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話說我們的女房東黃姨從欽州城里回家后,十多日了,她家的寶貝孫女她也不去帶了。那兩句從黃姨嘴里吐出的讓我倍感疑惑的話“我怕出去”,“你見過他們來了沒有?”無法得到答案。這段時間,我和老公天天守在自家的雜貨鋪里,從未見一個來找黃姨的熟人或陌生人。黃姨所等待的那“神秘人”一直都是個謎。
黃姨和她老公梁叔在我家雜貨鋪的三樓開了一家豆腐小作坊,五六年了,她家的豆腐攤就擺在鎮農貿市場一個入口的地方。黃姨幫她兒子帶新生兒的那段時間,梁叔天天在工地做小工,豆腐作坊再無暇照料。于是,梁叔打電話叫來黃豆供應商,幾個系著藍圍裙的精壯漢子從箱式貨車上下來,抻開腿就到了二樓的樓梯間,把兩整大袋黃豆扛走了,有一袋里只剩下五分之一黃豆的,也被送黃豆的搬運工人拎走了。那時的黃姨與梁叔大概以為是需要長期幫帶孫女的。
2
誰也料不到,黃豆才剛退回給供貨商,黃姨就從欽州市回到了鎮上的家。幾天后,又一輛裝滿黃豆的供貨車停在了我家雜貨鋪門口,幾個精悍的男人一人扛一袋黃豆就往里面的樓梯間走。黃姨與梁叔又打算磨豆腐了,只是供貨商換了一批人而已。
黃姨穿過我家店鋪上二樓時,我試探著問:“黃姨,你們又要做豆腐生意了?”黃姨站住,答道:“是呀,給原來的一些大主顧送一點。”黃姨邊說邊走,“在城里唱歌,人家不讓唱。”之后,我聽進一陣“篤篤篤”鞋跟撞擊樓面的聲音。
現在農貿市場豆腐攤位上一般見不到黃姨的身影了,黃姨與梁叔夫妻做的水豆腐,油豆腐的量相當少,給幾家餐館,廠家的食堂送完,黃姨每天就很清閑。梁叔在大清早幫黃姨把豆腐炸得黃燦燦的,然后又送到各大老主顧的家里,自己才去做工。每天,天變得黑魆魆時,梁叔才推著電動車進我們雜貨鋪。
3
不擺豆腐攤的黃姨每日坐在我家雜貨鋪門前的助力車上,看人來人往。這是一輛銹跡斑斑的助力車,為了便于擺放裝幾層水豆腐的木框或和盛油豆腐的畚箕,車子的主體早就被梁叔改裝過了。一條條鋼管搭在助力車的鐵架上,焊接成露天車廂的模樣,然后再安上木板,一個大的行李架便做成了。這輛助力車曾放在漆黑的夜色中,被小偷拆走了一組價值七八百元錢的干電池,讓梁叔與黃姨傷心了好幾天。梁叔新買了電瓶,并自己用廢舊的木板釘成了一個四四方方的裝電瓶的箱子,每晚,電瓶箱搬進我們雜貨鋪,天剛蒙蒙亮,又搬出來裝上插口,送豆腐去菜市場。
最近,黃姨在雜貨店門口的助力車上一坐就是半個小時,有時更是一個小時以上。她盯著店鋪前來來往往的人,瞅著馬路上川流不息的車輛,發愣,出神。
待黃姨把店門口的人與景打量完之后,她踱進我家店門,瞄一眼手里捧一本小說津津有味地閱讀的我。“唉,你說你弟弟在酷狗上唱的歌,都是單用手機唱的,沒有設備。他唱得真好,可我現在還不敢往上面傳歌。”自從上回我把手機借給黃姨,黃姨在我的酷狗賬號上欣賞了我弟弟唱的歌,并自己高歌了一曲后,她好幾次關注起我弟弟來了。大家在酷狗上唱歌大都是無聊時,打發時間,放松一下心情的,但像我老弟那樣堅持在酷狗上唱了兩年,弄來了一千多粉絲,獲得名譽上的“終身評委”獎,可謂是把興趣愛好升了級。黃姨聽我說的這些本來是無關痛癢的東西,她的眼睛更亮了,像一個渴望得到玩具的小寶貝見了變形金剛,眼睛里放出異樣的光彩。黃姨就是這樣的,平日里她的臉僵僵硬硬,宛如被嚴霜打過一樣。只要有歌聲飄入她的耳朵,她臉上的線條立即變得和緩起來,眉眼也隨之神采奕奕。
這次,黃姨讓我在酷狗上搜索到《愛如星火》,這是一首男女對唱的情意綿綿,深情款款的網絡情歌,我從來沒有在其它地方聽過呢,黃姨可真夠時尚的。
歌聲回蕩在我家煮飯的弄堂里,縈繞在我家雜貨鋪的周圍。說心里話,黃姨的歌聲我仍是不敢恭維,且不說黃姨唱歌的水準,單是那普通話十個音就有五個音發不標準,聽的人都覺得別扭,可那唱的人卻是面若桃花,興高采烈,久久地捧著我的手機又把自己的歌曲重播了,反復欣賞。倏地,我老爸的一句經典口頭禪落在我的心頭“人不知自丑”,黃姨大概也不知道自己的歌聲到底美不美,只是憑著喜愛,就破開嗓子大唱。
4
某日,我想吃麻婆豆腐。我在菜市場黃姨曾擺攤的旁邊豆腐攤買了兩塊錢水豆腐,黃姨不擺攤了,她原來的豆腐攤周圍還有四五個豆腐攤位。
一位體型豐腴,見來往的顧客總是眉開眼笑擺蔬菜攤的婦人招呼我買她家的金針菇,她的攤位與黃姨曾經的豆腐攤相鄰,兩人曾鬧過口角。她邊找我零錢,邊沒話找話地跟我說:
“你們家房東可是有一個月沒有來農貿市場擺攤了。”
“哦,是的,她家新添了孫女。”
“聽說她和她兒媳關系很差,在欽州待不下去了才回來的。”這賣蔬菜的婦人,是黃姨的冤家,難道幾日不見黃姨,還想與她重來一架。
“不知道!”我不愿意在背后道人短長,心里琢磨并默認。黃姨的大兒子和兒媳自相愛至今大概有三年了,可那位個頭嬌小的姑娘,在房東家的樓上從來就沒有坐過半個小時以上。聽黃姨說過,她的兒媳當時的要求是欽州市區沒有房子就不結婚。后來,梁叔把鎮上的地皮轉手賣了出去,又在銀行抵押了我們所租的鋪面,好不容易為他家大兒子在欽州買了商品房,搞了裝修。去年,我和老公參加梁叔家大兒子的婚禮,梁叔坐在我家的車上,他頭靠著坐墊深舒了一口氣說,大兒子的任務總算完成得差不多了。
黃姨家新添了小孫女一月有余,她家的豆腐大清早送到餐館后,她白天無所事事。無所事事的黃姨要么在我家雜貨鋪門外看人來人往,要么就是在二樓把音響弄得噼啪響,經常也會放開嗓子高歌。
有一天,我忍不住好奇問房東梁叔,黃姨怎么沒去欽州幫忙帶孫女了。梁叔嘆了一口氣說:“我家婆娘這火爆脾氣呀,婆媳和不來……一言不和就回了家。”梁叔頓了頓,又將掐斷的話接上,“本來,我兒子說好第二天和朋友來接她媽回城的,也不見個人影,害他媽嘮叨了好幾天。”
5
原來,黃姨苦苦等待的是她兒子接她回城里帶孫女。可惜,十多天過去了,她兒子都沒露過影。不唱歌時的黃姨,臉上是一臉的落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