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一開年,身邊就有對朋友離婚了。
沒出軌,沒吵架。
就是單純的,過不下去了。
問他們過不下去的理由,他們說,“不是一條戰線上的人了。”
雖然和平分手,氣氛很友好。可想起過去恩愛種種,還是覺得萬分可惜。
三年前,一個朋友搬家。
他們帶了一臺微波爐和一臺面包機作為禮物。妻子下車后,去后備箱拿面包機。丈夫趕忙攔住,寵溺地嗔怪,“這哪是你搬得動的呀,牽著孩子就行。
他一次搬起兩個紙箱,樣子很帥。她笑,幸福從嘴角漾出。
五年前,丈夫打球摔斷胳膊,在家養傷。她把自己忙成個被鞭子抽了的陀螺,每天下班都拎著排骨,燉湯、喂飯、護理。
妻子心疼丈夫疼,丈夫心疼妻子辛苦。
七年前,妻子生娃。婆婆在旁邊陰陽怪氣,因為生的是女兒。丈夫把他媽拉到角落處,嚴肅地說,“再擺臉色就回去吧。”
婆婆撒潑打滾,嚷嚷著說他娶了媳婦忘了娘。他倆相視一笑。
九年前,他倆結婚。
男生穿著西裝,女生穿著婚紗。眾人矚目下,男生說,“這輩子,我一定要讓你成為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
那時,誰能知道,原來說的一輩子,不過區區九年。
那時,他們以為婚姻有愛就夠,可婚姻到后來,卻敗給了“中年”。
原來,人到中年,夫妻要如戰友,才能扛得下去。
孩子長大,長輩變老。家里各種計劃外的開銷,常讓兩人愁眉不展。
兩年前,妻子開始兼職創業,家人都以為她是小打小鬧。沒想到,她很快就辭了工作,開了公司,后來又有了工廠。
工廠開在廣東,她常年在工廠,老公和婆婆在北京帶孩子。
起初,一星期或者半個月,他會帶女兒去廣東。后來,怨言就多了起來,說她沒個女人樣,沒做好媽媽該做的事。
一次又一次爭吵,沒解決任何問題,只增加了許多情緒。
收入上,差距越拉越大,兩個人見面能說的話,越來越少。
后來,他們不再吵架,彼此間多了沉默和尷尬。
丈夫提出離婚時,兩個人都像卸了擔子一樣,輕松。
他們曾經相愛,曾經相互尊重相互扶持,甚至,相濡以沫。可是,當中年呼嘯而來,所有這些,都土崩瓦解了。
人到中年,每個個體都被各種壓力裹挾,不跟生活對抗,便只能被吞沒。于是,拼了命,也要撲騰出個樣來。
只是,在與生活戰斗時,身邊最親密的人,沒能助力就算了,還一路投擲來質疑、否定和打擊。
縱使有多年情分,聰明人也還是知道:這樣的伴侶,沒法留著過年。
中年人的世界,是打打殺殺,站在身邊卻不一起作戰的,都是累贅。
另外一對朋友,前兩年離的。
也是曾愛得死去活來,有孩子后,愛就光速消散了,取而代之的,是無盡的疲倦和厭煩。
導火索是孩子的到來。
兩人始終抱持不同的育兒觀點。丈夫說男孩不打不成器,動輒對孩子吹胡子瞪眼。在妻子眼里,這屬于無藥可救。
男孩長大,慢慢到了淘氣的年齡,挨揍越來越頻繁。妻子起初還苦口婆心,后來干脆護在兒子前面,讓丈夫滾。
丈夫懶得再管孩子,后來連家也懶得回了。離婚時,他什么都沒要,離婚后,他給妻子打撫養費很積極,見面卻寥寥。
他們曾篤定地認為,兩人會到天長地久。因為,哪怕最窮時,也一直守望相助。可到后來衣食不愁時才發現,原來婚姻中最關鍵的磨合,并不在剛結合之時,而在中年之后。
孩子作為第三者出現時,真正的挑戰才開始。孩子成長中的每一個細節,都需要兩個人的配合。一次合作不愉快,下一次,就會有情緒。次次合作不愉快,就干脆,不合作了。
現在都流行說三觀不合不能結婚。其實三觀的契合,并不是靜態的,而是動態的平衡。
三觀不合,就要磨合。
磨合好了,我們仍然是戰友。
磨合不好?對不起,再見!
婚姻對中年人,格外殘酷。
年輕時,有熾熱的愛情。年老后,有歲月的背書。唯獨中年,前不著村后不著店。
原本婚姻就在勉力維持,偏偏這時,上有老下有小,太累了,常常顯出疲態。脆弱、不堪,甚至丑陋。
像兩個吃了敗仗的兵,蓬頭垢面、狼狽不堪,仍然苦苦掙扎。生活很殘酷,誰都知道,自己沒有退路。
這時,若身邊那位,是個同心同德的戰友,就是最大的幸福,也是最硬的底氣。
我認識一對夫妻,兩人身處迥然相異的行業,可以說絲毫沒有共同語言。
可是這些年來,他們越來越懂對方。
行業不同,職場的笑和淚是相通的。際遇不同,可生活中的悲和喜是相通的。
在職場,他們一個與數字打交道,一個與文字打交道。可在家,他們每月至少三次一起出門跑步,每周至少一次一起做飯,每天都會問對方,“今天怎么樣?”
他們都很忙。可孩子學校的每一次活動,他們都一起參加。一起分享孩子的榮譽,也一起分擔老師的責問。
總之,婚姻被他們經營得熱氣騰騰。
聚會上,大家問他們婚姻幸福的秘訣。妻子笑吟吟地說,“不過是因為,我們對生活有共同的敵意。有了這股敵意,就同仇敵愾起來了。”
這個“同仇敵愾”,讓我特別動容。
年輕時,我們都天真地以為,好的婚姻是琴瑟和鳴。可經年之后,生活才張牙舞爪地告訴我們真相:
同仇敵愾,才是好婚姻中的強動力。
我和張先生的婚姻,是表面很幸福的那種。
因為他對婚姻的基礎認知是:男人天然該養家,女人開心就好。
于是,我喊餓,他就讓我吃。我喊累,他就讓我休息。我抱怨工作辛苦,他就勸我辭職。我睡前囑咐他叫我早起,他嘴上答應,第二天卻給我掖好被子躡手躡腳出門。
我本就是個愛犯困的懶人,他還總是適時遞上枕頭。入睡時挺安逸,可醒來后,又愧又恨,恨他又恨我。
如此反復。
2018年的最后一天,我握著張先生的手說,“新一年,我希望跟你的關系不僅僅是夫妻和家人,還希望多加一層,那就是一起戰斗的戰友。”
這次,他心領神會。
在早上每隔三分鐘叫我一次起床,在我深夜貪嘴時讓我忍忍,在我倦怠時為我打氣。
我忽然覺得安全了起來。
不是被呵護的安全,而是“身邊有人“的那種安全。這種安全感里,不只有安全,還有興奮和自豪。
因為,人生走過一半,我們終于成了并肩作戰的戰友。
人到中年,夫妻就該如戰友。生活鐵定大風大浪,可是我們攜起手來,就什么都不用怕。
“你不是一個人在戰斗!”
對于一個中年人來說,這句話就是最后的救命稻草。
馮塵,兩把刷子寫作訓練營創始人,不甘心的主婦,有故事的寫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