暑熱一天天褪去,不知不覺間,已經(jīng)有幾片凋落的葉子,沉入大地之中。高三也在盛夏的遠去中,步步逼近。對于高三,我雖然沒有什么抵觸,但也絕對沒有一絲期待。平淡如水,寂靜如灰。不用想,我已知道了它大概的模樣。
不是我消極,從小到大,我的生活一直如此,波瀾不驚。從我還沒上幼兒園起,我就沿著媽媽設(shè)計好的軌跡走,上舞蹈班,繪畫班,小學初中包括高中,都是在我出生之前就被策劃好的,甚至高中學習文科的決定,都不需要我的參與。我唯一的任務(wù)就是聽媽媽的話,聽老師的話,按部就班的走下去。有人說青春是一場叛逆的旅行,可是正直青春的我卻與這句話格格不入,每天上學,放學,做作業(yè),跳舞,畫畫,循規(guī)蹈矩的走在青春的道路上。時常感覺,我的青春,就是一場已經(jīng)看過無數(shù)遍的古老的電影,一看開頭,就知道結(jié)局是什么,沒有驚喜,沒有意外。
高三如期而至。
傳說中的高三是黑色的,可是我第一眼見到的高三卻是紅色的。一個又一個的勵志條幅,像是在進行接力賽一樣,從校門口一直掛到了班級門口。鮮紅的條幅將我們層層包圍著,還未開始上課,就已經(jīng)讓我們感受到了高三的血淋淋。不過,這也才僅僅是個開始而已。
作為全市乃至全省最好的高中,櫻木一中向來奉行弱肉強食的原則。在這里,成績就是唯一的標準,按成績分重點班和普通班,按成績排座位,按成績分宿舍,就差連上廁所也得按成績分先后順序了。優(yōu)勝劣汰,世風如此,誰都無法逃避。
我放好單車,走進新的班級,三年一班。新的教室在三樓,學校為了保證重點班的學生有一個絕對安靜的學習環(huán)境,將文理科的重點班都放在了三樓。三樓一共里有個教室,只有四個班級,從樓梯分開,東邊三個教室是文科的兩個重點班和文科老師教師辦公室,西北邊則是理科的。二樓是理科普通班,一樓是文科普通班。
雖然是按照成績重新分的班級,走進教室,看到的基本上還是一張張熟悉的面孔。櫻木一中的重點班就像是銅墻鐵壁,除非你有十八般武藝,否則,要想打入幾乎被壟斷的前八十名,簡直是天方夜譚。
進教室的時候,座位基本已經(jīng)被填滿了,于是便挑了最后一排靠窗戶的位置坐下。沒有久別重逢的寒暄,也沒有開學第一天應該有的喧囂吵鬧,放眼望去,大家都在低著頭,看書,做題。這才是高三應該有的樣子吧。我默默地對自己說,然后從書包里掏出一本《五年高考三年模擬》,從第一頁開始做,心中卻流過幾分恍然若失的惆悵。
我們從出生開始,就注定要被卷入這一場與陌生人的廝殺中,沒有人征求我們的同意,沒有人想過我們也許會遍體鱗傷,血肉模糊,甚至就連我們自己都覺得,一切都是理所當然的。不管有沒有結(jié)局,都是我們的宿命。沒有人會去想,值得不值得。
不一會兒,班主任來了。重點班無論是硬件還是軟件,一向是最優(yōu)質(zhì)的配置。老師們個個都是元老級別的人物,關(guān)于他們帶出來的一個個清華北大,早已經(jīng)被載入了一中的校史中,成為了無數(shù)年輕教師頂禮膜拜的偶像。傳說我們的班主任,曾經(jīng)有過一年帶出二十個清華北大的輝煌戰(zhàn)績。如此令人發(fā)指的數(shù)據(jù),遠遠望去,都讓人心生敬畏。
縱然是高考名師,也難逃俗套。剛站上講臺,先用一句句豪言壯語,一個個成功先例,激起每個人心中的那份豪情壯志,然后再用一個個慘痛的教訓,一組組競爭殘酷的數(shù)據(jù)來告訴我們高考的廝殺有多么的血腥,一不努力,我們就會被踩在腳底,粉身碎骨。
我沒有要上什么遠大的志向,或者說,我的媽媽也沒有給我樹立起一個我夠不到的標桿,所以,我也沒有非清華北大不上的斗志和壓力。去一座美麗安靜的城市,做一個明媚安靜的女子,擁抱一段與世無爭的歲月。如果非要問我有什么志向的話,也許就是這個了吧。無關(guān)乎功名利祿,我也就從心里遠離了那些你爭我斗。所以,不管班主任在講臺上多么激情昂揚,我依然像是一個局外人,心里沒有一絲的激動。他講他的清華北大,我想我的世外桃源,仿佛高考與我無關(guān)。
我的熱血不會沸騰,因為我沒有熱血的夢。在最應該做夢的年紀,我卻沒有一個可以稱之為夢想的東西。想起來都覺得自己有點小小的悲哀。不過,我卻安心的做一列火車。因為它有自己的軌道,不用擔心迷路,更不用害怕會無路可走。
這樣的想法,真的不夠青春,而我偏愛這份安穩(wěn)。
開學第一天,老師們都無一例外進行了高三教育。所謂的高三教育,就是讓我們心甘情愿的把自己關(guān)在題海里,并以此為榮。這樣的教育似乎對于重點班的學生來說有點多余,老師們還是例行公事般的說了幾句。
開學的第一次換座位,是班主任安排的。在一切以成績說話的櫻木一中,我毫無意外的坐在了最后一排的雅座上。倒數(shù)第一名的特殊待遇。
最后一排靠窗,只有一個座位。它是整個教室里最遼闊的王國,不用在桌子的夾縫中求生存。它還占據(jù)了校園美景的最佳看臺。如果不是被貼上了最后一名的標簽,我想我會很喜歡那個座位的。
雖然身在人人擠破頭都想進的重點班,當?shù)箶?shù)第一名的滋味,確實不太好受。更何況還接受如此優(yōu)待。就算無意于與人掙第一名的寶座,倒數(shù)第一名的位置,如坐針氈。于是心里暗暗下定決心,下次考試,絕對不做倒數(shù)第一。怎么著也得倒數(shù)第二,哼。有什么了不起。
專注的時候,時針總是走的異常地快。不知不覺,一天就被一道道數(shù)學題給吞噬了。此時,教室里已空了一大半。校園里人流攢動。在櫻木一中的校園大多時候都是很安靜的,聽到的最多的聲音就是鳥兒的叫聲和偶爾飄進來的車笛聲。只有在飯點,才會出現(xiàn)短暫的喧鬧。就像是鬧鈴大多數(shù)時候都很默默,到了一定時候,必定要吵鬧一番。原來我們都是走在鐘表上的人。
鬧鈴的吵鬧都是短暫的。不一會兒,吃飯大軍紛紛歸位,教室里,走廊上,已經(jīng)有不少背書的身影在晃動了。
住校生都是要上晚自習的。櫻木一中的學生匯集了來自全省各地的優(yōu)秀學生,住校生占了一大半。也有家住本市的學生為了節(jié)約時間,上了高三之后選擇住校。我家就住在學校后面的那條街,走路不過十分鐘,騎車也只有五分鐘而已,實在不好意思占據(jù)學校緊缺的住房資源。還是把宿舍就給更需要的人吧。學校似乎是表彰我們這些極少數(shù)的走讀生的高風亮節(jié),居然允許我們不上晚自習。好吧,為了不辜負學校的美意,我還是收拾東西回家吧。
正在想回家要帶什么書的時候,班主任搬了一張新課桌放在了我旁邊。咦,這是要來新同學嗎?不對啊,重點班的人數(shù),嚴格控制在40個人以內(nèi),從來沒有例外過,班里的人數(shù)已經(jīng)夠了啊。難不成,班主任是看我太孤單了,找張桌子陪陪我?
我想多了,想太多了。不一會兒班主任就從后門進來了,后面還跟著一人。果然是走后門進來的。。。
你暫時就先坐這兒吧。
恩,好。
為了在班主任面前表現(xiàn)的專心致志,心無旁鶩,我一直假裝在做題,眼睛都沒抬一下。班主任一走,我就迫不及待的抬起頭,看一下同桌的他長的什么樣子。
四目相對,相試一笑。
你好,我叫汪洋,初次見面,請多指教。
我臉上再也掛不住笑容了。我還以為他記得我呢。唉,我這路人甲的面孔,指望誰記住啊。
你好,王雪妮。歡迎來到櫻木一中。
謝謝。一個淡淡的微笑,開始收拾自己的書桌。把常用的書用書立放在桌子的左角,把不常用的書整齊擺放在抽屜里。拿出鉛筆盒和筆記本,把書包掛在桌子右側(cè)的掛鉤上。他很認真專注的做著這些瑣碎的事情,不急不躁。有著我們似乎都沒有的淡定與超然。
我也裝模作樣的收拾好了書包,故作大方的說,我先走了,明天見。
恩,拜拜。
咦,他怎么就不問我為什么我不上晚自習啊。莫非他也是走讀生,那他看起來怎么像是要準備上課的節(jié)奏啊。
腦子陷入自問自答的模式。不可理喻。
我長得就這么不突出嗎?個頭,額,一米六出頭,一般。胖瘦,不胖,也不瘦。衣服,唉,穿的居然是校服!!!五官,額,我眼睛好看啊,還是雙眼皮。不好意思,眼鏡君擋住了。用夏葉的話來說,我這副模樣,扮演路人甲絕對不用化妝。
好吧,我媽的基因和氣質(zhì)在我身上怎么完全沒體現(xiàn)呢?莫非我像我爸?。。。可是看照片我爸也很有氣質(zhì)啊。
絕對是基因變異。基因你這個叛徒,你敢叛變我跟你勢不兩立。哼。
夕陽漸漸落入高樓的懷抱。我背著剛發(fā)下來的一本本練習冊,騎著單車,沐浴在晚風和夕陽之中,走入了車水馬龍的秋日黃昏。
秋天,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