找也找不到,等你不找了它又突然自己冒了出來。”

小狐貍點著頭做恍然大悟狀,似乎頗有同感,卻突然又冒出了疑問:“哎?可是家父不是東西啊?”

蘇卜翻著白眼給了它一個爆栗:“你這孩子,怎么罵你爹呢?”

小狐貍:“……”

蘇卜一把把小狐貍抱在懷里:“走,進去買酒喝。”

不到一盞茶的功夫蘇卜就抱著腦袋被哄了出來,站在門口跳著腳罵:“一兩金子一壺酒,你們特么是不是窮瘋了!”

酒坊的門簾一卷,肥頭大耳的掌柜抱著膀子靠在門上翻白眼:“我這都是最好的補酒,你這屁大點的孩子瞎湊什么熱鬧?”說完冷哼一聲,轉身進去了。

小狐貍嚇得直往蘇卜懷里鉆,身子篩糠似的顫抖:“蘇公子,里面,里面……”

蘇卜的臉色也是煞白,擰著眉頭:“我看到了,里面都是妖怪的尸骨。”

方才他和十三郎進到酒坊的時候,正看到酒坊的伙計把一副副巨大的骨殖泡進酒池里,雖然看起來都是些普通的虎骨鹿骨,但是蘇卜和小狐貍都能看出這些尸骨都是妖怪的,而且每一個妖怪的道行都還不低。

可是為什么呢?先不說這些妖怪難以捕獲,就是它們死后聚起的煞氣也足以讓這座滄州變成一座死城了,蘇卜抬頭看了看鐵桶一樣圍住酒坊中院的祥瑞之氣,看來正是這些祥瑞之氣把煞氣擋了起來。

蘇卜臉色生青,他是助妖師,正是因為看不慣人類的丑惡嘴臉才去做助妖師,在他的世界里妖怪比人靠得住,為什么?因為他是孤兒,被萬物之靈的人類拋棄,卻被其心必異的妖怪養大。

“蘇公子,我們怎么辦?”小狐貍從懷里探出毛茸茸的小腦袋。

“晚上爬墻!”蘇卜咬著牙齒惡狠狠地搓了一把鼻子。

(三)

月黑風高,一人一狐躡手躡腳的溜到五瓶居的后院墻,這里緊挨著樹林,行人不多,正是殺人越貨打砸搶燒的好地方,蘇卜在墻角蹲下,從懷里摸出黑巾罩在臉上,小狐貍也鄭重其事的坐在地上用前爪把黑巾裹在細長的鼻子上。

“蘇公子,我們真的要爬進去?這樣可不禮貌。”小狐貍攏拉著耳朵,緊張的問。

蘇卜蒙面的臉上平生一股殺氣:“禮貌?你爹說不定就泡在酒池子里呢,你還講禮貌。”

小狐貍一愣,癟著嘴就要哭出來,嚇得蘇卜急忙跳起來一把捂住了。

“誰家孩子呀,學什么不好學人家爬墻。”旁邊有人打了個哈欠,似乎是剛剛睡醒。

另一個聲音道:“可不是,還弄那么大動靜,真沒禮貌,我正做夢揍那老小子呢。”

“你可別吹了,我們兩人綁一起都打不過他。”

“難不成真要給他看一輩子門?”

“唉——”兩聲悲傷到骨子里的嘆息。

蘇卜怔了怔,尋聲去看,旁邊的后門上,一左一右,正趴著兩個愁眉苦臉的鬼臉。

“郁壘?神荼?”蘇卜扒住門框探過臉去。

兩張愁眉苦臉的鬼臉一齊轉向他:“你認識我們?”

蘇卜一把把臉上的黑巾扯下來摔在它們臉上。

“姓蘇的小子!”左門板上的神荼哎吆一聲,右門板上的郁壘干脆閉著眼嚎:“就是兩顆藥草,用不著從長安追到滄州吧?”

“藥草?那可是長安餓鬼道鬼王給我的報酬!”蘇卜擼起袖子就要沖,小狐貍急忙咬住他的褲腿往后拽。

“真的?怪不得我們從游神一躍到了門神,原來是鬼王的靈藥啊。”郁壘睜開眼睛喜滋滋的道。

“我說怎么最近身體里老是有氣亂竄,看來修為又要提升了呀。”神荼也眉飛色舞的笑。

“果真?恭喜道友。”

“同喜,同喜。”

……

蘇卜終于忍不住了,掙脫開小狐貍猛的撲過去,一把把兩個正在垂手互相作揖的鬼臉從門上扯了下來,一下一下的往墻上摔,面目猙獰。

“門神是吧?道友是吧?”

“痛痛痛……鼻子……鼻子……”兩位新晉門神嗷嗚嗷嗚的像是兩條被揍的野狗。

摔了一會摔累了,蘇卜一屁股坐在地上,把鼻青臉腫、門牙都掉了的神荼郁壘拎到眼前,氣喘吁吁的罵:“打你們也不為這個,那靈藥原本也是給你們的,但你們怎么越活越抽抽?好歹也是得道的鬼神,怎么能去給這等殺孽深重的惡人守門?”

“誰啊?”眼睛腫的只剩一條縫的神荼說話有些漏氣,“你說這酒坊里姓楊的那個胖子?”

“他身上的怨氣確實都頂了天了,每天都有來找他索命的妖鬼,要不是我和神荼攔著他早死八百回了。”門牙掉了一顆的郁壘說一個字臉疼的抽一下,但還是一副得意洋洋的神情。

“你們這是助紂為虐!”蘇卜做河東獅吼狀。

郁壘神荼捂著耳朵嚎叫:“我們也是被逼的!”

蘇卜停下來清嗓子。

“是一個青衣人讓我們來這里守門的,他法力太高了,我們打不過他。”

“有多高?”

郁壘神荼對望一眼,鄭重的回答:“得有十幾層樓那么高。”

蘇卜慢慢的把他們放下,郁壘神荼瞅準時機嗖的一聲回到門上趴好了。

蘇卜發了一會呆,他知道十幾層樓在郁壘神荼的涵義里是什么意思,他們是最低級的門神,只鎮守過普通的庭院,哪里見過十幾層的樓?看來這個青衣人的法力確實很厲害,可是一想起來那些泡在酒池里的妖怪尸骨他就恨的牙癢癢。

蘇卜抬眼看到小狐貍怯生生的蹲在一旁的小狐貍,小狐貍攏拉著耳朵,鼻子上還傻乎乎的綁著黑巾。

“你們見過一只狐貍嗎?毛色有些雜,尾巴有些亂,”蘇卜指了指十三郎,“是他爹。”

小狐貍急忙湊過去,急切的點著頭。

“哎?還有一只小狐貍啊……吃了可是大補……”郁壘眉開眼笑的望著十三郎,眼看蘇卜的臉色開始陰沉,一旁的神荼急忙開口:“好像是有個狐貍來著,但是我不敢確定,不過你可以進去問問里面那個麒麟。”

“麒麟?”蘇卜一怔。

“對,麒麟,”郁壘接過話,“是個老掉牙的麒麟。”

(四)

確實是個老掉牙的麒麟,尾巴有點禿,眼睛有點花,非但沒有一丁點身為神獸的自豪感,竟然還撅著屁股趴在角落里聽墻角,蘇卜懷抱著小狐貍翻過墻去,正好一屁股坐在它頭上。

看著一旁捂著腦袋齜牙咧嘴亂哼哼的麒麟,蘇卜和小狐貍面面相覷:“這……這就是麒麟了?”

年老的麒麟揉了一會差點被坐斷的犄角,故作深沉的坐下來,右前爪還拄著根拐杖,長嘆:“冒冒失失的就跳下來,現在的孩子啊……世風日下,人心不古啊。”

小狐貍立馬羞怯的垂下頭,尾巴和耳朵都攏拉下去。

蘇卜滿臉黑線,心道您身為神獸去聽墻角這心就古了?

“老爺子,這圍住中院的祥瑞之氣是您布下的?”

一聲老爺子喊的麒麟渾身暖洋洋的,用爪子捋了捋花白的須子,樂呵呵的笑:“小伙子眼光不錯,怎么樣,爺爺的本事還可以吧?”

蘇卜翻著眼睛去衡量郁壘神荼和麒麟之間的差距,心說不能用暴力來解決,就試探性的問道:“老爺子,您也是讓那個青衣人‘請’來的?”

一提到青衣人,麒麟那笑的花一樣的臉馬上枯萎了,嘴角一下一下的抽動:“唉,我的一世英名啊。”

“怎么說?”

老麒麟伸著兩條前腿一屁股坐下來,右蹄一晃拐棍變成了冒著熱氣的紫砂壺,看來是說來話長:“爺爺我的老家在那長安大明宮,我本是那玉階前的白玉麒麟,歷經兩朝,受文武百官朝拜五百載而證得大道,”麒麟喝了一口茶,悠悠的長嘆:“證道之后我更是潛心修煉,澤佑世人、保山護稷之心不敢一日或忘,五年前的一天,我潛入洞府深修,神游太虛之時忽覺靈臺清明,念力四顧之際皆是祥煙彌漫,耳鼻所觀之處盡是蓮瓣紛擾,我大喜之下心知飛升在前,雖然暗算時辰委實來的過早,身心卻皆被狂喜占滿,不肯察覺,我放空靈臺,隨著祥煙前行,誰知沒到三清駕前,卻一路到了這里。”

蘇卜拿個小凳子抱著小狐貍坐著,夜風襲來既暖和又舒服。

“我在半空中按下云端查看,院子正中正有一青衣人手執符箓引著祥煙,我大驚之下才幡然醒悟竟是此人用計將我誆來的!我震怒之下卻也不屑于遷罪于他,直欲回府苦修,誰知此人法力高深,竟引來符箓將我鎮守在此,此處主人殺業深重,宅院之中煞氣滔天,我輔以落地便深覺嚴重,若是被此中煞氣逸開,這個鎮中居民必受其害,為了百姓,我便使出渾身解數祭起屏障,盡力化解,然而五年如一日,卻只能阻其散逸,終不能完全化解,唉,真是慚愧。”

蘇卜聽到這里不由得心生欽佩之情,為了鎮子里的百姓犧牲自由甘愿鎮守在這里阻擋煞氣,果然還是妖怪比較靠譜一點,不過自己獨自一人在這里守了五年也是夠孤獨的,怪不得身為神獸還去做聽墻角這種低級的事。

又是青衣人,蘇卜感覺有些頭大,忍不住向正在清喉嚨喝水咽吐沫的老麒麟問道:“老爺子,那個青衣人,您見到他長什么樣子了嗎?”

“沒看清,但是身形頎長,目光很鋒利。”老麒麟喝了口茶漱了漱口。

一扭頭又看到了端端正正坐好聽故事的小狐貍,蘇卜急忙問道:“老爺子,您見過一只狐貍嗎?毛色有些雜,尾巴有些亂,”蘇卜指了指十三郎,“是他爹。”

小狐貍又急忙湊過去,更加急切的點著頭。

“狐貍?”老麒麟一愣,喝著茶水回憶,“好像是有那么個狐貍來著,臟的像從鍋底爬出來似的,提拎個酒瓶子就知道喝酒,屁股上支棱著九條尾巴。”

“真的?”一人一狐喜出望外,小狐貍更是興奮的小狗一樣追著自己的尾巴突突打轉。

老麒麟舉著紫砂壺做深沉狀:“以前隔幾天就來找我喝酒,酒品不行,就知道吹牛。”

“那他下次來找你喝酒是什么時候?”蘇卜激動的雙眼都變成了元寶,找到了九尾狐族的王意味著什么?財富、名聲、勢力,擁有整個世界的海賊王……啊不,最偉大的助妖師。

“早就不來了,”老麒麟無視興奮到極點的一人一狐,當頭潑冷水,“差不多兩個月前吧,讓一個妖怪從天上揍下來掉進中院了,從那以后就再沒出現過。”

蘇卜激動的表情凍在臉上,小狐貍干脆嚎啕大哭:“蘇公子,家姐這下嫁不出去了。”

老麒麟被茶水嗆了一下,咳了一陣:“怎么了?”

蘇卜哭喪著臉把事情的來龍去脈說了一遍。

“這樣啊……”老麒麟揪著須子長吟,“雖然小狐貍的父親掉進中院了卻不一定就死了。”

“都兩個月沒出來還能有活?肯定讓那個青衣人泡酒了。”蘇卜的臉拉的比驢還長。

老麒麟一時語塞,愣了愣道:“九十九步都走了,也不差這一哆嗦,要不進去看看?”

蘇卜和小狐貍一齊抬頭看著他。

老麒麟得意的笑了,雙蹄抱胸:“中院我還是去過的,里面就一個釀酒的屋,你進去找一個釀酒的老師傅,就說是外院的老麒麟讓你來的,不過你們要小心,那里有一只九命貓。”

“貓?”小狐貍的大耳朵支棱起來,“我最討厭貓了!”

蘇卜把小狐貍抱在懷里:“說得輕巧,里面全是煞氣怎么進?就算進去了再碰到那個青衣人怎么辦?我可不想被人泡在酒里。”

老麒麟又一次笑了,高深莫測:“拿我這跟拐杖去,專擋煞氣,至于泡酒……就你那幾兩骨頭能不能泡酒你自己心里沒點b數么?”

(五)

又一次將黑巾罩在臉上,蘇卜和十三郎撲通一聲越過院墻跳進中院,剛一落地就看到那黑中帶赤的煞氣滾滾而來,像是什么洪荒猛獸一樣,煞氣離身三尺的距離就讓人感到一種滯重感,仿佛有東西粘在了身上,不停的向下拽,沉得頭暈眼花,胸口直堵。

蘇卜急忙把老麒麟的拐杖舉起來,拐杖一碰到煞氣就像活了一樣,周身發出瑩白色的光,雖然將撲面而來的煞氣阻擋住了,但是那種頭暈眼花的感覺仍未消除,蘇卜干脆把昏昏欲睡的小狐貍抱在懷里,取出兩顆金風玉露丸一人一狐分吃了,片刻之后,所有的不適感全部消失了。

金風玉露丸果然是好東西啊,蘇卜感慨,同時又忍不住的肉疼,那可是崗日斯滿雪峰上的雪蓮精靈給自己的報酬,一共就兩顆,等出去了一定得好好的敲九尾狐族一筆。想到這里蘇卜低下頭去看著小狐貍,嘴角的笑意越發的猙獰起來。

“怎么了,蘇公子?你嘴巴抽筋了?”小狐貍察覺到了不懷好意的目光,抬起頭來。

“沒有,”蘇卜尷尬不已,撓著腦袋四處看,沒話找話道:“我們是不是迷路了啊,怎么走來走去還在這里。”

小狐貍也歪著腦袋四處打量,目力所及之處都是一片黑霧蒸騰,一人一狐用拐杖趕走一片煞氣,再前行幾步眼前赫然出現一個方形的法陣,法陣用五種顏色的石塊搭成,四個角上燃燒著兒臂粗細的石蠟,迎著旋繞其上的黑中帶赤的煞氣,青色的火苗幽幽跳動的宛如鬼火。

蘇卜傻眼了,那些煞氣在法陣的上空形成了一個三丈粗細的煙柱,不停的旋轉,周圍的煞氣像被吸引著一樣向著煙柱靠攏。

小狐貍從已經傻掉的蘇卜懷里滾落下來,光芒一閃,化作一個清秀的紅衫少年,少年跌跌撞撞的跑到法陣跟前,撲通一聲跪了下去。

“這……這是我們九尾狐族的陣法,是每一任九尾狐王臨死前用精血聚引天地靈氣的陣法,”十三郎回頭看著目瞪口呆的蘇卜,眼神茫然,“蘇公子,家父可能真的死了。”

蘇卜呆愣的看了看十三郎,又抬頭看了看遮天蔽日的巨大煙柱,默默后退幾步,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耳邊只有巨大的心跳聲,煙柱牽引著煞氣無聲的旋轉,小狐貍清秀的臉龐上掛滿了淚水,蘇卜低聲喃喃:“其實早該想到的,十三郎,你父親其實就是那個青衣人。”

話音未落,耳邊突然傳來吱呀一聲,像是開了一扇木門,蘇卜下意識的抬頭去看,法陣右方影影綽綽的是一座木屋,此時的木屋開了一扇門,一個褐衣少年抱著一只木桶走了出來,少年看到蘇卜怔了一下,站在了原地。

“栗?”十三郎聞聲去看,看到褐衣少年之后愣了。

“十三郎?”褐衣少年看到十三郎也愣了。

“是你對不對?”十三郎猛的站起來,“一定是你哥哥不愿意娶我三姐所以就派你來殺了我父親對不對?”

褐衣少年臉上神情一變,雙眉猛的鎖起來。

“臭貓妖!還我父親命來!”十三郎的聲音陰森起來,紅光一閃,化作一只巨大的火焰狐貍,尖嘴獠牙,額繞白紋,雙眼赤紅如血,口中噴出紅蓮業火,身后搖動著九條巨大的狐尾。

“正好!讓我來好好的揍一頓你這個腦子進水的臭狐貍!”褐衣少年說完把懷里的木桶輕輕放下,猛一晃身,“騰”的一聲化為一只巨大的九尾貓妖,栗子色的皮毛上燃燒著青色的火焰,額頭上的第三只眼睛金光閃閃。

蘇卜軟到在地,一狐一貓躍到半空猛的撲在一起,光芒閃動,妖火燎天,中院里的煞氣被攪了個天翻地覆。

蘇卜感覺自己的頭越來越大,妖怪打仗他見得多了,但他萬沒想到看起來怯生生的小狐貍打起架來竟然如此生猛,都說人不可貌相,看來妖怪更不可貌相啊……而且事情越來越撲朔迷離了,看樣子這只九命貓和十三郎早就相識,這個楊記酒坊到底有什么淵源?他白天的時候仔細看過了,酒坊里包括掌柜伙計都是最最普通的普通人,充其量也就是雇傭除妖人殺妖取骨泡酒,但怎么會卷進來這么多重量級的妖怪、神獸?而且目前看來好像都是在毫無條件的幫這個酒坊。

對了,老麒麟說過進來找那個釀酒的老師傅……蘇卜爬起來,小心翼翼的避過兩只打的不可開交的一狐一貓,慢慢的往法陣右方的木屋摸去。

一個醉洶洶的影子從木屋里跌跌撞撞的走出來,拾起九命貓留在地上的木桶,打開,酒香四溢,他揚起脖子咕嘟咕嘟的灌了一氣,搖搖晃晃的走向正打得不可開交的一狐一貓。

“老爺子……”蘇卜急道。

那人置若罔聞,走過去隨手一抓,光芒一閃,遮天蔽日的妖火忽然不見了,再看他的雙手,一左一右,拎著一只栗子貓和一只火紅色的小狐貍,栗子貓嘴里“喵嗚喵嗚”的不停,在那人手里不住的掙扎,似乎還想去撓小狐貍,小狐貍則呆呆的張大了嘴,驚訝的抬頭看著那人的臉:“父親?你不是死了么?”

那人醉醺醺的啐了一口:“一見面就咒你爹死,你個不孝狐貍。”

(六)

一身灰不溜丟的破氈袍,花白的胡子上亂糟糟的沾滿酒污,醉糟糟的縮在躺椅上喝酒,栗子貓背上背了個巨大的酒葫蘆,撇著嘴站在一旁有點鷹犬的意思。

“這是你爹?”蘇卜悄悄地問十三郎,小狐貍滿臉的笑,一下一下的點頭。

“老爺子,您就是那個青衣人?”

九尾狐王打著酒嗝笑:“聽外院那老麒麟說的吧?對,是我。”

蘇卜轉頭四下踅摸。

“甭找了,那個釀酒的老師傅也是我。”

蘇卜感覺頭頂上有一大群烏鴉哇哇的飛過,流年不利,怎么自己最近遇到的妖怪都這么特立獨行。

他回想著老麒麟那句“身形頎長,目光鋒利”的形容詞抬頭,九尾狐王半瞇著醉眼,佝僂著身子笑呵呵的看著他,渾身的酒糟味,蘇卜的臉突然就沒來由的抽個不停。

好不容易緩過勁來,蘇卜訕笑著問:“您怎么不穿青衣了?”

九尾狐王滿不在乎的揮手,指了指一旁的栗子貓:“上次不是和這小子打架嘛,一個不注意從天上掉下來摔破了。”

“原來是你這只臭貓妖把父親揍下來的!”十三郎說著就要變身,栗也不甘示弱,擼起袖子往前沖,讓九尾狐王一手一個摁住了,老狐王的臉上有些掛不住:“揍下來?”

小狐貍鄭重點頭:“是那個白玉麒麟說的,父親,您沒事吧?我還以為……”

蘇卜回憶著老麒麟的一言一行,心里千頭萬緒的怎么理也理不清,試探著問:“老爺子,您以前天天去找那老麒麟喝酒他就沒認出您就是那個青衣人?”

九尾狐王接著喝酒:“什么得道的白玉麒麟,說到底就是塊石頭,好騙。”

蘇卜不甘心:“那法陣我仔細看過了,和外院老麒麟布下的屏障遙遙相應,這里的煞氣也就是看著嚇人而已,已經被您和老麒麟化解的七七八八了吧?”

九尾狐王不喝酒了,歪著頭看著他:“小子有點聰明勁,不過你想說什么我都知道,你帶著十三郎走吧,我現在還不能回去。”

“父親!”小狐貍急道,“青丘山上不可一日沒有您啊,請您跟我回去吧。”

“拉倒吧,”九尾狐王仰頭喝酒,“以前我外出二三十年你們都不帶出來找我的。”

小狐貍愣了愣,干脆一咬牙:“您要是不回去三姐可就嫁不出去了。”

“嫁不出去就嫁不出去,就她那性子不收一收嫁出去也沒好,我都懷疑她是狐貍嗎?簡直就是只母老虎。”

小狐貍又是一愣,這下沒話說了。

九尾狐王看看小狐貍失望的臉,拍拍它的頭嘆了口氣:“我在這挺好的,有酒喝,有栗陪著我,悶了就去找老麒麟聊聊天,”他說著意味深長的往里屋看了一眼,終于還是搖了搖頭,“回去吧,回去吧。”

小狐貍還要再說些什么,九尾狐王已經佝僂著腰站起來往里屋走了:“栗,替我送送他們。”

“父親!”小狐貍急忙跟上去,被栗子貓冷冰冰的攔住了。

“臭貓妖!你給我讓開!”小狐貍橫眉冷對。

“爺就不讓!怎么著?你這只臭狐貍!”栗子貓針鋒相對。

眼看又是一場大戰在即,蘇卜急忙一把把小狐貍抱在懷里,不顧小狐貍的掙扎抱著往外走。

“蘇公子!你放開我,讓我好好教訓一下這個討人厭的臭貓妖!”

“別出聲,我有辦法讓你爹回去,”蘇卜小聲的對小狐貍說,“我剛才看到里屋里供著一個牌位,是一個叫楊繼先的,你父親一個狐貍供一個人類干嘛?”

小狐貍一怔,回頭去看,栗子貓依舊張牙舞爪的守在門口,里屋里青煙裊裊,似乎有人點燃了一把香燭。

(七)

“滄州楊繼先,善人也,家貧,父母早亡。唯存先祖釀酒密術,逢端午、重陽則鬻數壇,以為生計。仲春未已,有青衣人上門求酒,繼先言到:“先祖遺訓,此酒材質難得,依時而釀,過之則苦,不足取也。”青衣人疑其推搪,許以重金,繼先固卻之。遂去。三日后,有嫗東來,自言乃繼先姑母,帶其胞弟之信爾。繼先疑之,嫗語先人事,言之鑿鑿,故信然。嫗求酒上路。繼先言道:“不至端午,無酒。”嫗惱之,悻悻去。時隔三日,胞弟登門,名胡,其貌甚偉,性良善。繼先悅。胡勤儉節約,辛勞有為,唯好杯中物,每日必有酒沾唇。時近端午,繼先依密術釀酒,封于窖中,二月乃成,且遺三壺與胡。某日,胡行蹤杳然,鄰里皆不察。繼先哀甚,戚戚。及至端午開窖鬻酒,驚見一灰狐頭頂骷髏,醉臥壇中。然其衣衫、頭巾,皆為胡穿戴。繼先細查之,純釀已不留半滴。乃悟狐仙貪杯,拜月煉形,前后諸人皆為其所化,圖酒耳。繼先遂釋狐于村外,狐土遁而去。時隔半月,繼先得百金于庭中,狐留書言:“君良善人也,不以吾盜而怪之。今奉錢萬余,以做酒資。”后繼先釀酒,必少鬻一壇,置之南閣。端午、重陽,狐皆遺錢而取之,銀貨兩訖。繼先中年乃富,狐亦得酒,后引為兄弟,幾與狐共飲,不以異類視之。后耋耄而沒,下葬之日,狐送白絹焚于棺前,執弟禮,涕不能言,九日方還。”

老麒麟手捧楊記酒坊的坊志讀的抑揚頓挫,搖頭晃腦的一副窮酸嘴臉。

蘇卜拍著大腿嘆道:“名士風骨!名士風骨!古今的先賢大家們也不過如此吧?”

小狐貍有些茫然,聽的云里霧里的,老狐王和楊繼先互結兄弟的時候它還沒有出生,它年紀還是太小了,沒接觸過人類社會,還不懂這些忠孝禮義之說。

老麒麟得意洋洋的讀完了,灑然一笑:“那只老狐貍說我是石頭腦袋?迂腐之見!”

蘇卜把手抄版的坊志抓在在手里重新讀,心里對老狐王簡直佩服到無以復加。這份坊志是他白天的時候花了十個個銅板從五瓶居的正堂上拓下來的,只讀了一遍就已熱血沸騰,為這一段跨越種族的兄弟之情感動的熱淚盈眶。

老麒麟也吧唧著嘴感嘆:“沒看出來啊,那老狐貍還這么有情有義……”

蘇卜感慨了一陣,把坊志收進懷里放好了:“那么現在事情的緣緣本本都已經清楚了,我白天在鎮子里也打聽了,五瓶居現在賣的酒根本就不是楊繼先老先生釀的那種酒了,他的后人為了賺錢不知從哪弄來的方子,用妖怪骨殖泡制的補酒具有非常的療效,五瓶居用老狐王饋贈的錢財豢養了十數個除妖人,死在他們手里的妖怪沒有一千也有八百了,所以這個酒坊里才會有如此濃烈的煞氣,而老狐王為了保護楊老先生的后人才不得不誆騙了麒麟老爺子和他一起來化解煞氣,大門上的郁壘神荼兩位鬼神也是老狐王請來鎮守宅院的,唉!老狐王對楊繼先老先生的這份兄弟情真是曠古爍今啊,你說楊老先生的后人來了錢財怎么就變成這樣了呢?我身為一個人類真是感到汗顏……十三郎,我決定了,這次委托我一分錢都不收你的了。”

小狐貍還是有些懵懂,呆呆的問:“說的這么熱鬧,那到底怎么才能讓我父親跟我回青丘山?”

蘇卜一時有些語塞,他沒有想到老狐王和楊繼先的兄弟之情如此的深,甚至都能用執念來形容了,他轉頭看著一臉期待加信任的小狐貍,踟躕起來。

“心病還須心藥醫啊,”老麒麟接著長吟,手里不知何時又抓了一把紫砂壺:“現在也只有楊繼先老先生能把胡荼老弟請回去了。”

“說的輕巧,楊老先生早已入土為安,進了輪回了。”蘇卜嗤之以鼻,“上哪去找?”

“不然,”老麒麟高深莫測的笑了,喝一口茶,沖著蘇卜招手:“出去把后門板上趴著的兩個門神喊進來,山人自有妙計。”

(八)

夜幕漸深,冬天結束了,天氣也漸漸的回暖起來,老狐王身披破舊的氈袍倚在門框上喝酒,栗子貓按照老狐王的指示依次把谷子、青果放入酵池,眼看就是清明了,后堂里酒窖里的幾壇酒眼看就好了,釀了這么多年了,釀好的酒早已經擺滿了整個后堂,花正好,月正好,可是能同在一起喝酒的人已經沒有了。

“栗啊,跟你說了多少次了,要先把青果搗碎,均勻的撲在稻谷上,又不是做果脯,切那么大塊干什么?”老狐王半瞇著眼睛搖晃,似乎酒勁上了頭。

栗子貓忙不迭的答應著,慌慌忙忙的把青果端起來跑進了后堂。

煞氣已經很淡了,自己丟掉了大半身法力布起的陣法總算是沒有白費,不過也虧著外院里的那個老麒麟,雖然在皇宮里聽了五百年的阿諛奉承迂腐的像塊石頭,但那消擬煞氣的屏障確實沒的說,過幾天還是再去看看他吧,給他帶壺好酒,也算是給他賠罪……

老狐王半瞇著眼倚在門框上慢慢滑下去,頭頂上遮過一片烏云,他就要睡著了。

瑩瑩的白光在老狐王面前環繞,漸漸化作了一個白須老者,老狐王嘴里嘟囔了一下,似乎是夢到了什么。

老者嘴角含笑,慢慢上前,把老狐王披在身后的破氈袍蓋在他身上,老狐王失掉了法力老的很快,睡眠也變得淺了,他蒼老的眼瞼動了動,睜開了眼睛。

“我又在做夢了,兄長都已經死了七十多年,又怎會出現在我面前?”老狐王翻了個身,氈袍掉在腳下,老者又笑著附身,蓋到他身上。

老狐王的眼神變了,他猛地爬起來,聲音嘶啞:“兄長?”

老者還是笑:“賢弟。”

遠處的墻頭上,蘇卜趴在那里一臉黑線,低下頭罵:“這情節也是你設計的?你看神荼笑的那個做作!怪不得年紀一大把了還學人家聽墻角,你個為老不尊的老麒麟!”

老麒麟充耳不聞,拿著把紫砂壺嘿嘿直笑,伸頭縮脖做鸕鶿狀。

入夜的時候郁壘神荼化作鬼神回歸地府,拿了輪回鏡化作楊繼先老先生的模樣,再由老麒麟妙筆定神,縱是楊老先生的親子也分辨不出了,這邊蘇卜低著頭痛罵老麒麟為老不尊,那邊的兄弟相遇仍在上演。

“兄長不是已入輪回了么?為何會在此處?”老狐王顫顫巍巍的站起來。

老者嘆息著搖頭:“弟本仙人,為何迂腐至此?”

老狐王一怔。

老者接著搖頭:“家門不幸,兒孫不孝,是我的罪過,弟乃方外之人,為了這般不孝子損壞修為,糊涂!”

老狐王低下頭去,神情戚然:“兄長不已我為異類,剖心相交,弟無已為報……”

老者長嘆:“賢弟糊涂啊,你我親過兄弟,卻害的你墮進俗世,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

老狐王去抓老者的手,卻抓了個空。

“我已托夢給那班不孝子了,不日就會關閉這間酒坊,再釀酒必須依著古方,若再做傷天害理之事必受天譴!”老者將熒光幻成的手掌輕覆在老狐王的手上,神情戚戚:“賢弟,這些年,苦了你了。”

老狐王搖頭:“兄長言重了,你我兄弟,本應如此。”

一狐一鬼覆手互牽,一時不再言語,卻又勝過了任何一句話。

許久,老者把手抽回,目光狡黠:“賢弟處可有酒么?我在地府終坐,酒不沾唇,委實可憐,每每想到和賢弟在梨樹下共飲的時光就會喉頭滾動。”

老狐王一愣,哈哈大笑:“我這里別的沒有,酒卻管夠!兄長直管痛飲。”說罷伸手一指,憑空出現兩個酒壇,一狐一鬼分持一只。

“兄長請!”老狐王目光晶亮,似乎又回到了往日的時光。

“賢弟請!”老者笑意盎然,臉上的每一條皺紋里都是笑意。

一狐一鬼同時大笑,頭頂上的烏云散開了,圓月的清輝撒下來,像是一層銀紗。

(九)

蘇卜站在關張大吉的五瓶居門前,重新把那個“全心全意為妖怪服務”的九字長幡打了起來,長風一卷,有點遮天蔽日的意思。

小狐貍伏在他的腳下直磨蹭,老麒麟拄著拐杖站在一旁。

“真不用爺爺我送你一程?”老麒麟問。

蘇卜搖頭:“就您那老胳膊老腿,我再給您坐折了,我要自己大江南北的走一走,把我這個金字招牌打起來。”

老麒麟連豎大拇哥。

“老爺子,您說最后和老狐王喝酒的還是神荼郁壘么?我們的劇本里可沒有這個,可是楊繼先老先生確確實實是已經入了輪回了。”

老麒麟捋著須子:“就連神荼郁壘自己都說不準,可是不管是不是,只要是胡荼老弟當他是楊繼先就成了。”

蘇卜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他沉默了一會,終于還是忍不住問:“老爺子,您給說說,到底是作妖好還是做人好?”

老麒麟笑:“人也分好人壞人,妖也有好妖壞妖。”

蘇卜嗤之以鼻:“你這個為老不尊的,這和沒說有什么兩樣?”

老麒麟接著笑:“你不正要天南海北的走一走么,那你還問我?”

蘇卜怔了怔,抬頭望了望遠方,那里陽光正好,萬里無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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