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我的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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易淮禮滿身疲憊地從科研室出來,朝自己辦公室走去。

早上七點,美國入秋的天色還算明亮。較于白天,清晨的驟冷使得屋內(nèi)的花草生出了露珠。尤其是易淮禮辦公室里那株艷麗的Katie Var.,這株名貴山茶花嬌嫩欲滴地盛開著,有種超脫世俗的美。

凱瑟琳護(hù)士正在為易淮禮種的花澆水。她并不喜歡山茶花,她喜歡玫瑰,并且覺得像易醫(yī)生這樣的男人,玫瑰更適合他。

易淮禮進(jìn)門時,凱瑟琳回頭看了看滿臉疲態(tài)的易淮禮,朝他燦然一笑:“易醫(yī)生,又熬通宵做手術(shù)?”

易淮禮淡淡地笑了笑,坐在椅子上捏著眼角,閉目說道:“幫史蒂夫教授帶研究生呢,做科研就是沒時間觀念。”

凱瑟琳捂嘴偷笑:“誰叫你年紀(jì)輕輕就評上副教授?活該!”

易淮禮只笑不語。

這時,易淮禮的電腦有郵件收件提示。易淮禮打開郵件瞧了瞧,是來自意大利的杰夫發(fā)來的。杰夫何許人也?他是和易淮禮一起奮斗讀博的伙伴以及競爭對手。畢業(yè)后,杰夫回意大利報效祖國去了,易淮禮沒有選擇回祖國而是留在美國,前不久剛評上副教授,成了醫(yī)院最年輕的副教授,很是風(fēng)光。

杰夫的郵件沒有什么重要的事情,只是通知易淮禮,他下個月要結(jié)婚了,希望他能來參加自己的婚禮。

易淮禮欣然接受,畢竟他把杰夫當(dāng)朋友。

易淮禮回信之后,抬頭對凱瑟琳說:“下個月我要飛一趟意大利,我的花就交給你了。”

凱瑟琳用手拍了拍面前的花,有些不服氣:“為什么非要種山茶花呢?我覺得玫瑰比較適合你。”

玫瑰華麗嬌艷,卻帶刺不宜靠近。配易淮禮當(dāng)真是恰到好處。

易淮禮起身脫下身上的白大褂,挺拔的身形讓一米六八的凱瑟琳都要仰視一下。易淮禮換上剪裁得體的西裝,平時不茍言笑的他忽然用他好看的面孔朝凱瑟琳微微一笑:“因為我前妻喜歡山茶花呀。”

每次都是這樣的回答,然而凱瑟琳知道,這句話之后易淮禮會對他的前妻只字不提。

在這家以腦外科出名的醫(yī)院,易淮禮堪稱天之驕子,博士畢業(yè)一年,就被評為副教授。加之他毫不遜色于西方美男的深邃立體的五官,又兼有模特般的身材,東方特有的男性韻味獨樹一幟,在醫(yī)院非常吃香。

如果易淮禮不說,估計誰也想不到,易淮禮結(jié)過婚,是位離異男士。

至于他的前妻,醫(yī)院都很好奇,奈何無法查證,因為在易淮禮來美國之前,他已經(jīng)離婚了。

他的前妻,在中國。

易淮禮出醫(yī)院大門,剛想招手打車,一輛經(jīng)濟(jì)實用型轎車停靠在他面前。車窗門搖了下來,露出一張還算漂亮的女性臉蛋。唐思莉微笑道:“易教授,賞個臉,一起吃個早飯?”

易淮禮淡笑上車。

車內(nèi),響著一首老歌,Don't Cry,他們大學(xué)時期聽得最多的歌。

唐思莉仔細(xì)打量了一下易淮禮,發(fā)現(xiàn)他并無異常,只是閉著眼睛疲憊地靠在椅背上,絕佳的容顏靜如嬰兒般美好。清晨的陽光打在他白凈的臉上,仿佛有一層光圈籠罩著他。

當(dāng)真是個極好看的男人啊!

但唐思莉還是有些心虛,換了一首歌。

她這般畫蛇添足,反而讓易淮禮平靜的面龐動容了些。他微睜開眼,長而卷的睫毛顫了顫。他習(xí)慣性地抬手按眼角,強(qiáng)打起精神。

“醒了?”見吵到易淮禮,唐思莉暗罵自己多此一舉。

“嗯。”易淮禮應(yīng)了一聲,把目光移向車外,好似在回憶些什么,又好似在猶豫些什么,半晌才開口問:“你有和她聯(lián)系嗎?”

唐思莉知道易淮禮口中的“她”指誰。唐思莉顯得很無趣:“差不多有六年沒聯(lián)系了吧。”

“六年了嗎?時間過得真快。”易淮禮喃喃自語,思緒好像飄去了很遠(yuǎn)。

唐思莉雖然與易淮禮相識十年,但她一點也不了解這個男人。她只知道,這個過分優(yōu)秀的男人,天生有一種憂郁的氣質(zhì),她分不清他的喜怒哀樂。這大概就是她始終只能是他朋友的原因吧。無論她怎么追趕他,妄想與他并駕齊驅(qū),奈何感情這東西,向來不需要般配,只有喜歡與不喜歡。

“要不要回國去瞧一瞧?”唐思莉試探性地問道。她一向不確定這個男人的感情,他收斂得太好,她摸不準(zhǔn)。

易淮禮稍稍坐正姿勢,嘴角輕扯:“我有回去的理由嗎?那里我一個親人都沒有。”

唐思莉識相地閉嘴了,她知道自己觸及了易淮禮悲傷的往事。

新婚不久,易淮禮將父母從老家接到A市聚聚,誰知道在機(jī)場大道上發(fā)生了車禍,父母當(dāng)場去世,作為司機(jī)的他從此害怕開車。唐思莉不知道當(dāng)時發(fā)生了什么,但是她知道,正是因為那場車禍,易淮禮和他的新婚妻子的關(guān)系急轉(zhuǎn)直下。她曾經(jīng)問過易淮禮當(dāng)時的情況,易淮禮并不想多談,只是表示自己是悲傷過度,不關(guān)夏夏的事。

夏夏?唐思莉每當(dāng)憶起這個女人,心情總是分外復(fù)雜。

夏夏是霸占了她心上人的女人,又是她曾經(jīng)最好的閨蜜。

而她唐思莉,也有六年沒有聯(lián)系夏夏了。

是怪夏夏嗎?只怪她自己當(dāng)初沒有夏夏勇敢,愛上就去追,生動地去表達(dá)自己的愛意。所以之于易淮禮,她輸了。

唐思莉不聯(lián)系夏夏是覺得像夏夏這種女人太不厚道了。那樣費盡心思地霸占了她喜歡的男人,卻不好好珍惜。唐思莉當(dāng)真是怨透了夏夏這樣的女人,自己視為珍寶的男人她卻那么輕易地不要了。

“易醫(yī)生,早餐想吃什么?”唐思莉當(dāng)即轉(zhuǎn)移話題。

“唐人街的肉包子。”易淮禮順著接過話題。

唐思莉皺眉頭抱怨:“易醫(yī)生,你知道這里離唐人街有多遠(yuǎn)嗎?”

易淮禮微笑道:“麻煩你了,我先小瞇一會兒。”然后易淮禮找了個舒適的姿勢閉上了眼睛,完全無視了唐思莉怒目圓瞪的樣子。

車速明顯快了一倍。

這是一家獨家高級訂制的服裝店,國際著名設(shè)計師安迪先生經(jīng)營的,客人大部分都是A市的豪門精英人群。

服裝店門口停了一輛豪車,從豪車的后座下來了一名高挑美艷的女人。她的裝扮很拉風(fēng):海藻般大卷發(fā),戴著今年最流行的彩膜大墨鏡,涂著熒橘色的口紅,身上穿的也是這家店最新出的一款紋理黑色連衣裙,就連腳上踩的高跟鞋,也是這家服裝店獨家定制的。

顯然,這是一位消費能力強(qiáng)的常客。

她把玻璃門推開的剎那,便有自動門鈴響起。

“歡迎光臨,安迪服飾。”

下一秒,便有一位售貨員走了過來,朝她笑了起來:“夏夏小姐,你來了。”

夏夏摘下墨鏡,一雙生動美麗的大眼睛輕輕地掃了眼售貨員,淡淡地“嗯”了一聲。售貨員熱情微笑:“這次有三款新的系列。”

“你挑適合我的試試。”夏夏并沒有興趣看衣服,而是略帶無趣地坐在沙發(fā)上,玩起手機(jī)里的小游戲。

售貨員略有尷尬,默默地自己去挑衣服了。

“歡迎光臨安迪服飾。”

有人走了進(jìn)來,穿著售貨員統(tǒng)一的服飾,看來是安迪服飾的工作人員。她手里提著兩個袋子,嘴角還有油漬,顯然是剛吃完午飯回來。那人放下手中的袋子,見到沙發(fā)上低頭玩手機(jī)的夏夏,眼睛登時亮了起來,立即放下手里的袋子,興奮地把手放在大腿兩側(cè)摩擦了幾下,隨即跑到新款衣架旁挑了幾件衣服沖到夏夏面前:“夏夏小姐!這是秋冬季的新款,特別適合你。”

夏夏抬頭看了看,正準(zhǔn)備接過,剛才來迎夏夏的那位售貨員手里提著幾件衣服跑過來指責(zé)搶她客人的售貨員:“小冬,這是我的客人。”

“夏夏小姐每次來都是我接待的。”

“誰信你?!”

“夏夏小姐!”小冬朝夏夏撒嬌。她以為她為夏夏服務(wù)多次,夏夏會對她善待的。誰知她只是愣了一下,隨即皺眉頭,收回了準(zhǔn)備接小冬手里衣服的手,轉(zhuǎn)手接了另一位售貨員的衣服,然后冷漠地去了試衣間。

小冬被在場的人笑話,氣得眼淚都要出來了。

夏夏選好衣服結(jié)賬,小冬做收銀,幫她開票。小冬內(nèi)心掙扎了許久,還是忍不住問夏夏:“夏夏小姐,你真的不記得我?我是小冬啊!”

夏夏說:“記得。”

“那你剛才為什么……”小冬說到一半停止,她知道夏夏明白她的意思。有些事情,她不能說全。

“你這是在指責(zé)我?”夏夏挑眉,隨即淡淡地說道,“我是客人,你以前接待我是你的責(zé)任,我并沒有欠你什么,選擇誰接待是我自由。”

“……”小冬沒敢再說話。其他售貨員也識相地閉嘴,但她們內(nèi)心多多少少有點膈應(yīng)。

夏夏拿衣服走人之后,一直站在小冬旁邊的售貨員拍拍小冬的肩膀:“這位夏夏小姐是出了名的傲慢無禮,瞧不起我們這些人的。你還想和她混熟啊?趁早打消念頭,下次來,就當(dāng)她是新客人接待就行。”

“哪有這樣的人,可以把見過面的人也完全當(dāng)陌生人。”小冬吸吸鼻子,分外委屈。

一旁的售貨員說:“這就是傲慢,有錢人瞧不起我們這種人,咱也別把她當(dāng)朋友!”

小冬繼續(xù)委屈著,有錢人真討厭!

夏夏提著自己喜愛的“戰(zhàn)利品”坐回到車?yán)铩M跛緳C(jī)剛抽完一支煙,車?yán)镞€彌漫著一股淡淡的煙草味。王司機(jī)的長相一點兒也不像是司機(jī),眉宇間自然地流露出貴氣。加上俊朗的五官搭配講究的著裝,儼然就是個富家少爺。他剛剛?cè)映鋈サ臒煟彩沁M(jìn)口煙。

王司機(jī)問夏夏:“今天又買多少件衣服了?”

夏夏重新戴回墨鏡,看不出表情,語氣也很淡:“兩三套吧。”

“你穿什么都好看。”王司機(jī)由衷地說道。

“是嗎?似乎很多人都說我好看,也不知道是真的還是奉承。”夏夏把身子往座椅上靠,感覺有些乏力,想小瞇一會兒。

王司機(jī)通過前視鏡看出夏夏的疲憊,也便沒再說話,安分地做司機(jī),把車開回家。

夏夏是富家千金,獨女,無業(yè)。平時的生活要么待在家里要么出去旅游。她不和任何人有交際,獨來獨往。在A市富人圈里,都說夏夏離婚后得了孤僻癥。以前夏夏活潑開朗愛撒嬌,千金小姐該有的毛病都有,比如公主病。千金小姐不該有的也有,比如屌絲心。如今的夏夏,不愛說話,獨善其身。

夏夏的爸爸夏若寒為夏夏置辦了山上一處小別墅,地處幽靜,人煙稀少,適合夏夏現(xiàn)在的狀態(tài)。

王司機(jī)把車停在別墅的車庫里,熄了火,沒有立即叫醒還在睡的夏夏。他一手放在方向盤上,一手摸摸自己的鼻尖,扭身看著后座的夏夏,嘴角含笑。

亞麻色的卷發(fā)遮住了夏夏大半張臉,只露出色彩艷麗的橘色嘴唇。王司機(jī)隨意盯了一會兒她的嘴唇,他的手機(jī)便響了。

“喂。”王司機(jī)壓低嗓子,接起電話。

“君曲,你和夏夏回來了嗎?”電話里是夏夏繼母趙雅琳的聲音。

王君曲一聽“夏夏”二字,幾乎條件反射看了眼后座。看著夏夏酣睡的模樣,王君曲笑道:“到家了,在車庫呢。夏夏睡著了,我要不要抱她下車?”

“噗,小心夏夏打死你!”趙雅琳被王君曲逗樂了,接著又說,“當(dāng)司機(jī)當(dāng)了一個多月,還沒當(dāng)夠?”

“我只是想看看她多久能認(rèn)得我。”王君曲目不轉(zhuǎn)睛地注視著夏夏。

“你真是屢試不爽啊?這都第幾回了?你每年回來,總要做一次無用功,扮演別人的角色。在她的視線里,所有人都一模一樣,沒有任何區(qū)別。你還是趁早表明身份吧。”趙雅琳一想到女兒得了這樣的病,心就隱隱作痛。

夏夏在五年前被確診為臉盲癥,認(rèn)不清所有人的臉,包括他們以前的聲音。因為大腦枕葉和顳葉受傷所致,夏夏的世界全部洗牌。在她的腦海里有很多人很多事,但在她眼前的所有人都很陌生。你不提,她便把你當(dāng)陌生人。

就好比王君曲,她的青梅竹馬,給她當(dāng)了一個多月的司機(jī),她竟毫無察覺。

王君曲掛了電話,隨手抓了一瓶礦泉水瓶朝夏夏扔了過去,有些撒氣,又有些心疼。夏夏被砸醒了,睜開眼的第一眼便見駕駛位上的王司機(jī)朝她笑。夏夏不高興地皺起眉頭:“王司機(jī),你這樣叫醒人太沒禮貌了。”

“對你需要什么禮貌,小浪浪!”

夏夏愣了愣。

小浪浪出自王君曲,僅此一家。

夏夏立即磕巴,伸手指著王君曲:“你……你……”

“哎,我本來想著你能認(rèn)出我呢,畢竟我來來回回五年了。沒想到還是白當(dāng)一個多月的司機(jī)。你就不能記住我一下嗎?”

“對不起。”夏夏難過地低著頭,臉色也黯淡了許多。大腦受傷,不僅得了臉盲癥,記性也比不上常人。

王君曲一見夏夏這模樣就受不了,直接開門出去,然后打開后座,把她打橫抱了出來。

“你做什么啊!”夏夏在王君曲懷里掙扎了幾下,王君曲朝她瞪一眼,夏夏便老實了,乖乖窩在他懷里。王君曲盯著夏夏說:“我也要紅繩子,你爸媽手上戴著的那種。”他是死心了,跟夏夏父母一樣,必須得掛“狗牌”了,要不然每次回來都要被當(dāng)成陌生人!

“啊,你不回新西蘭了?”

王君曲高中畢業(yè)就直接隨著爸媽移民新西蘭,兩人聯(lián)系一直都是用郵件,夏夏給王君曲打過兩次越洋電話。一次是她結(jié)婚的時候,另一次是她離婚的時候。

她結(jié)婚的那次電話,王君曲說:“小浪浪,祝你幸福。”

她離婚的那次電話,王君曲說:“小浪浪,還有我呢。”

后來王君曲一有空就回國看夏夏,讀書的時候寒暑假,工作之后,他便有空就來。這些年的往返機(jī)票,都能在A市買套房子了,幸虧王君曲家境富裕,不然以王君曲現(xiàn)在的工資來講,還付不起這樣巨資路費。

他不過是位初出茅廬的建筑師。

王君曲把夏夏放了下來,接著說道:“我和幾位同事出來單干,組了工作室。第一筆單子就在這里,所以會在A市待上一年半載吧。”

“我覺得你是為了我。”夏夏直戳王君曲。

王君曲白了眼夏夏:“你這自戀的毛病還沒好啊!”

“一輩子好不了,就算我不知道自己長什么樣,但你們一個個夸我美如天仙,那我肯定就是天仙咯!”夏夏瞇起眼睛笑了起來。

在王君曲眼里,笑著的夏夏一直很美很美。眼下鼓鼓的臥蠶加上小梨渦,可愛又迷人。那一排整齊潔白的牙齒,增了幾分親和力。多么美好的人兒啊!望著這樣的夏夏,王君曲忍不住微笑。

夏夏被王君曲帶著寵溺的笑容攝住了。她尷尬地收回笑臉,立即板著臉說:“你留在這里,你爸媽沒阻撓?我不信。”以前王君曲的爸媽挺喜歡夏夏的,兩家人來往也和睦。直到夏夏離婚后,王君曲直接飛過來,才讓王君曲的爸媽感到不安。

夏夏畢竟是離過婚的女人,而他們的兒子這么關(guān)愛夏夏,老一輩的家長自然會生憂,勸兒子無效,只能找夏夏苦口婆心理解下做父母的心情。夏夏自然明白其中緣由,向二老保證,不會禍害了他們的兒子。

在夏夏的心里,就算王家父母不說,她也不打算禍害任何人家的兒子了。

王君曲對夏夏的話不以為然:“我爸媽不管我,再說這是我工作上的事情,他們更管不住。”

“我覺得王伯伯還是希望你子承父業(yè)。你家那么大的資產(chǎn),沒人繼承可惜。”

“你知道的,我的理想是蓋房子!”

“你對你的理想真執(zhí)著。”夏夏白了他一眼,便自顧自地回了別墅。

王君曲追了上去,也沒給夏夏好眼神,掃她一眼問:“你呢?你的理想還是原來那個嗎?”

“早不是了!你也知道我很善變的。”

王君曲停下腳步,呆呆地看著夏夏的背影。他不明白,到底是善變好,還是始終如一好。或許,只有自己選擇的,才是最好的,哪怕是飲鴆止渴也在所不惜。

別墅不算大,裝修卻很豪華。夏家父母非常寵愛夏夏,因工作需要不能住這里,又怕夏夏一人住在“荒郊野嶺”害怕,隔三差五地開三個小時的車陪她住,早上天還沒亮就往市區(qū)趕。幾年下來,夏家父母都蒼老了許多。

今兒公司事少,二老早就在別墅候著了。夏夏一開門,就見沙發(fā)上有兩人相依在一起看電視。夏夏直接掃了眼夏若寒手上的紅繩,判斷出是自己的爸爸,也便放下心走了過去,上前打招呼。

“爸,今天怎么來這么早?”

“今天事少。”夏若寒把目光移到夏夏手上提著的衣服:“衣柜夠不夠?要不要再給你備一個?”

“不用了,舊的衣服扔掉就是,我先回房間睡一會,困死了。”夏夏說完就徑直上樓。尾隨其后的王君曲剛進(jìn)別墅,就見夏夏往樓上走,還來不及問,趙雅琳便招呼起來:“君曲啊,吃晚飯了嗎?”

君曲收回在夏夏身上的目光,看向廳里二老:“還沒。”

“我們帶了金滿樓的飯菜,過去吃。”

金滿樓是夏夏最愛的餐飲樓。顯然這是二老帶給夏夏的。王君曲覺得等下有必要教育下沒人情味的夏夏。他隨即應(yīng)和:“好的,叔叔阿姨。”

夏夏在房間試新衣服。

夏夏一米六八,身高適中,凹凸有致的身材,不看臉都能走氣質(zhì)路線,更何況是標(biāo)準(zhǔn)的美人臉蛋。在以前,夏夏覺得女人只要有錢又漂亮便是人生贏家。她驕傲了這么多年,卻在六年前全破滅了。

看著鏡子里的臉,夏夏覺得很無趣。在她眼里所有的人都長得一樣,包括她自己,真的很無趣。即使如此,她還是買了很多很多的衣服,穿的次數(shù)很少,有的甚至一次都沒穿就扔了。她這么敗家,其實是想給別人看,她在別人眼里就是典型的敗家女,沒學(xué)歷會花錢,脾氣臭沒朋友。這大概是臉盲癥病人的心理疾病吧——希望自己是正常的,又害怕別人從她的正常里看出什么破綻。

沒有朋友,是自己最好的盔甲。

在夏夏換衣服的時候,王君曲習(xí)慣性地沒敲門進(jìn)門。當(dāng)夏夏只穿內(nèi)衣與王君曲四目相對之時,房內(nèi)立即響起地動山搖的尖叫聲……

抱歉,是王君曲的尖叫。

夏夏被王君曲的尖嗓子震破了耳朵。她掏掏耳朵,白了一眼王君曲:“到底是誰該尖叫?”

王君曲用手遮住自己的眼睛,嬌羞地嗔怪:“你害不害臊啊!你被看光光了。”

“所以啊,你要負(fù)責(zé)了。”夏夏不緊不慢地穿好睡衣,漫不經(jīng)心地去吧臺倒水喝。

王君曲感覺夏夏穿好衣服了,張開指縫偷偷瞄了一眼,見她已立于吧臺倒水,才把手放下,走上前,拍拍她面前的桌面:“你小時候不是這樣的,你是那種絕對不會讓自己吃虧的人,現(xiàn)在吃虧了居然這么無所謂?”

“眥睚必報的個性好嗎?”

“至少自己不會虧。”

“可是會讓自己受傷。你看看現(xiàn)在的我。”夏夏一邊喝水,一邊指指自己,樣子看起來并沒有多難過,好像在說一件跟自己無關(guān)的事情。王君曲見夏夏這樣,已經(jīng)習(xí)慣了,她這要死不活的狀態(tài),維持五年了。

夏夏是那種有強(qiáng)烈情緒就會表達(dá)出來的人,從來不掩飾自己的喜怒哀樂。說好聽點,幼稚沒心機(jī),說難聽點,是自私不顧別人的感受。有好有壞,無論怎樣,在沒離婚之前,夏夏就是這樣讓人咬牙切齒的女人,拿她一點辦法都沒有。

如今她收斂了所有的喜怒哀樂,身邊的人反而不習(xí)慣了,甚至為這樣的夏夏擔(dān)憂,更害怕她會想不開。

王君曲把一張名片遞給夏夏:“我去意大利的時候,朋友給我介紹的醫(yī)生,你去看看。”

夏夏接過,名片很簡單。杰夫,腦外科專家,在美國哈佛醫(yī)學(xué)院深造的博士生。美國哈佛嗎?夏夏忽然想到那個她覺得再也不會見的男人——同樣去哈佛深造的醫(yī)生,她心中無人能敵的男人。天知道她有多崇拜那個男人!

他說過,他不會回中國了。

她也說過,她堅決不去美國。

如此,他們便可以老死不相往來了。

“發(fā)什么愣?一定要去,知道嗎?我已經(jīng)給你預(yù)約了,下個星期一。”王君曲又重重地拍起夏夏面前的桌面。

夏夏抬頭看了看氣鼓鼓的王君曲,眨巴兩眼:“你還沒放棄啊?我是永久性腦器質(zhì)損傷,好不了的!”

“說不定有奇跡呢?不試一試,連發(fā)生奇跡的機(jī)會都沒有。這不是你以前的座右銘嗎?”

“奇跡畢竟是少數(shù),別傻了。”夏夏對自己的座右銘很不屑。

“小浪浪!一句話,你去不去!”

“你陪我去?”夏夏挑眉。

“你先去,我看情況。我最近要回新西蘭,老爸身體不是很好。”

夏夏盯著名片發(fā)呆,淡淡地“哦”一聲。其實她的內(nèi)心還是很渴望能把這個病治好的,畢竟誰都是最熟悉的陌生人,這感覺真的糟糕透了。至于她最不屑的座右銘,她還是忍不住相信一回。雖然曾經(jīng)相信過,受傷過,但是沒有奇跡過。

王君曲這人做事一點也不拖沓,夏夏剛答應(yīng),就當(dāng)即給她訂了機(jī)票。夏夏說他太夸張了,離星期一還有五天呢。王君曲表示讓她順便度假,反正閑著也閑著。夏夏無力反駁,她真的要閑出病來了。

王君曲的飛機(jī)比夏夏還要早,第二天就飛新西蘭了。夏夏去機(jī)場送別,王君曲進(jìn)閘口后,她就忍不住站在45號窗口看著飛機(jī)起飛降落……

好多年前,她也是站在這個窗口,一邊流淚,一邊目送飛往美國的飛機(jī)越飛越遠(yuǎn)。她知道,她愛的人再也不會回來了,她愛的人她再也不會見到了。她以為從那以后那個人會是她人生的過客,卻不想最后成了她記憶的常客。

她知道他最喜歡吃紫菜包飯,所以她最拿手的就是紫菜包飯;她知道他睡覺永遠(yuǎn)一個姿勢,向右側(cè)睡,所以她總是強(qiáng)迫他睡在她的左側(cè),如此她就能與他相對而睡;她知道他睡前必喝一杯蜂蜜水;她知道他開電腦之時會起身給自己泡一杯咖啡,即便有人為他泡好了,他也要自己再泡一杯,所以她總欺負(fù)他,在他下班之前幫他開好電腦泡好咖啡。

滿腦子都是關(guān)于那個人的回憶,多想忘記,卻發(fā)現(xiàn)如此不容易。

夏夏把手伸向藍(lán)天,透過指縫看向湛藍(lán)的天空。飛機(jī)劃過她手的剎那,她忍不住握住手,好像在挽留,那段再也回不去的青春時光。

易淮禮,她那么那么愛的男人啊,你現(xiàn)在過得怎么樣?是不是也會像她一樣,偶爾想起她?哪怕是恨她也好。

在夏夏出神之際,她手機(jī)響了。夏夏遲緩地從包里摸出手機(jī),是已經(jīng)進(jìn)入閘門的王君曲。

“這時候給我打電話是否不妥?”離飛機(jī)起飛估計也就幾分鐘的事情了,夏夏覺得王君曲很不自覺。

王君曲在電話那頭不懷好意地佞笑:“我這是為了引起漂亮空姐的注意!”

“哦,原來我只是一顆棋子!”夏夏順著王君曲的話說道,“棋子表示不高興,要掛電話了。”

“知道了知道了。我是提醒你,明天務(wù)必要飛意大利,不得有誤!”

“是,大王!”

“先生你好,飛機(jī)要起飛了,請關(guān)閉手機(jī)。”電話那頭,順利引起空姐的注意了。王君曲給空姐道了歉,繼續(xù)對夏夏說:“你要聽話,要不然我就給你家下聘禮了。”

“饒了我吧,我怕王伯伯從新西蘭飛過來找我喝茶。”

“哼,所以要聽話。”

“先生,飛機(jī)已經(jīng)在滑行了,請關(guān)閉手機(jī)。”原本溫和的空姐似乎很惱怒這位不聽話的乘客。

“好的好的。”王君曲應(yīng)著,回夏夏,“掛了,到了南半球給你打電話。”

“嗯。”

夏夏掛完電話,嘴角撇了撇。她很明白,自己成了王君曲父母的心腹大患。夏夏雖自覺,但讓她真的斷絕與王君曲的聯(lián)系,她又做不到。畢竟這個世上她唯一的閨蜜遠(yuǎn)在美國求學(xué)并且她們不再往來,身邊能陪伴的除了父母只有王君曲。有時候夏夏想,她的人生真是被自己搞得一敗涂地。

晚上,夏夏接到了王君曲的越洋電話報平安。兩人寒暄了幾句,便掛了電話。夏夏想下樓去喝水,剛打開房門,便見趙雅琳尷尬地站在門口。顯然,趙雅琳站了好一會兒了。

夏夏皺了皺眉頭:“你偷聽我講電話?”

趙雅琳干笑著:“別說得這么難聽,我給你送蜂蜜水,碰巧而已。”趙雅琳把手里端著的茶杯遞給夏夏。

夏夏接過,淡淡地說道:“時間不早了,你去睡覺吧。”說著正欲關(guān)門。

“明天去意大利,要不要我陪?”趙雅琳忙問。

夏夏頓了頓,沒給好臉色:“我只是不認(rèn)識人了,還沒到不能自理的程度。我明天還要趕飛機(jī),晚安。”當(dāng)即,夏夏就關(guān)了門。吃了閉門羹的趙雅琳臉上掛的笑容已然消失,她感覺分外尷尬。

趙雅琳回到臥室,夏若寒見到趙雅琳落寞的表情,自然明白又是夏夏沒給她好臉色了。他上前安慰道:“雅琳,夏夏脾氣不好,委屈你了。”

“哎,隔層肚皮隔層山。這么多年了,夏夏還是覺得我不是真心待她。”

夏若寒拍拍肩膀,自然是明白趙雅琳心中的苦。六年前發(fā)生太多事情了,曾經(jīng)那般敢愛敢恨馬大哈的夏夏如今變得敏感多疑,大概再也不相信什么人間真情。在夏夏眼里,趙雅琳就是貪圖富貴的虛榮女人,覬覦夏家女主人的位置已久。

趙雅琳的身份也特殊,畢竟曾經(jīng)是夏媽媽的多年好友。夏媽媽死后不過兩年,她便堂而皇之嫁入了夏家,任誰也不能接受,更何況是深愛自己母親的夏夏。

喝完蜂蜜水的夏夏沒直接睡覺,而是打開電腦上了一下哈佛大學(xué)醫(yī)學(xué)院的交流吧。這也是她有一天心血來潮搜了“易淮禮”發(fā)現(xiàn)的網(wǎng)站。

她點開前些天看的帖子——《扒一扒哈佛大學(xué)醫(yī)學(xué)院畢業(yè)的優(yōu)秀博士》。

夏夏找到了熟悉的名字——易淮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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