話說王婆拿銀子出門,便向婦人滿面堆下笑來,說道:“老身再去買瓶酒,有勞娘子陪官人坐一坐。你們兩人吃著,老身直去縣東街買,那里有好酒買一瓶來,就送時間得長一會兒。”
金蓮聽了說:“干娘不用去了,我也喝不了多少了。”
王婆便道:“阿呀!娘子,大官人又不是別人,沒事你陪他再喝點,怕什么呀!”
金蓮口里說“不用了”坐著卻不動身。婆子一面把門拽上,用索兒拴了,倒關他二人在屋里。
金蓮見王婆走了,她把椅子扯開一邊坐著,用眼睛偷偷的瞄西門慶。西門慶坐在對面,一雙眼睛色瞇瞇的看著他,便又問道:“剛才忘了問娘子尊姓啊。”
金蓮低著頭笑著說:“姓武。”
西門慶故做不聽得,說道:“啊?姓堵?”
金蓮卻把頭又別轉著,笑著低聲說道:“你耳朵又不聾。”
西門慶笑道:“呸,忘了!正是姓武。只是俺清河縣姓武的卻少,只有縣前一個賣飲餅的三寸丁姓武,叫做武大郎,敢是娘子的老公嗎?”
金蓮聽西門慶這么說,臉藤的一下就紅了,一面低頭微笑道:“正是奴的丈夫。”
西門慶聽了,半天也沒說話,板著臉假裝嘆了口氣。哎!!
金蓮一邊笑著又斜了他一眼,低聲說道:“你又沒煩心事,嘆什么氣呀。”
西門慶道:“我替娘子叫屈哩!”
卻說西門慶口里娘子長娘子短,只顧白嘈。金蓮只顧低著頭弄裙子兒,又一會兒咬著衫袖口兒,咬得袖口兒格格駁駁的響,羞答答的,要便斜溜他一眼兒。
這會兒西門慶直推說熱,脫了上面綠紗褶子道:“麻煩娘子替我搭在干娘護炕上。”
這婦人只顧自己咬著袖口兒,低聲笑道:“你自己長著手呢,干嘛指使別人呀!”
西門慶笑著道:“娘子你要是不幫我的話,那我自己去放了啊。”一面伸手隔桌子搭到床炕上去,卻故意把桌上一拂,拂落一只筷子來。說的也巧,那筷子正好落在金蓮裙下。西門慶一面勸金蓮喝酒,金蓮笑著不理他。
然后西門慶就想拿筷子夾點菜吃,找來找去就只有一只筷子了。這金蓮一面低著頭,一面用腳尖兒踢那筷子說:“這下面的是不是你的筷子呀?”
西門慶聽說,走過金蓮這邊來道:“原來在這兒呢。”
西門慶蹲下身去,他先不撿筷子,用手在金蓮的鞋上輕輕一捏。
金蓮笑將起來,說道:“你干嘛呀,你在這樣我可要叫了。”
西門慶便雙膝跪下說道:“娘子可憐可憐小人吧!”
西門慶這一邊說著便一邊去摸她的褲子。
金蓮叉開手道:“你怎么這么煩人呢,你小心我抽你啊!”
西門慶笑道:“娘子打死小人,若能讓你高興,我死也高興啦。”
于是不由分說,抱到王婆床炕上,脫衣解帶,共枕同歡。卻說這婦人自從與張大戶勾搭,這老兒是軟如鼻涕膿如醬的一件東西,幾時得個爽利!就是嫁了武大,看官試想,三寸丁的物事,能有多少力量?今番遇了西門慶,風月久慣,本事高強的,如何不喜?
當下二人完事之后,只見演技派的王婆,大驚小怪的進來了。拍手打掌低聲說道:“哎呦,瞧瞧你們兩個做的好事兒。”西門慶和金蓮都吃了一驚。
王婆便像金蓮說道:“好呀,好呀!我請你來做衣裳,不曾交你偷漢子!你家武大郎知,須連累我。不若我先去對武大說去。”回身便走。
這會兒金蓮慌的扯住王婆衣裳,紅著臉低了頭,只得說聲:“干娘饒恕!”
王婆便道:“要饒恕你也可以,你們兩人都要依我一件事,從今天開始,瞞著武大,每天休要失了大官人的意。早叫你早來,晚叫你晚來,我便罷休。若是一日不來,我便就對你武大說。”
這會兒潘金蓮已經羞的要不的,再說不出來。
王婆催逼道:“到底怎么樣啊?快些回覆我。”
金蓮藏轉著頭,低聲道:“來便是了。”
王婆又跟西門慶道:“西門大官人,你自不用老身說得,這十分好事已都完了,所許給我的東西,不可失信,你要是敢負心,我也要對武大說。”
西門慶道:“干娘放心,我肯定不會失信。”
王婆道:“你們二人口說無憑,要各人留下件信物拿著,才算真心話。”
西門慶便向頭上拔下一根金頭簪來,插在婦人云髻上。
金蓮這會兒摸了一些袖子,什么都不肯拿出來,也不敢拿出來。卻被王婆扯著袖子往里掏,掏出來一條杭州白縐紗汗巾,掠與西門慶收了。
三人又吃了幾杯酒,已是下午時分。那婦人起身道:“奴回家去罷。”便丟下王婆與西門慶,踅過后門歸來。先去下了簾子,武大恰好進門。
且說這王婆看著西門慶問道:“大官人,我這手段怎么樣啊?”
西門慶道:“虧的干娘,真好手段!”
王婆又道:“這雌兒風月如何?”
西門慶道:“色系子女不可言。”
婆子道:“她房里彈唱姐兒出身,什么不懂?這方面肯定錯不了。但是你許給老身的東西可不要忘了啊。”
西門慶道:“我到家便取銀子送來。”
王婆道:“得,那我等你好消息。”西門慶一面笑著,看街上無人,帶上眼紗去了。不在話下。
第二天,西門慶又來王婆家喝茶,王婆把西門慶讓進來。西門慶從袖子里面取出了一定十兩銀子來,遞給王婆。但凡世上人,錢財能動人意。那婆子黑眼睛見了雪花銀子,一面歡天喜地收了,一連道了兩個萬福,說道:“多謝大官人布施!”
因向西門慶道:“這會兒武大還未出門,待老身去她家假裝借個瓢,看一看。”
王婆就從家里的后門,走到金蓮的家里去。金蓮正在房里打發武大吃飯呢。聽見有人叫門就問迎兒是誰呀!迎兒就說:是王奶奶來借瓢。
金蓮趕緊迎出來就說:“干娘,有瓢,請來家里坐。”
王婆道:“老身那邊無人,我拿了就走。”因向金蓮使手勢,金蓮就知西門慶來了。
王婆拿瓢出了門,金蓮便一力攛掇武大吃了飯,挑擔出去了。把武大攛掇出去之后,金蓮就到樓上畫了個裝,換了一套新衣服。又吩咐迎兒:“你給我好好看家,我去王奶奶家坐一會兒便好便回來,若是你爹回來,你就叫我,如果不聽我的話,我打死你個小賤人。”
然后金蓮就去了王婆的茶館里。那西門慶金蓮人來了,如天上落下來一般,兩個并肩疊股而坐。因問:“昨日歸家,武大沒問甚么?”
婦人道:“他問干娘衣服做了不曾,我說道衣服做了,還與干娘做送終鞋襪。”
說畢,王婆連忙安排上酒來,擺在房內,二人交杯暢飲。這西門慶仔細的看金蓮,發現比初見時越發標致。吃了酒,粉面上透出紅白來,兩道水鬢描畫的長長的。端的平欺神仙,賽過嫦娥。
動人心紅白肉色,堪人愛可意裙釵。裙拖著翡翠紗衫,袖挽泥金帶。
喜孜孜寶髻斜歪。恰便似月里嫦娥下世來,不枉了千金也難買。
西門慶把金蓮樓在懷里,掀起裙子,看見他一對小腳穿著老鴉緞子鞋兒,真是好看,心中甚喜。
兩人你一言我一語的在那喝酒,喝的正美呢。然后金蓮就問西門慶:“大官人今年多大?”
西門慶告他說:“娘子,小人二十七歲,七月二十八日子時生。”
金蓮問:“官人家中有幾位娘子?”
西門慶道:“除下拙妻,還有三四個身邊人,只是沒一個中我意的。”
金蓮又問:“那家里有幾個孩子呀?”
西門慶道:“只是一個小女,早晚出嫁,并無娃兒。”
西門慶嘲問了一回,向袖中取出銀穿心金裹面盛著香茶木樨餅兒來,遞送與婦人。兩個相摟相抱,鳴咂有聲。那婆子只管往來拿菜篩酒,那里去管他閑事,由著二人在房內做一處取樂玩耍。
話休饒舌。那婦人自當日為始,每日踅過王婆家來,和西門慶做一處,恩情似漆,心意如膠。自古道:好事不出門,惡事傳千里。不到半月之間,街坊鄰舍都曉的了,只瞞著武大一個不知。正是:自知本分為活計,那曉防奸革弊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