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云南出差時,和彝族人聊天聽到說,按照彝族歷法,一年只有十個月。于是好奇問道,那么一個月得有四十來天?不,對方回答,一個月也是三十天,剩下的日子,我們都用來過年。
初聽之下,羨艷滿懷。然而細一想,我們用來過年的時間也差不多。
才過元旦沒多久,忽然間就有了過年氛圍,街面上當地人在規勸不知情者:這胡蘿卜素丸子多好吃啊,趕緊買點兒吧,明天他們回家了就吃不著啦。于是肉鋪、菜店、奶站一家家去打探休店日。
由于基本服務的缺失,過年在某種程度上簡直像一種修煉。我們需要依次擔心,裝修工人的火車票買在幾號了?快遞公司幾號起就不再收件了?甚至小區里的水站,是不是需要提前充好值?
雖然僅僅只是幾天之前,我們才剛剛和全世界一起慶祝過一個新地球年的開始,正要躊躇滿懷地踏上新年度列車,氣宇軒昂地駛向新年度新計劃,它卻迅速而決絕地迎來了一個需要減速的緩沖帶,說減速是不恰當的,應該說它迅速駛向了一個舊年度的終點,奇怪的是,還是一個你剛剛才告別過的舊年度。
對于國人而言,這樣難以解釋的時間管理模式,卻是不言而喻地理所當然。
一切都要被暫停下來,包括你剛剛制定好的新年計劃。你被宣告進入一年一度的緊急狀態,一個物資不能正常運轉、人事聯絡都會充滿變數的特殊時期。等到你屏氣凝神終于從過年的喧囂中掙脫出來,你的世界在二月末暨元宵前后,重新進入正軌,你才會驚奇地發現,全世界的新年度,已經度過了六分之一,而你卻依舊惶惶然,沉浸在大型節日后的疲憊感之中。
向來以尊崇傳統著稱的日本,在明治維新后廢除農歷春節,隨公歷運行視元旦為唯一的新年開端。而從來被指摘為對傳統不夠尊重的中國,近代曾三次廢除農歷春節,卻每一次都無疾而終。
為什么要在新年之后再次慶祝新年?每一個地球年的每一天,難道是不平等的每一天?難道一定要設定哪些天比哪些天更加至高無上?我們這樣執意于花費如此冗長流程來慶祝新年,難道是因為新年以外的每一天,是不值得慶祝的每一天?
為什么要在新年之后再次慶祝新年?難道這一制度真正蘊含的積極而善意的目的,是為了給我們兩次自新的時機?假如你沒有利用好上一次機會;那么至少,你還有現在這一次。然而,為了試驗我們的新年度計劃,真的必須花費掉六分之一年的時間?
新年像一道古老的符咒,被期待通過一些系統重啟般的儀式,得到嶄新的生活以及自我。但我們是背負記憶前行的物種,無法像生石花蛻皮般與過往決裂。與其將新年當成一本新書的封面,不如只作為一枚書簽或刻度線,重要的是那部時間書籍所記載的內容,而不是它的頁碼數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