都說成都這個城市很安逸,都說成都人生活的更安逸。
偶爾的晴空,鴿子在天邊成群結(jié)隊略過,鴿哨聲穿越而至,把白云褶皺成藍天的瓦片,
梧桐樹的葉子在盛夏時節(jié)已經(jīng)比巴掌還大,遮天蔽日。
陽光從梧桐的巴掌縫中,灑下星星點點,絲絲光線猶如樹枝上垂下的吊蟲,
習(xí)習(xí)涼風(fēng)穿街越巷,兜著圈,打著轉(zhuǎn),
從老屋的房檐拂過,從屋頂?shù)那嗤叻鬟^,從蓋碗茶湯里飄著的茉莉花拂過,
把夏天的香味,從人們的鼻尖和額頭拂過。
有人說成都的安逸是在一桌桌麻將上,
成都人的閑散,也因為一桌桌的麻將聞名于全國,
但是打麻將并不能代表成都的安逸,
因為這種安逸,還不夠精致。
如果說麗江是文藝青年追求心靈自由的天堂,
成都,便應(yīng)該是閱盡世間滄桑后最舒適的歸處。
如果說北上廣的奮斗是一盅加了黃連的雞湯,
那成都的安逸,便應(yīng)該是一碗飄著茉莉花的清茶。
每每沖泡茉莉花茶時,腦海總是浮現(xiàn)出昏黃燈光下背影的畫面,
應(yīng)該是父親在晚燈下制作孩子的玩具吧,
那個時候孩童手中的飛機和手槍,都是做父親的必備技能,
思緒仿佛回到幼時,被大人牽著到茶葉公司排隊買三花的情景。
茉莉花茶,是成都人執(zhí)著的偏好,曾經(jīng)的茶葉等級從特級、一級一直往下排,
四花和五花,就已經(jīng)是“滿天星”和茶葉末了。
于是三花極高的性價比,便成了成都中等收入群體最青睞的品種,幾度斷貨。
改革開放以后,基于三花巨大的影響力,便有了“三花牌”,
兩片綠葉襯托三朵含苞待放的茉莉花,成為了成都一個時期的代表。
“走!啖三花”,現(xiàn)在仍然能聽到有人如此約茶,
“三花”,將會是成都人永久的記憶。
成都人喜好三花,是有原因的,
三花的中庸地位,符合成都人個個都像閑散王爺?shù)纳顟B(tài)度,
不做雞頭,也不當(dāng)鳳尾,無論是爭當(dāng)上流也好,急流勇退也罷,
成都,這座寬容度和包容度極大的城市,
從來都表現(xiàn)的不瘟不火,不緊不慢。
在歷史的長河中,發(fā)揮著自己應(yīng)有的作用。
中庸之道,一度是中國人頂禮膜拜的處世之道,
左一步則過頭,右一步則不及,
唯有中庸方能進可攻退可守,于是五花之中,三花最是得人心。
不同于普洱茶,被歷史賦予而厚重,被歲月遺忘而陳香,
不同于鐵觀音,被揉捻蘇醒而伸展,因淡淡蒸汽而清香,
不同于大紅袍,被巖石覆蓋而倔強,被煙熏火烈而幽香,
揚子江中水,蒙頂山上茶。
茉莉花茶,選完整未綻的茉莉花苞,配以川中新鮮綠茶,窖制而成,
將春天獨有的花香,和頭一道春茶完美融合,
就是為了到炎炎夏日,仍然能夠輕易的感受到撲面而來春天的氣息。
取茶一?,置于蓋碗中,銅壺開水沖泡,
水汽徐徐升起,一股清香沁人心脾,啜上一口,甘爽沁涼,如癡如醉。
一碗清茶,一碗綠水,幾朵茉莉,潔白清香,
猶如雪山下清澈卻不見底的潭水,片片白雪夭夭落下,在湖面綻放消逝,
于是茉莉花茶有了一個詩情畫意的名字:
碧潭飄雪
中國最早的茶館起源四川,四川最早的茶館起源成都。
在成都,鬧市有茶館,陋巷有茶鋪,街邊有茶攤,公園有茶座,
炙手可熱的茶鋪有人民公園、百花潭公園、望江公園、三圣鄉(xiāng)等等,
一到周末便座無虛席。
成都這座城市少陽,不像北方城市日照充足,
于是每當(dāng)陽光明媚的溫暖之時,成都人便心癢難耐,
如同全身多年存積的潮濕之氣恨不得立馬就要噴薄而出,
曬太陽,便成了喝茶最好的理由,此時的成都人,可以放下手上一切事情,
專心致志的沐浴陽光的洗禮,感受茉莉花茶的清爽和香甜。
竹,自古風(fēng)骨高雅的代表,文人墨客的自詡,
四川產(chǎn)竹,于是竹器成為成都茶鋪的靈魂,
一張竹桌、四把竹椅,擺放置竹林深處,
清風(fēng)拂過,竹葉沙沙自語,感受絲絲涼爽。
北方的茶鋪中,高桌方凳提梁壺,正襟危坐喝的那叫一個規(guī)矩,
成都的茶鋪,竹椅扶手腳蹬蓋碗,躺的那叫一個舒服。
茶伙計長衫大褂,手托一大堆茶碗,穿梭于各桌之間,
熟稔的把茶托滑到茶客面前,蓋碗左搖右晃卻精準(zhǔn)的蹲坐于托碟之上,
隨后一手提壺,一手翻蓋,一條白線點入茶碗,
速度驚人卻紋絲不亂。
采耳,俗稱掏耳朵,是門可以在喝茶時極度享受的手藝,
掏耳朵的師傅手持一把音叉,不停撥弄,發(fā)出彈簧般的輕鳴。
一見茶客招手,立馬帶上燈帽,取出家伙什,
而茶客翹腿、下滑、躺身,附耳,閉眼,一套動作行云流水,
只見兩眼瞇著小縫,嘴角上揚,滿臉享受,
直至舒爽完畢還久久細品,回味無窮。
成都人對茉莉花茶的喜愛不分人群,
年邁者,敲著蓋碗哼著川劇,幾人附和,搖頭晃腦戲癮十足,
年長者,龍門陣不絕于耳,從歷史故事到時事政治,口沫橫飛仿佛說書,
年輕者,玩著手機游戲嘮著工作中的順心和不順心,
女子,獨愛瓜子兒,這是一種一吃就停不下來的零食,
仿似著魔一般,直到滿地瓜子殼與落葉并存。
伙計也不在意,好像沒有瓜子殼就不叫茶攤一樣,
越是滿地瓜子殼的地方,越代表著生意興隆,儼然成為身份的象征。
漸漸的,天色暗了,代表成都文化的重頭戲:美食,即將登場,
此時的蓋碗里,茶湯已經(jīng)見底,茉莉花漂躺在其中,
已經(jīng)被茶湯染成了黃色。
青綠色已經(jīng)不見,取而代之的透明的茶水中,清晰可見的茶葉和花朵。
碧潭飄雪的季節(jié)過去了,
一天的閑散也過去了。
成都的夜晚,一改白日的云淡風(fēng)輕,變成豐富又瘋狂,
這座城市擁有兩個極端的面孔,讓人愛恨交錯,彌足深陷,無法自拔。
明日,希望又是一個艷陽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