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聽一位朋友說過:當前學術界對“文學”的功能和意義提出了“三重世界”的理論:認為“文學”的第一重是“語言世界”,這是形式層面上的,最早被人們認識的一個世界;第二重是“生活世界”,這是內容層面上的,作者著力要展開的一個世界;“文學”的第三重世界,是一個看不見的隱形世界,即“意在言外”的“心靈世界”,是一個期待著人們去認識、去探索的精神文化領域。的確,每一位作家的作品都是其對社會及自身存在與價值的思考與體現,是作家客體存在與主觀意識的統一。所謂“心靈世界”,亦即作家的精神世界,是作者自我獨特的生命感悟,是一個作家的作品之所以優秀,之所以動人心魄且經久不衰的根本原因。
? ? ? 陶淵明的創作便是如此。在清閑午后,或落日黃昏,捧一杯茗茶,茶香裊裊中,品味陶淵明的詩酒人生,窺探陶淵明的精神世界。閉目冥思,仿佛那一位傲骨錚錚、悠然自得的魏晉名流就在眼前。他委身田園,安貧樂道,“采菊東籬下,悠然見南山”(《飲酒二十首》其五),他曠達灑脫,率真自然,“吁嗟身后名,于我若浮煙”( 《怨詩楚調示龐主簿鄧治中》),他用自己的畫筆書寫了自己獨特的生命體驗及人生情懷。他所有的詩文都是“詩人情思意念的真實活動,沒有任何虛偽和雕飾造作”。他的詩文,足以讓我們看到一位真實的陶淵明。
? ? ? 陶淵明生活在東晉的分裂崩亡時期,是中國歷史上最為混亂、最為黑暗的封建社會,政治腐朽不堪,玄學思想猖獗,兵禍連年,民不聊生。陶淵明少時也曾胸懷大志,心濟蒼生,又因家境貧寒,迫于生存,先后出仕過五次,但終因“富貴非吾愿,帝鄉不可期”( 《歸去來兮辭》),而卸甲歸田,過起了“開荒南野際,守拙歸園田” (《歸園田居五首》其一)的生活。
? ? ? 自古圣賢大抵都貧賤。君子固窮,安貧樂道,不屑于官場的腐朽黑暗與同流合污。為了遠離官場的是非傾軋,避開官場的混濁污穢,隱而不仕,在黑暗的社會保持自己獨立的個性與節操。陶淵明即是“君子固窮”的典型代表。他“質性自然,非矯厲所得” (《歸去來兮辭》),熱愛質樸平淡的田園生活,自是與虛偽奸詐的官場格格不入,又怎能為了區區爵祿而降心屈節,卑躬屈膝,俯仰由人,讓自己的本性受到羈絆,自尊受到壓抑,靈魂受到折磨。因此,陶淵明毅然辭官歸隱,堅決保持精神上的獨立自由,在山水田園中抱樸含真,守拙安貧。誠如朱熹所說:“晉宋人物,雖曰尚清高,然個個要官職,這邊一面清談,那邊一面招權納貨。陶淵明真個不要,此所以高于晉宋人物?!?/p>
? ? ?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陶淵明的安于田園
? ? ? 陶淵明被稱為“田園詩祖”。田園詩是他的獨創,以自己切身的田園生活體會為詩,陶淵明深切地寫出了躬耕田園的甘苦,認識到了勞動的意義和價值,并從中得到了快樂,可謂田園詩人之宗。從官場走向田園,陶淵明是迫于無奈,還是真的對田園生活甘之如飴?我們可以從以下田園詩中探析陶淵明對田園生活的態度看法。
? ? ? 陶淵明安于田園,躬耕勞作,一是因為田園生活使他遠離官場世俗,回歸到原始純真的生活狀態。
? ? ? 《歸園田居》其三寫道: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 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 道狹草木長,夕露沾我衣。 衣沾不足惜,但使愿無違。帶月荷鋤,夕露沾衣,真情實景的流露讓我們看到了歸隱田園從事躬耕的人的切實感受。農作是辛苦勞累的,詩人早出晚歸,料理自己的莊稼,雖然疲累,但只要不違背自己的心愿,就毫不足惜。詩人從勞動中得到了快樂和滿足。田園是詩人現實生活的歸宿,也是他心底的精神家園。他與大地同呼吸,共命運,將自己全部的心血與生命統統傾注在田園之中,一往情深,躬耕親為。農事勞作雖然辛苦,但在淵明心中,因為脫離世俗傾軋,回歸到了本真的生活,所以,在他眼中,田園生活是美麗的,喜悅的,他在無窮的荒野之中開辟出了自己的精神樂園。
? ? ? 也正因此,陶淵明眼中的田園生活如此美麗?!胺秸喈€,草屋八九間。 榆柳蔭后檐,桃李羅堂前。 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 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保ā稓w園田居五首》其一)一屋一瓦,一枝一葉,到了淵明筆下,都寫得如此美麗生動,充滿詩情畫意,沁人心脾。淵明用審美化態度看待田園風光和躬耕生活,用他詩意的心將勞苦的田園生活變為一種美的享受。這份享受,源于熱愛,淵明是真的在這里找到了歸宿。
? ? ? 二是因為他從心底里認同躬耕和農業的重要性以及地位。
? ? ? 陶淵明認為,衣食是人生之道的開端,不勞動說什么都是空談。他在《庚戌歲九月中于西田獲早稻》一詩開宗明義便寫道:人生歸有道,衣食固其端。孰是都不營,而以求自安?怎么能衣食之需都不親自經營,卻可以求得自身的安樂!陶淵明把躬耕之業放在了人性道德和良知的層面上。他不僅強調了農耕是提供衣食,滿足人生存的基本條件,而且把它作為自己畢生的事業。
? ? ? 陶淵明不同于其他田園詩人的是,他是一個躬耕田園的親身實踐者。這是他自我存在和生存方式的自主選擇,他摒棄了儒家那種不事農耕的,脫離現實生存的高懸于空的道,把道德法則融入現實可感的人生之中,通過躬耕田園來尋求生存的價值和天人合一的生命境界。他的田園詩作完全屬于自主而自覺的勞動感受及體驗,因而他的田園詩比那些單純吟頌高歌農村美好自然風光的詩作要更真實,更深刻,更深入人心。
? ? ? 陶淵明似乎成為了一個真正的農民,他經常去那偏僻的村落,與土生土長的農民相互來往,言談之間沒有其他,只有桑麻。桑麻漸漸長高,開墾的土地也越來越廣。只是經常擔憂霜雪突降,使莊稼凋零如同破敗的草叢。如果不是真正的置身其中靠其過活,如果不是真正的農民,又怎會關注霜雪給莊稼帶來的災難?只怕霜雪來臨時,一片片莊稼銀裝素裹,要嘆一聲“很美”了!所以,陶淵明是一位真正的農民詩人,這是他的田園詩作之所以偉大的很深刻的一個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