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文原創(chuàng)首發(fā),文責(zé)自負(fù) 。
一、邂逅
林達(dá)記得,她和幾個警局里的同事從山溫水暖的蘇州故鄉(xiāng),千里跋涉,來到有著茫茫林海雪原的大興安嶺,追捕一個犯罪團(tuán)伙的幾名重要成員。在森林里持槍追趕逃犯的時候,她的頭部撞到了一棵樹,然后,意識開始模糊。
醒來時,一切都變了,唯獨(dú)那把德國造的小手槍,鬼使神差般被她攥在手里帶到了這個世界。
她顯然不夠幸運(yùn)。穿成了大將軍已故小老婆生的木訥小姐薛迎春!
十六歲,正是詩意盎然的年紀(jì)。
父親薛大將軍軍功顯赫 權(quán)傾朝野,可府中下人們并不尊重她。
林達(dá)——迎春大刀闊斧地從管家婆及奶娘那里開刀,幾件事一過,所有人就對她刮目相看起來。
沒有人能想到薛迎春的軀體里,包含著完全不同于她的靈魂。
薛府大院中生活了不到半年,迎春開始靜極思動。
那是一個秋露為霜的清晨,迎春著一身寶藍(lán)色綢衫,手持折扇女扮男裝上街,小廝打扮的靈兒戰(zhàn)戰(zhàn)兢兢尾隨其后。
迎春絕不會想到,這次逛街,逛來的竟是自己一生的劫。
午后,靈兒引著小姐去了一家湖南豆皮店。
店中窗明幾凈,只有一個青衫少年在靠窗的位置正襟危坐。
見她主仆二人進(jìn)店,那少年劍眉微挑,上下打量了迎春一眼。
迎春微微一怔,好清俊的男子!那雙眸,幽深清澈,像最深的海洋。
店外傳來一陣喧嚷聲,一個管家打扮的中年男子,后面跟著幾個家丁,如狼似虎地一擁進(jìn)店。
迎春看見少年皺了皺眉頭,眼神中流露出清冷的光,雖是怒容,卻那般好看。
那管家來到少年面前,拱了拱手,語氣卻極為倨傲:“柳公子!別來無恙!咱們王爺最近可是想念你得緊!”
只聽那柳公子淡淡答道:“瑞王與在下并無深交 何談想念!”
語音清朗,似珠落玉盤。
王管家笑得極為猥瑣。
柳公子將桌猛地一拍,冷冷地笑:“能夠逼我做孌童的達(dá)官貴人,只怕還未出娘胎!”
話音未落,他便抽出身邊佩劍,只見寒光一閃,一張飯桌登時劈為兩半。
原來他便是紅遍京城的武生柳云龍,難怪府中的年輕姑娘們無論主仆,提到他都是雙目放光,嬌羞無限。
迎春想得出了神。
王管家臉上終于露出懼色,匆匆丟下一句走著瞧,便率眾而去。
“公子,瑞王當(dāng)朝顯貴,公子得罪了他,須得躲避!”迎春很自然地將這句話說出了口,前世是個女警,她的正義感隨時會抬頭。
他一怔,側(cè)過臉來,專注地凝視著她,那眼神,似乎能將一切看穿。
迎春有些心慌,莫非他知道我是個女的?
柳云龍嘴唇上挑,露出一抹嘲諷的笑:“多謝兄臺提醒。只是天下之大,皆為王土,卻要去哪里躲避才好?”
“公子!大將軍府薛家正在重金聘請梨園教頭,薛大將軍軍功卓絕,深受圣上倚重,諒瑞王不敢得罪……”說到最后,她聲音細(xì)若蚊哼,竟是有些許的心虛。
云龍點(diǎn)了點(diǎn)頭,說了聲告辭。
迎春這才發(fā)覺,面前的豆皮已然涼透,自己卻一筷未動!
二 、重逢
清閑無聊的日子似流水般飛快流逝,迎春有時覺得悶,卻怕父親怪罪,不敢再私自出府。
這些日子,迎春的膳食中突然多了些野雞狍子之類山珍野味。
后來知是遠(yuǎn)琦上山射殺的獵物,專意吩咐廚房為給她做的。
她的心頭不禁泛起了一陣暖意,偌大的將軍府,遠(yuǎn)琦哥是待她最好的人。
方遠(yuǎn)琦的父親本是世襲的平陽侯,與迎春之父乃生死莫逆之交。十五年前,平陽侯戰(zhàn)死沙場,母親殉情自殺,留下遠(yuǎn)琦孤身一人,薛大將軍憐他孤苦,將他接入府中撫養(yǎng),視如親子。
因?yàn)檫h(yuǎn)琦的顯赫出身,因?yàn)樗u了平陽侯的爵位,薛府幾位有女兒的太太姨太太們拼了命地給薛大將軍吹枕邊風(fēng),希望將女兒許配給遠(yuǎn)琦。奈何遠(yuǎn)琦總是表示,要在戰(zhàn)場上取得功勛之后,才談成家之事。
遠(yuǎn)琦對幾位姐妹一視同仁,不親不疏。
直至幾個月前,迎春在藏書閣找書看,與他巧遇,并暢談一番之后,他才對迎春刮目相看起來,他說:“二妹妹若是男子,前途定是不可限量!”
想到這里,迎春對靈兒道:“將柜子里的零碎綢緞拿來,我替遠(yuǎn)琦哥哥做雙鞋吧!”
迎春將做好的鞋襪包在一個絹包中,拿著向遠(yuǎn)琦所住的暢談音閣走去,路過梨香院時,突然聽到墻角有男子清朗的說話聲:“師妹!把這珠花還給大少爺!”
她一怔,這聲音,似曾相似。
走到一叢芍藥花后面,偷偷窺視墻角,才發(fā)現(xiàn)墻角赫然站立著一個玉樹臨風(fēng)的身影,正是豆皮店中邂逅的柳云龍。
她的心砰砰直跳,莫名其妙地驚喜。看來,自己當(dāng)日勸他投奔大將軍府的話,他真的聽進(jìn)去了,那么,他還記得自己么?
神思飄忽之際,迎春突然覺得腳踝一陣冰涼,低頭一看,一條花斑蛇蜿蜒纏上了自己的腳。
她魂飛天外,再也顧不得千金小姐的體面,尖聲嘶叫起來。
待到柳云龍聞聲趕來時,迎春已經(jīng)兩眼翻白,身子軟軟地倒進(jìn)了云龍的懷中。
三、定情
云龍凝視著懷中這個冰肌雪膚的少女,腦海中閃過她前日女扮男裝的模樣,不由得失笑。
這些年登臺獻(xiàn)藝,紅遍京城,幾乎沒有女人見了自己不神魂顛倒的。這小姐當(dāng)日雖是男裝打扮,可她的眼睛騙不了他。
看著她華貴的衣飾,他明白自己當(dāng)日的推斷完全準(zhǔn)確。這位豆皮店里女扮男裝的少女,必是薛大將軍的小姐無疑。
花斑蛇早已被他一指捏住了七寸,拋出去老遠(yuǎn)。想到自己光天化日之下抱著小姐,若是被人看見了,薛大將軍非要了他的命不可。云龍急忙蹲到芍藥花叢后,用力掐迎春的人中。
迎春悠悠轉(zhuǎn)醒之后,意識到自己居然躺在云龍的懷里,急忙掙扎著站起,臉上騰地紅了。
云龍見她忸怩,倒不好再說什么,只是吶吶開口:“園中毒蟲甚多,小姐外出,須得小心!”
“多謝公子相救!你到我家來做教頭,瑞王該不會來找你麻煩!”迎春恢復(fù)了鎮(zhèn)靜,伸手拍了拍衣服上的灰塵,微微一笑,轉(zhuǎn)身向暢音閣走去。
云龍饒有興味地望著她裊裊婷婷的背影,不由出了神。
梨香院里打雜的小廝告訴云龍,薛家的小姐中,最尊貴的是嫡出的三小姐,最美貌的是四小姐,最受大將軍寵愛的是六小姐。
云龍想,最叫人惦記的,卻是二小姐!
教戲之余,云龍多了一個愛好——在后花園中閑逛。
終于,那日清晨,他看見迎春站在水池邊看鴛鴦,便悄悄來到她身后:“鴛鴦有這樣好看嗎?”
她猛然回頭,一身落拓不羈的青衫,滿臉毫不在乎的笑意。卻不是云龍是誰。
“小姐!那日在豆皮店,你對在下說過的話,在下可是字字都記在心上。”
迎春沉默,垂下眼瞼。清晨的露珠從池畔的柳葉上不停墜落,水面泛起了陣陣漣漪,不大,但足以令人心旌搖曳。
一絲魅惑的笑容浮上他的嘴角:“你聽說過那句”只羨鴛鴦不羨仙“么?
空氣中彌漫著一種說不清楚,但是卻叫人心醉的味道。
迎春咬了咬嘴唇:“羨慕又有何用?”
云龍直視著她姣若春花的面龐,猛然抓住了她的手。
迎春身上似被電流擊過,她迷迷糊糊地想,這就是愛情了嗎?
兩人只管沉浸在對方的眼波里,渾然不覺,不遠(yuǎn)處的銀杏樹下,遠(yuǎn)琦那僵硬的表情,以及他猛然攥緊的手心。
四、私奔
遠(yuǎn)琦勸迎春說:“妹妹,他是個戲子!”
迎春答:“我曉得,戲子雖是賤業(yè),可云龍不是下賤的人!”
“可是,他生得那般好看——禍水——未必都是紅顏!”
迎春微笑:“遠(yuǎn)琦哥哥,你也是非常好看的男子,可你至今都沒禍害過誰呢!”
遠(yuǎn)琦無奈:“妹妹,你敢肯定,他不是貪圖將軍府的富貴嗎?”
迎春的眼神一片迷離:“我不敢肯定,我只知我這顆心已經(jīng)給了他,再也不能給別人了!”
遠(yuǎn)琦深深地嘆息:“義父是無論如何也不會容許你們走到一起的,你既然心意已決,還是想想對策吧!”
“遠(yuǎn)琦哥,你一向疼愛我,你不會袖手旁觀的對嗎?”
遠(yuǎn)琦的聲音有些嘶啞:“你們?nèi)粝朐谝黄穑挥兴奖歼@一條路!”
當(dāng)迎春把遠(yuǎn)琦的計劃告訴云龍時,云龍不假思索地立刻點(diǎn)頭,他說:“這也正是我的想法!只是迎春,跟我出去,以后的日子,苦了你了!”
迎春想,這算什么苦呢!以前是林達(dá)的時候,半工半讀都苦過來了,還在乎這點(diǎn)苦么!
那夜,大雪似柳絮般漫天飛舞,迎春的心頭卻似火燒火燎。
遠(yuǎn)琦哥果然不負(fù)她的重托,馬車,銀兩,給她預(yù)備妥當(dāng),連門房亦是他出面打通。
坐在馬車?yán)铮性谠讫埖膽阎校且顾?jīng)歷的所有驚險瞬間全化成了甜蜜。
他們十指緊扣,相互凝視著對方,云龍的目光仿佛帶著某種熱度,讓這雪夜不再寒冷。
云龍問:“你餓了嗎?”
迎春有些不好意思地笑:“和你在一起,不覺得餓!”
云龍從懷中掏出一個油紙包遞給她,她打開一看,原來是一包美味無比的湖南豆皮。
“你——如何想到這些?”
云龍寵溺地笑:“我曉得,你愛吃這個,與你會合之前,我特地跑了一趟豆皮店!”
迎春便心滿意足地笑,得夫如此,夫復(fù)何求!
他們投奔的是云龍的姑媽,就住在城西五十里的楊家村。
楊家村的月色,似乎是這世上最美的月色了。
月光透過紗窗,照在迎春晶瑩雪白的臉上,由不得云龍不浮想聯(lián)翩,他緊緊攬住她的纖腰,把嘴湊在她耳邊,悄聲細(xì)語:“今晚,就是咱們的洞房花燭夜,如何?”
迎春低頭不語,卻輕輕解開了云龍的衣襟。
窗外,一片靜謐,只聽得雪落在芭蕉上的輕響。
第二日清早,云龍?zhí)嫠杳贾H,發(fā)現(xiàn)她頭上一件珠花也無,不由問道:“你頭上那些飾物呢?”
“全換成銀兩了,咱們以后用錢的地方多得是!”
“是啊!等過一段日子,找個地方將你安頓好,我就要去投軍了。”
投軍!她的脊背僵硬了一下,想說什么,終是沒說。
“我現(xiàn)在是有家室的人,總要博個功名,才對得住你以身相許!”
他轉(zhuǎn)身從包裹中取出一個精美的小紫檀木盒,打開了,里面居然是一只貓眼石鑲嵌的珠花,在冬日稀薄的陽光下煥發(fā)出異彩。
迎春心中一驚,這樣名貴的貓眼石,便是將軍府也拿不出來,他卻是從何處得來!
云龍見她神色,知道了她心中疑惑,他一邊將珠花插在她濃密的發(fā)髻上,一邊輕聲告訴她:“這是我母親的遺物,母親臨終前交給我,要我好生保管!”
云龍說:“你現(xiàn)在是我妻子了,我須得交給你保管才是,這也算是為夫送你的定情信物罷!”
?五、身世
云龍以為他們藏在姑媽家是安全的,然而,他太低估了薛大將軍的能量。
得知平日里悶聲不響的二女兒突然失蹤之后,他立刻叫來下人們盤查,不到半日功夫,就將事情的來龍去脈猜了個十之八九。
遠(yuǎn)琦自告奮勇,要替義父率家丁將妹妹奪回,薛大將軍卻一聲斷喝:“不必!我親自帶人去!”
遠(yuǎn)琦暗暗擔(dān)心,卻也無可奈何。
京城捕快,何等厲害!又是為將軍府辦事。不到三日,云龍與迎春的行蹤已盡在薛大將軍掌握之中。
那日黃昏,迎春正站在一個小山坡上焦急地翹首期盼云龍的歸來。
姑媽家境貧寒,拿不出什么好東西來招待他們。云龍生怕迎春過不習(xí)慣,便不顧兩人現(xiàn)在的危險處境,騎馬去京城買些名貴食物。
迎春拗不過他,只能在心中暗暗祈禱。
當(dāng)血紅的落日隱沒在山巒深處時,迎春終于聽到了得得的馬蹄聲,
云龍矯健的身姿隨即映入她的眼簾。
迎春微笑著迎上前去,剛要開口說話,就看見云龍的臉色突然變了:“聽!這是什么聲音?”
迎春側(cè)耳一聽,一顆心登時提到了嗓子眼,那是馬蹄聲,很多很多馬匹聚集在一起奔跑的聲音。
她顫聲道:“不可能,這窮鄉(xiāng)僻壤,哪會有這樣多的騎兵……”
云龍長嘆一聲:“瞧!你父親親自帶人來了!”
迎春猛然回頭,果然看見父親騎著一匹雄壯無比的大黑馬,率眾而來,父親即使不穿鎧甲,也是威風(fēng)赫赫!
想起父親的殺人不眨眼,迎春忍不住抓住云龍的手,渾身微微顫抖:“云龍!快走!”
“要走咱們一起走!”
“不!他是我父親,不會對我怎么樣!可是你很危險!你聽我話!快些逃命!”
“迎兒!莫要再胡鬧!隨為父回府!”大將軍一聲斷喝,不怒自威,足以令三軍失色。
迎春用顫抖的手摸了摸懷中那把德國造的手槍,槍里還剩下兩顆子彈,可是,他是自己的父親!
她眼珠轉(zhuǎn)了兩轉(zhuǎn),索性將心一橫,從袖子摸出一把云龍送給她防身的匕首,她將匕首直指自己的胸膛:“爹!答應(yīng)我一件事!放過云龍!”
“迎兒!你好糊涂!你難道不知,戲子無情?”
“那是偏見,云龍并無無情之人!”迎春昂然回答父親。
大將軍皺了皺眉頭,有些意外。這個已故小妾所出的女兒,一向是個面目模糊的孩子,想不到如今卻有這般的血性與膽識!恩!倒不愧是我的女兒!
見匕首已經(jīng)劃破了她胸前衣衫,大將軍沉著地擺了擺手:“迎兒!放下匕首,爹答應(yīng)你了!”
迎春有些難以置信地望著父親。
“你若不放心,爹可以讓柳公子現(xiàn)在就走,如何?”
迎春放低聲音:“云龍,你先脫險,待我回府后,定會托遠(yuǎn)琦哥助我出府,到時候,咱們豆皮店再會!”
云龍見眼前形勢,情知別無他法,只得深深看了迎春一眼,翻身上馬,絕塵而去。
回到將軍府,迎春首先見的就是薛老太太。
父親輕聲喝道:“還不快給祖母跪下謝罪!她老人家擔(dān)心你安危,日夜懸心。”
迎春依言跪下,薛老太太見她發(fā)上所戴珠花光芒耀眼,心中一震:“迎兒!將你頭上珠花拿給祖母瞧瞧!”
迎春詫異地拔下珠花,遞給祖母。
薛老太太仔細(xì)數(shù)著珠花上貓眼寶石的數(shù)目,雙手忍不住簌簌發(fā)抖。
她顫聲道:“所有人都下去,迎兒和她父親留下!”
?六、入宮
祖母告訴迎春,這朵珠花,是當(dāng)今皇帝送給他原配妻子的定情信物。
皇后與皇帝情深似海,而朝政卻被太后把持。太后一心要立自己侄女為后,處處迫害皇后。皇后生下一子,為逃太后毒手,偷偷送出宮廷。
皇后最終還是被太后下藥毒死。臨終前,她告訴皇帝,流落民間的皇子身上,有他們當(dāng)日定情的貓眼石珠花。皇子的頸后,還有一塊青色胎記。
當(dāng)祖母將這個故事娓娓道來之際,迎春只聽得目瞪口呆,也不辨是悲是喜。
祖母說:“太后早已薨逝,外戚也早被皇帝滿門抄斬。如今,正是他們父子相認(rèn)的時候。”
祖母還說:“若促成了此事,薛家的富貴,至少還能延續(xù)五十年!”
薛大將軍倒是一臉鎮(zhèn)靜,他對母親說:“兒這就去親自驗(yàn)看一下那柳云龍頸后,是否真有胎記!”
迎春大吃一驚:“爹爹!你——你早已將云龍抓起來了?”
“女兒!你雖聰穎,到底涉世未深!爹爹這樣的人物,豈能被你所制!”
薛大將軍意味深長地拋下這句話,轉(zhuǎn)身去了。
迎春迷迷糊糊回到住所,靈兒上前殷勤伺候,卻被她趕出房外。
她呆呆坐在窗前,望著灰色的天宇。
前世曾經(jīng)看過無數(shù)的穿越小說,她固然不滿自己穿越成庶出的小姐,可是更加慶幸自己沒有穿越到宮廷。
她深深知道,宮闈之爭是多么的殘酷。
云龍看來必是皇子無疑,她見過他頸后那塊青記。
她只暗暗祈禱,但愿云龍不要被皇帝封為太子,她和他在王府中攜手過一世,也不枉自己穿了一場。
第二日,薛大將軍親自見了被囚禁在薛府馬廄中的柳云龍,緊跟著就將他接了出來,小心翼翼地伺候著。
一個月后,京城大街小巷都在談?wù)撝?dāng)今大皇子被忠心耿耿的薛大將軍在民間訪得,皇帝父子相認(rèn)的事跡。
云龍被封為魏王。
魏王將平陽侯方遠(yuǎn)琦召去,讓他轉(zhuǎn)告迎春,明日清早,豆皮店相會,不見不散。
重逢之際,恍若隔世。
迎春怔怔地望著一個多月不見的愛郎,只見他衣著華貴,神采煥發(fā),越發(fā)的豐神俊朗,看來是躊躇滿志了。
她想起當(dāng)日遠(yuǎn)琦哥對她的告誡,說云龍和她相戀,是貪圖將軍府的富貴。
他——真的將榮華富貴看得如此之重嗎?
見她久久不語,云龍握住她的手:“迎春,這世上再也沒有任何力量能將咱們分開了!”
迎春突然問:“是嗎!假如是你的父皇反對我們在一起呢?”
云龍哈哈大笑:“父皇不會反對!你家世代為官,你父又是朝廷棟梁,父皇還要靠他鎮(zhèn)守邊關(guān),父皇玉成咱們還來不及呢!何來反對之說!”
迎春的一顆心,慢慢開始往下沉,這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回到府中,靈兒告訴她大將軍已經(jīng)在房中等她半日了。
爹爹說:“女兒!魏王今非昔比!許多事情,為父不得不告誡你!”
“爹爹不說,女兒也猜得出來,若云龍只是個親王,與咱家門當(dāng)戶對,不是正合了爹爹之意嗎?”
薛大將軍嘆息著對女兒說:“迎兒,你太不了解男人的野心!魏王既存了爭位之念,無論成敗,你的命運(yùn),都注定是個悲劇!女兒!何苦明知是火炕,還要往下跳?不如,讓為父趕緊給你擇一戶好人家,你過去好好過日子吧!”
她說:“爹!我明白,我都明白,可是,我這顆心已經(jīng)給了他!我還能如何!”
三個月后,魏王大婚,迎娶的魏王妃,正是薛大將軍的千金薛迎春。
迎春大婚前夕,平陽侯遠(yuǎn)琦進(jìn)宮面圣,懇求皇上準(zhǔn)他鎮(zhèn)守邊關(guān)。
七、皇位
婚后,云龍的的確確是將迎春捧在手心上的。
比如迎春愛吃豆皮,云龍就花重金派人從湖南請來一位手藝絕佳的師傅,專為她做。
再比如,迎春每次生病,云龍必要親自給她喂藥,而且自己先行嘗過冷熱之后,再一匙一匙細(xì)心地喂她吃。
所有人都在羨慕魏王夫婦舉案齊眉,琴瑟和鳴。
迎春是快樂的,但是,她知道云龍不快樂。
所有人都知道,太子之位一直空懸。而皇帝的兩位出身最尊貴的皇子——瑞王和魏王不和!
因?yàn)榛实凵钌顟涯钗和醯纳福莻€死去二十多年的女人,卻時時刻刻威脅著瑞王母子。
新仇舊恨以及皇位的誘惑使得瑞王母子為魏王布置了一個又一個的圈套與陷阱,企圖降低魏王在父皇心目中的地位,但效果往往適得其反。
皇帝命魏王出使邊關(guān)慰問將士!迎春不放心他的安危,要隨他一起去。她還想看看遠(yuǎn)琦哥哥,這個除了云龍之外,待她最好的親人,多時不見,她惦念。
一行人快近邊關(guān)的時候,出了事。
一群黑衣人恃劍攔住了他們的去路,不用猜就知道是誰派來的。
激烈搏殺之際,她忽然看見一只羽箭破空而來,直指云龍的背心。她不假思索地?fù)踝×四且患乜谝魂噭⊥矗闶裁匆膊恢懒恕?/p>
醒來時,已經(jīng)身在遠(yuǎn)琦的官邸。
云龍雙目赤紅,嘶啞著嗓子卻難掩欣喜:“迎春!你終于醒過來了!”
她欣慰地笑:“你沒事,就好了!”
他的眼淚一滴滴落在被褥上,這是她第一次見他哭,她想,如此,就是為他死,也值得了!
遠(yuǎn)琦與她獨(dú)處之際,不住地埋怨:“妹妹好糊涂!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你若有三長兩短,豈不讓親人傷心!”
她微微地笑:“遠(yuǎn)琦哥,那是因?yàn)槟銖膩頉]有愛過,你若有朝一日,遇見了一個傾心相愛的女子,就會懂得我了!”
遠(yuǎn)琦臉色一變,似被人說中了痛處,隨即恢復(fù)了鎮(zhèn)靜:“妹妹!我知道魏王有志于皇位,未來之事,你不可不防!”
“哥哥!他對我是真心的!你不知道他待我有多好!”
“他待你再好!也不及他的野心重!迎春,他以后還會有許多許多的女人!他不會只有你一個的!迎春!你還沒有真正懂得男人!”
迎春默然不語。
遠(yuǎn)琦拉住她的手,將一件物事塞到她的手心,觸手冰涼。
“以后若出了什么事,你就以此為證,派人到這里來找我!”
迎春低頭一看,那是一塊晶瑩的羊脂玉佩,上面刻著四句話:情深不壽,強(qiáng)極則辱,謙謙君子,溫潤如玉!她知道,那是遠(yuǎn)琦哥祖?zhèn)鞯膶毼铩?/p>
皇帝病重,一紙?jiān)t令將魏王夫婦火速召回京城。
當(dāng)夜,云龍獨(dú)自進(jìn)宮,迎春在寢宮中坐臥不寧。
由誰繼位,今夜,該浮出水面了罷!
正沉思間,云龍的貼身侍衛(wèi)渾身是血地奔了進(jìn)來:“王妃!大事不妙了!圣上已然駕崩!瑞王控制了御林軍,魏王他——被困宮中!”
似晴天里猛然打了個霹靂,迎春全身的血一下子全涌上了頭頂。
怎么辦?她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女子!她能如何!
第一個念頭便是去拿首飾匣中的手槍,隨即又頹廢地想,宮門有瑞王的人重兵把守,進(jìn)不了宮,兩顆子彈又有何用!
猛地,她想起了遠(yuǎn)琦送她的那塊玉佩,那是信物,可以調(diào)動平陽侯數(shù)十萬大軍的信物!
可是,大軍駐守邊關(guān),遠(yuǎn)水如何解得了近渴!
侍衛(wèi)低下頭,瞅著她的裙擺:“王妃難道忘了,薛大將軍……”
一語驚醒夢中人!是的,父親!父親掌管著五萬禁軍!自己怎么這般糊涂,出了事,第一個想起的居然是遠(yuǎn)琦,而非父親!
顧不得披上衣衫,她派人備好馬車,飛速奔往將軍府。想到瑞王的辣手,云龍進(jìn)宮之際只帶了幾個心腹侍衛(wèi),她一顆心便似沉到了最深的谷底。
父親毫不猶豫地調(diào)兵遣將,殺進(jìn)宮廷,她顧不得自身安危,緊隨其后。
終于,亂軍中她看見了云龍,再也不是平日里溫雅平和的形象,他眉目冷凝狠絕,渾身是血,要?dú)⒍嗌偃瞬拍苷慈灸菢佣嗟难E?
八、疑惑
薛大將軍的鐵騎精兵固然所向披靡,可瑞王所掌控的御林軍也不是吃素的。兩下里激戰(zhàn)了兩個時辰,竟是未能分出勝負(fù)。
大將軍擔(dān)心愛女,一只手舞著長槍殺敵,另一只手卻緊緊攥著迎春的手不肯松開。
天空是微弱的星光,地下卻有無數(shù)煌煌燃燒的火把,亮如白晝。
迎春凝視著云龍,他只是看了他一眼,繼續(xù)用他的寶劍一個接一個地屠殺敵人,她的手心全是汗水,她叫:“云龍小心!”
他恍若不聞,繼續(xù)屠殺。
瑞王呢!為何不見瑞王,只要他能現(xiàn)身,一切的一切,都好解決了!
迎春掙脫了父親的手,在亂軍中環(huán)顧,終于,她看見瑞王獨(dú)自站在墻根底下,緊張地瞪視著兩軍的搏殺。
迎春欣喜不已,她飛快地從袖中掏出了那把手槍,直指瑞王。
一個清朗的聲音驟然回響在半空:“魏王殿下,臣方遠(yuǎn)琦救駕來遲,望恕罪!”
她大吃一驚,遠(yuǎn)琦哥!他怎么會來?
就這念頭一轉(zhuǎn)間,不遠(yuǎn)處瑞王的一個親信將士突然躍起,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她抱住,鋼鉗般的大手掐得她幾乎要喘不過氣來。
父親和遠(yuǎn)琦驚呼失聲,一齊朝這邊奔過來,卻又畏怯地停住腳步。
瑞王得意地大笑:“皇弟,你心愛的女人在我手中,快點(diǎn)認(rèn)輸罷!”
云龍凝視著她,眼神變幻莫測,良久,他才冷冷地開口:“女人如衣服!皇兄!你威脅不到我的!”
短短幾句,如利劍般刺穿了她的心。
她忍住淚水,緩緩舉起了雙手,還好,她的雙手還能自由活動。
隨著一聲清脆的槍響,瑞王應(yīng)聲倒在了血泊之中,他至死都瞪著眼睛,無法理解自己怎么會死!
挾制迎春的將士見大勢已去,慌忙放了迎春,下跪求饒。
在一片紛亂中,迎春沒有再看云龍一眼,她哽咽著拉起父親的手:“爹!遠(yuǎn)琦哥,帶我回家!”
爹爹和遠(yuǎn)琦哥都說過,戲子無情!
終究,是她錯了。
魏王登基的消息很快傳來。可這一切,與她何干!
心是冰冷至極的痛,痛到終日沉默,一句話也不想說。
靈兒為了哄她開心,從街上買了湖南豆皮,她不見豆皮還好,一見,眼淚便如斷線的珍珠。
這日黃昏,金色的夕照從紗窗外一點(diǎn)點(diǎn)透了進(jìn)來。
遠(yuǎn)琦哥握住了她的手:“迎春!我說過,他不會給你幸福,只能給你災(zāi)難!隨我走吧!我不做平陽侯了,咱們到?jīng)]有人的地方安靜過日子!”
她顫抖著嘴唇,不想讓遠(yuǎn)琦失望,可是那一句好,竟是怎么也說不出口。
遠(yuǎn)琦嘆息著將那塊玉佩給她看。
她一震,這正是當(dāng)日遠(yuǎn)琦贈給她的信物,她一直鎖在魏王府臥室的箱子里,如何會……
原來,云龍知道這塊玉佩的事情,是他先將玉佩偷出,故意激瑞王動手,利用將軍府和平陽侯的力量助他登基!
就像當(dāng)日,在豆皮店,他看出自己是女扮男裝的將軍之女,便想娶了自己,再去父親那里從軍。
情深不壽!
可是,夢里,卻無論如何也抹不去那個人的影子。
九、皇后
皇后的冊封詔書下來了,迎春不敢不接,薛府滿門老幼的性命,她不能不顧。
今年的冬天來得格外早,離過年還有三個月,就飄了鵝毛大雪,屋檐下有了細(xì)細(xì)的冰溜子,雪一停,融化的冰棱一滴滴流下來,在地上砸出無數(shù)的小雪坑。
迎春獨(dú)自在后花園呆立半晌,她望著灰暗的天際,開始懷念前世的日子,無憂無慮的,多好!
肩上和背心突然傳來一陣暖意,原來是有人給她披上了皮裘。
“天寒地凍的!小心著涼!”
她心頭大震,側(cè)過臉,便看見云龍似笑非笑的樣子。
臉上的表情是麻木的,心底深處居然有著欣慰,就像一塊石頭終于落地般的踏實(shí)。
“迎春!當(dāng)時情形!你想想,我還能有什么法子!唯有我鎮(zhèn)靜,假裝不在乎,他反而不會殺你!”
“相信嗎?她愿意相信嗎?”
云龍將一卷物事交給她,是圣旨,是云龍親筆寫下的退位詔書!
“迎春!我就是要向你證明,我并不在意那個皇位!我只是為了讓你過得好!”
她望著他誠摯的表情,心尖開始有暖流滾過。
她隨他回了宮,兢兢業(yè)業(yè)地做一個好皇后,讓他安心治理江山,無后顧之憂。
錢嬌雪是那年春天進(jìn)的宮。
大殿上,秀女們逐一上前給帝后請安,根本還未輪到嬌雪,所有人的目光便被她吸引了。
人們都說,嬌雪是江南美女的精華。嬌雪的眼睛里有江南最美的春色,嬌雪輕輕一笑,足以令百花汗顏。
三個月后,嬌雪便被冊封為嬌嬪,這樣的晉升速度,是宮中前所未有的。
這日,嬌雪跪在迎春面前,畢恭畢敬地請安問好,迎春聞到了一陣龍涎香的味道,那是海外奇香,只有皇帝一人可用。
靈兒顯然也聞到了,她不悅地問:“嬌嬪娘娘,您不該用這龍涎香,在宮中,連皇后都沒資格用!”
嬌雪臉紅了,輕輕地笑,那笑意卻始終未曾達(dá)到眼底,她低聲說:“姐姐言之有理,我以后不用便是!”
當(dāng)日晚間,云龍便駕臨皇后的寢宮。
迎春有些意外,自嬌雪入宮后,他已經(jīng)極少來了。
靈兒掩飾不住的驚喜,忙著指使宮女太監(jiān)們上茶傳膳。
卻被云龍輕描淡寫的一句:“不必了!”冷了場。
“皇后!你是一國之母,心胸氣度不可比那一般女子!”
云龍的責(zé)備之意相當(dāng)明顯。
她斂眉,屏息,靜靜等著他的下文。
“嬌嬪不過是見我的龍涎香囊繡得好看,拿去玩玩!你至于如此苛責(zé)嗎!她還是個孩子!”
三個月不進(jìn)她的門,進(jìn)門卻是為此事!
她抿著唇,將唇抿成了一道直線,冷冷地開口:“臣妾知罪!臣妾一定改!”
事后,靈兒不住抱怨:“娘娘往日的好口才哪里去了?由得人欺到臉上!”
她笑容慘淡:“他若心中還有我,又何須辯駁!”
“不是嗎!爹爹早就說過,戲子無情,是她執(zhí)迷不悟,卻又怪得誰來!”
然而,事情并非是她一味忍讓就能結(jié)束的。
冬天,傳來嬌雪有孕的訊息。
第二年,嬌雪生下了皇子,她被封為皇貴妃。
皇貴妃開始在朝中扶植黨羽,并把矛頭直指向了爹爹和遠(yuǎn)琦哥。
在早已籌謀好的陰謀和羅網(wǎng)中,薛大將軍與平陽侯里通外國,被削職為民,打入天牢,靜候死刑。
正是繁花似錦的陽春,迎春心中的冰層卻越結(jié)越厚,永遠(yuǎn)也沒有融化的可能。
她知道,是她害了爹爹和遠(yuǎn)琦哥,若是自己當(dāng)日不進(jìn)宮,嬌雪也不會對他們下手。
在暗夜里靜坐了一宿,東方亮起第一道紅光的時候,迎春終于一躍而起,直奔太極殿。
低頭批閱奏章的帝王猛然抬頭,一眼望見了神色倉皇的皇后。
“你若是替你父兄求情,大可不必!他淡淡地說。”
見她絕望的眼神,想起當(dāng)日旖旎光景,他心有惻然,柔聲道:“朕不會廢后,無論是嬌雪,還是其他什么女人,都不足以令朕廢后,你——回去好生歇著吧!”
她一言不發(fā),只是沖著御座的方向,緩緩舉起了雙手。
云龍的臉一下白了,他失神地盯著迎春手中那鋼鐵制成的物事,那黑洞洞的小口子。他曾經(jīng)親眼目睹過,瑞王是怎樣閃電般地死在那個小口子前方。
“陛下!我只要我父兄平安!”
迎春沙啞著嗓子開口,面容凄厲。
他心尖一顫,忙點(diǎn)頭:“依你,一切依你便是!”
“叫人去拿免死金牌,然后隨我去天牢放人!再把此事昭告天下!”她沉著地喝道。
他硬著頭皮下旨,硬著頭皮隨她到天牢,放了人。
見到父兄憔悴的模樣,她的淚洶涌而出。
“爹,遠(yuǎn)琦哥,你們回鄉(xiāng)安老罷,永遠(yuǎn)不要再回京城了。”
遠(yuǎn)琦憂心忡忡地望著她:“迎春,你怎么辦?”
“我,我從何處來,便到何處去!迎春噙著淚水凄然一笑。”
春日的黃昏格外迷人,當(dāng)落日緩緩墜下宮墻的時候,迎春舉起槍,緩慢而堅(jiān)定地對準(zhǔn)了自己的太陽穴。
隨著一聲清脆的巨響,天空似乎黯淡了一下。
繁花紛紛地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