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徐海陽
對話篇 （Day 1）
110指揮中心，數(shù)字化接警平臺，3號機位，接警員林靜。
接警大廳里一片喧嘩，各種聲音間雜著電話鈴聲此起彼伏。這時林靜面前的接警電話突然紅燈一閃，清脆的鈴聲隨之響起。
接通音……
林靜：您好！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到您？
對方：我要報警。
林靜： 哦，好的，您請說，我需要做下記錄。
對方：我……可以小一點聲音嗎？因為我是偷著打這個電話，很害怕他們聽見。
林靜： 可以的，是您遇到了什么事嗎？還是替其他人報警？
對方：是我自己！我被綁架了！
林靜： 請問，您是被誰綁架？或者，您認識綁架您的人嗎？
對方：不認識，我是說，應(yīng)該不認識，他們都帶著面具。
林靜： 那可以說一下您所在的位置嗎？
對方：我不知道。我被他們蒙著頭套弄到了這里，似乎是一個舊倉庫。
林靜： 舊倉庫？在本市應(yīng)該有很多吧？您可以詳細描述一下倉庫的樣子嗎？
對方：額……我到現(xiàn)在還被蒙著眼睛，雙手也綁著，什么都看不到，撥打這個電話也是摸索著按鍵完成的。
林靜： 那您怎么確定，是在一間舊倉庫里呢？
對方：是這樣，我被帶到這里后，聽見了大鐵門滑軌的聲音。你見過橫拉的大鐵門吧？有點類似從前舊工廠的那種，我在一家大型的電器修配廠干過幾年，所以很熟悉這種聲音。不過這個門的聲音有一點大，好像滑輪生了銹，因此我覺得，這里應(yīng)該是個舊倉庫。對了還有，雖然看不見東西，但我聞到周圍有什么東西腐爛了，散發(fā)一股刺鼻的霉味，是舊倉庫才會有的味道。
林靜： 但是如果不能確定您的位置，我們很難幫到您的。可以講講您的詳細情況和被綁架的經(jīng)過嗎？我們需要些有用的線索，來幫助警察解救您。
對方：好的，不過恐怕沒多少時間了，我聽見遠處傳來汽車的鳴笛聲，也許那些人要回來了。如果我中途掛斷，切記不要回撥，他們還不知道我身上帶著手機，我會再打給你。
林靜：好的，請放心。
對方：我叫陸格，今天晚上九點多左右，我正在家里準(zhǔn)備睡覺，有人按了門鈴。我以為是房東又喝醉忘了帶鑰匙，就隨手開了門。沒想到門外一下沖進三個人，都帶著面具，糟了……嘟……嘟……
對話篇（Day 2）
接通音……
林靜：您好！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到您？
陸格：……是我，昨晚報警那個。
林靜：哦，是您啊，請問您現(xiàn)在的情形怎么樣？昨晚掛斷得很匆忙，是那三個人回來了？
陸格：是的，他們回來得很急，所以……你幫我報警了嗎？警察會來救我是嗎？
林靜：還沒有，我們需要搜集足夠的信息，證明這不是一次惡搞的事件，才會啟動立案程序。
陸格：……
林靜： 陸先生，您還在嗎？
陸格： 在，也就是說，你們還沒有立案，也沒有警察在趕來解救我的路上？
林靜： 是的，暫時還沒有，所以請您繼續(xù)把被綁架的過程講完，要詳細一點，可以嗎？順便問一句，您現(xiàn)在打這個電話，是不是可以確保自身的安全？
陸格： 我不太確定，應(yīng)該是安全吧。早上我聽見了大門拉動和汽車開走的聲音，然后我又等了很久才打的電話，這里目前很安靜，沒有人來回走動，他們應(yīng)該都離開了。
林靜： 那就好，在我們講話的途中，也請您留意附近任何具有代表性的聲響，比如，有沒有火車的鳴笛，工廠的噪音等等，這些都可能成為我們找到您，并成功解救您的關(guān)鍵線索。
陸格： 好，那我從昨晚開始講。當(dāng)我打開門，一下子沖進來三個人，他們臉上都帶著面具，因此我并不清楚他們的長相。
林靜： 什么樣的面具呢？他們還有什么其他的特征？
陸格： 嗯……首先沖進來的人戴的是孫悟空的面具，因為他中等身材，偏瘦，看上去很靈活，又恰好戴了這個孫悟空面具，所以我印象很深。他手里拿著根棒子，不過不是電視里那種什么金箍棒，而是一根壘球棒。這個人上來先踹了我一腳，趁我捂著肚子蹲下，又掄起木棒重重敲在我頭頂，我的頭一陣劇痛，當(dāng)時就栽倒在地上。在我倒地的時候，看見了第二個人，他個子要高得多，手里拿著一只黑布袋。他的手很有力量，上來一把抓住我的胸口，輕輕松松就把我拉離地面，然后另一只手上的袋子直接扣到了我頭上。對了，他戴的是一個豬八戒的面具。
林靜： 那第三個人呢？您說一共是三個人，第三個人也戴了面具嗎？您看清他了嗎？
陸格： 沒有，拿著袋子的人身軀很魁梧，擋住了后面，因此我只知道有第三個人，卻不知道他的樣子。
林靜：陸先生，我聽您說話邏輯周密，條理也很清晰，請問，您的職業(yè)是什么呢？和偵破案件類的工作有關(guān)？或者是律師？
陸格：不是的，我勉強算是個作家吧，這兩年一直在寫探案推理類的小說。
林靜： 哦，原來是這樣，那么請您繼續(xù)說。
陸格： 我被蒙住頭后，又胡亂挨了幾下，然后他們把我裝進了一個車里，直接拉來了倉庫。
林靜： 關(guān)于那輛車和在去倉庫的路上，您有留意到什么細節(jié)嗎？越詳細越好。
陸格： 嗯，不是很多。他們把音樂聲開得很大，路上也沒有人說話，說明這個倉庫是他們的據(jù)點，至少是很熟悉，經(jīng)常會來，因此路上不需要交流，也不需要猶豫該怎么走。在走出半小時左右的時候，車子有一次急轉(zhuǎn)彎，額，應(yīng)該是向左急轉(zhuǎn)，根據(jù)當(dāng)時轉(zhuǎn)彎的車速，我猜那條路很偏僻，基本上沒什么車。因為轉(zhuǎn)得太急，我的頭磕在了右側(cè)車門上，有很硬的塑料感覺。車子換擋時頓挫明顯，偶爾還會有打齒的聲音，說明是一臺手動擋的車，車況不是很好，有可能是輛貨車。
林靜： 太好了，您說的這些很有用，然后呢？接下來又發(fā)生了什么？
陸格： 車子又走了大約兩小時，就到了倉庫，我被他們拉下了車，綁了雙手雙腳扔在這里，也許是見我穿著睡衣，他們并沒有對我搜身，這樣我才有機會打電話報警。
林靜： 這三個人有說什么嗎？比如讓你付錢，或者要教訓(xùn)你之類的話。
陸格： 沒有，他們什么都沒說，只是把我扔在這里，轉(zhuǎn)身又走了，直到半夜才現(xiàn)身。他們就是回來睡一覺，說了什么我也聽不清，而且天一亮就離開了。
林靜： 那您能不能試著猜測一下，這些人綁架您的目的是什么呢？您很有錢嗎？
陸格： 并不是，其實我很窮，雖然我是個作家，但已經(jīng)好幾年沒出版什么作品了，因此只能暫時借住在棚戶區(qū)的一所舊房子里，連吃飯都成了問題。
林靜： 我猜也是這樣，我們嘗試對您的手機號碼搜索定位，希望能確定您的位置。可是搜索發(fā)現(xiàn)您使用的號碼，是十年前就已經(jīng)淘汰的2G網(wǎng)GSM手機卡，而且從未進行過升級，并不支持GPRS移動數(shù)據(jù)業(yè)務(wù)，因此根本沒有辦法利用最新的蜂窩數(shù)據(jù)網(wǎng)絡(luò)對您進行定位。這說明，您是位幾乎與現(xiàn)代社會脫節(jié)的人。
陸格： 嗯，是這樣，因為很窮，我現(xiàn)在用的還是古老的掀蓋按鍵式手機，這手機已經(jīng)用了十多年，一直也沒有換。不過也幸好它的按鍵功能，我才可以在身后盲按撥號。
林靜： 那您身邊有那種很富有的親人或者朋友嗎？可以為您付贖金的人。
陸格： 沒有，我只是一個人，沒有親人在世，基本上也沒什么朋友。
林靜： 會不會是仇人的報復(fù)行為呢？您有沒有得罪過什么人，或者遇到什么奇怪的事？
陸格： 要說奇怪的事，我倒想起了一件，前天晚上，大約是半夜吧，家里來了小偷。翻墻進來不知道要偷什么東西。不過好像恰好碰上喝酒歸來的房東。房東拎著爐鏟追了很遠，還是讓他跑掉了。但這事和我被綁架，能扯上什么關(guān)系嗎？
林靜： 現(xiàn)在還不知道，我們會找您的房東了解情況，等下麻煩您把住址告訴我，在事情有眉目之前，希望您能保護好自己。
陸格： 好。
林靜： 要是歹徒提什么要求或者交換條件，也先答應(yīng)著，盡量拖延。如果可能，多和他們交談，多了解些信息，才能幫助我們破案。
陸格： 我試試吧，不知道能不能行。
林靜： 一定可以！通過兩天的交談，我覺得您是位遇事很冷靜的人。在歷次綁架案卷宗中，像您這樣冷靜的人，常會主動與歹徒進行必要的周旋，成功被解救的機會很大，所以千萬不要放棄。
陸格： ……我算什么冷靜？只不過目前的狀態(tài)，其實比死也強不了多少，最多不過是死，看淡了，不害怕了而已。
對話篇（Day 3）
接通音……
林靜： 您好！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到您？
對方：……
林靜： 陸先生？
陸格： 你還真古板，每次的開場白都是這句，不帶變的。
林靜： 您是指我說的第一句話？對不起，對不起，抱歉這是職業(yè)習(xí)慣，接通電話順嘴就說出來了。
陸格： 沒關(guān)系，只是我今天心情不怎么好，想找個朋友聊聊天，可我沒有朋友。
林靜： 您怎么了？他們有虐待你？又打你了？
陸格： 那倒沒有，事實上我的情況要比昨天好些。雖然還是被綁著，但他們找了個椅子，我現(xiàn)在可以坐著和你講話，而且頭套也摘掉了，在我的面前有個電視，我偶爾可以看看電視節(jié)目，你說是不是還算不錯？
林靜： ……
陸格： 你還在嗎？
林靜： 在的，陸格，我在！
陸格： 那為什么不說話？你在為我難過嗎？
林靜： 怎么會？為什么難過呢？
陸格： 我說了他們對我不錯，你反而沉默了，而且你剛才沒有叫我陸先生，卻是直呼了我的名字陸格。我猜，是因為通常的情況下，如果綁匪不再忌諱被受害人看見，說明他們已下定了決心，沒打算讓受害人活著離開，而且他們突然之間善待受害人，一般也是基于同樣的原因，是這樣嗎？
林靜： ……
陸格： 其實沒關(guān)系的，我倒是覺得這樣挺好。你可能想象不到，一個窮困潦倒的作家，毫無靈感，幾年都沒有一部小說問世。沒有作品就代表沒有收入，我經(jīng)常一兩天吃不上一頓飯，全靠房東偶爾的接濟，才能活到現(xiàn)在，那種感覺很頹喪。我其實是嘗試過幾次自殺的，可惜都沒有成功。而我現(xiàn)在雖然被綁著，卻有人每天把飯菜送到嘴邊，說出來不怕你笑話，我已經(jīng)好久沒有這樣吃飽的感覺了。所以我說的今天心情不太好，倒不是因為這個。
林靜： 那是為什么呢？
陸格： 今早看了新聞，一個曾經(jīng)算是我朋友的人，三天前去世了，今天電視直播了他的葬禮。
林靜： 你是說著名作家半朽先生？
陸格： 嗯。
林靜： 想不到你還和半朽先生認識，我很喜歡他的作品，尤其是那本《夏天過后不會有神話》，看得我感動死了。對不起我跑題了，其實我今天是想告訴你，根據(jù)你給的地址，我們找到了你的房東。不過他說那天闖進院子的人他只看到了背影，沒有什么有價值的信息，所以這條線索斷了，我們還得重新開始。
陸格： 怎么重新開始？
林靜： 比如，你現(xiàn)在去掉了頭套，能不能說說你都看到了什么？能不能透過窗子看到些標(biāo)志性的建筑？還有，如果他們對你放松了看管，有沒有辦法自救等等。
陸格： 額，我現(xiàn)在被他們挪到一個小房間里，沒有窗子，這里原來應(yīng)該是存放貴重物品的小庫房吧？我面前有臺電視，再加上我坐的這把鐵椅子，屋里只有這兩樣?xùn)|西。他們走時把遙控器扔給了我，讓我可以無聊時看看電視節(jié)目。對了，忘了告訴你，他們解開了我的雙手，不過身體卻被幾把大鎖牢牢地鎖在椅子上，根本逃不掉。
林靜： 還有其他情況嗎？
陸格： 我還看到了第三個人。
林靜： 第三個人？長什么樣子？
陸格： 他們一直戴著面具，所以看不到臉，不過第三個人是個女人，她的面具是唐僧。
林靜： 不是沙僧？
陸格： 不是，不過這個唐僧雖然很少說話，人卻挺好，孫悟空幾次因為心情煩躁想打我出氣，都被她攔住了。
對話篇（Day 5）
接通音……
林靜： 陸格？
陸格： 是我。
林靜： 你怎么了？為什么兩天都沒消息？還有，聽聲音，你的狀態(tài)不怎么好。
陸格： 我的手指……斷了，很疼。
林靜： 手指怎么會斷的？
陸格： 被猴子砍的，這兩天唐僧一直都沒在，沒人護著我。她剛才倒是回來一趟，看到我斷指的樣子，和猴子大吵了一架，然后三個人就都走了。
林靜： 猴子……是戴孫悟空面具那人嗎？他為什么砍你？
陸格： 是他，我聽那個戴豬八戒面具的人叫他猴子，他們之間不互稱姓名。猴子昨天給我送飯的時候，發(fā)現(xiàn)了被我摔碎的電視遙控器，非常暴怒，打了我一頓，追問為什么要摔碎遙控器，我不說，他就掏出刀來砍斷了我一根手指。
林靜： 是啊，你為什么要摔遙控器呢？
陸格： 我需要遙控器里的電池和導(dǎo)線，來給手機電池充電，手機現(xiàn)在還剩不到一半的電量，我怕在你們找到我之前，電量就耗光了。
林靜： 其實這兩天，我們一直在排查城市周邊的大型倉庫，不過因為是工業(yè)發(fā)達城市，這種倉庫實在太多了，根本查不過來。
陸格： 我理解。
林靜： 所以，還需要您耐心等待一下，這兩天，他們有沒有說過，為什么綁架你？或者有沒有談起他們的目的是什么？
陸格： 沒有，我也一直在奇怪，已經(jīng)五天了，他們從來也沒提過任何要求，看起來暫時也沒打算殺我，只是把我困在這里，真不知他們想干什么。不過好在這里有吃有喝，即使死了，也不至于餓著肚子去投胎……對了，你相信人會有下輩子嗎？
林靜： 不相信……不過你可以試著說服我。
陸格： 其實，我也不信，我只是覺得，人作為一個高級智慧生物，仿佛是精密設(shè)計出來儀器一般，大至每一個器官，每一塊骨頭和肌肉，小至身上無數(shù)的細胞和菌群，都有著各自不同的作用，互相促進，同時又互相制約，才形成了人體如此龐大繁雜的運行系統(tǒng)，難道不是很神奇的事？再比如人體的基本構(gòu)成，無非是些碳水化合物與一些基本元素，可它們組成了不同的細胞，用在不同的部位，便被賦予了各種周全完善的人體機能。而這一切僅僅是靠進化論和優(yōu)勝劣汰法則來解釋，似乎不那么讓人信服。
林靜：我不太懂這些。
陸格：因此我更愿意相信，人類，甚至包括這個世界，都是由某種更高級的智慧體，精心設(shè)計，刻意制造出來的，就像我們，不也設(shè)計出精密運行的計算機和整個網(wǎng)絡(luò)系統(tǒng)？而且我也堅信，人這樣一個有靈魂，有情感，會思考的精密個體，怎么會輕易消亡？難道就不會有另外一種可能，比如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只不過現(xiàn)在的人們還無法理解罷了。
林靜：你真的只是個推理懸疑小說的作家嗎？
陸格：怎么？
林靜：沒什么，就是感覺你的想法很……怎么說呢，和別人不太一樣， 你是“靈魂不滅”觀點的擁護者？
陸格： 算是吧，你知道的，一個作家想要寫出讓人信服的作品，首先他要有些信仰，至少信仰他所寫的一切，要賦予作品一個鮮活的靈魂。沒有靈魂的作品，只會被當(dāng)成胡編亂造和口水文，讀著痛快，但不會流傳下去。
林靜： 嗯，這個我懂，就像半朽先生的作品，每次讀起來，我都幾乎能感受到他筆尖的情緒，甚至他的喜怒哀樂，性格愛好，都能從字里行間體現(xiàn)得淋漓盡致。對了，你說和半朽先生曾是朋友，是怎么回事？能講講嗎？
陸格： 既然說曾是朋友，當(dāng)然是以前的事情了。大約是十年前吧，那時我正處于畢業(yè)即是失業(yè)的彷徨期，打算靠寫作闖出一片天地。半朽也是同樣的情況，于是我倆一拍即合，共同成立了寫作工作室，準(zhǔn)備進軍當(dāng)時正熱的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創(chuàng)作。我還記得當(dāng)時我倆選的題材是一篇暗黑同人小說，名字叫《第八十一難》。
林靜： 第八十一難，和西游記有關(guān)嗎？
陸格： 是的，你很聰明！當(dāng)時我們的設(shè)想就是，師徒四人歷經(jīng)八十難，終于功德圓滿，抵達西天取得真經(jīng)。《西游記》記載，如來佛祖曾說佛家講九九，給他們又加上一難通天河，湊足九九八十一之?dāng)?shù)。可事實并不是這樣，吳承恩先生覺得真正的第八十一難的情節(jié)過于陰暗和血腥，會影響整本小說的立意和他寫這本書的初衷，因此并沒有第八十一難付諸紙上，而是編造了個通天河的段子便匆匆結(jié)束。但真實的情況卻是，如來雖然命阿儺、大伽葉兩人換來有字真經(jīng)，卻又命二人趁機在經(jīng)書中偷偷塞了一本《摩密梵心咒真經(jīng)》。
林靜： 摩密梵心咒是什么？
陸格： 怎么說呢，只是個同人作品里的情節(jié)設(shè)置而已，杜撰的。但在書里面我們的設(shè)定是，《摩密梵心咒真經(jīng)》這本經(jīng)書，是佛家至高不傳之秘，有度化凡人之功。世間凡人只需吟誦真經(jīng)，便可以羽升成仙，與天上神佛一爭短長。試想這本經(jīng)書一旦流傳出去，肯定會改變天下大勢，致使人神混雜，甚至危及天庭。唐僧師徒四人折返大唐，在檢視整理經(jīng)書時發(fā)現(xiàn)了這本《摩密梵心咒真經(jīng)》，因為經(jīng)書太過珍貴，師徒四人對經(jīng)書的處置方式起了爭執(zhí)。最終三個徒弟覬覦經(jīng)書的通天神通，先后背叛了唐僧，對經(jīng)書展開你死我活的爭奪。而這消息不脛而走，各路神仙妖怪也紛紛加入爭奪的行列，掀起血雨腥風(fēng)，幾乎造成天下大亂。
林靜： 唐僧師徒……倒是和你遭遇的事情有幾分相似，唐僧，孫悟空，豬八戒都出現(xiàn)在你身邊了，就是不知道沙和尚什么時候現(xiàn)身？對不起，我又跑題了，那后來呢？這部作品完成了嗎？
陸格： 沒有，只是完成了大綱和情節(jié)設(shè)定部分，到了動筆的時候，我倆產(chǎn)生了分歧。
林靜： 什么樣的分歧呢？
陸格： 因為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對單日出稿量有要求，所以我倆商量每人依次根據(jù)大綱撰寫一個章節(jié)，這樣就等于我倆都是兩日一更，壓力會小一些。當(dāng)時我們招了個助理，負責(zé)整理和發(fā)布我倆撰寫的章節(jié)，但是當(dāng)助理把我倆的文章整理出來后，才發(fā)現(xiàn)我和半朽的文章風(fēng)格截然不同，根本就沒有辦法銜接。我倆產(chǎn)生了嚴重分歧，他認為作為網(wǎng)絡(luò)文學(xué)，文風(fēng)一定要輕快、詼諧、甚至有些無厘頭，才能吸引讀者，才能賺到錢。而我當(dāng)時正熱衷于名著崇拜，理所當(dāng)然地認為一定要堅持原著的文風(fēng)，堅持嚴謹，才是續(xù)寫文該做的。
林靜： 結(jié)果是誰勝利？
陸格： 沒有人勝利，我們互相說服不了對方，最后只能解散了工作室，各自單飛。最后的結(jié)果你也看到了，半朽用了十年的時間，證明了他是正確的，他成了優(yōu)秀的作家……
林靜： 有一點可惜，如果你們沒有解散，一起努力把那部作品完成，情況會大不相同，至少，會改善你這幾年來的窘境吧？。
陸格： 也沒什么可惜的，當(dāng)你想要堅持一件事，就一定承受這件事帶來的任何后果吧……對我來說，目前的境地，甚至有可能死在這里，也未嘗不是當(dāng)初某一個選擇所引發(fā)的后果。我一直相信因果論，世上沒有毫無緣由的變故，就像蝴蝶效應(yīng)，遠在南美洲的一只蝴蝶，無意中煽動了幾下翅膀，也許就在幾千公里之外引起了一場颶風(fēng)。很多時候我們只看到了颶風(fēng)，卻沒有留意到那只蝴蝶而已，所以，既然我們沒辦法看到蝴蝶，就只好學(xué)會去承受颶風(fēng)。
林靜： 也不用那么悲觀的，你不是說那個戴唐僧面具的人，對你還算不錯。能不能趁別人不在時，旁敲側(cè)擊地跟她打聽一下情況呢？
對話篇（Day 5）
接通音……
林靜： 你怎么這么快就打來了？是有什么事發(fā)生嗎？
陸格： 中午……他們回來了一趟，是唐僧給我送的飯。
林靜： 然后呢？
陸格： 我嘗試著和她交流，希望她能把綁架我的原因告訴我，畢竟綁了我這么多天，總該給我個理由，哪怕是綁錯了人，偷偷放我走也好。
林靜： 結(jié)果呢？她說了嗎？
陸格： 她好像很生氣，揚手掀翻了我的飯盒，轉(zhuǎn)身就出去了。她走時沒有關(guān)上門，我聽見她和猴子在外面又吵了起來，吵得很激烈。
林靜： 吵的什么內(nèi)容？
陸格： 似乎是猴子聽到了掀翻飯盒的聲音，來追問她原因，可唐僧拒絕回答。猴子覺得她對我的態(tài)度曖昧，因此一直在指責(zé)。我……有點擔(dān)心她。
林靜： 誰？唐僧？
陸格： 我能聽出來，猴子和她的關(guān)系不一般，可能是因為我的事，猴子最近變得很暴躁，剛才又想闖進來打我，被她緊緊抱住。猴子掙脫不開，一怒之下推倒了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林靜： 那唐僧呢？
陸格： 她似乎受了傷，過了半天才站起來，只說了句：“你不用那么急，馬上就結(jié)束了。”然后就追了出去。
林靜： 馬上就結(jié)束了？是什么意思？是說這件事快要結(jié)束了嗎？
陸格： 我不知道，也許是颶風(fēng)快要來了吧……或者，他們對這件事也感到了厭煩，想盡快結(jié)果了我，早點離開，誰知道呢。對我來講，只是個颶風(fēng)的承受者，決定不了任何事。如果結(jié)束真的可以讓她得到解脫，讓她不用那么糾結(jié)，不用再那么難受，那就結(jié)束好了。
林靜： 陸格！
陸格： 唔？
林靜： 你聽過斯德哥爾摩嗎？
陸格： 瑞典首都？
林靜： 嗯，同時，還有種心理疾病是以它的名字命名的。
陸格： 你說的人質(zhì)情節(jié)綜合征？
林靜： 是的，人質(zhì)情節(jié)綜合征，也被稱為斯德哥爾摩癥候群，指的是在一些刑事案件中，被害者因為恐懼，對罪案實施者產(chǎn)生、諒解、信任、依賴，甚至是情感的一種心理癥結(jié)。
陸格： 這我知道，你覺得我是病了，患上了斯德哥爾摩綜合征嗎？你覺得我對她產(chǎn)生了情感？
林靜： 你別激動，我只是想提醒你，你現(xiàn)在的處境很危險。如果他們想盡快讓這件事結(jié)束，就像你推測的，結(jié)束的代價可能就是你被害。如果那樣，他們是加害者，是罪犯，不值得信任，也不值得同情，你懂我的意思嗎？你得好好的活著，盡量為我們爭取時間，好嗎？
對話篇（Day 6）
接通音……
林靜： 陸格？
陸格： 是我，可能被你說中了……
林靜： 關(guān)于斯德哥爾摩？
陸格： 唔……是吧，昨晚她沒回來，我擔(dān)心了一宿……
林靜： 等一下，你說的她，是唐僧嗎？
陸格： 是的，我親眼看到她和猴子起了爭執(zhí)，然后晚上只有猴子和豬八戒回來睡覺，兩個人好像都沒提唐僧的事，不知道她怎么樣了？會不會有危險？
林靜： 你別擔(dān)心了，畢竟他們是同伙，不會對她怎么樣。倒是你，雖然我們一直在加緊搜查，出城的各個路口也都設(shè)置了路卡，但在這么大的城市和郊區(qū)，想要找到你，簡直如同大海撈針。你現(xiàn)在要做的，是盡量幫助我們搜集有用的信息。對于那個唐僧，能夠策反她最好，如果不行，還可以欺騙和利用，去套她的話。你必須要清楚，她并不值得信任，她只是個罪犯，參與了對你的綁架案，最后不會有好下場，一定會受到懲罰，你懂嗎？
陸格： ……
林靜： 陸格，你知道嗎，像你這種情況很少見，也很難得。我從來沒見過被綁架人可以偷偷和警方聯(lián)系這么久。雖然可提供的信息有限，偵破工作暫時也很艱難，但我一直樂觀地相信，有了這個便利條件，一定能把你成功解救出來。
陸格： 謝謝……
林靜： 陸格，你這兩天的狀態(tài)很不好，你要調(diào)整一下好嗎？
陸格： 我知道，斷掉的指根發(fā)炎了，腫得厲害。雖然她幫我包扎了，還上了藥，但仍然很疼，不知道會不會整個手掌都爛掉。
林靜： 你很清楚我說的不是這個。
對話篇（Day 7）
接通音……
陸格： 我是陸格，這次你一定要幫我！
林靜： 怎么了？慢慢說。
陸格： 就在剛才，豬八戒回來給我送飯。他接了個電話，應(yīng)該是猴子打來的。
林靜： 電話里怎么說？
陸格： 我聽不見猴子在電話里說什么，但豬八戒在接電話時剛剛跨出門，可能是沒想到要防備我，便順嘴問了一句：“到手了嗎？那什么時候殺唐僧？”過了一會，又嘟囔了一句：“好！等她簽完就動手。”我感覺我擔(dān)心的事情發(fā)生了，因為內(nèi)訌，他們要對她下手了。
林靜： 還有其他的嗎？
陸格： 我就聽到這么多，然后他就急匆匆地走了，你能不能想想辦法，別讓她遇害！
林靜： 好，你先別著急，我這就把情況匯報上去，讓所有外勤的警察都格外留意些。不過，你能猜到那兩個人想讓唐僧簽什么嗎？為什么一定要等她簽完字才動手？
陸格： 我猜不到，我現(xiàn)在腦子有點亂。
林靜： 不可以亂！你再想想，有沒有可能豬八戒口中的他字是指的你？是人字旁的他，只有等你簽了某種東西，他們沒有了顧忌，才會動手殺唐僧？這樣一想，囚禁你這么久，也就解釋得通了，他們一定是在等某樣?xùn)|西，而這個東西需要你的簽字。
陸格： 如果真是那樣，我死都不會簽的。
林靜： 你也不可以死，我們想了一套解救方案，需要你配合。
陸格： 什么樣的方案？
林靜： 是這樣的，我發(fā)現(xiàn)在每天的中午他們會回來一次，或者送飯，或者休息，而從下午到晚上這段時間里他們基本上都會離開，只剩下你自己。
陸格： 嗯，是的。
林靜： 我們正在安裝八臺高音廣播車，從你的住所出發(fā)，按照東南西北和東南、東北、西南、西北八個方向，分別行駛兩個半小時左右停止。明天下午三點開始，八臺車按照我說的順序，依次播放提前錄制的不同歌曲，歌曲后面會附上朗讀數(shù)字的聲音。從一到五，音量逐級增加。到時候，你只需要記住聽到的歌曲名和數(shù)字再反饋給我，就可以大致判定你的方位和距離了。
陸格： 我不確定那個時候，他們是不是在附近。這樣……不會引起他們的警覺？
林靜： 會的！所以我們的解救行動要迅速，每臺播音車后面，都會跟隨一定數(shù)量的武警，一旦接到反饋，相對應(yīng)方位的武警立刻出發(fā)，盡可能在短時間內(nèi)，在那幾個人反應(yīng)過來之前，找到你，救你出來。
陸格： 好，我會配合，也請麻煩你幫忙盡量多找人，救救唐僧。
林靜： 這是我份內(nèi)的工作。
陸格： 拜托了。
對話篇（Day 8）
接通音……
對方：……
林靜： 陸格？
對方：……
林靜： 你怎么了？我聽見你的喘息聲，你還好嗎？是不是受傷了？
陸格： 你……猜對了，他們果然是找我簽字。
林靜： 你的嗓子怎么了？很啞。
陸格： 昨天放下電話沒多久，猴子就回來了，他帶了份文件逼我簽字，我拒絕，被打得很慘……
林靜： 是什么樣的文件？
陸格： 好像是份授權(quán)書，不過……不過他只讓我看需要簽名的部分……其他的……看不到。
林靜： 你咳得很厲害，休息一下再說吧？
陸格： 不用，我就是告訴你，我會拼命堅持，在你們找到唐僧之前，我絕不會簽這個字。
林靜： 好，我們一定盡力，但你也要當(dāng)心，傷得很重嗎？
陸格： 不知道，可能是斷了幾根肋骨吧？喘氣時疼得厲害。
林靜： 那就別硬撐了好嗎？實在受不了就簽字吧，活著比什么都要緊。
陸格：不能簽，簽了她就沒命了……我不能多說，猴子只是打我打累了，去了隔壁睡覺，沒準(zhǔn)什么時候就醒了。
林靜： 嗯，你照顧好自己，別逞強，一定留意明天的播放聲音，反饋給我，別讓我們失望。
陸格： 好，我會的，不過今天猴子踢壞了我藏在腰里的電話，幸好他自己并沒有注意到，我不知道電話能堅持多久，希望到時候還能用。
解救篇（Day 9）
高頻播放車已經(jīng)播放完成很久，110指揮中心里一片寂靜，即使偶爾接到報警電話，接警員也都刻意壓低了聲音，匆匆結(jié)束。所有人的注意力，都集中在在林靜前面的一部電話機上，這部電話已經(jīng)開通了專線，只負責(zé)接聽陸格的反饋消息。林靜的旁邊并沒有椅子，也許是站得太久有些疲累，武警行動聯(lián)絡(luò)員趙博干脆單腿跪在接警臺前，手扶臺子，眼睛緊盯著屏幕。
最后，還是他首先沉不住氣……
趙博：會不會出事了？
林靜：我不清楚，早過了約定的時間，這么久了還沒有消息，我很擔(dān)心他……
趙博：要不要回撥一下？
林靜：不可以！還不能確定那邊情況，不知道綁匪是不是在他身邊，這種時候貿(mào)然打過去，只會提前暴露他已經(jīng)報警這件事，會促使綁匪提前滅口。
趙博：那怎么辦？就這樣等著？還有幾十個兄弟撒在外面，要不要先撤回來？
（趙博手機突然響起，他起身出去接了，半分鐘后回來，面色沉重。）
趙博：出現(xiàn)了新的情況。
林靜：什么？
趙博：轄區(qū)派出所打來電話，剛才接待了陸格的房東。他無意中路過那晚追賊的小路，在草叢里發(fā)現(xiàn)了一個面具。
林靜：沙僧？
趙博：是沙僧！你有預(yù)感？
林靜：糟了，可能真出事了，陸格有危險。
（林靜迅速按下?lián)艹鲦I，振鈴只響了兩聲便接通，里面?zhèn)鱽黻懜裆硢〖贝俚穆曇簦?/p>
陸格：別再糾纏我了，你這個二貨，我提出分手也是為了你好！求你放過我吧……
林靜：什么？
聽筒那邊突然傳來一聲巨響，然后各種嘈雜聲和咒罵聲也同時響起，間雜著陸格幾乎無力的慘呼聲，林靜在這邊不斷呼喚，過了一會，里面?zhèn)鞒鲆粋€陌生的聲音。
林靜：陸格！陸格！你怎么樣？你別嚇我！是有人打你嗎？你得罪誰了？
對方：你是誰？
林靜：你又是誰？你在打陸格嗎？為什么打他？欠你錢嗎？我警告你，我認識的人里面有警察，得罪我了你會死的很慘！趕緊離我男朋友遠點！還有，你告訴他，我死都不會和他分手的……
（真是個二貨！電話里咒罵了一聲，隨即掛斷了電話。林靜回頭一把抓住趙博的肩膀，疼得他咧了一下嘴）
林靜：快！好心分手！盧巧音的好心分手！數(shù)字序號……
趙博：是2，數(shù)字序號是2！
（趙博一邊嚷著，一邊掏出對講機跑了出去。）
趙博：行動！行動！方向東南，距離范圍是500到800米，目標(biāo)老式倉庫，有可能門前停一輛貨車……
揭秘篇
一周后，接通音……
林靜：您好！請問有什么可以幫到您？
陸格：是我。
林靜：陸格？你還好嗎？你換了號碼？
陸格：我在醫(yī)院，暫時還不能下床，便借了值班醫(yī)生的電話，想和你說聲謝謝。
林靜：好，我今天是副班，你別掛，我把電話轉(zhuǎn)到備用線上，有事和你說。
陸格：嗯。
（片刻之后……）
林靜：你還在嗎？
陸格：在。
林靜：我今天去了證物室，幫你取回了那份文件，就是他們逼著你簽字的版權(quán)出讓書。
陸格：是版權(quán)出讓書嗎？
林靜：你不想知道出讓什么嗎？
陸格：無所謂吧，我哪有什么可以出讓的東西。
林靜：我從頭和你講吧，還記得你說過，跟半朽先生共同創(chuàng)作的《第八十一難》？
陸格：是的，可是沒有完成。
林靜：事實上，它已經(jīng)完成了，半朽先生身體狀況惡化后，在醫(yī)院里住了兩年。就在這兩年住院的時間里，他躺在病床上寫完了這部小說。
陸格：……怎么可能？
林靜：當(dāng)小說完成，他也到了彌留之際，他最后的心愿，就是可以和你一起，把這部小說聯(lián)名發(fā)表，于是委托他的律師，給你發(fā)了小說原稿和律師函。
陸格：……
林靜：你好像并沒有很高興的樣子？半朽先生的臨終作品，而且是他生平第一次與人合著，我猜僅是這兩個噱頭，這部手稿就應(yīng)該價值不菲吧？
陸格：……
林靜：既然是合著，又有了他本人代表律師的確認函，現(xiàn)在半朽先生去世，你不是就擁有作品的全部版權(quán)？雖然不是很懂，但我覺得對改善你目前的境況，一定會有很大的幫助吧？否則也不會引人覬覦的不是嗎？
陸格：那又怎么樣？為了這本來就不屬于我的一本書，差點丟了性命，還害死了個無辜的人，值得嗎？
林靜：害死了無辜的人？你指的是唐僧嗎？
陸格：嗯！
林靜：原來……你還不知道。
陸格：嗯？
林靜：好吧，陸格！看來我有必要幫你糾正一下，你口里的唐僧，她從來就不是個無辜的人。既然她參與了對你的綁架案，那她就已經(jīng)是個罪犯了，而且，事實上她是這起綁架案的策劃者。
陸格：……（驚愕）
林靜：你別不信！這起案件的主審警官是我大學(xué)時刑偵班的學(xué)長，今天我去取授權(quán)書，路過審訊室時特意去看了你口中的那個她。
陸格：唐僧……沒死？
林靜：別一口一個唐僧了，你才是唐僧！他們說簽完字就殺掉的，也一直是你，跟人家沒關(guān)系！
陸格：……我……沒聽懂。
林靜：解救行動那天，早過了約定時間，你卻沒有一點消息。播音車和武警們一直等在原地，可我們不敢主動打給你，是因為我們判斷，綁匪也許還在你的身邊，逼迫你簽字，所以你才沒辦法打電話給我。
陸格：確實是那樣。
林靜：所以我們很糾結(jié)，害怕提前暴露了你已經(jīng)報警的事，會促使他們提前殺人滅口。但后來我們得到一個消息，你的房東撿到了沙僧的面具，于是我心里的疑惑一下解開了。
陸格：什么疑惑？
林靜：還記得你給我講關(guān)于《第八十一難》的內(nèi)容時，我說過唐僧師徒，和你的遭遇還挺像的。只不過綁架案里唐僧，豬八戒，孫悟空都有了，就缺個沙和尚。因為正在聽你關(guān)于《第八十一難》的情節(jié)設(shè)置，所以當(dāng)時心里有個奇怪的感覺，明明應(yīng)該是唐僧一人對抗三個徒弟，怎么唐僧倒跟倆徒弟混在了一起，反而還還缺了個沙僧？不過當(dāng)時并沒有線索把《第八十一難》和綁架案連系到一起，因此當(dāng)時的想法就顯得很荒誕和可笑，只是個小女人一廂情愿的較真，并沒有在意。
陸格：是有些荒誕，不過你又是怎么把兩件事聯(lián)系到一起的？
林靜：我知道了沙僧面具時，其實也沒想到這些。真正把兩件事聯(lián)系到一起是審訊結(jié)束，真相大白之后。不過你知道，有時一個女人的怪異想法會很頑固，久久揮之不去的。在得知找到沙僧面具時，我突然覺得，這就是我一直在糾結(jié)的事情，缺失的那一個環(huán)節(jié)，它終于出現(xiàn)了。可是，只出現(xiàn)了面具，并沒有多余的人物登場，只能說明，這個面具原本就是戴在那三個人其中一個的臉上，而這個人，極有可能就是那第三個人。正是因為她夜里窺探你家時丟失了面具，才迫不得已換一個唐僧的戴上。
陸格：為什么會多出一個唐僧的面具？不是有點奇怪嗎？
林靜：這就是關(guān)鍵了，綁架案區(qū)別于一般的刑事案件，是這種案子通常都經(jīng)過了詳細的謀劃，而這種謀劃往往都帶有很大的主觀性。就像這一次，我猜他們在策劃的時候，一定是提前約好了，每個人都不可以暴露身份，彼此都以代號相稱，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們當(dāng)然也會給你起一個代號，于是你自然就成了唐僧。而且在準(zhǔn)備道具的時候，也順便給你準(zhǔn)備了一份，也就不奇怪了。
陸格：你是說唐僧的面具是給我準(zhǔn)備的？
林靜：應(yīng)該是這樣，我覺得在籌劃這件事的時候，他們應(yīng)該是沒設(shè)想要殺了你的，如果能夠達到目的，而不犯下更大的罪名，比如殺人，是大多數(shù)罪犯的優(yōu)先選擇。不過也許是快遞方面出了些問題，裝有手稿的郵件遲遲沒有送達，他們就只能提心吊膽地囚禁著你，時間拖得越久，他們暴露的可能性越大。因此，那個叫猴子的人漸漸失去了耐心，三人之間也發(fā)生了意見分歧。
陸格：你是說他們囚禁我那么多天，是因為一直在等郵件送達？遲遲沒有殺我，也是因為郵件出了問題？
林靜：是這樣，根據(jù)口供，他們策劃這事的時候，并沒有想到要等這么久。他們原以為把你抓來，等手稿和律師函到了，逼著你簽署一份轉(zhuǎn)讓版權(quán)的協(xié)議，再郵回給半朽的律師，事情就成了。對了，忘了告訴你，那個唐僧，你也認識，就是你和半朽當(dāng)初請的那個助理。
陸格：……小慧？她是以前的那個助理小慧？
林靜：是她，也難怪你認不出來，畢竟已經(jīng)十年沒見了吧？你們解散后，她就一直跟著半朽，仍舊做助理。她目睹了半朽完成這部作品的全過程，也很了解半朽的想法，半朽先生覺得《第八十一難》是你倆之間的一個遺憾，所以想完成它，彌補這個遺憾。可是小慧太了解這本手稿的價值了，動了覬覦之心，于是鼓動她的男朋友，就是那個猴子，又找了個幫兇，三人策劃了這起綁架案。
陸格：……
林靜：猴子因為煩躁和恐懼，動了殺心，可是小慧膽子小，雖然貪財，但殺人的事她是不會干的。因此后兩天你看不見小慧，是因為兩人激烈爭執(zhí)后，小慧已經(jīng)退出了，不再參與綁架案子。可笑的是我們竟然以為她被殺害，還動了惻隱之心，卻不知最危險的人是你自己。
陸格：我本來就很危險了，當(dāng)時還在想，他們既然能殺唐僧，就一定會殺我滅口的，早晚的問題而已。
林靜：雖然是這樣，但我們還是不能輕易冒險，而且我們也都相信，只要你能堅持住不簽字，就能為我們爭取更多的時間，來尋找機會解救你和……唐僧。
陸格：現(xiàn)在說起來有些可笑，不過當(dāng)時的確天真地堅信，只要我能堅持住，死都不簽字，就一定能夠救她。而對于我自己，倒沒那么重要了，這幾年的窘境，早就磨沒了我活著的意志。
林靜：這就是整件事有趣的地方，你以為自己是在救別人，其實恰恰救了自己，給自己爭取了足夠的時間。如果沒有這個誤會，你早早放棄了，簽了那個字，那事情早就結(jié)束了，他們也早拿著手稿和轉(zhuǎn)讓授權(quán)消失了，當(dāng)然，那時你也死了。估計他們幾人也是萬萬沒想到，能讓你支撐這么久，讓他們無法得逞而最終導(dǎo)致落網(wǎng)的原因，竟然是你愛上了他們的同伙，而且傻乎乎地想去拯救她。
陸格：我說了，我沒有愛上她。
林靜：好，就算你沒有愛上她！那我接著說，我講的這些，有一部分是當(dāng)時一瞬間的推斷，更大部分是案件結(jié)束后，各種線索融匯貫通而得出的。但當(dāng)時那一部分推斷，也足夠我們對你的處境做出一個判斷了。我們當(dāng)時最擔(dān)心的就是，如果那個戴唐僧面具的小慧，萬一出現(xiàn)在你面前，澄清了你心中的誤會。在那種情況下，你很可能誤判形式，或者因為心灰意冷而做出錯誤的舉動，比如……簽字。
陸格：讓你說對了，如果真的知道唐僧沒有危險，說不定……說不定我還真就尋求解脫了。你知道我一直相信靈魂不滅的，人死了，只不過是換了一種方式存在罷了，未必是壞事。而且當(dāng)時我也確實被打得奄奄一息，本來也只剩下小半條命了。
林靜：所以啊，我當(dāng)時立刻決定冒次險，直接打給你，碰碰運氣，總比什么都不做要好。
陸格：謝謝你的決定。
林靜：不過現(xiàn)在看來，這個決定還是太魯莽了。當(dāng)你手機被人奪走，里面一片混亂，我的心都快跳出來了。
陸格：但是你應(yīng)對得很好，我見那個戴八戒面具的人罵罵咧咧地扔掉電話，而沒有立刻對我下毒手，就知道你的反應(yīng)很快，并沒有穿幫，否則我當(dāng)時就死了。
林靜：雖然如此，但我還是一直都很奇怪，就算我口口聲聲地承認，是你女朋友，還說了一大堆混話來證實，但他不會看來電號碼嗎？只要掃一眼屏幕，馬上就能知道電話是警局撥出的啊，尾號110，一看就是警局的電話。這也是我最失算的地方，當(dāng)時急了，根本沒考慮那些，過后想起來嚇出一身的冷汗。
陸格：（憋了一會，終于笑出聲。）
林靜：別笑！你倒是說說，是什么情況？
陸格：……在那之前，猴子踢壞了我的手機，屏幕碎得不成樣子……
兩日后，醫(yī)院，病房，陽光明媚篇
林靜：陸格？
陸格：是你啊。
林靜：別你你你了，正式介紹一下，我叫林靜，不過看來你對我還是有印象的，僅從聲音就聽出了是我。
陸格：豈止是有印象，實際上，你給我的印象，還很反轉(zhuǎn)。
林靜：怎么說？
陸格：最初的幾天，我以為你不過就是個接警轉(zhuǎn)達的小話務(wù)員，可后來的事，又讓我對你的看法有些改觀。試想，一個話務(wù)員，怎么會有那么致密的偵破思路？
林靜：你別小瞧我了，小話務(wù)員？本人可是西南政法大學(xué)刑偵專業(yè)的高材生！只不過是剛剛畢業(yè)，還在輪崗實習(xí)的階段，因此縱有滿腹經(jīng)綸，卻無從報效。不過幸虧趕上了你的綁架案，正好拿你練了回手。
陸格：幸虧？練手？
林靜：是啊！應(yīng)該說你這個案子，很有代表性吧，很少能碰到這種被綁架卻未失聯(lián)的情況，否則我也不會天天守在單位等你電話了。你就沒奇怪過，為什么每次接起電話都是我嗎？
陸格：是啊，我一直覺得咱倆還挺有緣的。
林靜：切！有什么緣？不過是我想把這個案子跟到底罷了。我也跟我的導(dǎo)師匯報了一下整個案情，包括我怎樣傾聽你的講述，安撫你的情緒，以及后來我制定的解救方案。導(dǎo)師對我突發(fā)奇想安排8輛播音車的作法很滿意，還說了，這個案子對我這剛出校門的菜鳥來說，處理得還不錯。雖然最后撥出那個電話，沒有換成民用號碼是個失誤，但是瑕不掩瑜。
陸格：菜鳥……瑕不掩瑜？瑕不掩瑜是你自己加上去的吧？
林靜：那又怎么樣？最終的結(jié)果是你還活著，我說過了，活著比什么都要緊。
陸格：是的，所以要很真心地說聲謝謝！你是我的救命恩人。
林靜：是真心的？你不怪我把你的斯德哥爾摩給繩之于法了？
陸格：我再說一遍，不是我的斯德哥爾摩！我并沒有患上人質(zhì)情結(jié)綜合癥，更沒有愛上她好不好？
林靜：現(xiàn)在嘴倒是挺硬的，幾天前你可不是這樣的狀態(tài)哦，一夜未歸很擔(dān)心？拼了一死也要救她？雖然口中是在勸著你，可那時候還真被你給感動到了呢！
陸格：……好吧！你說斯德哥爾摩就斯德哥爾摩好了，可你不知道斯德哥爾摩的癥狀表現(xiàn)，不僅僅是情感依附的嗎？那其中還包括了崇拜、理解、同情和幫助等諸多表現(xiàn)。你不能把我對她的感激和幫助，一股腦地，武斷地歸結(jié)為愛情！我承認，她對我有過袒護，這一點我還是很感激的。而且因為我的窘迫狀態(tài)，輕己重她也是很平常的事，起碼臨死前還能滿足一下成為英雄的虛榮心。是的，就是虛榮心在作祟，已經(jīng)處于生活底層太久了，我需要有一件事情來證實我的存在感，我這么說你能懂嗎？
林靜：怎么不懂？說白了就是你是個推理小說作家，思維縝密，能言善辯，而我只是個剛剛踏出校門的小警察，況且你還是個唐僧，我怎么都說不過你的，就這么簡單。
陸格：……其實，這兩天我在想一件事，如果小慧真的是依照《第八十一難》的情節(jié)設(shè)計的綁架案，那在她的心中，唐僧的角色應(yīng)該是半朽，她因為一部手稿背叛了半朽，豈不正契合書里的情節(jié)？而我，不過是個被意外卷入的落魄作家吧。
林靜：說起作家，我正想問你，身為一部即將發(fā)行暢銷書的全部版權(quán)人，你有什么打算？
陸格：會有什么打算，無非是先解決吃飯的問題，喂飽肚子，然后找個清靜的地方，繼續(xù)寫我的書唄。我手里的這一本已經(jīng)耽擱了太久了，怎么也要完成它。
林靜：既然你寫的是懸疑推理類的小說，就沒想過把你這段離奇的綁架經(jīng)歷寫出來？你沒覺得是一個很好的素材嗎？
陸格：想了，等把手里這一部完成，就開始動筆。
林靜：那樣最好，不過作為這一倡議的提出人和參與者，在你動筆之前，我有一個要求。
陸格：你想要一半的版權(quán)嗎？可以的。
林靜：我又不會寫書，而且一個準(zhǔn)刑警，只怕最擔(dān)心的就是出名了，我要你的版權(quán)干嘛？
陸格：那你要什么？
林靜：如果你動筆寫這件案子，那我一定是女主角咯？
陸格：當(dāng)然。
林靜：那好，既然是女主角，我需要主角光環(huán)，我要看上去很陽光。
陸格：你本來就很陽光。
林靜：我要很聰明還很漂亮。
陸格：難道你還不夠聰明？不夠漂亮？
林靜：還有一個要求，也是替你考慮。為了保證這本書發(fā)行后的銷量，我需要你把我的角色盡量生動化化，形象要很豐滿。
（陸格上下打量了林靜的身材，有些為難）
陸格：這恐怕不容易……
林靜：討厭吶你！你知道我說的不是這個！
<完結(ji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