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1年8月18日,龍山,河南,中國
二里頭村東北二十公里。
一座位于小山頂的廢棄小廟。
一名身著中國軍服的軍人正蹲在一堵殘墻后用望遠鏡四下觀察。這小廟正是戰場上中國軍隊的臨時指揮所,而這位軍人正是聯絡官胡傳杰少校。
此刻正是下午兩點,炎熱的夏日中最熱的時刻。而戰場上的狀況也到了最關鍵的時刻。
嗡嗡嗡嗡!
日軍偵察機在過去幾天里一直在這龍山北部的丘陵地帶上空嗡嗡作響,折磨著傳杰的耳膜。龍山特別軍區動員了所有能動員的部隊到這由奇和黑魚精心選擇的戰場。三萬多年輕的中國士兵集中在這里準備與日本的反攻部隊迎頭相撞。
對頭上的日本飛機,奇早下令只允許地面上的機槍和步槍向他們射擊。當天空中只有偵察機的時候,還沒有什么大問題。但到了今天早上,一切都變了。七點鐘,八架日本轟炸機對中國戰線狂轟亂炸,造成了嚴重的傷亡。而地面上中國軍隊的防空機槍根本就是隔靴搔癢,沒什么用。
傳杰明白奇想要干什么,我們必須對敵人一擊致命,而不是把他們嚇跑就完了。但是他對于本來可以避免的犧牲還是感到很難受。
空襲之后大約三十分鐘,日本人的大炮呼嘯而至。隨后,日本步兵在輕型坦克掩護下突入了中國軍隊的陣地。
來的肯定是甲等師團。一般日本師團那有坦克?
基于手里現有的信息,傳杰作出了自己的判斷。
也許是駐扎在洛陽的日本精銳,第三師團。
此時此刻,在傳杰以北二十五公里處離地三千米的空中,河南日本占領軍司令長官園部和一郎中將乘坐著他的三菱Ki-15偵察機即將抵達戰場上空。自從他多年前的留法進修,園部開始對飛行感到癡迷。他深信從空中才能最有效地指揮地面上的部隊。
帶著曾擊斃軍銜最高的中國將領的榮譽,園部還有兩年就能退休,而在他的余生中都將享受一名日本軍人可以獲得的最高榮譽。不過,他的職業生涯可能會被一些毫無價值的山脈所玷污。兩個星期前,中國軍隊突然襲擊了他指揮下河南南部的山區。
這消息一定不能傳到東京。
園部一接到報告,就馬上命令駐扎在洛陽的幸師團全面動員,并且盡快發動反攻,奪回失地。幸師團,也就是第三師團,于一八七一年在名古屋成立,是大日本帝國陸軍最精銳也是資格最老的六個鎮臺之一。第三師團編制齊整,有兩萬四千名久經沙場的士兵,還有輕型坦克和和飛機的支援。
最多兩個星期,我會讓這一切好像就從來沒有發生過。
“而現在,我要把中國人的突襲變成我們誘敵而全殲的成就。”當偵查報告說大約有三萬名中國軍隊從山嶺里鉆了出來要和他正面決戰的時候,園部記得他這樣跟第三師團長豐島房太郎少將提到。他接著和豐島開玩笑說:“我就怕他們躲在山洞里不出來。”
“請不要誤會我的意思,內山大尉。”園部起飛后告訴他的飛行員,“那些中國人英勇善戰。但同時,他們卻雜亂無章而且裝備低劣。我也幫不了他們什么。”
而地面上的戰斗進程正和園部的預測一模一樣。在三千米的高度,任何地面上的中國防空火力都碰不到園部,而他卻可以清楚地看到他的幸師團已經在兩個部位突入了中國軍隊的防線。地面上雙方交火的彈道形成一個巨大的上下顛倒的字母‘W’。
你只能從空中才能看到這一點。
戰斗就是應該這樣來指揮。
“降低高度!內山。”當園部看到那‘W’字母的底部有什么東西的時候,他立即向他的飛行員下令。
那東西是一座小山上的寺廟。根據他面前的作戰地圖,那座小山應該是307高地。中國陣地中的制高點,同時也是他的鉗型攻勢的主要目標。
園部越飛越近,他清楚地看見廟的邊上插著兩根旗桿。左邊的旗是藍色的,右邊旗的是黑色的。
這肯定是中國軍的指揮部。
多蠢啊!這就好像在你的腦袋旁邊放上靶子。
園部突然決定有一點好笑。
這些支那人一點都不長進。
他還記得去年春天在湖北,他是怎樣追蹤、包圍,然后擊斃了一名支那高級將領的。
“再飛低一點。”園部想要看得再清楚一點。
“你確定嗎?將軍。”內山有點猶豫。
“你在擔心什么?他們的步槍嗎?”
“您的安全,將軍。”
“下降吧。”園部堅持自己的命令。
很快,他就確認了那面藍色的旗幟是中國的國旗。而那面黑色的旗幟,他卻從未見過。
無論它是什么,這里一定是中國軍隊的要害之處。
這時,園部又收到了來自另一架偵察機的無線電報告。在一百五十公里的范圍內,地面上都沒有見到其他任何成建制的中國軍隊。
太好了!
園部覺得總攻的時機已經成熟了。他想在天黑之前徹底包圍中國軍隊。
“豐島!”當他飛至戰場的另一端時,園部發布了最后的進攻命令,“包圍敵軍!目標:307高地上的寺廟。”
在通常情況下,園部下完命令就會飛到高空觀察全局。但今天,他心中卻不知何故涌上了一股奇怪的感覺。根據他以往的作戰經驗,一但中國軍隊在野戰中處于劣勢,很多士兵就會開始放棄陣地,四散潰逃。然而,今天經過了幾乎一整天的惡戰,他還沒有看到任何潰逃的發生。
“內山。再低空通過一次戰場。”園部想再次確認他剛才在戰場上的觀察。
從園部現在的飛行方向看去,那曾經上下顛倒的‘W’正了過來。他突然意識到他那兩支即將包圍307高地的部隊實際上隨時可能被他們側面還沒有撤退的中國軍隊反包圍。
這會很糟糕嗎?
園部問自己,然后突然笑出聲來。
被中國軍包圍?
那又怎么樣?
“將軍,怎么回事?”內山聽到他的笑聲,趕忙問道。
在內山的機翼以下三百米的地面上,一排又一排的日軍后備隊正在整齊地向前行軍,準備加入最后的總攻。
啊!哎呀!啊!
日軍后備隊列最靠邊的地方,一列九個士兵的左腿無緣無故地與他們的身體分離,鮮血四濺。他們慘叫著,紛紛向左邊倒下。沒有人知道發生了什么。整個后備隊列陷入了一陣恐慌。
盤旋在空中的園部突然看到地面上出現了四條線。這四條線從日軍后備隊的集結地開始,由血液的飛濺、身體的墜落,以及幸存者的慌亂所形成。這四條線迅速地在日軍陣地內延伸開來。中間的兩根線最終匯合于日軍后方的師團直屬炮兵陣地。幾分鐘內,第三師團的所有山炮都完全沉默了。而炮手們紛紛倒下,尸體在他們的41式七十五毫米山炮旁邊堆積如山。
園部和一郎中將目瞪口呆地從他的三菱Ki-15上俯視著他的炮兵陣地。不敢相信自己看到了什么。于是,他轉過頭往飛機的另一邊看去。滿眼是同樣的血腥殺戮。
這一定是幻覺!
園部試圖鎮靜下來。
那寺廟!
那黑旗!
他意識到自從自己看到那面從未見過的旗幟,一切都變得瘋狂,變得不可理喻了。
“豐島!地面上的狀況怎么樣?”
“園部將軍,情況不妙。”
“發生了什么?究竟怎么回事?”
“我也不清楚,將軍。”
“那你知道什么?”
“我剛接到報告,大量的中國軍開始在我們的兩側主動進攻,試圖合圍我們。請批準突圍!”
“什么?”
“突圍。否則,我們將被包圍。”
“……”
“您的命令?”
“……”
307高地上的寺廟再次出現在園部的視野之中。慢慢地,它變得越來越清晰。
那黑旗到哪里去了?
園部揉了揉眼睛想看個清楚,但他再也看不到這面旗幟了。一道綠色的閃光從寺廟升起,填滿了他的整個視野。
在園部的座機空中解體后的幾分鐘內,戰場上空的所有日本戰機都被奇一一擊落。
而在地面上,第三師團長豐島房太郎少將驚訝地望著天空,手里還拿著那毫無回應的聽筒。
嘀嘀噠!嘀噠噠嘀!
中國軍隊的沖鋒號在他的北邊響了起來。豐島心知幸師團的幸運今天到頭了。幸師團在歷史上戰功顯赫。從日清甲午戰爭,日俄戰爭,西伯利亞出兵,到現在的中國事變,第三師團從未戰敗過。但今天,第三師團卻被一股神秘的力量破壞得支離破碎,根本沒有辦法組織有效的抵抗。
我們很快就會被包圍了。
豐島以前也曾被包圍過。他要么是殺出一條血路,要么堅守待援,最終打敗包圍他的中國部隊。
這一次卻和過去很不一樣。
豐島突然有了一種可怕的感覺。
我們不是在和中國軍作戰。
我們正在與幽靈一般的神鬼戰斗。
在戰場的另一端,傳杰正在307高地上的臨時指揮所里目睹一場離奇的野戰。
先進的自動武器找不到射擊的目標。
人的生命在非常近的距離上被毫無征兆地屠戮。
在遠遠的一個斜坡上,一名龍甲出現在傳杰的望遠鏡中。可能是已經厭倦了保持隱身,或者是覺得沒有這個必要,這名龍甲直接跳到一輛日本的輕型坦克的頂上,直接用無影刃把炮塔從中間刨開。
不知道什么原因,傳杰突然打了個冷戰。
很幸運龍甲是我們這邊的。
“胡少校,可以讓我看看嗎?”
“接著,肖蘇。”傳杰把他的望遠鏡給了這位站在他身邊的這位下士,心中卻接著發涼。
我們根本沒有什么能制衡他們的力量。
有一陣子,日軍的前鋒離這里已不到兩百米。
龍甲一加入戰斗,形勢立馬改變了。
雖然看不見,傳杰都可以想象得到他的士兵們如何從沖出壕溝,在戰場后方的某個地方向日本人殺過去。
很快,我們就會像奇計劃的那樣把日本人團團圍住。
“謝謝你,少校。”那年輕的下士把望遠鏡還給了沉思之中的傳杰,“你也有同樣的感覺嗎?”
“什么?你在說什么?”傳杰被嚇了一跳。
“沒什么。我只是很高興奇總指揮他們是我們這邊的。”肖蘇答道。
“他們當然是我們這邊的了。”傳杰答道,“我們是華夏后人嘛。”
天黑之前,日軍第三師團的退路被截斷。四下的槍聲,手榴彈爆炸聲和垂死的哀嚎時起彼伏,整夜不斷。沒有一個龍甲回到傳杰坐鎮的臨時指揮所。
1941年8月19日,龍山,河南,中國
天快亮了,豐島少將坐在一個新挖的坑道里。在這一夜之間,他不得不把他的指揮部移動了好幾次。所有電話線已早被切斷。在他的旁邊,一位參謀剛剛設置好了一部電報發射機。
“我好了。將軍,隨時準備發送。”參謀確認道。
“致大日本帝國中國派遣軍司令長官岡村寧次將軍,”這參謀一邊查看他的代碼簿,一邊發報。
嘀,噠,嘀嘀,噠…
“大日本帝國陸軍第三師團長豐島房太郎少將,”參謀繼續發報。
嘀嘀,噠,嘀,噠…
“我們不是在和中國軍作戰。”參謀抬起頭來,困惑地看著豐島。豐島確定地點了點頭。這參謀于是繼續發報。
嘀嘀,嘀,噠,嘀,噠...
“我們正在與幽靈一般的神鬼戰斗,我會…”豐島話沒說完,就停了下來。
“您會怎么?將軍。”這參謀頭也不抬地問道。
然而,豐島卻沒有做出任何的回應。
“將軍!”這參謀終于抬起頭,看了看豐島。他吃驚地發現血竟然從豐島的嘴角神秘地流了下來。
“您需要幫助嗎?將軍。”這名參謀站了起來,試圖幫助豐島。
他剛一站起來,豐島就扭曲著,倒在了地上。與此同時,一個鬼影慢慢地出現在這參謀的面前。
這場殘酷的戰役在第二天早晨終于結束了。雙方都傷亡慘重。破碎的尸體散落在戰場上,到處都是。在被包圍的日軍中,包括傷員也只有大概一百人被俘。
在307高地前的山坡上,白羊扶著大鐘慢慢走了上來。大鐘的右臂下面空空如也,一條沾滿血跡的布料包在了他的斷臂下端。在山坡上,奇和傳杰帶著其他龍甲迎了上去。
“操!你沒事吧?你的手呢?”黑魚一邊咒罵,一邊關切地問道。
“在這里。”白羊答道,“他自己手里。我們必須馬上把他帶回王陵里去。”
“我操!回到天舟上又有什么卵用?”黑魚真的非常地沮喪,“我們又沒有帶可以修復肢體的設備。”
“我會好的,黑魚。”大鐘忍痛說道。
“你以后還怎么使用你的龍牙?”
“冷靜。黑魚。”奇命令道,“大鐘,你的龍牙呢?”
“校尉,沒丟。”白羊回答說,“我幫他拿著呢。”
小山下,一列日本戰俘正在被中國士兵押送著步行離開戰場。
黑魚一看到這些日本人,立刻彎下腰,試圖從他的靴套上拔出匕首。
“操!”他的匕首卻不在那里。黑魚隨即伸手到背上去拔他的龍牙。
“嘿,黑魚!住手!”傳杰在黑魚背后大喊,“我們中國人以德報怨,不殺戰俘。”
黑魚轉過身來,咬牙切齒地說:“我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