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親這段時間很怪,總是用左手做事。
很晚了也不睡覺,左手拿著筆在紙上認認真真地畫來畫去,我問他,他不愿說,催得緊了,他才裂開嘴傻笑,關了燈立刻躺下。
可我轉身回房沒多久,又看見他把燈打開了。
三番四次后我有些惱了,故意對他發了狠,警告他再不好好休息就把他送回鄉下去。
狠話我是故意說的,我心疼父親,怎么可能會把他送回去。
可能是真怕回鄉下,父親那晚很安靜。
我以為有了成效,正為自己的“管教”得意,突然有一天晚上我肚子難受夜里起床去洗手間時,居然發現父親趴在窗戶邊,借著街道邊微弱的燈光在紙上寫著什么。
我從未見他那么認真過,像個虔誠的小孩子。
第二天一早,我問他這段時間為何故意用左手時,他還是一臉傻笑地看著我,雙手比劃著告訴我:“想試試手的協調能力,免得老年癡呆。”
我信以為真,不再對父親有諸多要求,只要不影響身體即可。父親開心異常,興奮得手舞足蹈。
從那以后,他做什么事都會用左手,因為還不是很習慣,犯了不少錯,不是打破了東西,就是弄壞了展品。
我從不多說,他這一生十分不易,母親走得早,他將我拉扯大,因為無法說話,他與人交流起來很是吃力。記得我去上大學時,家里窮,也沒有手機,我與父親就靠著寫信互相聯系。后來他跑來大學看我,差點被壞人給“拐走”了。
寫信的習慣一直保持到現在,我會把自己的想法告訴他,第二天一早準能在茶幾上看到他留給我的信。
父親認識的字不多,但每句話都十分中肯。
他就是我的指路明燈,我感謝他,從始至終,都沒讓自己走一點歪路。
我把他從鄉里帶回來的那一天說:“老爸,你以后就跟著我了,不用回來了。”
他“啊啊”點頭,哭得止不住淚水。
在我眼里,他像一個需要照顧的“守護神”,但自己卻很享受,終于可以為他做什么了。
只要父親愿意,用腳寫字都可以。
直到有一天,我打掃衛生時,意外發現一份檢查報告。
原來父親右手出了問題,總是會麻木到沒有知覺動彈不得。而這一切我都不得而知。
那一刻,我突然明白,為何父親要用左手去做一切事了,他一直在練習,擔心哪一天右手完全沒了直覺,不能再跟我與書信交流了。
傻父親啊,不能寫字,可以用其他的交流方式啊!
父親的“偏執”,以為我喜歡與他這樣溝通。
我偷偷將檢查報告收起來,當作什么事都沒發生的那樣。父親還是用左手做事,他現在的左手跟右手一樣靈活了。
與他的交流方式并沒有任何改變,我還是會在晚上與他聊天,第二天打開茶幾上的信去讀。
那是他愛我的方式,亦是我愛他的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