昨晚和吳姨媽通話,電話那頭很嘈雜,我問在干嘛呢。人說在跳舞呢!我能想象吳姨媽說這話時候臉上的小得意。這是她第二次學跳廣場舞,和第一次學的時候隔了三年,不知道這次能不能堅持兩天。
廣場舞剛開始風靡大江南北的時候,我們村的娛樂活動還是打麻將,這項多人競技活動在我們村根基深厚,就連跳花燈這樣的老牌節目都沒能撼動分毫。所以當廣場舞大范圍攻城掠地進入村里的時候,大部分鄉親都懷著鄙夷的態度來看熱鬧。吳姨媽就是其中一個。我說服吳姨媽跟著別人一起跳,一來鍛煉身體,二來正好戒掉打麻將的癮。她站在廣場外圍,一邊夠著頭往里面看,一邊笨拙的比劃。還不到五分鐘,吳姨媽宣布放棄,理由是小老太太們扭來扭去的,難看。于是歡歡喜喜打麻將去了。
吳姨媽人生摯愛是麻將。從我還在上小學的時候,她就瘋狂迷戀上打麻將。以至于我和超弟放學回家,常常不得不自己動手解決溫飽。有一次放學回家,家里養的大豬拱壞了圈門跑出去覓食了,我急匆匆跑到村里麻將大本營,告訴吳姨媽豬丟了。她淡淡的來一句,你去找啊!手里摸牌打牌的動作依舊如行云流水。我又急又氣滿村的去找大豬。
說到吳姨媽打麻將上癮這事兒,她自己辯解說這是她精神世界的支撐,是正常的娛樂消遣活動,就像我們看電視打游戲是一個道理。為此我常常被她氣哭,以至于留下狠話,她不戒麻將就不回家,背著書包離家出走。我沒敢亂走,在好朋友家住了幾天,超弟悄悄跟我說,吳姨媽甚至沒問我去了哪兒。三天后吳姨媽打電話到朋友家,叫我接電話,劈頭蓋臉就一頓說,“你在人家住了好幾天不回家,臉皮厚不怕麻煩人家嗎?”我只好灰溜溜自己回家了。后來我問她,“我明明說的是離家出走,你怎么知道我在朋友家?”她一副就你那小樣兒的表情說,你就那兩三個經常玩在一起的同學,不在這家就在那家,你還能去哪兒。不得不說,那時候我還是太年輕了。
在吳姨媽的“麻將生活”中磨練多年,我練就了一個技能。每次給她打電話,電話一接通,她開口說一句“喂”,我就能快速判斷是在打麻將還是在看電視,是在地里還是在家里,準確率高達90%。如果語速嚴肅短促略帶不耐煩,那肯定是在麻將桌上,這種情況中,下一句話就是有事嗎,沒事掛了,用時不到半分鐘。如果語速正常甚至帶著一點兒慵懶的拖音,那八成是正躺在沙發上休息呢。吳姨媽因此常說我是個妖精。
吳姨媽炒得一手好菜。因此,就算和麻將比起來我屈居第二,我還是會毫無底線屁顛屁顛兒哄著她給我做菜。往往是我還沒吃好,吳姨媽已經放下碗筷,穿戴收拾妥當準備出門鏖戰了。每每這時我心里鄙視自己一萬次:叫你沒出息,不會做只會吃,吃人家的嘴軟,不敢攔著她打麻將。但是,每當邀約朋友們來家里玩,吳姨媽必是我炫耀的資本。雙雙愛吃吳姨媽炒的豬肝,老二每到過年就問吳姨媽做不做鹵肥腸,姍姐惦記著大碗紅燒肉。我甚至懷疑,這幫吃貨每次說要去我家玩,并不是因為我,而是沖著吳姨媽燒的菜去的。
養了我二十多年,吳姨媽不知道我喜歡吃什么。這要從兩個月前說起。超弟從江蘇回來,吳姨媽叫我騎上小電瓶帶她去菜場買菜。那天和風徐徐陽光明媚心情好到爆,因為她兒子難得回來一次,吳姨媽一路上絮絮叨叨超超喜歡吃什么,要給他做什么,你爸不吃酸的,一會兒不買什么。我隨口問了一句,那我喜歡吃什么?吳姨媽滯了一下,我仿佛都聞到空氣中的尷尬了。“你?你什么都吃,不挑食。”我一臉大寫的黑線。對,沒錯,她真不知道我喜歡吃什么不喜歡吃什么。所以,我在我們家的地位,應該是這樣的:麻將,超弟,郭姨爹,我。我給超弟說的這事兒的時候,他笑了三分鐘。
吳姨媽最討厭的事,是和我逛街。從我還在上小學的時候,我的衣服都是自己買的。每當我說要買衣服,吳姨媽二話不說直接掏錢,條件只有一個,我自己去買,她在親戚家等我。這倒不是為了培養我自主獨立性。原因,據說是我太挑了,很難買到合我心意的衣服,是個麻煩精。她怕麻煩。即使是現在,我約她逛街買衣服,她都是義正言辭拒絕的。這位小老太太很有原則。
今天跟超弟說吳姨媽去學跳舞了,他好高興,以為他媽媽終于迷途知返,回頭是岸了,我告訴他,是因為吳姨媽打麻將輸了,兜里沒錢了。超弟:哈哈哈哈。這樣讓人又氣又好笑的小老太太,永遠是我們可愛的吳姨媽,盡管她不知道我喜歡吃什么,我還是好愛好愛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