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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六、不祥
在忘川支流小舟上，白玉堂詢問南使的真實姓名。
他認識這個人，是從最初馬路中央救護老人時匆匆一瞥，到醫院產科設備間意外交手，再到自己遇險、夢魘，得其救助，后又履行承諾帶他來到陰間……雖然時間不長，印象卻極為深刻。尤其見過那寶劍后，更覺得這老鬼其實并無邪氣，值得一交。然而，若要交朋友卻不知道人家名字，也太說不過去。
于是，他怎么想，便怎么說了出來：
“就算你姓南……也不可能真叫‘南使’吧？”想到自己也曾被孫衍開了“白鴿”的玩笑，嘟囔道：“使啊使的，這諧音，可不怎么好聽。”
“喂，”符桃聽不下去，插嘴道，“就算你姓白，叫個什么魚啊湯啊的，也不怎么好聽。”
這句卻把南使逗樂了。他笑了笑，道：“……生前叫什么，我還真記不清了。”
“不會吧！”白玉堂難以置信，“連名字都能忘？！”
“有什么好奇怪的。”南使瞥了他一眼，“你要知道，給陰司干活，大小功勞皆有‘陰勛’。如果攢夠了一定量，便可用于交換。記憶這東西對我輩孤魂野鬼來說，最是煩惱。于是，我曾用陰勛作為交換，請高人施法，去除了生前的一些記憶。”
“這、這……”白玉堂有些語塞。
他猛地想起，“陰勛”這個詞，在跟蹤倪鋒，見他與那個“陰差大人”對話時，就聽說過。那似乎是一種很有用的東西。記得當時那陰差說：“到時候，有什么要見的人或鬼或者別的什么東西，就不是難事”，莫非，有了陰勛，就好辦事？
“這陰勛還能做什么？”白玉堂連忙問道。
“很多吧，”南使道，“交換衣物、器具、各種奢侈品。還可用于取得公地休息權、消除記憶……”
“那，可以用來尋人……不，尋鬼么？”
“……沒聽說有這個功能。”
“能不能用來賄賂陰司？”
“呃……”南使微感訝異地瞧了瞧他，忽而失笑道：“陰勛不是貨幣，各人是各人的，很難私下兌付。”
果不其然！看來那“陰差大人”所說的，多半是個騙局。倪鋒定是上當了！
“原來如此……”
符桃這會子卻有些沉默，側著臉看向遠處，似乎對他們談論的事漠不關心。
忽地，她手指一處，叫道：“你們看，那是什么？！”
船上眾人順著她所指的方向看去。只見河對岸有燈火晦明不定，燈下黑壓壓地，在暗霧中長長延伸，看不到頭。剛才濃霧正好遮住這個視野，所以霧的方向變化時才顯露出來。
霍子荷驚道：“奇怪！前些天還沒這樣……這幾天我又一直在南方河口……”
南使忽現凝重之色。
只見他一邊迅速將寶劍用布包好，一邊對白玉堂道：“這不正常，得去看看。但你這個樣子，在鬼界很危險。我們必須急速趕往棲魄閣。”
霍子荷點了點頭，加快了搖槳速度。
白玉堂問：“什么是棲魄閣？”
符桃先前對他的提問最不耐煩，此時卻搶著答道：“三魂七魄聽說過吧？不把你的魄體，也就是肉身寄存一下，你作為‘人’就太顯眼了，會被眾鬼撕了吃掉的。”
白玉堂本想說“寄存了魄，只留魂進去么？”但見幾人表情都太嚴肅，一時便沒問出口。
不一會兒，小舟停靠在一個碼頭。這里鬼影憧憧，似乎加強了守備。他們一登岸，便有個丑陋的黃臉鬼迎上前來，問霍子荷所載何人。
“這位是來修陰差的，這兩位是他的引路人。”霍子荷答道。
白玉堂雖然仍不知“陰差”是什么，但這個名詞聽得多了，也猜出這是鬼界的一種編制。當下也不言語，暫時默認。
那黃臉鬼一看到白玉堂，鬼瞳睜大，口水直流，不懷好意地嘿嘿一笑。
南使略往前站了站。卻聽黃臉鬼差身后有聲音道：“喂！四邋，你想什么呢？一會兒朱雀長官過來巡視，不想死便收斂些！”
幾人定睛看去，見一個鬼，長了人的身子，卻頂著個龍蝦頭，兩只大螯，張牙舞爪地呼喝著下屬。
符桃見到這種形象，最是惡心，扭過頭，腳不自覺地往后縮了縮。
白玉堂也微微皺了皺眉，心想自己果然是進了異世界。
那黃臉鬼被上差訓斥，十分不甘地讓開。
“龍蝦頭”看了看南使，覺得面生，但能感覺出，他的氣息屬于鬼界，且道行高深。
于是他晃晃大螯，對幾人道：“此處已是鬼界，生人不得擅闖。須行肉身離魂之術。但這幾日牛頭君、馬面君另有要務在身，你們得在這里等。”
南使道：“那倒不必。”轉身道：“白玉堂，我即刻對你施行離魂術，你做好心理準備。”
白玉堂點了點頭，閉上了眼。很快，他感覺到自己身體的一部分正在被抽離，四肢百骸迅速地涼了下來。
就在他覺得胸口最后的那部分溫暖也開始離自己而去的時候，緊閉雙眼的漆黑視野中，忽然出現了一雙眼睛。
那眼睛離他很近，一閃而過，只問出一句話，沒有聲音，卻又令人感到振聾發聵：
——你是誰？
白玉堂一個激靈，睜了眼。
“你怎么樣？”
他感覺自己有些飄忽，后心發涼。看到南使關切的神色，才覺安心。但下一秒又震動不已：自己的身體，竟被符桃扶著，已經不省人事，而他居然就這樣臉對臉看著昏迷的自己！
白玉堂不禁轉過頭，看了看霍子荷。
霍子荷明白他的心情，溫言道：“先生，您已經離開了肉身，快去棲魄閣吧。”
他點點頭——果然，身子好輕。這里還是地球嗎？
南使攬住白玉堂的魄體，符桃在一旁幫忙。他們謝過霍子荷，領著離開魄體的白玉堂一同前往棲魄閣。南使親自將他的身體暫時寄存在閣內，由鬼界兇獸看守。
霍子荷一直目送他們走遠，過了好一陣，才回身上碼頭。她正要解纜開船，卻被那“龍蝦頭”叫住：
“上邊有吩咐，近期再不許拉生人進來。你這算是初犯，加上咱們也需要人手，這次就算了。你把船栓了，快去昭陽殿，自有長官安排任務。”
霍子荷奇道：“這又是什么新指示？”
“新任朱雀正卿大人的指示！休問，盡職駐守！”
“這新任朱雀正卿大人不會連陰差來路都要封了吧？”
“大人的指示，我怎知道！至于那小子，陰差修得成修不成，走走過場，總歸沒法再離開。”
霍子荷聞言，心中一驚，再想追去，已經來不及了。
……
存放好白玉堂的肉身后，三人繼續趕路。不多久，便見到了先前在河里看到的景象：
巨大的燈柱在岸邊照著，柱頂閃爍不定；高燈之下，是長長的隊伍，黑壓壓一直向前延伸。
白玉堂定睛瞧去，見那隊伍中的“人”，雖然大都還算是個人樣，卻也不時摻有類似先前看到的“龍蝦頭”那種怪物，或背上長鰭，或四足著地，或三只手臂，或干脆就沒有頭顱，兀自跟著隊伍行走。
“他們這是在干什么？”
南使皺眉搖頭，符桃也斂了額頭短發，盡量不看那些怪物。
那隊伍行進得非常慢，走走停停。有個身材高大、背后長了一對蝙蝠翅的便罵咧起來，叫前面的鬼快些。
但前面鬼的前面，又有其他鬼，哪是罵一下就能快得起來的。那蝙蝠翅不滿，順腿就踢。
他前面是個矮子，看上去有些顯老，本就不怎么精神。被一腳踢得踉蹌，擠到了再前面的鬼，又是個老婦，差點跌倒。這一下產生了多米諾骨牌效應，隊伍亂了很多。
白玉堂看到這一幕，職業的本能使他往前跨了兩步，卻被南使拉住，小聲對他說：
“你初來此間，千萬別惹禍上身。”
白玉堂剛依言收住腳步，卻聽有人吼道：“找死嗎？都想快，讓你們快！”聲音來處，是一個差吏模樣的鬼，提著一條白色皮鞭，也不管是誰最先攪亂了秩序，啪啪啪見鬼就抽。
那皮鞭到處，白光劇烈閃動，便如閃光燈一般耀目。一時間鬼哭狼嚎，還真是厲害。
符桃看得呆了，停下腳步，拉住了南使衣袖。
白玉堂不明所以，只覺這陰間管理忒也混亂，心下來氣：“姓南的，你不是‘尊使’嗎？看見他們這么亂搞，不去管管？”
但當他看到南使的表情，也有些訝然：
只見那溫潤的面容猶如籠上了一片寒霜，眉心擰成一個“川”字，一字一頓地道：
“這，不可能……他們是在等——投胎。”
可是，投胎應該去鬼界中央區域的輪回井，這些鬼卻擠在這里排隊，是發生什么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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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東陸冥城》為本人原創小說，首發簡書，請刪除未授權轉載。其中主人公的部分設定是在《三俠五義》人設基礎上的擴展。圖片來自網絡，涉權請聯系作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