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深圳那天,母親打來電話,她說由于長期的油煙刺激,導致了眼睛換上了慢性結膜炎,在醫院打了許久的點滴也未見好轉,現在眼睛疼得越發厲害。
與母親掛掉電話,眼睛很自然的不爭氣的落下來,心理備受折磨,我曾一次次許諾等我長大,您依舊年輕,不需要再忙碌,更不需要凌晨5點起床工作。可是,現在卻是我未長大,您已變老。
母親未到50,可是這些年歲月給的滄桑,讓她已不再年輕,盡管我一再的不愿意接受這個事實,可是當我下車見到我久違的母親時,我細細觀察,才發現她的臉真的老了許多,臉上的光澤不再,留下的是歲月一道道傷痕。我的母親,真的老了,她臉上的血絲,欺騙不了我自己。
這么多年一直在外,力爭讓她少操一些心,努力少跟家里拿一些錢,只想讓她和父親輕松幾分。可是家里兩個大學生的重擔終究沒有饒過她,40多年的歲月,世界已經幫她剔除掉天真的虛妄,在她的臉捏出了折痕。縱使我在每一年的生日許愿上都會祈禱歲月和生活別再給我的雙親苦難,可是,生活這東西,從來不饒人。
母親是個很要強的人,沒念過幾年書的她卻比很多人都要要強,從我記事開始,她一直扮演一個嚴母的角色。在我的童年里,她對我的管教現在回想起來還是有些后怕,是的,我必須承認,小時候的母親,真的很嚴格,她會在我5歲時要求我自己做飯洗碗,會在我6歲時讓我自己打豬草喂豬,會在我7歲時幫她下田地干農活......即使那時候我真的很瘦弱。母親的家教很嚴,嚴到只有我在規定的時間內不完成任務都會遭到一頓暴打。毫無疑問,那時候我恨透了她,小學4年級寫下一篇日記,說我的母親是這個世界上最歹毒的女人。母親看到,結果自然又是一頓暴打。很多年后,我遠走他鄉,尋得自己的生活,比起旁人,我更獨立更堅強,我才回想童年里我母親對我的要求,才知道這都是對我的培養,所以這么多年我一身養成的好習慣,都是我母親賜予,越走越遠,越長越大,我就越發的感謝我的母親。
年輕時的母親,從事繡花的工作,這份工作大概持續了10幾年吧,那時候她還很年輕,眼睛也相當明亮,即使在夜晚,只要打著一點燈光,她照樣能夠完成刺繡,那時候的她可厲害了。后來,長時間的盯著繡花機器,她的眼睛在夜晚會看得模糊,她放棄了這份工作,開始尋找下一份工作。在我高二那年,她換了新工作,也就是很耗體力的包面條工作,這份工作早出晚歸,每天工作高達13小時,每次都需要自己搬好幾噸面條,手臂一直在工作,長時間下來,手臂開始發病,害怕留下后遺癥,她不得不再一次換工作。后來換的工作也就是在小學食堂做飯,母親一個人要做全校師生的飯菜,1800多人,每天的油煙對她的眼睛又再一次造成了傷害,時間長了,患上了慢性結膜炎。母親說,害怕眼睛有一天會變瞎,害怕看不到路,也看不到風景,所以想再一次換工作。可是,卻不知道何去何從。
母親從事的工作多多少少都是對身體有害,可是我卻無力告訴她,放棄工作,等我養她。我只能在生活中嘆息,然后心疼,然后愧疚。
或許現在,我能做的是多陪她一些,哪怕只是簡單的說幾句話,她回到家,有一頓熱騰騰的飯菜,有人端水倒茶,打好洗臉水。
所以,我從深圳回來了,我只想回來,多陪她一些日子。
從深圳回來后,看到她的臉鉛汞中毒得可怕,陪她去做了保養,因為臉部鉛汞中毒太深,很可能在老年患上老年癡呆,盡管當時我很平靜的聽醫生的診斷,可是我內心去無法平靜,是的,要我如何平靜,要我如何接受若干年后我的母親是個老年癡呆患者,我如何面對曾經這么要強的她會在老年連自己的兒女都不認識,我如何面對多年后我膝下有兒女帶著回家看姥姥她卻一直問你是誰啊。是的,我接受不了,不管是現在還是以后。
我欠她的,哪怕我傾盡一生也無法還清。
我知道,不管是現在還是將來,哪怕我帶她走遍山川,看遍大海,穿過所有城市的燈紅酒綠,讓她吃遍世間美味,我都還不了她的情。
我已經不能再奢望,歲月少給她一些磨難,少給她一點傷害,我知道,這些奢望都是徒勞,我只要我用盡心力去生活,不負昭華,也不負她所有的期望,她就足夠心安。
從此,我必須認真生活,必須更加努力,才能不負她這些年所受的苦難,才能不愧她的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