歲月不知道從眉角上掠過多少次了,以至于時光一疊一疊壓在眉梢上,眉梢似是都彎了些。天帝還是一如千萬年前,那個花樣的仙子離去時,所定格的清峻和落寂模樣。
唯有這份清峻和落寂,成全了他在天地生死間的不偏不倚:不偏愛光明,不縱許幽暗;不貪戀長生,不回避滅死。一切天理因果,循環(huán)往復,從不偏頗,從不失缺,從不滯遲,從不僭越。
天地神人鬼,倮鱗毛羽昆,十方仙佛,六界神魔,日月星辰,風云雨露,依命數(shù)生衍,隨緣業(yè)寂滅,憑修為得道,再無妄求,再無憂擾,再無怖畏,安篤命格,恪行責守。
天帝從不責罰過誰,他總喃喃地說該罰的,在他之前都罰過了。
眾生都說這是千萬年里最好的一屆天帝。
只是這最好的天帝千萬年里從未曾笑過。
他身邊唯一的侍婢鄺露也從未笑過。天帝眼中空無一物,鄺露眼中除卻天帝,亦空無一物。
再沒有人知道魘獸曾經(jīng)是以夢為食的。眾生平和歡喜,入夜再無夢幻糾擾。魘獸每天等在一棵葡萄架下,落下的葡萄,成了它的歡喜。那棵葡萄藤,是天帝最珍愛的一只藤簪種下長出的。
天帝喜素,從來一襲白衣勝雪,不茍微塵。然他袖里腕子上,卻系著一根從未解下的紅線。
他并不介意別人直呼自己的名諱。可除了陛下,沒人知道還可以喚他一聲潤玉。
沒有人知道他做了多少年天帝,
他自己也不知道還要做多少年天帝。
他從未老去,也再無年少。
幾千萬年里天帝第一次做夢了,恍然驚起,天帝悵然出神,對空自語:
你留下的,我都留著。
我記著的,你可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