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柔軟
一
? ? 我曾看到過兩次流星。
? ? 第一次是小學(xué)時代的一個夏夜，不記得是什么情景了，反正就是一抬頭就看到一條淺淺的弧線，它一閃即逝了。當(dāng)反應(yīng)過來要許愿，似乎是遲了。
? ? 第二次在昨天，也是一抬頭，就有一條淡淡的弧光劃破深藍色的夜空，我又有些失望，可能是要流星閃亮?xí)r許愿最好，所以還是沒有許愿到。但是馬上，第二顆和第三顆先后出現(xiàn)，接著是更多的。真的是很大的驚喜，我想起了愛的人，那個擁有愛的人，或許這是很俗的說法。但真的，我想念，而且無比想念一個人。她可能會帶給我愛和生命。好，就讓它永遠、永遠好好地、平安幸福地！想好愿望時，夢卻醒了。
? ? 我深深地遺憾，每次夢到激動時，它便碎掉。
? ? 對，第二次看到流星是在夢里。但感覺是不亞于第一次的。人總是這樣的吧？夢往往比現(xiàn)實美麗，但它短暫，我們不肯接受現(xiàn)實而去向往夢。
? ? 下了床，隨便披了件衣服，去到夏夜中?？斓嚼杳鲿r分了，繁星依舊滿天，這時我或許還能在地球辨認出北極星。
? ? 我名叫禾青，一株青青的禾苗，等待著成熟，剛剛滿了十七歲。
? ? 覺得地下竄出腐葉的氣味，便跺了跺腳，果真，腳下傳來軟而厚實的感覺，現(xiàn)在在一座森林里了。突然一只螢火蟲晃過我的視線，像個小而亮的燈籠，不緊不慢地晃蕩著前行著。我小心地跟著它，一腳深一腳淺地前行。
? ? 不一會兒眼前呈現(xiàn)出一片反光的區(qū)域，仔細看就知道是一片濕沼。它正中的上空有個光球，不斷有熒光竄進竄出，散發(fā)著迷人的光芒。沼澤上方?jīng)]有樹叢的掩蓋，可以看到深藍的夜空，多希望那怕是有一顆美麗的流星??！
? ? “禾青，該回去了。”是爸爸的聲音。
“你一直跟著我？”
“嗯?！?/p>
我側(cè)過臉，微光在他的臉上晃動，看不到確定的痕跡。父親和別人的不太一樣，他優(yōu)雅得像只波斯貓，能把所有的事情處理得有條不紊，在我的記憶中似乎一次也沒見他對任何人發(fā)過脾氣。
? ? “可以再留一下嗎？”
“嗯?！?/p>
二
? ? 早晨，雙生的太陽升了起來，幫助被它們圍繞的小星球替換日夜。
我正吃著早飯，媽媽坐在對面看報紙，空氣凝澀。
“想回地球嗎？”
我愣?。骸安涣?。”
“那我和你爸有事要回去一趟，你能行不？”
我放下手中的面包，她的臉躲在報紙后面，看不見表情。
“嗯，行。你們回去干嘛？”我問。
“就是有事，你別問?！?/p>
“現(xiàn)在回去嗎？”
“嗯，再見?！?/p>
把媽媽送到門口后，她走了一步又轉(zhuǎn)過身：“不來個擁抱嗎？”
“呵呵?！蔽疑锨胺謩e抱了他們，被媽媽趁機親了下臉。
“要乖。”這次是爸爸說話。
“恩?！?/p>
“雙子上看得到流星嗎？”
“當(dāng)然?！?/p>
雙子是現(xiàn)在我腳下的星球，森林、人工太陽、瀑布，甚至是每一條小徑，盡其美輪美奐。“問這個干什么？”
“呵呵?！蔽倚πΓ骸皼]什么?！?/p>
我有一個好朋友，是一臺用來采錄語音并把它轉(zhuǎn)換成文字的簡單機器，本人稱其“阿克”。有時我喜歡躺在那片叫做“光”的田野里，對他講述所見所夢。今天又來到這里，依舊有柔和的風(fēng)，吹得田中的黃色螢草唦唦作響，田野中有有幾棵孤零的大樹，于晨光中把他的樹冠緩緩招搖，靠在他軟軟的樹根上，閉著眼，感受一粒生命的搖擺。阿克聽著我緩緩講述亦夢亦真的故事。從滿天的流星，到熒光沼澤。我仿佛真的浸沒在其中，依然能夠呼吸。
爸爸發(fā)了個短信來：你昨晚去的沼澤是一片墓地，少去。
原來墓地也可以這樣溫和地不給人一絲驚恐。
準(zhǔn)備回家不知是幾時，應(yīng)該是類似于地球的黃昏吧。
我轉(zhuǎn)過身，眼前的落日快速地下落。
到家我把阿克記錄的文字上載到電腦上，進行修改。藍色的熒光閃爍在鼠標(biāo)中，時間一秒一秒地流逝掉，今晚又會不會是個不眠之夜呢？
三
? ? 周圍都是黑暗，但是可以清楚地看見自己的身體。跺跺腳，好像是木地板。突然亮起了眼花繚亂的燈光，不停地閃爍。我看清我站的平臺下有非常多人，臉上是興奮的表情。原來我是在舞臺上。隨著跳動的音節(jié)，他們像洶涌的海浪，一波接一波。我開始起舞，起步，右腳跟上，旋轉(zhuǎn)，彎腰，跳躍，再旋轉(zhuǎn)，又跳躍，叉腿，手向下，搖手加旋轉(zhuǎn)......
一支舞完畢，臺下更加喧鬧了。突然有一撥海浪向我蓋來，奇怪的浪花中裝的全是張著大嘴巴有點滑稽的臉龐。
? ? 夢終于醒了，這次是深夜。窗外月色皎潔，被月色染成一片淡藍色的草坪，一直鋪到遠處的森林。我的家處在城市的邊緣，亦是森林的邊緣，天空還有些泛紫。
? ? 我再一次失眠了，來到雙子已經(jīng)一年零二天了，還是沒有習(xí)慣他嗎？盡管他極力仿照地球的任何一切，還是有些他做不到啊！我朝森林走去，依然有動聽的蟲鳴和柔和的微風(fēng)。在樹干上看到一只小貓頭鷹，我舉起左手，他看到后飛過來停在我的肩上，“咕咕”地小聲叫著。我摸摸他毛茸茸的頭，他乖順地摩挲著我的手心。
這星球上的生物應(yīng)該被修改了基因，野性全無，亦對人類無害。
我跟著一只螢火蟲來到了熒光沼澤。流光中，情不自禁。起步，右腳跟上，旋轉(zhuǎn)……
潮濕的泥土已經(jīng)漫過我的腰，突然聽到爸爸的聲音：“快出去！”是他在異地給我發(fā)來的語音信息：“這是一個墓地，如果你愿意，它會吸走你的靈魂?！?/p>
我爬出沼地，抖了抖身上泥塊。原來這就是靈魂的居所，選擇結(jié)束生命的地方。
四
沼澤陰暗的水面透著難以捉磨的熒光，倒是不斷聚集的螢火蟲，點亮了旁邊的森林。忽然黑色的天幕閃過一道光，我以為是幻覺。不，那不是幻覺，被劃破的地方慢慢地暗成底色，接著，又有兩三道弧光劃過，軌跡慢慢褪去亮光，但馬上不同弧度的線條爭先恐后地出現(xiàn)，灑滿了天空的每一個角落。沼澤上空的光球變得格外耀眼，光組成的屏障被如心之脈動的球體搏動開來，好似靈魂的顫震。它緩緩下降，一點點地沉入沼澤中，連一絲霧氣都沒有剩下。流星雨還在繼續(xù)，但我馬上發(fā)現(xiàn)沼地對岸，有個飄動的身影，在輕盈地舞蹈，周身都是急速的飛動的亮光。
“嗨，你好！”我朝對面喊去。她好像沒有聽見，正舞得忘情。
我只好繞著湖岸邊綿軟的青苔向她跑去。再離她大概十米遠時，她發(fā)現(xiàn)了我，但依舊歡快的舞著。
“你好。”我說。
“你好?！?/p>
“你是誰？”
“我是靈魂舞者。”她放慢揮手的速度，但動作還是那么自然流暢。
“什么？”我沒聽明白她的意思。
“騙你的，我只是個人類，那是我自己起的名字啦！”她直起彎下的腰，完成了那最后一個動作?！拔医行撬{，你呢？”螢火蟲散去。
“禾青”。
她轉(zhuǎn)身坐在干凈的仙人掌葉上，示意我坐在旁邊。
“那個放光的是什么？”我有些不自在：“剛沉下去的那個東西。”
“盛裝靈魂的機器，會與一些自然現(xiàn)象產(chǎn)生共鳴?！薄斑@樣啊?！薄?/p>
從對話中漸漸知道了，她父母都是舞蹈演員，她出生在雙子上，現(xiàn)就讀于閃星學(xué)校，只在周末上課。
我摸了摸坐過的那片光滑的葉子說：“他明天會恢復(fù)原樣的吧？”
“他比你想象中的脆弱?！蔽矣行┎缓靡馑剂?。
道別了，我沿著腳印走出了螢火森林。眼前的城市依然在沉睡，他慵懶地翻了個身，繼續(xù)安睡。
月光明亮，灑滿了全城。
五
我趴在柔軟的泥土上，看著一只翅膀大大的蝴蝶，悠悠地在散步，他們做事總有自己的目的。
小阿克慢慢地說著聽不懂的話，唉，還是人類的聲音動聽吧。我翻了個身，幾縷白云漫不經(jīng)心地在天空滑行，這些就是時間，他們悄無聲息地平行溜走，留下的是衰老和回憶，我想他自己也會想些什么吧！他帶走了那么多青春和現(xiàn)在時，難道不會覺得自己很殘忍嗎？
當(dāng)我從思緒中抽出身來，已近黃昏，天空布滿大塊大塊的顏色，那是所謂的晚霞，不斷地變換著形狀和顏色，他一刻也不停。
我收到了母親的信息：“該回家吃飯了。”
“哦。”我回復(fù)道。
伸了個懶腰，帶上阿克，我邁開了回家的腳步。不知過了多少天，家中還是只有我一人。我想起了星藍所在的“閃星學(xué)?！?，這就去看看吧。
這是一所占地很大的中學(xué)，盡管里面大都是些不怎么優(yōu)秀的學(xué)生。教學(xué)后有一片森林，看見有一群學(xué)生正經(jīng)過，有些向我投來好奇的目光。我索性轉(zhuǎn)身走向不遠處的那個小涼亭。
“禾青！”身后卻有個聲音在叫我。
是星藍，向我招了招手，走了過來。“我們正上生物課！”她有些興奮：“不如一起去吧?！?/p>
“去，做什么？”我看著她很是期待的樣子。
“放心吧，老師還沒跟來呢?！薄昂茫覀冏?！”我似乎沒有了顧忌。
“我們現(xiàn)在去捕捉藍映蟲?！彼呑哌呎f。
“什么蟲？”我沒聽清楚。
“不知道啦！看樣子找就是了?！?/p>
密林中，開始出現(xiàn)了照明用的植物，卻沒有一只螢火蟲，都是些忽明忽暗的熒草，時不時有一兩聲從沒聽過的婉轉(zhuǎn)的蟲鳴。
“他們長什么樣？”我問。
“長翅膀、藍色身體。”她簡短地回答。
“哦。”同學(xué)們似乎都散開各自去找了，氣氛冷了下來，只有些熒草與褲角摩擦發(fā)出的聲音。
“怕不怕？”她突然說。
“我經(jīng)常夢游。”我說。
她干干的笑了兩聲：“真冷。”
只顧談話，我走到一棵樹前時擦點撞上。卻突然發(fā)現(xiàn)眼前有一個發(fā)著淡淡冷光的物體，長著狹長無比的薄翅，全身覆著透明的甲殼。我伸手小心地把他從樹干上拿下來，似乎很順利，他只緩緩的滑動雙翅，沒有發(fā)出一點聲音。
“他快死了，快放開他!”星藍著急的說。
我沒多想，蹲下來把它放在草叢間?！霸趺戳?？”
“不好，我忘記告訴你了：他們很脆弱，承受不了人體的溫度?！?/p>
“那怎么辦？”地上的藍映蟲流出了藍色的粘液，靜靜進入土地，冷光開始黯淡下來。
“對不起?！蔽覠o能為力的看著他。
“是我的錯，沒有早些告訴你?！?/p>
一只長著巨大翅膀的黃色蝴蝶急速地爬到他身邊，用雙翼庇護著他。一會兒的時間，黃蝴蝶悠悠飛走了，藍映蟲的身體開始重新發(fā)光，微弱的、略帶惆悵的光暈。他重新伸展了翅膀，跌跌撞撞爬到草尖，慢慢飛遠去了。
再次站起來，麻木的雙腿有些承受不住突然壓下的血液，感覺輕飄飄的。
“會發(fā)光的很少見呢，”她笑笑說：“下次可不能這樣?！?/p>
“蝴蝶，怎么一回事？”
“他有特殊能力吧，”她漫不經(jīng)心地說：“在雙子上，不要對稀奇的事太吃驚?！?/p>
“好像是這回事，”
我笑了：“我不敢捉他們了。”
“我得回去上課了。”
“呵呵，你......有手機號嗎？”
她回過頭，甩了甩手，說：“我可不用手機，用鴿子?！?/p>
“鴿子？”
六
? ? 看著五顏六色的晚霞，向天邊的極光一樣緩緩變化著。向前再走些就是柔樹公園了。想想現(xiàn)在也是閑著，順步進去逛逛。
? ? 路是柔軟的，踩上去能留有腳印一段時間，你若粘點泥土來嘗嘗，會發(fā)現(xiàn)它們是甜的。在陽光照射下，它們積累很多的糖份。一路兩邊各有一條小溪，彎彎曲曲延伸到遠方。再踩重點，小溪帶起波紋，柔柔地蕩開，仿佛時間都慢下來了。
走了有好久了吧，我抬頭望著云，還未轉(zhuǎn)變成灰色，不會多晚。聽見遠處有某種力量的聲音了，肯定是那個瀑布，跟著聲音走去，果然看到了一條彩虹懸在空中，上下浮動。更令人歡喜的是，瀑布的水透出繽紛的色彩，因為后面是夕陽，谷底不會很暗，從下方發(fā)出隆隆的水聲。我選個椅子坐下，還很濕。聽著巨大的響聲，輕輕閉上眼睛，感覺被溺在了自然之中，無法拔出身來，然后我可以與他交流......
他說他知道的很少，像關(guān)于人類的感情這樣，并且他還很想了解。我能知道什么呢？可能知道我麻痹的神經(jīng)了。我說我也想多了解你，我能從中感透生命的意義嗎？
“咕咕......咕咕?！边@是暗示嗎？我下意識地睜開眼睛，腿旁站著一只灰鴿子，來回踱著步子。我抽出綁在它腳上的紙條：我在你后面。我從座位上彈起來。“喂，你嚇著我了。”星藍坐在草地上，臉上帶著滑稽的表情。
“那么近還用鴿子?！蔽野阉饋?。
“來柔樹公園干什么？”她撥著自己的手指。
“不知道?！蔽彝胺絻A瀉而下的水幕。
“呵呵。”一只鳥從我們頭頂向那邊飛去，星藍望著它漸飛漸遠。
“嘿！你的眼睛是藍色的，怎么會？”我對此非常吃驚。“藍色就藍色，哪有為什么！”她低下眼來，有這么一瞬間，我從她的表情中看到了我的影子，又有點像爸爸的神情，竟如此真切。
我們泛泛談?wù)?，氣氛還是很輕松的，之后她說她很累便先行離開了。
大自然的驅(qū)使力讓我再次閉上眼睛，這次我看到些許殘碎的畫面：一個女人開著車，地球；碰撞，危險；兩個人，隕石；死亡，燃燒。猛地睜開雙眼，險些從椅子上跌下地，雙腿開始奔跑，很快很快，自然只給我了這些信息。跑進一條陌生的路，兩旁的小溪不滿地濺起水花，路面積著的花瓣越來越密。
“滴滴......滴”手表響起來，一串非常弱的信號出現(xiàn)了。我還在奔跑，深入森林，信號變強了，直到它能夠變成聲音發(fā)出來，我僅能聽到某個片段：
......呵呵，這首歌就獻給我最愛的人?。。ɡ业穆曇粝肓似饋?，很老的歌。）河上的月色／異樣地明朗／我對著它／想念／想念／我地情郎／有這么一個夜晚......
聲音中斷了，我迷惘地再向更深走，那信號再也沒找到，如同那驅(qū)使我的力量的消失。
七
躺在床上，電視機播著新聞，都是雙子上的事件，不知道有幾個月沒聽到地球的消息了啊，爸媽也不知道如何了，我陷入了深思......
“極有可能成為史上第二大的黑洞爆發(fā)將于今日和明日的交界即24點整發(fā)生，請務(wù)必準(zhǔn)備足夠的水和干糧進入地下避難所或盡可能深入地下更深處避難。此次爆炸預(yù)兆事件發(fā)生在地球......”
地球？
“......與雙子之間，造成2030302艘飛船遇難，15151座宇航島不同程度的破壞，人員傷亡不計其數(shù)......”
是地球人都會震驚，我立刻坐立不安，下午收到的信號是某艘飛船發(fā)來的？翻得家里朝天都沒找出什么地下入口，我?guī)蠋装鼔嚎s食品，卻不知道接下來做什么，茫然地望著窗外，熒火森林不斷升起點點的熒光，真夢幻啊。她每次都能吸引住我，牢牢地；使我無法自拔地，去到她的懷抱，今天倒像是某種指引，和驅(qū)使。
后院那輛停了很久的自行車看來還用得，踩著挺順溜，當(dāng)然了，去熒火森林。飛來飛去的螢火蟲比以往的多，照得整個空間像個種滿大樹的宮殿。到了沼澤邊，去看坐過的那片仙人掌，發(fā)現(xiàn)在它凹下的地方長出一片新的掌，真令人驚喜啊，幼嫩的生物能夠用其他的方式展現(xiàn)它的堅強，我沉浸在陶醉中，心自覺地被平撫下來。
盤腿在地上坐了會兒，沼澤上方落下水來，可能是雨吧。湖中騰起縷縷白煙。沼澤中的光芒漸黯，直到完全熄滅，成群的螢火蟲變成唯一的光源。
一進到“光”的田野，一陣清新的風(fēng)拂來，眼前的一切都好像處于一種剛剛開始的狀態(tài)，嶄新而幼嫩。
索性躺下來，面對著天空，這片深邃靜謐的天空，看見月圓了，想回家，我想我在雙子上遇到的發(fā)生的始終只不過是關(guān)于我一人的事，它把我封閉起來，感受不到孤單。
熒草隨著風(fēng)擺動，撓著腳掌好不愜意，個別熒草頂上停著各種會發(fā)光的昆蟲，如同權(quán)杖上綴著的寶石，休息夠了，撲愣愣地扇著翅膀飛走。翅膀震動的聲音，草互相摩莎的聲音，風(fēng)流過的聲音混在一起，很是好聽。我感到偉大自然真正的閑靜，這樣的仙境可能就要消失了。
想到這里，我騎上自行車向背離家的方向去，家里哪有什么避難所，以至我茫然不知去何方。
騎了好久，很遠地站著一塊孤單的路牌，騎近了才看得清用撩草的紅字寫著“熒圣火”，路牌后出現(xiàn)了樹木，想能找得到深坑什么的，沒多想就踩了過去，草尖后的樹林隨著我的前進不斷向上移動，已經(jīng)夠近了，樹木高大得超出想象，比驚訝來得更猛烈的，是安全感。
接著我猛踩了進去，地面好像剛下過雨，潮濕得有些泥濘，那前面的樹看不到頂層，沒走多遠，臉上積起一層水來，顯然是熱帶雨林的特點。越深，月光便照不到了，我打開前燈，放慢前行，不知有多久，吃過一袋壓縮食品后，前面能看得見光線了。
嘿咻，終于要出來了。我閉著眼睛，低身一陣死踩，光線能透過眼皮感受得到了，我欣喜萬分，可這時車頭不聽話地一歪，身體一下就甩了出去。挺疼，當(dāng)疼痛退去，啊，好強的光線，我意識到這兒真的是白天，怎么會，出門才七點過，難道我已經(jīng)到了雙子的另一邊？
我站起來，等眼睛適應(yīng)光線，一陣風(fēng)吹過，好香。
一看，是草原！大片的淺綠無邊無際鋪在眼前，都是青草，釋放著香味，草也能這樣香啊。
應(yīng)該看看星藍在不在，打開手機，沒有信號？索性跨上自行車，漫無目的地騎遠......
正享受著微風(fēng)呢，地面卻震動起來，讓我好不驚恐，但我還胯在車上，繼續(xù)騎著。突然山丘后邊的一株小灌木倒下了，一個巨大的黑影閃了上去，大象！可是毛發(fā)生得長長的，那是......猛犸象！灰色的猛犸象！我的本能讓我往回騎，可是軟軟的地面讓汽車突然變得很困難。我得找個地方躲起來！對！我扔掉單車，連滾帶爬地往森林可能的方向跑去。
最近的一棵樹就在眼前，我瘋了似的爬上樹干，幸好有藤蔓助我。趴在第二根樹干上，看著遠處的龐然大物快速靠近，我抓緊樹干，不讓我被震動搖下去。我的心懸到了嗓子眼?！皼]事的，它看不見我的。”我心里這樣不斷祈禱著。
“喂！是人類嗎？”身下傳來一個男孩的聲音，我頓時好奇起來。接下來我被一只長而多毛的鼻子圍住了身體，嚇得一動也不敢動。它最終把我放到了它的背上。一開始我企圖掌握平衡，摔下去就慘了。一雙手向我伸來，我下意識地抓住那只手，是人類！我怔怔的看著他，不敢相信有人可以騎到象的背上。
“你是誰？”我輕松了一點，起碼不會被這頭看似沒馴服的象甩下去。
“我是管理這片草原的人，盧拿?！彼ζ鹦靥?，一副自豪的模樣。好奇怪的名字。我開始注意到他的穿著：黃色稻草編成的粗糙的草衣，沒有鞋子，但是頭發(fā)卻梳得很整齊，樣子跟我差不多大。
“這里沒有其他人嗎？”我隨口問。猛瑪象開始移動，在它背上還是很平穩(wěn)的。
“其他人都在另一邊，我剛才還在想，你能來到這邊，一定很特別?！?/p>
“哦。”我似懂非懂地點點頭，“哎，你知道黑洞大爆炸的事嗎？”我想起來突然問道。
“嗯?？隙ê芸植溃瑥膩頉]聽說過過會有這種宇宙現(xiàn)象發(fā)生，說不定是地球人那些恐怖的試驗?！甭牭竭@，我的心不禁咚的一聲，漏跳了一拍?！安恢肋@里會不會受到影響？”他繼續(xù)說。
“唉。”
八
猛瑪象載著我們到草原的邊緣。
“看看我住的地方吧，還有免費的晚餐！”
“你住在樹上？”我毫不驚訝地問。
“跟我來！”他敏捷地爬到象頭上，翻了個跟頭就順著象鼻到了地面。我也壯著膽摸到那里，但是不小心左腳蹭到了她的眼皮，她不滿地搖搖頭，直接把我甩了下去，我還沒來得及喊叫，她就用硬硬的鼻子穩(wěn)穩(wěn)地接住了我。
我拍拍她長長的牙齒：“謝謝了，老兄?！?/p>
“她沒那么老?！闭f完他敏捷異常地抓著幾支藤條爬了上去，我也學(xué)著他抓住藤條，可是我力量不夠，所以順著樹干無比小心地爬了上去。
“呀！累死我了?！蔽野巧献詈笠桓髽渲Γ鄣弥苯犹稍谏厦媪恕?/p>
“累？我天天這樣干。”他不屑地說。
“我是學(xué)生，還是個不喜歡運動的學(xué)生，”說到這，我一下來了興趣：“那你不上學(xué)嗎？”
他愣了一下：“不，我的使命就是保護這里，上什么學(xué)？”
“哦。”我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好像能理解他的處境：“不會孤獨嗎？”
“可能會吧？”他漫不經(jīng)心，向我揮手：“來，看看我的樹洞?！蔽也惶矚g干預(yù)別人的隱私，雖然他真的很奇怪。
一條粗壯的樹枝支撐著我們所在的平臺，末端還有一個陽臺，能俯瞰到這片美麗的熒圣火草原。
樹的主干上好像天然的有個渾圓的樹洞，往里望去，因為是背著陽光，黑糊糊的什么也看不清楚。
“看不見。”
他嘴角一撇，一聲清脆的哨音想起。我聽到一些細微的東西，原來樹洞穹頂之上也有空間，一群亮點從那里一哄而出，組成一條銀黃色的瀑布，注入屋中桌子上的一盞小燈中。它慢慢亮了起來，在嗡嗡的聲音中，照亮了整個樹洞。真會利用自然資源。
上樹花掉了太多能量，饑餓的感覺一下襲來。他用熒草沙拉招待我，其中加入了一些草莓醬，馨甜的滋味留在舌尖，回味無窮。
突然看到地平線那邊出現(xiàn)一個身影，她奔跑著，是星藍！一只棕熊追在她后面。“快去救她！”我懇求著說。
“救她，為什么？”盧拿滿不在乎地說。
棕熊追上她，把她撲倒在地，她反抗著，滾過身壓著熊。他們嬉戲式的玩耍像極了真的兩個野獸，我終于松了口氣?！八偸沁@樣?！北R拿面帶笑意。
“你認得她？”
“嗯，我們很小就是朋友了?！?/p>
星藍和我們一起吃了晚飯，還不忘給她的熊朋友帶一點?！拔?，其實吃飯還不是很必要的吧？”盧拿調(diào)侃她。
“為什么？”我插嘴。
“噢，減肥唄……”盧拿說：“熊哪里會吃素啊？”
星藍撇嘴：“我的那只除外。”
天光慢慢溫和起來，暖暖的照在身上，這樣帶著些許秋意的時光揭開了我沉沉的睡意……
九
“禾青，快起來，馬上有地極光了?！毙撬{興奮的聲音：“我們下去玩，你待在這兒?！?/p>
她迅速說完這些，急急地跑下去了。我還沒有完全醒，兩只手支在身后半坐起來。今天的兩只月亮像一對螢火蟲一樣，圍著對方做同心運動。
感受到輕微的震動，熒圣火草原的熒草一片一片地亮了起來，隨著湍流的風(fēng)揮舞起來，誰準(zhǔn)備著一場舞會。
手表一下響了起來，未知的來電?！昂糖?，聽得見嗎？”
“嗯?！边@次來電是要來結(jié)束什么的，可能是我一直以來的麻木吧……
我是你的外婆，世上最愛你的那個人。先不要問為什么沒有見過我，因為那時，你還是太小了……
熒草散播出特有的孢子，他們一樣是散發(fā)著憂傷的光芒的孩子，在風(fēng)中一前一后地飄舞。
你的父母，其實早已經(jīng)離開人世了，因為一場車禍……
大地又開始震顫，這次一絲絲的青色氣息從看不見的地方鉆出來，飄動在很低的熒草從中。
在你父母去世后，我把你封存起來，著手為你創(chuàng)造一個，更加美好的世界，終于，現(xiàn)在是為你揭曉答案的時候了……
地極光像閃爍的霓虹燈，滑動著她的身體，升高了一點點，讓自然看到她的維度。
其實，所有的轉(zhuǎn)基因動植物，所有的人類，都是我們一手創(chuàng)造的，現(xiàn)在想起來，真是諷刺啊，其實我們只希望希望你能做世界上最幸福的孩子，你看，我們做到了……
天上的月亮使勁一閃，消失了，一陣狂暴的氣流襲來，卷走無數(shù)的葉子，一明一暗的螢火蟲夾雜其中。
但是，我們的夢想馬上就要終止了，也是打破你的夢的時候了。黑洞爆發(fā)影響了地球，我們這里馬上就要毀滅了，我用最后幾分鐘來和你見面，是因為我們太愛你了，所以只有在最后一刻才來告訴你，不要悲傷，你會繼續(xù)幸福地生活下去……
整個世界都在發(fā)光，一個人影出現(xiàn)在我面前，她透明的身體里，閃爍著一顆淡紅色的心。
我希望，你能為了我們，繼續(xù)快樂地生活下去，我愛你……
她的身體被火焰吞噬，消失了。
我連滾帶爬著摸著下了大樹，看見藍色的微光閃爍再不遠處，星藍大聲喊叫著叫我過去。
“禾青，聽我說，雖然我們不是真正的人類，但是你也要記住我們，我們真的有情感。”“為什么這樣說？”我說。盧拿虛弱地躺在草地上?！耙驗槁鹁鸵粴缌?，而你要生存下去?！彼龜[弄著面前的熒草，一串紫色延伸到一座飛行器旁：“去吧。”她笑著說?！昂?。”
十
我目送他們，但是像魔法一般，從眼角的余光里，他們長出翅膀，星藍沖我莞爾一笑，和他一起變成一對一黃一藍的飛蟲，消失在草叢中……
我到了另一座星球：莫爾?？粗鹜现粭l長長的火尾，在一陣眩目的閃光之后，消失得無影無蹤。
我曾以為我是世界上最平凡的孩子，得不到上帝的眷顧。而我錯了，我正是站在焦點的那個孩子。我也讓他們失望了，我不能拯救曼莫瑞，更不能拯救地球。我太無知，從未想到在生活中尋找突破。
好像是從一個冗長而憂傷的夢醒來一樣，一切是那么的不真實，如同一顆流星，只有最后的那么短暫一閃，才被發(fā)現(xiàn)他的存在。
第二章 ?新生孤星
一
當(dāng)所有所愛的人都被厄運吞噬，誰還能繼續(xù)站在陌生的土地上而不屈服？確實，我屈服了……我跪在地上，涕淚交加，一生中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看著我深深眷顧的星球毀滅在夜空里。
我馬上被收養(yǎng)，并成為接連好幾天的頭條新聞，四周都是同情的目光，或者是好奇。他們是一對年輕的夫婦—我的新父母，讓我逐漸適應(yīng)了在莫爾上的生活，他們極為富裕，擁有莫爾一半的土地；雖然善良，但名聲極壞，終日生活在他們“領(lǐng)地”的中央，不與外界接觸，只有一個朋友。因為我降落在他們的土地上，而他們希望能有一個孩子來排解孤獨，所以他們頂著巨大的壓力不顧一切地收養(yǎng)了我，其實一開始是監(jiān)禁。
“你們能理解我的心情嗎？我剛才才失去了一切！”我指著天上，曾經(jīng)還有來自曼莫瑞的雙生小太陽的微微“月光”的天空，現(xiàn)在是漆黑一片。莫（我的新母親）輕輕地搖了搖頭：“你會逃跑嗎？”這已經(jīng)是她問我的第三次相同的問題了。“我不會！”我一直這樣回答的。她憂郁地搖了搖頭，像是在做一個艱難的決定：“跟我來吧?！蔽乙幌抡J識到我自由了。
穿過數(shù)不清的拱形門廊，我們到了外面。“為什么要把我關(guān)在屋頂？”我說?！拔覀兒ε履銜优堋！蔽乙幌虏徽f話了，看著茫茫無際的野草散發(fā)著腐爛的氣味向黑暗延伸出去，沒有能量來源，它們很快就會死掉，然后貼在稀薄的土地上，爛成泥巴。“我被關(guān)了多久？”“一會兒?！彼皇遣辉诤跷遥皇呛芟牒臀艺f話。
“為什么只有罐頭，好咸。”在餐廳里，爾（我的新爸爸）坐在對面?！拔乙蚕Ｍ夷芙o你好的食物，但我們星球最后的草地都正在死去，食物只能靠其它星球運輸來。”爾的眼神里充滿了愧疚，其實他什么也沒做錯?！盀槭裁茨銈儧]有陽光，小太陽是可以買的??？”“我們沒錢?！边@個問題難倒了我。在比三次晚餐還要長的時間里，莫、爾二人向我娓娓說出了他們的過去……
爾的父親創(chuàng)造了莫爾這顆巨大的行星，還有一顆小太陽。一切自由生長，欣欣向榮，他的目的是把她作為度假星。沒多久，她受到了入侵，沒有任何抵抗能力，被占領(lǐng)了。他最后發(fā)出聲明，愿意分給他們一半的領(lǐng)地，不然就按下能毀滅整個星球的按鈕。入侵者抹去入侵的歷史，沒有孩子將會知道這件事，而且入侵者都去世了，和平來了。直到現(xiàn)在，爾和他的妻子過著與世隔絕的生活，因為擁有廣闊的土地而被其他人憎恨。
“其實根本沒有什么毀滅按鈕。”爾從痛苦的回憶里醒來?！皩Σ黄稹！痹瓉硭麄円埠臀乙粯??！拔覀儫o法解除他們的誤會，所以天天寫故事，”莫的嘴角露出鮮有的溫暖：“我們還有一個朋友，你一定愿意見他，他叫瑞?！蔽乙幌赂械较裨诩依镆粯拥臏嘏@股暖流沖到腦袋，淚水就流了出來。“謝謝！”
二
我應(yīng)該到莫爾星的另一邊看看，解除這個巨大的誤會。這個責(zé)任深扎在我的腦海里。所以我問莫：“這個誤會需要解決?！彼龖n郁地說：“何必呢？我們能這樣生活不是很好嗎？”她嘆氣，回屋里寫她的故事了。
黑暗的草原里出現(xiàn)了一個搖曳的亮光，是某人手里提的燈籠?！班恕！边b遠的呼喚讓我意識到那不是幻想，一個孤獨的身影漸漸清晰起來，一個男孩?！班耍愫??！蔽艺辛苏惺忠允净貞?yīng)。他快步跑來，渾身帶著寒冷的氣息：“沒了小太陽，天氣越來越糟糕啦，我們那邊都開始開采地?zé)崃??！彼麚u搖頭。
“你就是禾青，好清新的樣子啊?！蔽尹c頭：“你好，你是從另一邊來的？”“當(dāng)然啦。我的摩托車壞了，幸好離這里不遠，唉，不知道怎么回去?！彼紫聛碓谂_階上做了個記號，邊說：“嗯，這個方向。這里比地球還大，小心點為好。”“你知道地球？”“我是地球人，你是嗎？”“不算是……”他也是十八歲，但比我活潑太多。
瑞兩歲就移居到莫爾星，在家里是個叛逆的孩子。他喜歡冒險，一次騎著爸爸的摩托車跑到這邊來，花了他兩天，最后車沒有燃料了，被莫發(fā)現(xiàn)，從此認識了他們。他從小就知道這里是一片荒原，也知道這里住著邪惡的地主，但他不相信世上存在真正的邪惡。他不再回家，因為每一個人都收到錯誤的教育，而不知真正的善良。他住在離這里有一些距離的地方，我問他為什么不和莫爾住在一起，他跟我說，草原被密切監(jiān)視，直到小太陽隨著曼莫瑞一同毀滅，監(jiān)視才真正消失。
“反正我也不想回去了，但是這樣陰森的宮殿住著有點不舒服?！薄傲?xí)慣就好了。”他問起了我，我一開始不想說，但他很能撬開我的話匣子?！澳愫苄腋?，比我好多了。”“為什么？”“他們不愛我，我是多余的，”他喝一口飲料：“不管如何，明天我和爾去看我的摩托車是不是到了無法修復(fù)的地步，你一起去吧?！彼莻€樂觀的孩子，一下又快樂起來?！澳闶窃趺醋龅降模俊薄白龅绞裁?？”“變臉?！薄斑^去的就是過去的，看向明天，一定是好天氣?！比ツ獱栃橇硪贿叺南敕ㄒ幌卤凰@句話打消了。
三
“看，記號。”瑞說。“知道了?！睜柹熘鴳醒缓蠛纫豢诳Х?，去車庫拿摩托車。
“他總是這樣?！比鹦χf。“我們睡了多久？”“四個小時。”“真短?！蔽伊?xí)慣了地球的規(guī)律，有點難接受?！八畯哪睦飦?？”“地下，我學(xué)地理時老師說地殼是設(shè)計成天然的過濾裝置，不用擔(dān)心。你還會看見海，我住在海邊?！薄坝悬c難理解。”
“出發(fā)！”摩托車強烈的燈光打在草坪上，像劃破夜空的流星尾巴。草地已經(jīng)腐爛，刺鼻的氣味不斷灌進鼻腔?！拔乙呀?jīng)猜到為什么了?！睜栒f?！盀槭裁词裁?？”瑞奇怪地問?！把鯕獗壤陆担愕哪莻€燒油的車能堅持多久？”瑞像是受到刺激，在后座上焦躁不安：“我要拯救莫爾，莫爾！??！”我失去平衡，從后座上摔下，在草地上打滾……
“禾青？”是星藍，她藍色的瞳孔不斷放大：“醒醒！”“真的是你？”“當(dāng)然了，我就在這?！彼瘟嘶问种??！霸趺?？你怎么……”頭痛欲裂，我是死了嗎？“不，你還活著，”她似乎讀懂我的心思：“我在你的腦海里，這是我最后的意識。快，起來看看，世界變了！”我掙扎著站起來，我在一個小棚子里，陽光在外面游曳。“哪來的陽光？這是莫爾嗎？還是曼莫瑞？”噢，曼莫瑞，已經(jīng)毀滅了?！安凰€在，她還在，在世界的另一頭，總有一天你會再次見到她的?；貞浭遣粶绲模还苣阆牖虿幌?，她都在，在你的世界?！薄罢娴?？”“嗯?！?/p>
陽光給了我力量，我們來到外面?！澳阆Ｍ獱柡吐鹨粯痈火垎幔俊蔽尹c頭。“那這就是她的將來。”
抬頭一看，藍紫色的天空上漂浮著發(fā)光的淺藍色云朵，把大地襯托得像海底般寧靜，甚至那些綠樹也泛著磷光，真正的海延伸到地平線，一個巨大的水龍卷從表面擎起，連接著天空，吐出一團一團的云朵。
“好奇怪?！薄盀槭裁矗俊薄盀槭裁此鼈儠l(fā)光？”“跟熒草一樣。星藍莞爾一笑：“所有的秘密都在這里。”她指著自己的眼睛，那里的藍讓人心醉。“再見了……”
“禾青！禾青！”我認為那是現(xiàn)實的呼喚，我睜開了眼睛。爾和瑞焦急地看著我?！拔一杳远嗑昧?？”我問。爾表情復(fù)雜地說：“我們叫你第二次你就醒了，你認為你失去意識很久了嗎？”“嗯，我見到了一個朋友?！薄罢l？”瑞松了口氣?！耙粋€機器人?！薄澳闵蛋?，機器人有意識嗎？怎么會給你托夢！”瑞直截了當(dāng)?shù)卣f。
“帶你去看海，作為補償?！比鹦χf?！澳ν熊囋趺崔k？”“要是現(xiàn)在都該睡中午覺了。”好不容易被他們夾在中間到了海邊，這是我第一次看到海，只不過是在沒有夜光的黑夜，感覺跟書上說的完全不同。只有以小屋為半徑的區(qū)域能看到翻卷的浪花，除此只有那永恒的嘩啦嘩啦的浪花聲，好像可見區(qū)間的邊緣就是模糊的地平線。
四
瑞沒著急摩托車，反而說起了奇怪的話：“唉，怎么回事？”滅了？”“什么燈？”我問?！昂＠锏臒舭 ！睜枃?yán)肅地說：“就像植物失去陽光的給養(yǎng)不能生存，大海里的生物也一樣。”我倒吸一口氣，知道事件的嚴(yán)重性：“怎么辦？”“跳閘了，”瑞從小屋里出來，擺一個鬼臉：“電壓過大，唉，偷來的電就是不保險，”他轉(zhuǎn)向我，手指著海：“你看！”
一束光線穿透海水射向天空，接著另一束，五彩的，交錯著，組成一個巨大的搖籃，把海水染得通亮。頓時我被感動了，好像我腦海中一下充滿了色彩，那些灰色的回憶也生動起來?！翱矗{映魚！”爾激動地說：“我最愛的就是看他們游泳，它們能讓你忘記憂愁。”“甚至孤獨。”我說。一排浪花拂過腳面，癢癢的。
我閉上眼睛，那光芒還是像駐扎在腦海里，流動著，這是生命。接下來我的臉濺上水花，我驚訝，以為是爾跳進了水里，他確實是在下一秒天了進去，并向水面上的一個物體游去。水花是她掉進海里飛濺過來的，我知道是她。我走進水里直到水沒過胸前：“她還活著嗎？”爾搖搖頭?！八褪俏覊舻降臋C器人?！痹谒锉犻_眼睛，朦朧的一開始，然后就清晰了，一只蝴蝶在海里飛翔，停在我膝蓋上，微光在它通透的翅膀上閃爍……
“你知道它？”瑞說?！拔以诼鹕系呐笥选！薄昂酶叨说臋C器人??！我也想擁有一個?！睜柕闪艘幌氯?，他馬上沉默了。“她在夢里說，秘密就是她的眼睛?！爆F(xiàn)在我的心情和在曼莫瑞里一樣平靜，麻木，而不是應(yīng)有的悲哀。爾撥開她的眼皮，一下跳向后面?！拔铱吹搅?！”瑞大聲說：“她在發(fā)光，她沒壞！”爾又瞪他一眼。我看著她毫無表情的面龐，感到無比陌生，我拂過她閉上的眼，它竟然睜開了，藍色的眼珠掉出來落到手心。
“這是她最后能給我的?！蔽易叩胶＿叄跍\淺的海水中，當(dāng)海水觸碰到眼珠時，它裂開，那些發(fā)光的物質(zhì)隨波擴散在水里，越漂越遠。
“走吧?！薄安?，我要就在這里。”爾一人騎車走了：“兩天后再來?！薄耙宦沸⌒?，”瑞大聲說：“閉著眼睛都能開到。怎么了？還是不開心？”“沒有，只是不明白?！薄安幻靼?？”“沒有沒有，”我搖搖頭：“我只是想睡一會兒?！薄澳俏绨??！逼婀值拇朕o。
我看著她黃色的皮膚，拿來一把刀割開，里面是金屬，我明白了為什么她能觸摸藍映蟲而我不能，因為我是人類，地球人。眼淚流下來，一種孤獨重復(fù)著在胃里翻滾，詠唱。我現(xiàn)在希望我也能是一個機器人，一個沒有感性的機器人。她浮在水面，好像第一次見到她一樣，在舞蹈。
“啪”的一聲，海邊的燈滅了，肯定是跳閘了。但是如魔法一般，海洋卻像日光照耀下的一樣，磷光閃閃，晶瑩透亮。我馬上就理解她的用意了，這光是她的眼珠里的物質(zhì)的作用。下一刻，強勁的海風(fēng)從海上吹來，是溫?zé)釢駶櫟暮ｏL(fēng)，分明的海天分界線上卷起一股水流，慢慢向上升起，到達了云層，像一個巨大的沙漏。傾盆的雨潑灑下來，不一會兒，沙漏倒光了，雨慢慢停下來。
我坐在水里，被光芒包圍著，大地泛綠，仿佛一切回歸到以往的光明之中，但這這卻都和以前不同，宛如一個——新世界。
五
“哈！”瑞驚呼著跑出來：“看你干的好事！”他跑過來激動地抱著我，使勁地搖。
回到城堡，莫現(xiàn)在門口迎接：“終于回到平常的日子了。”她吐出長長的一口氣，好像從百年的囚禁中解脫。“接下來怎么做？”我問。她憂郁地面向天空說：“繼續(xù)寫小說吧?！?/p>
一天我們坐在屋頂，草地微弱的光芒延伸到霧一般的氤氳之中?！澳睦飦淼哪芰?，能給莫爾光明？”我問瑞。“來自海洋。”“能支持多久呢？”“一些日子吧?！薄暗降资嵌嗑茫俊薄暗鹊胶Ｑ笏劳霭?，我想?！彼伎贾骸靶撬{帶來的可能是一種微生物，寄生在生物體內(nèi)，使其發(fā)光?！?/p>
天空明亮的這些日子里，我似乎仍在悼念星藍，我忘記不了她神圣的使命，卸不掉在我身上的負擔(dān)。我沒有說過我要拯救莫爾，但自從我意外地帶來光明之后，他們就把希望寄托在我一人身上。我沒有能力拯救莫爾，我知道，一直都是被推著去接受現(xiàn)實，去接受愛，我已經(jīng)忘記或者是根本不知道怎么去奉獻。莫爾的光明不過只是她的回光返照。
“禾青，你錯了，這是希望。你要看到，任何的光芒，它都是希望?！蔽以趬衾?，聽見星藍的聲音。希望，什么是希望？“它是一束一直燃燒的火焰。”火焰，我有嗎？“火焰的背后，就是未來。”未來是什么樣子的？“永恒。”
我慢慢睜開眼睛，一切仿佛都不一樣了。
第一次去莫爾的圖書館。安靜的黃色燈光照著每一本包裝精致的故事，它們?nèi)鞘謱懙摹！赌暮镒印贰ⅰ赌拇巴狻贰ⅰ秷D書館里的精靈》、《樹葉的故事》……一本本翻過，從每一本里我都能體會到故事里浪漫輕松的氣息，而沒有一點憂郁，也沒有暴力，沒有復(fù)仇，全是他們對世界荒誕的愛。
一本《曼莫瑞生活書》吸引了我，是爾一人寫的，里面全是想像，一點也不象真正的曼莫瑞?！斑@是你想像中的曼莫瑞嗎？”“對?！薄罢嬲穆鸨冗@還要好?！薄翱隙ㄊ沁@樣，我就知道你會這么說，”爾毫不在意：“那只是我的世界，”他指著自己的腦袋說：“我活了三百多年，我的腦袋已經(jīng)變成了一個宇宙?！薄翱墒悄侵皇悄愕幕孟??！蔽疑鷼饬??！澳鞘怯篮恪！蔽殷@呆了?！奥鸩粫?，不會被抹去?！?/p>
我來紀(jì)念星藍。
蹲在海邊，那天邊的云光像雨云一樣翻騰，光禿禿的草原上除了草還是草。亮晶晶的水花突然浮出一只圓球，是星藍的眼珠。黯淡的光芒在里面流轉(zhuǎn)。我把它放回她眼眶里，神奇的事情發(fā)生了，她被我割開的傷口自動愈合了。
我找遍了海灘每一個角落，也沒有見到另外一只眼珠。
六
“怎么獲得能量，如果……”瑞無精打采地說。“能量不會消失，而只是轉(zhuǎn)化成另外一種狀態(tài)而已，所以只要能保護不讓它散失，能量就不會被耗盡。”爾說?！安豢赡埽y了?！比鹫f?！拔覀兛梢栽囈辉?，這幾乎是最好的辦法了?！蔽艺f。
經(jīng)過精密的推敲和否定之后，“雨云計劃”誕生了。我們編織成長長的草繩，長到足以從地面到達大氣層之上，這可不是多簡單的工作，我們戴著手套搓了一個星期的稻草。瑞從他們那邊偷來一種薄膜，上面有一層可以吸收太陽能量的涂層，我們把它做成一個氣球，充上氫氣，和草繩連在一起。
“就這樣，是吧？”爾擦掉額頭上的汗水說。“終于完成了，你覺得可行嗎？”“不試一試怎么知道？”
坐上游艇，我們駛出離海岸有十公里遠的地方，準(zhǔn)備放飛氣球，其實一路上我們的游艇幾乎是貼著水面行進，因為氣球浮力實在太大，瑞的摩托車放在船上當(dāng)壓艙物。爾現(xiàn)在戴上潛水裝備，下水固定繩子的另一端，當(dāng)繩子固定好后，我們放開氣球？“三，二，一！”我們同時行動：爾跳回水里，我把摩托車推進水中，瑞放開氣球?！班?！”氣球自由向上飛去，我們的船同時下陷到水中?！袄K子太重了?！蔽覓暝f。
“夠結(jié)實嗎？”“夠的?！薄皦蜷L嗎？”“應(yīng)該夠?！蔽覀兊攘瞬畈欢嘤邪雮€小時，木船浮上來，嚇了我一跳，我們趕緊爬上船，風(fēng)呼呼地吹著，還是在水里暖和些。突然繩子被猛地一扯，閃亮的水珠像下雨一樣砸到我們身上?！翱?，光在繩子里面了?！蔽覀兛拷?，光（我們這樣叫這種未知的生物）像水一樣被吸進粗繩里，最后它們會到達氣球上，吸收外太空的輻射，同時也把能量帶入云層，滋潤大地。
果然不出我所料，兩天之后就下起了久旱之后的小雨。“看，那像不像一個小太陽?！蓖高^望遠鏡，那只氣球隱隱發(fā)光?！疤昧??！蔽艺f。天空越來越明亮，已經(jīng)能和月光相比了，我們的心情也越來越好。
七
我又來看星藍。
“嗨。”我走進屋子里時說。她躺在桌子上，一動不動。頭上的燈被海風(fēng)吹得直搖晃?！靶研?？”我說?！拔覀兊孟雮€辦法，她可以復(fù)活的。”瑞說。我們走到海邊，此時的海充滿了生氣，海風(fēng)清新無比。
“游泳吧?！北晃业那榫w感染，瑞憂郁地說。
我天生就會潛水，能游到三米深的水里，但水原本就是一種憂郁的物質(zhì)，讓人想到那些不開心的事。這樣的情緒也是我怎么甩也甩不掉的。我伸手去摸水底的那棵?？鄣檬懿涣?。
“為什么岸上都是牧草，沒有其它植物？”我問?！霸谝淮斡钪孑椛渲?，那些植物都死了，只留下牧草?！薄澳獱柫硪贿呌袉?？”“有！”瑞雙眼開始放光：“我怎么沒想到?！薄澳奶炷憧梢詭б恍﹣?，我們要生活在天堂里。”雨又開始下起來，一點一滴，我心中充滿了希望。
當(dāng)我們潛水回到岸邊，我在水里的淺灘里看見一絲奇怪的亮光，不一會兒就消失了。
瑞一開始帶來了一支玫瑰花，可憐的花蕊周圍只包著幾片皺縮的花瓣，像是被人踩過?！澳睦锱獊淼?？”瑞說故事一般地講述了他是如何躲過監(jiān)視越過邊界，如何走過沼澤，最后在花店外撿到的這朵被丟棄的玫瑰花。“哈哈?！蔽腋尚陕暎骸安贿^這已經(jīng)足夠了。”我把它剪成好幾截，插在土地上?！霸趺礃樱俊毕乱幻腌姡饩郎线@些短小的莖，慢慢地占據(jù)它的身體?！八袷腔钸^來了?！薄安?，它們本來就沒有死，光菌只是幫助它們生根發(fā)芽而已，”我說：“我發(fā)現(xiàn)光菌不會殺死它所寄生的生命，而是幫助它們生存，”我笑著：“謝謝你，星藍?！?/p>
過了兩天，玫瑰枝已經(jīng)吐出綠葉，躁動著開始復(fù)蘇了。月季，迎春花，和一些土豆，相繼被帶到這邊，開始它們的新生。所有的草像是脫離了孤單，開出淡紫色的小花。這是希望，是給莫爾新生的希望。
我們開始有了自己的花園，也開始往美學(xué)的角度發(fā)展，比如說什么植物和什么植物搭配才有美感，于是各種不同的景觀也被開發(fā)出來，形成一種更適合人類居住的場所。我開始愛上這些地方，一段時間后，我在這里居住下來。
“禾青，你是這里的國王了，給你的國度取個名字吧。”爾笑著說。“星星之國！”我不假思索地說：“來紀(jì)念星藍，這是她的夢中家園?！薄昂?！”瑞大聲說。
我又去海邊的“偷電站”。海水透著一股憂郁的生氣，像這海風(fēng)不斷地吹拂著我的臉頰。像一枚閃爍的鉆戒，一把亮光沖出水面，落在沙灘上，仔細一看，是星藍的另一只眼睛?！皳溥辍币宦?，我發(fā)出會心一笑，像是知道它遲早會出現(xiàn)一樣。
當(dāng)眼珠落進去的時候，一陣清新的氣息膨脹并向我逼來,下一秒，我不敢相信我自己的眼睛。星藍醒了，剛才那股清新的氣息正式是她長長的嘆息。
“禾青！”她流出淚水，滾進她嘴里，她皺了皺眉，咸的?！拔易兂扇祟惲藛幔俊彼泽@地說。“那是海水?！?/p>
八
我看到我的心里，那里現(xiàn)在都是陽光。像是新生，一切呈現(xiàn)出全然不同的景象。
我找回了我的歸屬，奮斗出了我的世界。畫筆在我手里，我精心涂抹，一個新的世界。我不仔細描述它的樣子，但你可以和我一起想像。我愛上我的工作，我得到滿足愉快。因為我知道我將怎樣走以后的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