據(jù)說,人們愛的是一些人,與之結(jié)婚生子的又是另外一些人。果真如此嗎?
宋小雨一點兒也不想結(jié)婚。
可她最近快要被媽媽逼瘋了,左一個電話右一個電話奪命連環(huán)催不說,還學會了用微信,老花眼打字看不清,發(fā)短信有困難,微信可以直接發(fā)語音,方便多了,一次發(fā)個十句八句過來,基本相當于多打了一通電話。
昨天居然收到媽媽微信發(fā)來的一張圖片,是不知道哪家報紙的頭條,大黑粗體赫然寫著“1990年生的妹子,你們到晚婚年齡了”!
宋小雨幾乎想砸了手機。
她不是90年的妹子,她是84年生的,今年剛好整整三十歲。
她理解媽媽的心情,但媽媽卻半點不理解她的心情。
就算要結(jié)婚,也得先有個對象才行吧。
宋小雨一共談過三個男朋友,從18歲上大學開始,差不多平均四年一個,每個都挺認真的,但每個最終都沒成。
她也不希望這樣,但事實就是如此,有什么辦法呢?
比如上一個男朋友王越,剛分手不到一星期,不是兩人感情出了什么問題,而是他得到外派工作的機會,要去美國舊金山待一年,家里人要求他想盡一切辦法留下來,哪怕黑也要黑下來,哪怕假結(jié)婚也要拿到身份,為全家移民打前站,宋小雨不能也不想跟著一起去,只好分手。
她還不敢立刻告訴媽媽。
媽媽心臟一向不好,前段時間早搏得厲害,跳三四下就漏一拍,也查不出是什么原因,夜里尤其嚴重,一躺下就頭暈,只能整夜靠著枕頭坐著閉目養(yǎng)神,所幸后來漸漸好起來,這兩個月總算能躺下睡覺了,但睡眠也還不是很好。
宋小雨只怕她聽到和王越又分了的噩耗,頓時要犯病,只好瞞著她,每次都說,是是是,好好好,我們盡快商量一下,盡快盡快盡快。
每次接完媽媽的電話,她都要找鄭明亮傾訴。
鄭明亮是她的藍顏知己、好Gay蜜、好基友……時代在變,稱呼在變,友情一直未變。
宋小雨和宋明亮原本素不相識,只是同一年大學畢業(yè),進了同一家公司,大半年后,宋小雨失戀了,有天加完班,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她不想回家,買了一打啤酒拎回大會議室,對著滿城燈火默默喝到第三罐時,鄭明亮不知從哪里冒出來,說,哎,分一罐行嗎?我給錢。
他也失戀了。
那天他喝了六罐,堅持要給錢,宋小雨堅持不要,兩人都醉得淚流滿面,還使勁把幾張皺巴巴的鈔票推來推去。
最后還是宋小雨說服了鄭明亮,一起去江邊吃了頓宵夜,順便醒酒。
春末夏初,江風微涼,兩人的酒頓時醒了一半,想起剛才彼此的糗樣,又哈哈大笑起來,直笑得眼淚飚飛。
就這樣,他們成了好朋友,雖然后來各自離職,而且再也沒有共事過,但有了新戀情總會第一時間分享,失戀了也會約出來一起喝啤酒、吃宵夜,彼此這些年的故事,都熟得不能再熟。
有一兩次鄭明亮實在郁悶,宋小雨還帶他和別的朋友一起回山清水秀的老家散心玩耍,在家里吃過好幾頓飯,父母也知道她有這么個好朋友。
最近鄭明亮也跟女朋友分手了。
這個女朋友交往了3年,彼此父母已見過面,都滿意,即將談婚論嫁,卻一直沒有同居,因為她說想要自己的空間,加上彼此的公司一個城東一個城西,鄭明亮也就同意了,上周四凌晨,他加了個通宵班,走出公司已經(jīng)6點,突發(fā)奇想買了份早餐給女朋友送去,想給她個驚喜。
他打開門,躡手躡腳進去,推開臥室的門,然后就驚呆了。
大概呆了一分鐘,他又躡手躡腳走了出來,穿過客廳,輕輕開門、關(guān)門。
站在門口想了一分鐘,他又躡手躡腳走了回去,把早餐留在了床對面的電視柜上。
全程沒有驚醒床上的兩個人。
鄭明亮喝著啤酒,嚼著烤串給宋小雨講這個故事的時候,關(guān)了靜音的手機還在不停地一亮一滅,都是女友,不,前女友的電話、短信、微信各種轟炸。
宋小雨說,關(guān)機吧,看著很煩啊。
鄭明亮說,不行,萬一有別人找我呢。
宋小雨說,誰啊?
鄭明亮說,比如我媽啊。
宋小雨就沉默了。
鄭明亮說,哎,不如,咱倆結(jié)婚吧。
宋小雨沒說話。
鄭明亮說,雖然沒有愛情,但誰說結(jié)婚必須要有愛情呢?
宋小雨還是沒說話。
鄭明亮說,反正咱倆都得給家里一個交代,就湊合交代了先,回頭你愛上了誰,或者我看上了誰,再離婚唄,咱倆誰跟誰,好商量,都聽你的。
宋小雨終于忍不住笑了。
宋小雨那一晚的記憶就到此為止,后來還說了什么、又喝了多少,已完全沒有印象。
再接下來還能記得的片段,就是第二天一早,他們已等在民政局門口,門一開就第一個沖進去辦了結(jié)婚登記。
那天是四月一號,愚人節(jié)加上數(shù)字不吉利,他們其實是唯一一對來登記的新人,工作人員看他們都象看怪物。
他們宿醉未醒,全然不覺,傻笑著拍照、填表、交錢、領(lǐng)證,然后在門口友好地揮手告別,各自回家,倒頭就睡。
一覺醒來,宋小雨已全然不記得發(fā)生過什么事,只覺得頭暈加頭疼,爬起來找水喝的時候看到桌上兩本紅色的結(jié)婚證,才扯著頭發(fā)大叫了一聲,在屋里團團轉(zhuǎn)起來。
沙發(fā)上的手機恰在這時響了,宋小雨撲過去的時候踢到了茶幾,疼得呲牙咧嘴,抓起手機一看,屏幕上顯示“額娘”。
她本想不接算了,晚點再打過去。
可媽媽契而不舍,一遍又一遍不停地打,打到第三次,她只好接了起來。
媽媽的聲音高興中帶點狐疑,急切地問,我早上出去遛彎兒,遇見老同事多聊了一會,回來聽你爸說,九點多接到你的電話,說你和男朋友領(lǐng)證了?
宋小雨嚇壞了,一時說不出話來。
媽媽說,你爸這人就是糊涂,怎么說也說不清楚,說來說去就是女兒領(lǐng)證了,還得我來問你,我們要不要給你準備點嫁妝?什么時候擺酒?擺幾次?老家這場擺多少桌?小王家擺多少桌?都請誰……
宋小雨的腦袋嗡嗡地響起來,媽媽后面的話都聽不清了,好容易等她說完一個段落,趕緊插進去說,媽,你聽我說,不是跟小王。
電話那邊沒聲音了。
宋小雨趕緊喊,媽,媽,你沒事吧?
媽媽半晌才說,那……是跟誰?
宋小雨說,跟……鄭明亮,你們也見過的,來過咱們家?guī)状危緛硎呛门笥眩瓣囎游腋⊥醴质至耍舱酶笥逊质至耍覀儌z一琢磨,覺得彼此也挺合適的,認識那么多年了,都了解……
媽媽打斷她說,想起來了,小鄭,嗯,這孩子也不錯,看著挺老實的,挺好挺好,那我們到底要不要給你準備點嫁妝?什么時候擺酒?擺幾次?老家這場擺多少桌?小鄭家擺多少桌?都請誰……
宋小雨的腦袋又嗡嗡響起來。
最后的結(jié)論是,宋小雨火速請假,帶鄭明亮回老家商議如何辦喜事。
然后,媽媽終于掛斷了電話。
宋小雨抱著腦袋在沙發(fā)上縮成一團,閉上眼睛想了很久,還是一團亂。
等她睜開眼睛,正看見鄭明亮蹲在她面前,手里還拎著早餐。
他們一直有彼此家的鑰匙,以防對方有什么意外能及時救助,或者丟了鑰匙可以有個備份。
宋小雨嚇得直跳起來,大叫,你什么時候進來的,怎么沒聲音啊!
鄭明亮攤攤手說,我進來的時候你正打電話呢,站著等了半天,好容易打完了,你又倒下了,我尋思就過來等吧,剛蹲下,真的。
宋小雨瞪著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忽然撲過去抱住了鄭明亮,哇哇大哭起來。
鄭明亮輕輕拍著她的后背,說,乖,不哭了,先吃點東西,吃完再說,沒事,別怕,咱倆誰跟誰,好商量,都聽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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