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中午,外面還是淅淅瀝瀝下著雨,深秋的天氣帶著侵入骨髓的冷,滿地都是梧桐落葉,被風雨打的殘破不堪,林穿著單薄的線衣感覺快要凍僵了。
年輕女性為了美麗可以不要溫度,線衣下面是緊身的小腳牛仔褲,配了一雙達芙妮的高跟鞋。
林從寫字樓里出來,像往常一樣準備打車回家。
林是一家深夜電臺的主播,每每夜深總是有無數封來電像飄來的飛絮一樣,嗆鼻,惹人癢,讓人神傷,深夜是一張巨大的幕布,脫掉了白天光鮮亮麗的外衣,留下來的是殘破的、黑暗的、寂寞的心在舞臺上。時間久了,林覺得自己成了半個心理專家,被透支了太多的情緒,林顯得既寡淡又冷漠。
看著手機,已經中午12:30了,往常這個時候早就到家躺在暖暖的被窩里,等著外賣員的問候了。今天怎么回事?
林感覺有點低血糖,又冷又餓,下一秒就要昏死在街頭被人撿尸了,林心理不停地咒罵:去他丫的破天氣,接單的人都跑哪去了?”
街道邊似乎空無一人,連車也鮮少,也是,這么冷的天,跑出來受罪干什么。
一輛亮灰色的轎車轉眼停在了眼前,在下雨的襯托下竟然像一條銀魚。林仔細觀察了一下,車沒上牌,司機正襟危坐著,看不清長什么樣,林想著:如果不坐這輛車,下一輛又不知道要等到什么時候。先上車吧。
林打開了車門,報了地址,司機“嗯”了一聲,林放松下來,脫掉了礙腳的高跟鞋,準備小憩一會。
車開的極其平穩,好像不是在開車,而是在滑行。車里有淡淡的檀香味,催眠,入魂。
不知過了多久,林醒過來了,打開手機,時間顯示“夜間11:40”,車窗外黑的被潑了墨一樣,只剩下這輛車在平穩地滑行,軟綿綿,絲滑滑。
林還在半夢半醒之間,恍恍惚惚,竟有一種被安全和溫暖包裹的神奇感。
凌晨12:00,車停下來了。
林順勢下車,前面是一座工廠,工廠外是一長排的攤子,熱鬧非凡。有賣梅干菜肉餅的、有賣酒釀的,還有套圈的,賣襪子皮筋小玩意兒的,一個個吆喝不斷,每家的攤位上都擺了一盞大燈籠,印著熱氣騰騰的“喜”字,一排望過去沒邊兒。工廠里傳出來一陣又一陣悠揚的音樂,忽遠忽近的,忽高忽低的。
林隨著擁擠的人群東逛西逛,忽然聽到后邊有人喊自己,“林,來這邊”。
轉頭一看,居然是小安,小安是林的好友,幾年前的因為一場車禍去世了。
這時林才發現,雖然是深秋,但是周遭人穿的衣服,或棉襖、或短袖、或毛衣,參差不齊的,甚至有人只穿了一條短褲,袒胸露乳大搖大擺地走著。
小安熱情地挎著林的手臂,說著“好不容易來一次,帶你多玩玩”。
對于林這樣冷漠孤獨的人來說,看到小安,溫暖卻多于驚奇,小安一點也沒變,披著一頭秀發,眼角彎彎的,嘴角也是彎彎的,還穿著那條碎花的連衣裙。林像以前一樣,高興地說著“好呀,真的好久沒見你了,我好開心。”
高跟鞋落在車上了,林和小安一樣,赤腳走著,是泥土地,踩上去又松又軟。可惜低頭看,卻連自己的腳看不清,漆黑一團。
林隨著小安進了工廠,工廠里也沒有燈,霧蒙蒙的,林仿佛近視了800度,只能影影綽綽地看見人在動。工廠院子里有很多樹,空氣里彌漫著桃子、香蕉、蘋果各種水果的香氣兒,小安笑著說“大院里有很多樹呢,常年都有果子,常常沒人吃,就爛在樹上了,但是還是很香很甜,我最喜歡聞水蜜桃兒的味道了,記得多給我買點水蜜桃”,林說“好啊,必須的”,說著,心中泛出一陣酸澀,小安,你喜歡水蜜桃兒我怎么會不知道呢。
小安帶著林到了住處,邊走邊說“你來的正是時候,正好我今天放假呢,我屋里人應該不少,她們老愛在我屋里打牌聊天了”,小安挽著林進了屋,果不其然,粗略數數,得有五六個女孩兒,年紀相仿,只是林都不認識。桌邊放著在外邊小攤上買的吃食,看林進來了一點也不意外,說著“安,今天輪到你朋友來了啊。來,大家一起玩”。說著,便挪了個座兒給林。
林已經很久沒有經歷過好這么多人在一起玩兒了,林用力回憶著:上一次?上一次可能是大學吧。
林早就習慣了隔著長長的電話線和別人交流,爸媽在老家,個把禮拜打個電話回家報個平安,最近兩年因為疫情連春節都沒有回去了。電臺同事總是來了又去,要不嫌工資太少,要不嫌時間段不好,沒有聽眾。林卻不在意,或說是習慣了,懶得折騰,東來西去的,竟成了電臺里最久的員工了,也積攢下了一批忠實的聽眾,大家都是大海上的漂泊小船,抱團取暖。
打牌,吃零食,笑的花枝亂顫的,小安爽朗的笑聲充斥著整間屋子,捶著林的肩膀說著“林,你打牌技術怎么還是這么菜!笑死我了哈哈哈哈哈哈哈”。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怎么辦,我是菜狗,技不如人。”林感受著通體的暢快,真的,好久沒有這樣開心過了。看著小安笑意盈盈的眼角,不自覺地也跟著笑開了花。
醒了,是被貓踹醒的,原來是做了個夢。
猛然發覺,快到上班時間了,林起身去洗漱。望著鏡子里的自己,眼袋有點重,鎖骨旁邊有一個小小的桃花,是很久以前紋的,低頭看了下自己的腳,沾了點黑色的印記,門口達芙妮的鞋找不到了,可能是被貓藏起來了。
忽的,鏡子里印出了小安的臉,咯咯咯地笑不停。
“林,人生漫漫,快樂最重要”林不自覺地裂開了嘴角,也笑開了。
“謝謝你,小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