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剛退下來的老劉因久咳不愈在家人的一再勸說下這才住進了醫院呼吸科。

第二天就開始了全面檢查，什么大血小血、腫瘤指標，還有CT等等，只要是能做的檢查都無一例外的來一遍。

第三天，老劉妻子和兒子等都被醫生叫了去，很久才回來。回來時每個人的眼圈都是紅紅的，一看就是哭過。這老劉一看就知道自己的檢查結果肯定不好，就問妻子，妻子只說還要等其它的檢查結果。

老劉這一輩子除了感冒就沒有生過什么病，長得也是高大健壯，手背上的輸液皮條被撥掉后，他就徑直去了醫生辦公室，要求醫生實話實說，還說自己不怕死，已經做好了各種心理準備。

醫生就直言相告說，CT報告顯示，你患的是癌癥。不過，還要等其它檢查結果出來才能完全確定。

老劉呆住了，問醫生現在最好的治療方案是什么？

醫生說，越早開刀越好。就目前的檢查來看，應該是早期。

那就開刀。開了刀后還能活多少年？

如果你戒煙、注意改善生活環境、不良的生活方式和飲食習慣的話，壽命五年以上或更長都是有可能的。

好，謝謝醫生！我要求開刀。

回到病房，他笑著對家人說，我知道自己是癌癥，要求立即開刀。你們也都回去準備一下吧，該請假的請假，該安排好家里的就趕快安排。

家人驚奇得相互對望著，一會兒就都笑了。然后分頭回去準備了。

幾天后，老劉被推進了手術室。

二

老劉從手術室里的留觀室剛剛被送回到病房。

他睜著小眼睛轉著眼珠子在每個家人的臉上掃過，大家焦急的撲到他的身邊問他疼吧？他搖頭。問這問那，他都是搖頭。

管床醫生進來后說，老劉，你很幸運，你是肺癌里最不易擴散的一種。不過，從現在起，你必須要戒煙。手術中看到你的肺都被煙熏黑了，正常人的肺都是鮮紅色的。

老劉還是搖頭。家人都異口同聲的回答，要戒煙。

術后第二天，老劉就要煙抽。妻子不理，兒子不理。老劉就說，反正早晚都是個死，這煙癮犯時怎么能不抽？

兒子把早買好的戒煙糖剝開塞進他嘴里說，還是聽醫生的，戒掉好，爸爸。

老劉一邊吃著糖，妻子把電視打開把遙控器給他，希望他看看電視能分散注意力而忘了抽煙。很快，糖就被他吃掉，妻子又給他喂水果，又和他一起談電視上的劇情。可沒一會兒，老劉還是要煙抽，兒子又給他撥一個戒煙糖塞在他嘴里。

可沒過多久，老劉還是要煙。再后來，不給煙老劉就發起火來，家人又不能惹剛手術完的他生氣，叫來醫生說服，可醫生一走，他又要煙抽。

直到他要發火，妻子一氣之下把一盒早就備好的煙摔在他的臉上，狠狠的說，抽吧，抽死你！然后轉身離去。

當然，老劉這一盒煙也是舍不得抽，以前他幾乎是一天兩包，現在是一天兩支，實在忍不住才抽。到拆過線后回家才抽完，倒是兒子買的一大包戒煙糖都被吃光光了。

回到家，這樣的戒煙運動又發動了幾次，最后都是以家人交械投降為止。

他依舊故我的又搬回樓上的小閣樓，沒事就鉆進自己的閣樓上的小房間里，開始了吞云吐霧，就連閣樓下的家里也是煙味很重，嗆得家人也開始咳嗽。氣得家人沒有一個再搭理他的，客廳的窗戶永遠都是大開著的，吃飯用托盤擺放在他房間就轉身離去。

三個月后，老劉終于忍受不了家人的冷漠，心想，你們不管我，想讓我抽煙熏死，我偏偏不死，要好好活給你們看看。他氣哼哼的下樓問妻子要錢，說是要出去旅游。

妻子一給了他一張卡，說上面有兩萬元，用完了來電話再給他打。

第二天，他背起旅行包，對家人說，如果我沒電話回來，就說明我已經離開人世了，你們也不必找。說完，扭過身摔門而去。

兒子從后面追上去塞給他五千元現金，還跟在后面喊，爸，在外面自己要小心保重，外面亂，不要輕易相信別人。要錢就打電話，煙還是要少抽點。

老劉這一走，就再也沒來過電話，也沒有一點音訊。家人開始都很急，在全市的旅行社、他的老同事、和親戚朋友那兒查找，都是查無此人。慢慢的到后來也就麻痹了，不抱希望了。這期間兒子的婚事也是一拖再拖，后來媳婦懷孕，一家人也只好在報紙上刊登尋人啟事，說兒子大婚，讓他看到后趕快回來參加婚禮。可還是沒有一點音訊。

三

五年后的一天晚上，一家人剛吃過晚飯，坐在沙發上一邊逗小孫子玩，一邊順帶看電視。這時傳來了猛烈的重重的敲門聲，老劉妻子一震，立即喊兒子說，去給你爸開門。

兒子一愣，正準備起身去開門 ，媳婦卻說，還是在貓眼看看是誰，這么不禮貌，不要是壞人？

媳婦邊說邊打開貓眼看，只見外面站著一個干瘦但精干的老頭。趕忙招手叫老公過去看。這下，兒子和媽媽都走了過去，他們看后，趕快拉開門。

只聽兒子大喊，爸爸，你可回來了！我媽一聽這敲門聲就叫我給你開門，沒想到還真是你。

滿頭白發的老劉激動的不停的說，我終于到家了，終于到家了！

妻子說，快進來，餓了吧。老劉看著家里被裝修一新，又看著地上亂爬的小孩，妻子說，這是你孫子。

媳婦張口就喊，爸爸，我是你兒媳婦。

兒子把面包等點心拿出來堆在餐桌上，老劉坐到餐桌前大口吃起來。兒媳端了一杯水遞上，一會兒，妻子從廚房端來一大碗香噴噴的雞蛋面放在他面前。他吃飽喝足后，從懷里掏出那張卡說，這是我走時帶的卡，里面的錢沒有動過。

先說說你到底跑到哪去了？連個電話也沒有。妻子說。

我出去就被一個旅行社騙了，被轉運到一個深山老林里，還說是讓我們當兵。其實是在那里白白替人挖金礦，就是淘金子，手機什么的都被沒收了。我們幾個也跑過幾次，可哪里跑得出去呀。整天在礦山里挖金，還要種菜什么的。不過，五年多了，我還好好的沒有死，現在反而身體很棒。說著還卷起衣袖鼓起大塊的肌肉給家人看，大家都被他逗笑了。

那現在怎么出來的？兒子急切地問。

藏在運金沙的車底下混出來的，跑了三天三夜，到了火車站講了自己的經歷，那人剛好是運貨的火車司機，聽到我要去的地方和他的方向一致，就把我給帶上了，這就回家啦。

四

快去洗澡吧，都給你準備好了。妻子過來說。

老劉聽話的趕緊進了衛生間，不再像以前那樣和妻子唱對臺戲了。

兒子在他進去后在他后面嘀咕著，老爸比以前老多了，只是更健壯了。不知老爸還抽煙吧？

兒媳說，肯定不抽了。那種無人煙的地方，哪來煙抽啊？

就是，那種地方，能活下來就算不錯了，你爸這是撿回了一條命。老劉妻子感慨道。

洗過澡出來后，老劉簡直就是變了一個人。又恢復了曾經高大威嚴的樣子，只是人更精神了，頭發都白了。

老爸，還是家里好吧？你看看你，現在和剛才進門簡直就是兩個人。兒子笑著問。

家里好，家里好！當然是家里好了。我再也不會一個人出去了！

這下知道了？以后就多和孫子玩玩，多和兒子聊聊天，不要總是……妻子打住了要說的話，怕他的煙還沒有戒掉，再提起來就又要抽。她再看看小孫子，一臉的擔心。

放心吧，我早已經不抽煙了。以后也不會再抽煙了！我累了，先上去睡了。

妻子說，大臥室收拾好了，進去睡吧。等休息好了，過幾天就去醫院復查一下身體好吧？

好，都聽你的！老劉乖乖的回答。

兒子和老媽不相信的相互對望著，一臉不解，轉頭就笑了。

第二天一大早，大家睡眼朦朧的起來，就見餐桌上已經擺滿了豐富的早餐。

兒子好奇地問，老爸，你的手藝不錯嗎？什么時候學會做飯了？還會早起了呀？

老劉笑著說，剛被抓去時就是讓給那些人燒飯，空閑下來還要種菜。燒了兩年后，才進礦去挖金的。那兩年每天都要四點起來就開始燒早飯，就我一個人，要燒幾十號人的飯，如果延誤，就會被罰去搬石開辟土地。所以，現在一到四點不用叫就會自己醒來的。

原來這樣啊？老爸你受苦了。

沒事的，你看我這身肌肉，像不像個健美先生？

大家哄堂大笑。

老劉對妻子說，我不吃早餐，今天就去檢查。我知道你是個急性子，不想讓你急；我還怕自己有什么病不要傳染給你們。

好吧，我吃了就走。妻子說完低下頭就偷偷的笑了。

一周后，所有的檢查都出來了。一家人都陪著他去了醫院，醫生宣布說，老劉的各項檢查結果都是正常的，不但什么病都沒有。而且居然是一個很健康的人，也就是說，他一個六十五歲的人，卻擁有三十五歲人的身體。

一家人聽后都高興的跳了起來，只有老劉一個人淚流滿面……

五

老劉想起他和一幫老哥們被一旅行團宣傳的免費旅游所吸引，當坐上開了一天一夜的火車還沒有游玩過時，一個老哥們就問，怎么光坐火車不下去游玩。

一個美女導游回答說，我們要體驗和拍攝的是最美、最有特色、少有報道的景點。這一路沿途的風景就很美，好好享受吧。

大伙想想也是，沿途這么多美景，管它開到哪里去，遠又怎樣？反正也不用花錢。

這是一幫來自于不同省份的壯年人，大多都是已經退休、辦了病退或像他一樣被判了死刑的人。反正大家也閑來沒事，就被游說到了這趟車上。

火車不停的開啊開，一會兒平原綠地、大片良田；一會兒又高山流水，漫山遍野的油菜花、鉆天的大樹；再一會兒又是黃土高坡加窯洞、草地上成群的牛羊跑；再后來就是連綿起伏的群山，滿山的紅葉和縮在半山腰山洞里的男孩；

火車在隧道里穿行，前幾天過隧道都是不一會兒，現在時間越來越長。估計是進入了山區，會是哪里呢？這之前他們都只是開心的欣賞著外面的風景，聽列車員廣播到了那個站，現在也沒人注意聽。隨它去吧，反正是老男人，還能干嘛。

天亮以后，到了一個小站，他們跟著導游的小紅旗一起下車。出站后，就有大巴來接，上了大巴一路搖晃顛簸著又進入了周圍都是山的山區，山上山花爛漫，綠樹成蔭，山下有些許耕地，有農民正在田頭忙活著。

大巴慢悠悠的在石子路上搖晃著前行，就像嬰兒的搖籃一樣，大家都迷迷糊糊地睡去，只見天黑了又亮了，司機也是換了一個又一個。

各位，目的地就要到了，大家排好隊下車。美女導游喊著。

大家習慣了幾天來的排隊次序，很快排好，然后就跟著導游往目的地出發。在山里漫步，空氣清新，鳥兒成群，野草在太陽下被風搖得東倒西歪，小花在草叢中點頭笑。大家時不時的撿起路上的奇石，很多都是有色彩的，很奇特。

走到天黑，借宿在山里的一排木頭房子里。吃著山里的各種野味，瞬間把一天的疲勞和怨憤都化解了，心想這一趟來得值。

第二天繼續翻山越嶺，有些人就在打退堂鼓，叫喊自己走不動了。

可導游說，旅游是為大家健身、享受美食、感受各地風情和不同風景而來的，怎么好半途打退堂鼓。可這一路只看到司機拿著導游遞給的攝像機偶爾的拍一下，并沒有全程拍。

大家心想，反正不要錢，權當鍛煉了。又走了幾天，才到目的地。導游把大家集合在一起后說，這兒不容許拍照，只能看。為了保險起見，大家必須把手機等都暫時交給我，回去就還給你們。

大家最后都交上了手機、照相機等電子產品。

六

導游把上交的手機等這些東西都拿走了，過來兩個穿制服的高大威猛男人，一前一后站在隊伍兩頭，導游說，大家跟著他們兩走，他們會保護你們的。大家就這樣跟著這兩個人向大山深處走去，翻過一座山，像是過安檢一樣，東西都放在傳送帶上過去，大家也經過儀器探完全身才逐一過去。

大家都很疑惑，心想，難道還要坐飛機？

可接下來的一幕讓大家嚇得夠嗆。前面是一隊穿著迷彩服，背著搶的軍人。難道我們要參觀軍事要地？

正當大家疑惑時，一個配短槍的中年軍人說，歡迎來到軍事要地體驗生活。從今天起，你們就是這里的新兵。作為軍人，就必須服從命令聽指揮。現在，就隨我進山。

一個瘦弱的人突然問，我現在還可以退出吧，我不要這樣體驗生活，我想回家。

又有幾個也符合著說。

不行，軍隊花錢把你們運過來，就是要你們來體驗的。

可當時并沒有告訴我們呀？大家齊聲說。

現在告訴你們！我是你們的排長，具體負責訓練你們，以后就叫我排長好了。

三天的集訓后，老劉被分配到廚師班燒飯，閑下來還要種菜。所謂廚師班也就他一人，要燒給這二十個人吃，菜也要自己種出來。那些當兵的有自己另外的伙食，不一起吃。

第四天，那十九人都進了山，午飯都是做好了有當兵的送進去。晚上那些人才出山，吃飯時都累的恨不得趴下吃。當兵的還喊不許說話，吃飯時間只有半小時。大家狼吞虎咽的吃著，肯定是很餓。

睡覺后，老劉旁邊的人讓他明天把飯燒得好吃點，他們都在山里挖山石，很苦很累的。從此，老劉就自個琢磨著學會了燒飯。當然，以前老婆生孩子時也和丈母娘學過，燒過。只是后來就都是老婆燒了，自己就成了甩手掌柜的，還是一個煙鬼。

這其中，幾個合得來的一起跑過，可哪里跑得出去呀？還差一點被狼吃掉。所以，在一次被抓回來后，他也不能幸免的被送進山挖石，那已是第三個年頭了。從此開始了苦力生涯，每天要在山里挖十幾個小時。這樣一晃就是五年過去了，五年里，老劉真希望自己癌癥復發死掉，但自己卻被強勞力訓練出了肌肉，身體雖然瘦，但卻很結實。所有以前病病歪歪的如今都強健似健美先生，不但不生病，連個頭疼感冒都沒有。就是覺得累，吃了就干活，干完活就吃，吃了再睡。如此這般，簡直就是機器人。

老劉想起自己做廚師時看到每天都有運石車不停的進出，如果能鉆進運石車里就能被運出山了。

他天天琢磨，最后發現只要吊在運石車的車廂下面就可以出去。可如何能在這車下吊幾天還真是個問題。他想起了自己的旅行包，這是兒子買的登山包，很結實的。要是把他改裝后把自己捆在火車下面中間的那根橫梁一樣的粗東西上不就行了嗎。

這次一定要計劃好，不能失敗，否則，就不能出去了。

兒子插話問，老爸，他們拿槍你怕沒？?　剛開始怕啊！后來發現應該是假槍，是嚇唬我們的。因為每次人跑了，我看見他們拿槍比劃半天，喊開槍，可從來沒聽過槍聲，我才跑了。老劉笑呵呵地說。

爸爸，祝福你哦！真想不到一次戒煙居然把你的病給徹底治好了呀！

老劉在家人的祝福聲中被打斷思路，拉回到現實中。

他大聲宣告說，為了慶祝山里的清新空氣和天然無污染果蔬讓我如今變成了一個正常的健康人，今天回去給大家做上一大桌，請大家好好的美餐一頓。

妻子說，還是我來做吧。

老劉大聲說，不用，以后家里活我全包了，你只要當總指揮就行了。你辛苦了一輩子，也該休息享福了，沒事就打扮打扮、美美好了。

老劉的妻子和兒子相視而笑，他們大喊，戒煙成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