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醞釀一個退休計劃:等存夠一百萬我就退休。去農村找個小小的地界,做春種秋收的農夫。
當然,就沖我的種植經驗,上一次和農業掛鉤還是給我家七崽種了一花盆的貓草,大概也可能春耕秋不收。但這都沒關系,我只是想做農夫,不一定非得是成功的農夫。我可以種上一行小麥,一行玉米,一行豆子,一行地瓜,一行花生……所有我能想到的且喜歡吃的莊稼都種上一點,把我小小的一方土地堆得滿滿的。我還要圍上一圈柵欄,盤上春天發芽的小花,深秋冬天會化作枯黃的繩索,期期艾艾地纏著我的柵欄,來年又重新生長。而一邊的菜園子里,也是滿滿當當的,辣椒、蘿卜、白菜、土豆、生菜、西紅柿、茄子、蔥姜蒜……我要種滿我愛吃的菜,每天早上踩著露水來溜達一圈,防止偷菜賊偷走地里滾圓滾圓的大南瓜。南瓜子可以炒來吃,南瓜肉可以做萬圣節的燈,當然還可以熬粥。
到了秋天,我會戴上遮陽帽,套上長袖衫,拿著我的鐮刀和鋤頭,推著小推車,脖子里也要掛一條雪白的毛巾。每天收一樣糧食,推回家晾在房頂上。下雨了我就歇著,坐在月臺上,身邊坐著我的七崽,一起看雨滴擊打地面,濺起土痕。有時我倆鬧別扭,它也可以留給我一抹孤勇的小身影,賭著氣,窩在樹梢上。等它餓了,卻又全然忘了跟我吵架這事。我就這樣,做一個隨遇而安的農夫。
我的家要和周圍的房子差不多,四合院,灰的墻,紅的瓦,坐北朝南,東西各有兩間廂房,南面是小廚房。廚房里擺著我的瓶瓶罐罐,放平底鍋的架子是我自己釘的,七扭八歪,好在足夠穩定。白色瓷磚操作臺,墻上一溜掛著各式各樣的廚具。我雖然不會做飯,但姿態還是要有的。萬一有會做飯的人來拜訪呢?窗戶和門上都掛著藍色蠟染的土布簾子,是我從我家親愛的阿調那里敲詐來的。她說想讓我在退休小院里給她留張床,我說,我廚房里忘記買簾子了,你來的時候買上簾子吧。她說可以,藍底白花行不行,我同意了。我猜她可能會帶著她家小馬來,那只胖得跳不上床的法斗,可能會跟我家七崽上演貓飛狗跳的喜劇。
我說的會做飯的人,阿調算一個。她孜孜不倦地讓我在我滿滿當當的小菜園子里種上苦瓜,并要求苦瓜的藤蔓必須爬滿墻院。她說,苦瓜炒蛋是她最喜歡吃的菜,沒有之一。我該怎么去種她私人訂制的苦瓜呢?只好我把期期艾艾的小花撥在一邊。于是,在蟬鳴蛙叫的夏天里,阿調訂制的苦瓜爬滿了我的籬笆。我望著肥大的苦瓜,不禁感慨,原來我的蔬菜種植技術居然可以上央視農業頻道了,又苦惱,要是她不來,我這一麻袋的苦瓜該怎么辦?
后來她還是來了,帶著慫慫的,一進門就被七崽嚇得貼著墻走的小馬。于是,我吃上了一頓經典調式苦瓜炒蛋,微苦。我和阿調就坐在院子里的石桌前,喝著茶,用瓜子來賭小馬和七崽的誰勝誰負。阿調恨鐵不成鋼地數落著小馬被貓欺負的光輝歷史,看著七崽勝局已定,我不禁露出笑意,“瓜子錢你也掏了吧。”
廚房旁邊是一叢常青的竹子,竹子上常常駐著倦飛的鳥,哪一天打定主意就要在上面安家筑巢。這個時候要格外看好七崽,好在它也爬不上光滑的竹竿,只能干著急。院子里有杏樹和花,樹下是一口井,夏天可以把我并不愛吃的西瓜浸在井里。我不愛吃西瓜,圖得就是這個氛圍。春天的時候我去桃花林里偷桃花,被主人碰見了就嘿嘿笑。拿回來學著網上,洗凈,蒸餾,做桃花酒,然后埋在杏樹下。總擔憂,會不會杏樹不樂意,那一壇酒就變成了難聞的醋。
后院要大,可以種得下一棵核桃樹,一棵櫻桃樹,一棵柿子樹,一棵獼猴桃的藤蔓要爬滿遮陽的棚。當然,還要養上幾只雞,鴨,兩只看家的大白鵝。還要有兩層的兔籠,養上幾只短毛兔,菜園子里的胡蘿卜就是留給它們的。
我還是不太會做飯,還是水煮菜,但終于不用像上班時,急匆匆地吃完,等到想起刷碗,筷子都泡出綠毛。我扛著半袋子我自己收割的小麥,去磨坊磨成面粉。可磨坊嫌我的麥子太少,不給我磨。熱情的村民說可以一起磨,按照出成率給我半袋小麥的面粉。我穿著人字拖,喜滋滋地守著轟隆隆的機器,仔細盯著我收割的麥子變成面粉。麥子磨出的面粉其實一點都不白,發暗,做出的面食發黑,但是太好吃了。剛烙好的餅,不用菜,我一口氣可以吃到撐。
吃住行我都可以自給自足,我還有一輛花了15塊錢從收破爛的大叔那里淘換來的自行車。老式的,很高,好在我腿長,不過,下坡時還得用腳尖剎車。我就是騎著這輛自行車去趕集,五天一次的集,來解決穿的問題。集上可以看到所有一切世界名牌,當然,是假的。看價格就知道了,五十塊錢的Chanel,你裝作要走還能再給便宜五塊錢。布鞋大清倉,十塊錢一雙,十五兩雙。我喜滋滋地挑了兩雙,質量很好,就是難看了點。衣服也很好看,都是淘寶爆款,但是價格很便宜,一百塊能買好幾件。我也能網購,但是網購不僅耗時,也不方便。因為快遞點就在集上,我來取趟快遞就等于趕次集了。所以我只會買不著急用的,攢攢再去拿。快遞點還兼開著商店,里面有好多熟制品和蔬菜,面點,適合我這樣的懶人和笨人。
逢年過節時,集上格外熱鬧,配合節日氣氛,總能找到各種各樣的食物和飾品。集頭上那家油條炸的特別好吃,火候正好,還不亂加東西。過年時最熱鬧,有會汪汪叫的泥捏的小洋狗,腦門上粘著幾根染色的雞毛。擺攤的老大爺說,能多買就多買幾只吧,年紀大了,明年他就不做小泥狗了。而這集上,他是最后一家做小泥狗的人了。還有糖葫蘆,不同于我吃過的那些花里胡哨的夾雜著各種果仁水果的糖葫蘆,這里賣的糖葫蘆只有山楂的,樸素無華,也沒有多好吃,但是點綴了節日的氣氛。還有賣糖畫的,可惜屋里太暖和了,本來打算保留一個冬天的,過了一夜,插在花瓶里的糖畫就只剩下一根竹簽子,桌面上一灘融化的糖。
豬肉和豆腐是不用買的,他們都會送到村里。賣肉的會騎著摩托車去村里,賣豆腐的愿意推著小推車,相似之處就是大清早要格外注意他們洪亮的嗓音,他們也不是每天都來村里的。賣豆腐的住得近,可以每天都來,但賣肉的住得遠,就不能每天都來。更何況,誰家買肉一頓一頓地買,都是一下子買上三天的,放在冰箱里。
作為一個農夫,我可以很少花錢,所以我的一百萬足以讓我在農村里過著隨遇而安的小日子。期待的我的生活,一直都不知道是什么樣子的。但晚上可以去房頂上看星星,天氣晴朗的日子里還可以曬被子。窗簾是碎花的,地板是褐色的,桌子是原木的,花是路邊采的,一不留神還跟回來一只蛐蛐,惹得七崽一晚上上躥下跳。
傍晚時分,我像往常一樣帶著七崽去田野里遛彎,這個瓜娃子,比狗還喜歡出來撒野,興許是為世間還有這么大一片貓廁所感到幸福吧。看著七崽興奮地刨地,我眼睛有點澀,思緒有點遠。阿調來拜訪我的那個夏日夜晚,我們倆喝茶喝醉了。她醉意朦朧,“魚啊,小馬其實是小小馬呢……小馬還是沒能等到我帶它來你這里的那一天……”我說,沒關系,七崽啊,早就去見小馬了,不用咱倆介紹……你猜,它倆誰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