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老師喜歡的學生
一
? ? “當老師感覺怎么樣,我感覺挺神圣的。”我呷了口啤酒笑著問已經師范畢業三年的鄰居。
? ? 她頷首微微笑了,說:“沒那么嚴重吧,就是教書育人,不誤人子弟嘛,你看我有那么高大嗎?”
? “沒有,你那叫小巧玲瓏,我這才叫高大呢。”我的當鉆井工人的鄰居挺了下胸,舉起了左臂,握緊了拳頭,像電視娛樂節目上的明星一樣,一答對個弱智題就高興的有些失態的猛一曲臂用力,還半彎著腿,臉上呈痛苦狀的發泄一聲“耶”。不過當鉆工的鄰居沒像那些明星傻氣的叫一聲,他只是讓我們看到了他的力量,然而他把我們都逗樂了。
? ? 那是一個夏日的傍晚,我剛從隊上請假下山,就碰到了已經從鉆井隊回家十幾天的老鄰居了。一塊吃了個飯,天還沒黑盡,看到街上閑蹓達的人,我說:“國榮,走走。”國榮說:“好,閑遛著諞諞。”
當我們閑步到家屬小區的1區大門時,正好碰到了我的女鄰居。當時我正準備跨入小門進去,她正準備跨出小門出來,一照面,都先愣了一下,我說:“小妮?”
小妮說:“是你啊。”
我說:“真是你啊,好久不見了。”
“是啊。”小妮應著。這時,好大一個身胚擋住了我倆的視線,只聽國榮說:“咋了,不進去,是誰啊?”一只腳就跨入了小門,接著一聲驚呼:“是你啊!”
小妮笑了一聲說:“真是巧啊,今天咱們三個老鄰居都湊齊了,真是不容易。”
國榮提議說:“走,一塊坐在夜市上喝著、聊著。”
往露天的夜市上走的路上,有個清瘦、戴著眼鏡的人總是跟在小妮后面,還聽見和小妮小聲的叨叨。我和國榮都站住了看了看那人,小妮不好意思的說:“忘介紹了,這是和我一個學校的老師,也是咱石油子弟,我們高中屆的,畢業后,都分到一個中學。”
“噢!”我和國榮說:“那就一塊坐坐。”那眼鏡嘿嘿的笑了兩聲說:“那好!”
? ? 要了箱啤酒,給小妮要了飲料,都滿上后,國榮很有興致的說:“咱們仨家老鄰居可住的有年頭了,我記得在那排舊瓦房時,小妮家在中間,我家在右,剛子家在左。住新平房時,又是剛子家在中間,小妮家在左,我家還在右。今天三家老鄰居能再會面真是緣啊,來,喝完!“
? ? 小妮端著杯子笑著說:“真不容易,自從你們倆家搬走后,真難得一聚了!”
? ? 我說:“是啊,小妮,咱倆就有四、五年再沒見過了,不過,你變化挺大的,不能跟小時候比了。”
? 小妮抿了口飲料,合上蓋子,笑著說:“是嗎,有這么長時間了!”
? 國榮挪了下椅子,接著說:“可不,我當兵回來那陣,你怕還沒教書。那時的你,學生氣太濃了,現在才像回事。”
? ? 小妮說:“那時有些傻氣,還是學生嘛,現在我倆都結婚了。”順手指了指坐在旁邊的眼鏡,眼鏡沖我們勉強的點了點頭,我和國榮都“噢”了一聲說:“那就一塊再喝一個!”,眼鏡舉起了杯子和我倆碰了一下,國榮說:“那,干!”
? ? 接著,我們又聊到了老師,小妮說,現在的學生可比我們那會皮多了,上課可愛搗亂了,“那你能管住嗎?”看到她纖小的身體我有些懷疑的問道,小妮說:“那還不是拉下臉,訓呀!”我和國榮都笑了,說不知道女老師一板一眼的訓人場面是什么樣子的。
? ? 小妮接著說:“不過,說起來那些皮的學生可聰明的很,就是不好好學。說真的,我們倒挺喜歡他們的,其實學生還是最聽老師的話了,動不動就是老師說了……”
? ? 小妮說到了她的調皮學生,倒是一下子讓我想起了一個同學,我打斷小妮的話說:“小妮,你還記得陳小峰嗎?”
小妮說:“陳小峰?”
我說:“就是那個特搗蛋但特聰明的那個,咱們一屆的,小學跟咱們一個班,初中和你一班的……怎么還沒想起來?”,看著不解的小妮我又提醒她說:“從地方上轉到石油上來的,混社會的……”
“噢!”小妮把一直搭在太陽穴上,輔助她思考的手指移開說:“是那個只和我上了一年不到的那個,人可機靈了,就是有些壞。初一沒上完就去混社會了,是不是后來又和社會上的火并的那個?”
我說對呀,那家伙其實就是個人才,就是不好好學習,不過我們的老師特喜歡他的。
“這就是不注重德的教育的結果!”小妮一針見血的說:“現在學校只重成績,不重培養人,其實是誤人子弟,不負責任的……”
“怎么跟說教似的,聊別的,我小時侯可恨老師了!”國榮聽小妮說教育,不耐煩的打斷小妮的話,我們聽了都笑了。國榮接著問道:“你們倆什么時候結的婚。”
小妮看了看眼鏡說:“今年五一!”
我說:“怎么不通知一聲,我和國榮好像都在。”
國榮說:“是啊,老鄰居了,這喜事怎么說都要幫忙的。”
“不用的,”小妮說:“我倆直接在學校辦的,要了間房,很簡單的。”
我笑著說:“真是人民園丁,言傳身教啊!”大家都笑了起來。
那晚我們沒聊到十點就散了,還是那個眼鏡來著,不停的說雙休最后一天了,要回去備課,明天要早起趕車去學校呢。我和國榮聽的都有些煩他了,可小妮一說要走了,我們也只好各自散了。
回到家,打開電視,正好放的是一個黑社會性質的團伙被全盤端的社會調查節目,一下又使我重新想起了我那個混社會的同學——陳小峰。
? ? ? ? ? ? ? ? ? ? 二
? ? 陳小峰家其實離學校很近,他爸就在學校附近的車隊上班,然而他卻是在地方上的學,直至轉校到石油上的學校。
在這里有必要說下我們的父輩們。自從七十年代在我們現在生活的這片土地上發現了石油,我們的父輩們就從五湖四海聚集到了這片土地上。從事著開采的工作,由于工作性質注定要東奔西跑在荒山中、高原上、過野外的生活。作為創業者他們一年中根本就沒有什么空閑時間,一年中就利用那難得的一點順路時間,去到縣城里里購個物,看個病、修理個頭和胡須、吃個館子,喝個暢快酒,接著在街道上見見世面,然后就趁天黑前往山上趕。實在來不及或事沒辦完的,才可以在城里住上一晚,享受一下城里人的生活,這種沒根的感覺讓他們是那么失落和悲傷。所以后來就有了自己的基地,而且把她建在縣城里。由于從事的工作不同,有勘測的、有鉆井的、有采油的、有集輸的、有試壓的、有運輸的……又由于相同的工作所處的區塊不一樣,有在陜西的、有在寧夏的、有在甘肅的、有在三省交界的……總之,到最后由于我們父輩們的勤苦使油田的開發不斷發展、人員不斷壯大,隨之也建成了很多基地,有總指揮部的基地、有各二級單位的基地。
人一旦有了根,心里就踏實了,隨著基地的建成,也就有了相配套的住房、生活等設施。這時的父輩們樂了,同時也更需享受人間的天倫,他們把自己的妻兒老小都帶來了,給基地帶來了生氣、更帶來工作的后盾,他們把基地稱作后勤。
隨著基地的家屬及他們的子女的不斷搬來,使基地的人也不斷聚集。可同時又面臨著新的問題,工人們出遠門工作去了,家人需要看病、子女需要上學,一切似乎都成了后顧之憂,于是在基地有了自己的車隊、自己的醫院、自己的學校,以及自己所需要的全都有了。正是這樣,在縣城里形成了一個獨特的群體,有了一個獨立的圈子,我們就生活在這樣一個社會群體中,我們把自己稱作石油人,把這圈子外的本地人稱作地方人。為了區分開我們與本地的不同,我們總是說這是石油上的,那是地方上的,我是石油上的學生,他是地方上的學生,我們在石油上上學,他們在地方上上學。
陳小峰,最初就在地方上上學,也就是縣城的一個學校里。那是因為他的母親就在地方上工作,而他的奶奶家就在縣城關小學附近,所以就近上了學。可以說從小他就不和我們這些石油子弟們一塊生活、一塊學習,簡單的說就是不是我們這圈子里的人。他面對的是地方社會的各種各樣的人,他接觸的是一個大社會群體,以至于他剛轉入我們班時,我一眼就認出這是地方上的學生,這是一種直覺。在石油上上學的都是石油子弟,不像社會上的人那般復雜,而且大伙的父母都是常在一起上班的,非常熟悉。在一起玩都透著一種友好和諧的氣氛,不會使壞,或者說根本沒有壞心眼,是一臉的真誠、友善,尤其是我們還在稚氣未脫的小學。然而當班主任文老師在上早讀課時把陳小峰領進教室時,我就覺得他是一臉的邪氣,那五官上有著地方上學生所特有的特征,賊溜溜的眼睛和那誰也瞧不起的鼻子,高挺而傲氣。
不久,大家就聽到了很多消息。他,陳小峰,不是一個簡單的人,在地方上就打架出了名,小偷小摸不斷,最后在城關中學拜了個大哥。聽說那大哥是中學的一個幫會頭頭,也是社會上的混混,厲害著呢!牙子小聲對放了學后聚在他周圍的我們,神秘的說。
“啊!難怪我一看到他就不順眼。”我嘟囔著。
“就是的,我也聽說了,他爸不是在車隊嘛,和我爸一個單位的。我爸說就是因為他爸怕他在地方上學壞,就趕緊把他轉到石油上來的。”一旁有人插嘴道。
牙子吸了下鼻子,身子向后仰了仰說:“這下咱們班可又熱鬧了!”
“是嗎?”大伙有些驚詫。
“好了,牙子!走回!”坐在教室另一角的唐軍,邊收拾著書本邊對這邊的牙子說。
“好!”牙子站了起來,又對我們說:“我不和你們諞了,那大家看著吧。”接著順手從桌兜里取出了書包,挎在肩上,對唐軍說:“走吧!”
唐軍這時也走過來,笑著說:“你又胡說啥呢?”
牙子跟在后面說:“不是嗎?”
其實牙子說的真沒錯,不到半學期,班上可真熱鬧了,主角之一就有唐軍。
? ? ? ? ? ? ? ? ? 三
陳小峰是在上課不到一星期,就充分展露了他的聰明和出眾,一下就博得了主課兩個老師的歡心,也同時招來了大家的嫉妒。
語文課上,班主任文老師講到了一個新詞,講解了意思后,讓大家造句,他立刻舉起了手,文老師眼睛一亮。陳小峰回答的非常流利和準確,因為文老師脫口出來一個“好”字,我們知道回答得非常精彩,再接著的幾個同學的回答,文老師再也沒有這么高興過。
數學課上,張老師說今天上應用題課,在講解了半節范例后,張老師開始出題,讓大家做。前兩道很簡單,只需略微變動一下套用范例,大家很快做了出來,張老師很高興,說:“那好,我再給同學們出一道題。”題剛一出來,大家都有些愣,好像跟范例沒一點相同之處,接著才趴在桌上演算起來。過了五、六分鐘,沒一人舉手發言,張老師看了看大家,說:“怎么?換了種方式,就不會做了?要多動腦筋,把以前學的結合在一起。”
過了一陣看大家還都沒人做出來,就拿著教棍指著黑板說:“這個題呀……”
突然一個聲音,打斷了張老師的話:“老師!是5個!”只見陳小峰左手舉得老高,右手拿著筆從座位上站了起來。張老師就回過了頭,看了看陳小峰,問:“你是新來的?”陳小峰放下了左手說:“是,剛轉來的。”
“那好,你把計算過程給同學們在黑板上寫一下。”張老師的口氣讓我們感覺到陳小峰似乎是做對了。陳小峰拿著演算本很快上了講臺,刷刷的寫了起來,教室一片安靜。當陳小峰回到座位后,大家都沒從陳小峰的計算過程中醒悟過來。
張老師走上了講臺,望著大家,神秘的說:“這位同學做得是不是正確的。”一陣沉默后,間斷的聽到了幾聲“噢!”的恍然大悟的聲音,那是從幾個學習好的同學處發出的。張老師笑著對大家說:“這道題正確答案就是5個!”
大家驚奇了,目光都投向了陳小峰,只見陳小峰歪著嘴笑著晃著腦袋,右手的兩個指頭得意的捏了下鼻尖,并伴著一聲吸氣的聲音,可牛了!
接著,張老師就把陳小峰的計算過程從頭到尾分析講解了一下,剛講完,下課鈴聲就響了,張老師把粉筆頭扔到了粉筆盒里,說:“好,同學們,聽明白了沒有?”
大家異口同聲的說:“明白了!”
張老師笑著說:“那好,今天的課就上到這。”正要拿了教案走時,突然指著陳小峰問道:“這位同學,你叫什么名字?”
“陳小峰!”陳小峰得意的答道,張老師“嗯”了一聲,走到講臺邊上說:“好,下課!”
“起立!”女班長一聲令下,教室嘩啦一陣凳子嘈雜聲……
? ? 和小妮一樣,我們的這兩門主課的老師都是女的,可以看出她們很喜歡這個聰明而又搗蛋的學生。雖然他的使壞是在上了一段時間學時才表現出來,但有一點是可以肯定的,喜歡并不等于信任,尤其是女老師。要不,在小學時,我們的班長都是女的,男生只是個副的,這種現狀直到上中學時,才有所改觀。
? ? ? ? ? ? ? ? ? ? ? 四
? ? 陳小峰最初的搗,只在課堂上,當然是兩門課除外。副課上他不是把這個人的文具盒拿過來翻翻,就是把這個女生的頭發撥弄一下。同桌的同學都煩他,就把學習用品挪的遠遠的,椅子分的開開的,可他倒是得得寸進尺,把手伸的長長的,椅子也挪的近近的。鄰桌的同學礙著上課,都氣得不想惹他。可他卻在講臺上老師轉過身在黑板上寫字的空檔,硬從別人手里把用品往過搶,那同學不肯,雙方就爭搶。弄出的聲音使得老師猛一回頭,陳小峰那可叫眼疾手快,手一松,雙手交叉放在桌子上,身板挺的板直,一副認真聽講的樣子,老師當然看出來,只是不點名的說:“有些同學注意點啊!”,并用眼睛瞪他一眼,可他卻無所謂。
當然,也有的同學受不了,就舉手告老師。一次,他發現和他隔一個過道的前排同學的抽屜里有個玩具,就小聲叫那女同學的名字,可那女同學理也不理他。他可急了,乘老師剛轉身的時間,“嗖”的從座位上竄出來,跑到那女同學桌兜跟前,手一探,又很快縮回到自己座位上,但兩腿還未來得及收回到桌下,擱在了過道上。這時老師轉過來,看見后對陳小峰喝道:“把腿放出來干什么,放回去!”
陳小峰老實巴的把腿放回去,可低著的頭卻樂了,這一節課可有的玩了。原以為那女同學會生氣,但陳小峰沒想到女同學竟舉起手說:“老師!”
老師停下了講課,問:“什么事?”
女同學站起來并指著陳小峰說:“老師,他下座位偷我抽屜里的東西!”
老師聽了,一下嚴肅起來,斥道:“陳小峰!太不像話了!把東西還給別人!過來!站到講臺邊上來!”陳小峰只好低著頭站到前面……
? ? 這件事很快就反饋到班主任文老師那去了,大家都想著文老師要狠狠的訓他一頓。可誰知下午上自習,文老師來了,只是輕描淡寫的說了兩句就過去了,讓大家都非常失望,覺著文老師偏袒陳小峰。
不僅如此,本來非常嚴格的課堂紀律,在文老師課堂上也顯得些許寬松了。以前上早讀遲到,不僅要罰站,還要寫檢查,上語文課的早讀還少不了點名。自打陳小峰來到我們班一個月以來,他就有近20天遲到。從一開始文老師就顯示出了她的寬容,那天早讀都上了5分鐘了,陳小峰的桌上還是覆蓋著那由于剛打掃完衛生所落的灰塵。文老師很早就來了,教室轉了好幾圈,也在陳小峰的桌前停頓了好幾次,最后一次還用手指在桌上一劃,留下兩道威嚴的指痕。
恰在此時,門口一個人鬼頭鬼腦的抓著門框向里偷望。
“陳小峰!”眼尖的文老師一聲厲喝:“進來!”,同學們嚇的停止了讀書,教室一下安靜了。只聽得文老師“噔、噔”的高跟鞋的聲音來到了門口。
? ? “遲到多長時間了?”文老師大聲說道。
? ? 陳小峰站在門外耷拉著個頭,不吭聲,文老師手背在后面又問道:“為什么遲到?”
? ? 陳小峰捏了下鼻尖,輕吸了一下小聲說:“睡過頭了。”
“睡過頭了?”文老師哼了一聲說:“那你還知道上學呢,怎么不再多睡會兒?早讀還沒下呢。好,你現在就站在門口睡著,直到上第一節課。”
說完又面向大家:“繼續早讀!”接著走出了教室。
? ? 上第二節語文課時,文老師又點了陳小峰的名,并讓他在下午放學前把檢查交上來。陳小峰的檢查是交上來了,可他卻好像有恃無恐起來了,因為在第二天的語文課上,文老師竟表揚起陳小峰了。
? ? “看看人家的檢查,敘述經過清楚,認識錯誤端正,很深刻!寫得很有誠意,在這里我們要提出表揚。再看看你們有些人平時寫的檢查,就只有一頁紙,簡單、潦草,哪像個檢查?敷衍我呢!平常我都不好說的,丟人哪,還不如三年級的小同學寫的作文好。你們怎么做別人的大哥哥、大姐姐的,嗯?”文老師說完,班上的同學都低著頭,不敢吭聲。這時我看到那同樣低頭但還一臉怪笑的陳小峰,真有些想不明白了,文老師這還是第一次表揚一個同學的檢查呢?
也許是文老師也想給自己留點面子,在陳小峰按時上課不到一星期后,他的老毛病又犯了。幾乎天天遲到,可帶來的懲罰也從一節早讀課,變為半節,檢查也由一天一檢查變成了口頭檢查。
這一切大家都看在眼里,記在心里,也由起初的埋怨老師偏心改成為對陳小峰的模仿。上早讀也敢遲到了,下午自習也敢交頭接耳說話了,下座位也敢偷偷出教室遛一圈再回來了。尤其是陳小峰面對老師的批評,那無所謂的捏下鼻尖,并帶著似鼻炎一樣的吸氣聲的經典動作,一時盛行。大家在玩耍時占了便宜,得到老師的表揚,乒乓球打贏對手時,無不都如此表現一般,臉上還帶著得意的笑。這種流行的動作,以至于有些不講衛生的同學,用不干凈的手指捏鼻尖捏出了個酒糟鼻,一鼻頭的細菌,惹得大家都笑他是馬戲團里的小丑。
? ? ? ? ? ? ? ? ? ? 五
陳小峰是那種能很快適應新環境的學生,沒多久,就和班上的同學熟悉了。但有一點,大家都很討厭他,不喜歡和他在一起,因為他總是愛捉弄人。
上課時,認真聽講的同學總是會被莫名其妙的彈弓或粉筆頭打中,然后就會因上課不認真聽講、東張西望被老師點名批評。有時,老師在黑板上寫字時,他會故意向周圍的同學借學習用具或主動找你說話。當你準備回應他時,他則會裝做什么也不知道,認真的看著黑板聽課的樣子,而此時的你,卻完全暴露在已轉過身的老師的“厲眼”下,“干什么呢?上課不準遞東西,不知道嗎?”或“不準交頭接耳,小聲說話到外面去!”這些沒來頭的訓斥,別提讓人有多委屈,而他卻偷偷的朝你壞笑。
更過分的是,陳小峰還常拿人的名字來取笑。我們班上有個叫胡小寶的同學,在他的后排坐著,他就說別人的名字俗,說:“看看你這名字,小寶、小寶,小小的寶貝!多不雅啊,還忒俗!你想想啊,對,現在你還小,的確很小,才上小學六年級。但你想啊,你是要長大的,還要工作,還要有兒子,那時你都成叔叔了,再讓和你兒子一樣大的小孩叫你名字,小寶,小寶,嘿!那可真叫個丟人呢,是不是?”問的胡小寶一頭霧水、支支吾吾、若有所思、眉頭緊鎖,陳小峰則拍了拍胡小寶的肩,接著說:“所以我說你這名字太難聽,你看,你又長了個娃娃臉,又不太愛說話,人又老實,加上這名,真是把你越看越小,始終長不大,你可不想長不大吧?”
胡小寶點點頭。
“對啦!誰不愿意自己長大,是吧,小寶?”
陳小峰裝模作樣的拍了拍自己的頭又說道:“看看,我又順口叫小寶了不是。知道的,說我是在叫同學,不知道的還以為我在叫我兒子呢,看,多丟人哪?”胡小寶憨憨的點了點頭,都沒感覺到在占自己便宜,陳小峰則緊追不舍的說:“所以,我說胡小寶呀,你應該改個名字,不能叫小寶了。名字也不要太復雜,改動也不要太多,就把小字改成叫大,大寶、大寶,胡大寶!聽聽,這多像個男娃的名字,男子漢的很!”
憨厚老實的胡小寶讓我們沒想到的是竟然默認了大寶,在當天的新作業本上,真讓寫得一手好字的陳小峰幫他寫上了“胡大寶”這三個字!其結果當然是悲慘的,回家不僅挨了頓罵,老師在課堂上還點名批評:“名字豈能是亂改的?”惹得同學們哄堂大笑,胡小寶這下可真叫丟人了。
臟話連篇,是陳小峰從地方上學來的不良習氣之一。國罵,根本不能滿足他那嘴頭的過癮,“你媽屄”、“躁你媽”、“球巴子“、“放你媽的拐彎屁”、“你媽板子”…….等等之類的骯臟而怪癖的話,在學校里以前根本聽不到,現在對他來說竟成了口頭禪,粗鄙臟話讓大家極其厭惡,而他卻洋洋得意,更加運用自如、酣暢淋漓了,近似于無恥了。被罵的人當然會被惹惱的,當然少不了沖突的發生,但剛開始的戰斗很快被拉開。
雙方也僅扎了個勢,口中振振有詞的互叫著:“咋了!”
“你咋了?”。
“咦!你小子狂啥呢!”。
“老子就狂了!你上來把老子打一下”。
“老子還真要打呢!”,說著雙方都會扛著攔他們的人往前沖,攔架的人也會一起加力扛回去他們。不住的還勸道:“算了、算了,啥事嘛,不至于打架吧”,“都是同班同學別打了!”......
雙方就會用被架空著的無力的一只手臂,伸出手指著對方較勁:“老子饒不了你!”
“誰怕誰啊?”
“你小子欠揍!”
“來啊,我拳頭吃醋的!”……
諸如此類的話,直至一個隔在教室里,一個擋在門外面而靜悄悄的平息無事。但之間的怨氣并未消失,而是越來越深,最主要的是陳小峰惹得人是越來越多,看不慣他的人是越來越多,越來越多的人也都在等待一個機會。
不過,有一件事倒是讓陳小峰有所收斂,至少那不堪入耳的話少說了,只是多了幾句“他媽的!”,同時也讓我們又更進一步了解到他的家庭。那是下午自習課,他和何勇在一塊又謀著把誰捉弄一下。下了座位這遛遛,那轉轉,來到了王路國的座位旁站住。只見他緊閉雙唇,鼓著腮幫子,雙眼圓睜,僵持一陣后,身子猛的一顫后,長吁一聲,露出一臉的輕松態。忽然他的臉又緊繃起來,右手順手摸向身后,似要抓住什么,接著猛的收起右手,伸向趴在桌上正寫作業的王路國的嘴前,大叫一聲:“哈!手抓屁!”
說完,和何勇拔腿就跑向教室后面,大笑著問王路國:“怎么樣?臭吧!我這叫響屁不臭,臭屁不響,哈哈!”。這下可把王路國惹急了,蹭得站了起來,滿臉怒氣的大喝一聲:“別欺人太甚!惹急了,別怪我不客氣!”接著便是同以往的爭執一樣,推推搡搡的沒完沒了。但真正讓王路國不語且趴在桌上默默流淚的原因,卻是因為陳小峰罵的一句話:“我日你媽!躁你媽!”
可能連陳小峰也不會想到會是這樣一種局面,難道是王路國這人太慫,受不了氣,委屈的哭了,真還叫個男人!可又不像,為什么剛才與我又那么橫,這可把陳小峰愣在那了,說道:“咋了嗎?玩不起?看你這慫樣!……”陳小峰正喋喋不休時,一旁的何勇拉了拉陳小峰,勸道:“好了,別說了!”
“咋了?”陳小峰仍不依不饒。
何勇則把陳小峰推回到了座位,小聲的說道:“你呀,有些情況不知道。我給你說吧,你剛才的一句話把人給罵哭了。”
陳小峰一仰頭說:“我?一句話?他媽的,我平常不都這樣,也不甚于像他這樣的慫!”
何勇耐心的勸說:“行了,別說了,聽我把話說完嘛。王路國他媽得什么肺癌死了不到半年!”
陳小峰一下張大了嘴,回頭看了看趴在桌上的王路國,愣愣的又看著何勇說:“那我剛才罵了他……”
“是啊!”何勇終于看到陳小峰的醒悟了,說:“我看,你還是過去給人賠個不是。”陳小峰點了點頭,站起來,走到王路國跟前,輕輕的拍了拍王路國的肩頭,說:“真對不起啊,王路國。我不對,我不知道這事,請你原諒!”王路國仍趴在桌上,并不理會,可陳小峰仍是那么耐心的站著……
? ? 說實話,這沖突的結果,使大家都想不到的。但大家更想不到的是,他也是一個失去母愛多年的孩子,這我們是從何勇那聽來的,因為他爸和陳小峰他爸在同一單位上班。
? ? ? ? ? ? ? ? ? ? ? ? 六
在陳小峰六、七歲那年,他媽就去世了,得什么病說不清楚,但家庭的不和睦卻是加重了病情的惡化。
陳小峰他爸和他媽是在石油單位在地方上建基地那個時期結合的,那時石油的創業者被視為外來戶,加上其工作性質在野外干又苦又累又臟的活,常年在外不招家,曾被看做是最不好的工作之一。
“有女莫嫁石油郎!”當年的流行語反映出當時石油人的境地。
在野外多年工作仍未找到媳婦的陳小峰他爸,終于在好心人的介紹下,認識了在縣醫院工作的陳小峰他媽,并很快結婚了。婚后的陳小峰他爸非常珍惜這得之不易的婚姻,可陳小峰他媽卻覺得自己有些委屈了。在家里更是高人一等,動轍就發脾氣,摔東西,氣指頤使,陳小峰他爸則強忍住怒氣,但也使自己更壓抑和抑郁。不久在野外學會了喝酒,且酒量不斷見漲,后來則酗酒成命。
? ? 默默奉獻的石油人通過自己多年的艱苦努力,終于從最初的創業逐步發展狀大起來,油層的不斷發現,石油的不斷開采,使石油工業進入到了發展階段。逐步的自動化、機械化,使工人們從繁重的人力勞動中解脫出來,與此同時石油人的腰包也鼓了起來,地位也提高了,說話也硬朗了,又沒幾年功夫,石油單位的經濟效益成倍翻番,真是天翻地覆的變化。
陳小峰他爸此時也有了很大變化,他不再沉默,而是歇斯底里的叫喊著:“誰說我不行!誰說我不行!”他開始變得脾氣暴躁,沒來由的發怒。與老婆吵架更是家常便飯,他敢摔這砸那了,甚至到最后也敢打老婆了,尤其是在酗酒后。他成了名副其實的酒鬼,多年的怨氣、壓抑在酒精的揮發下徹底得到釋放、爆發……
? 一個家庭頃刻之間就要這樣垮了,陳小峰他媽提出了離婚,可是在那個思想不是很開放的年代,陳小峰他爸死活不同意,認為那是不光彩的,丟人哪!他反而是對這個家庭變本加厲起來。無奈之下,陳小峰他媽就帶著從小籠罩在家庭陰影下的陳小峰,來到了娘家,那時的陳小峰正好到了上學的年齡,而外婆家離縣城關小學很近,所以就近上了學,也就是我們說的地方上的學校。沒過幾年,他媽就病逝了,他那個爸卻并不想把陳小峰接回來。生活無規律的他爸覺著,這幾年光帶著個小兒子就已經疲憊不堪了,再回來個大兒子,更是拖累,還不如把他仍留在他外婆家,按月送點錢了事。直至在陳小峰上六年級時,外婆過世了,才把陳小峰接回到身邊,也算是一家團聚了。但是在陳小峰的心里卻是那樣的恨他父親,那樣的想念他的母親。那份母愛使他銘記在心,尤其是在他因頂撞父親被打罵時,更覺那份母愛的珍貴,所以在那天他可以體會到王路國失去母愛的感受,從而也就有了那天不同尋常的舉動。
自那以后,我們突然發現他的口頭禪少了,雖然偶爾習慣的會冒出一句。不管怎么說,他確實在變,這與其說是王路國使他發生了變化,還不如說是母愛重新又煥起了他對美好生活的渴望。
在失去母愛的那幾年里,也是陳小峰變化很快的幾年。相對石油上的學校,地方上的學校那真叫大雜燴,是真正的面向社會了。三教九流、五花八門、包羅萬象的各類人的子女聚集在了一起,形成了一個熱鬧的場所,也是一個混亂的場所。當然這是相對我們這些,只在石油上的學校上學的來說的,因為我們的父母同在一個單位,我們的同學也就是我們院子里的小朋友。
說地方上的學校復雜,是指那拉幫結伙的幫派,就連小學也不例外。每個年級、每個班都有個頭,都有自己的擁躉者,對于小學生來說,組成一伙不是為了別的,就是怕被人欺負。自己人有一個被打,立即還之于顏色,但也有不是對手的。可是這每一伙都有自己的后臺,那就是中學里的幫會,所以他們會請來“大哥”們來收拾自己的對頭。當中學里的大哥們互相爭斗,自己吃虧時,大哥們會請來他們真正的殺手锏——社會上的混混,由他們再來一決雌雄,誰的靠山在社會上混的勢力大,那就是最后的勝利者。
? ? 當然,像這種逐步升級的火并不是多見的,因為每個大哥都是有自知之明的,權衡利弊和自己的實力不會無休無止,但也不會忍氣吞聲,他們會去結交更有勢力的混混,以圖雪恥。要結交大哥,那就要上貢,沒有平白無故為你出頭的人,這就需要有自己的收益。那些在社會上的混混各種路子當然多了,對于在學校里的小團伙,他們只有從自個家里“拿錢”了,確切的說“偷”的成分很大。所以在學校里的幫會最喜歡吸收那些家里富裕的學生,而且也學著他們的社會上的大哥一樣,欺負一些軟弱的學生,并向他們索取保護費。有時他們甚至會做出違法亂紀的事,偷工廠的設備、銅、鐵等去賣錢,搶黑夜里無防備的行人,做的甚至有時比社會上的混混,青出于藍而勝于藍,不可小視。這些行徑徹底改變了他們當初只為自保和一塊玩耍的初衷,但好像又不得不如此似的。
? ? 小學生也不能說他們還是那么單純了,有小幫會的地方就有欺弱、欺生、索錢的事。不過小學生更多的是索物、索食而已,畢竟他們還小。
? ? 不管怎么說,在地方上校風非常不正,真是誰人名下無小弟,誰人上面無人照(關照),否則你這個學上的可真叫困難。即使有不愛惹事、老實的學生,膽小怕事的女生,在上學、放學時,也不忘記多和自己住在一院子里或附近的高年級的大哥哥、大姐姐走在一起。
? ? 在剛到地方上上學時,陳小峰似乎就已經感覺到那種氣氛,他盡量保護著自己,少惹事,早回家,而且母親也常不斷的給他提醒著。可是,在上了一個月后,當大家都知道他爸原來是石油上的工人時,就有班里的小頭頭來威脅他了。
“聽說你是石油上的,家里挺有錢吧?給兄弟幾個買糖錢。”一次在課間操時,小頭頭帶著他的幾個小兄弟,擋住了正要走出教室的陳小峰,陳小峰斜著眼瞅了下,埋著頭繞著走,小頭頭挪了下身子,伸手又擋住道:“怎么?我說話沒聽見嗎?”
陳小峰說:“我要去操場。”
“可以啊,給幾個糖錢,我知道你們石油上現在有錢。”小頭頭說。
“可我沒有!”陳小峰提高了嗓門。
“屁!你老實點,可別怪我們不客氣!”小頭頭有些生氣的說。
“你想怎么樣?”陳小峰說。
“你還挺歪!兄弟幾個搜他身!”小頭頭對他的小兄弟們發了令。
“你敢……”陳小峰正說著,一個人就沖了上來,趁那人還未出手,陳小峰先一拳打在了那人的鼻子上。那人“哎喲”一聲,捂著鼻子,一抬手,發現流血了,叫道:“你小子敢打我!”
小頭頭一看遇到橫的了,喊了一聲“上!”,一腳飛踹把陳小峰踢的向后倒退著靠在了桌子上,接著幾個人一下沖過來,把立足未穩的陳小峰按倒在地,臉上摑了好幾拳。雖然陳小峰極力反抗,終是寡不敵眾被人騎在身上,無法動彈。直至課間操完了,同學們都快回教室了,小頭頭才饒了他,并警告他:“不準告老師!否則沒你好果子吃!”說完一伙人就各自回到座位了,陳小峰則慢慢爬了起來,并摸了摸額頭上被打的青紫的包,“嘶”了一聲,咬著牙回到了座位上。
不一會上課鈴聲響了,是班主任的課。班主任一上課首先讓大家把昨天的生字一起讀三遍,自己則拿著課本,邊讀邊繞著過道踱著步。當走到陳小峰跟前時,發現陳小峰沒出聲,而且手還捂著自己的額頭,就嚴厲的說道:“陳小峰!站起來!”
大家一下停止了讀書,都看著陳小峰。陳小峰慢慢站了起來,可手仍放在額頭上,班主任訓道:“為什么讀書不出聲,手摸著額頭,睡覺了嗎?現在還摸呢,把手放下來!”
陳小峰磨蹭著,班主任大聲道:“放下來!”
陳小峰慢慢放下了手,這下班主任愣住了,語氣轉緩的說:“頭怎么回事?啊?是不是和人打架了,看你這背上還這么多土。”
陳小峰抬起了頭,慢慢的把目光移到了小頭頭座位的方向,此時心里最緊張的恐怕莫過于那個小頭頭了。當他一碰到陳小峰的目光,立即身子坐正了。這一切當然逃不過班主任的眼睛,慢慢走到講臺前,指著那個小頭頭說:“你!站起來,是不是你又欺負新同學了?”
小頭頭慌慌張張的搖著頭說:“沒,沒有,我一下課就去做課間操了,上課鈴聲響了,才回來。一直和他們幾個在一起,不信你問他們。”小頭頭順勢指了指坐在他身邊的幾個小兄弟。
班主任一看就知道他在說謊,但又沒證據,就問陳小峰:“你說,怎么回事?”
陳小峰支吾了半天,看了看小頭頭,又看了看班主任說:“老師,沒人打我,下課往出走時,我不小心撞在門框上了。”一句話,打破了空氣的沉悶,同學們好像都一下得到了放松,全坐正了身子看向一班主任。
班主任想說想問什么,好像又忍住了,只說道:“好了,繼續讀生字!”于是教室里又傳出了朗朗的讀書聲,此時的小頭頭則朝向滿臉愁容的陳小峰望了一眼,滿意的笑了。
這一笑,是有誠意的,至少他得到了小頭頭的賞識。下課后,小頭頭走過來拍了拍陳小峰的肩頭,并用手狠狠的捏了一下說:“小子,夠意思!”
陳小峰“哼”了一聲,用手撥開了肩頭的手。
小頭頭則笑著說:“不錯,是個硬骨頭,怎么樣?跟我一起混?我照著你,這個年級沒人敢欺負你!啊?怎么樣?”
陳小峰圓瞪著雙眼配合著緊閉的嘴,一扭頭朝向窗外,小頭頭“哈哈”笑了兩聲,說道:“我喜歡!”接著就帶著他的小弟兄們走開了。
其實,在陳小峰的心里還是很想跟著混的,但好強的他不肯低頭,倒是小頭頭一眼就看出了他的心思。一次下午放學,小頭頭把陳小峰叫住,說要請陳小峰吃冰棍,陳小峰開始不要,是小頭頭的小弟兄硬塞到他手里的,小頭頭邊吃邊勸他說:“好兄弟,跟我混,絕對不會讓你吃虧的。”
陳小峰低著頭吮著冰棍不作聲,似乎是默認了,小頭頭一看,就一拉肩頭陳小峰說:“好了,今個起你就和我們在一起了,走,現在咱們混溜到電影院里看電影去!”還沒等陳小峰反應過來,小頭頭一幫小兄弟就哄推著他去了電影院。
最初陳小峰的想法可能也只是有個朋友玩而已,在接著的幾年里,也只是上學和小頭頭他們在一起玩,一放學就早早回家,不去參與他的哥們們放學之后的事,這應該說也是他母親的功勞。他母親從小就希望他好好讀書,將來要有出息,對他是寄予了厚望的,在有限的生命里,付出了所有的愛。回到家后,除了輔導他學習外,還要給他“加餐”,一天要練多少字了,要做多少道題啊,要背一首唐詩啦,看一篇課外讀物啊……總之從小就學到了比他同年齡段的孩子多得多的知識。
當得知他在和班上的小幫會中的人玩時,他母親生氣的打了他,之后又摟著他流淚了,他也緊抱著母親哭了……自那之后,他漸漸的與小頭頭他們疏遠了,聽媽媽的話,很少出門,不去惹事。可是那顆躁動的心從來就沒平息過,多少次都忍不住跑去和小頭頭他們去玩,多少次又都被母親抓了回去。他是多么渴望外面的世界,不安分的心讓他備受煎熬。
如果說陳小峰忍受住了這段不安分的日子,那么他肯定會全身心投入到學習中的,不會像后來竟走上混社會的道上。關鍵是在這最關鍵的時候,他母親去世了。
當把一個人束縛太多,他就會對自由有一種強烈的渴望,一旦得到自由后,他會那么的放縱,無拘無束。似要補回他那沒有自由的時光,充分享受每一天、每一刻的自由,近乎忘乎所以,而陳小峰就是這樣。應當承認他是還是個孩子,有好奇心、有愛玩的心、有自由的心,何況他本來就不是個安生的人。他躁動不安,他好強爭勝,要不是他母親的嚴厲管教,他何至于在四年級時才混出名。
母親去世后,陳小峰仍在外婆家住著,他爸還是定期把生活費給帶來,順便看他一下就匆忙走了。可本來就年弱多病的外婆,根本無暇顧及他的學習,此時的他一下得到了解放。那種壓抑后的釋放,使他似脫韁野馬、盡情馳騁,去投入到他母親百般阻撓不讓他進的那個神秘世界中去,他渴望去了解那個難以琢磨的地方。
很快,陳小峰與小頭頭他們走的更近了,也常參與他們的活動了。由于自己的聰明,小頭頭很欣賞他,他也很快在他們年級有了名氣。也是在那時,他學會了抽煙、小偷小摸,不以為恥,反以為榮。也就是在那時,他也知道了向低年級學生威逼、利誘的索要錢和物,也知道偷工廠的銅、鐵可以賣錢的門路,他覺得他的世界被真正打開了……
陳小峰是以打架有膽、夠狠而在小學有的名,并被社會上的混混收為小弟的。那天上午早已養成欺負小同學的他又拉住個二年級的學生,要別人脖子上掛的電子表。那時的小學生帶著表那叫稀罕,還挺時髦,在人面前晃晃,得意勁啊甭提了。就因為那小學生在那賣排,惹上了陳小峰的眼,陳小峰問要,小學生當然不給了,陳小峰看要不來,就威脅著動起了手。一把就扯下來那表,小學生氣的哭,他則把人一把推開,裝作沒事人一樣往教室走去。
正在這時,那小學生的哥擋住了他的去路,身邊還帶了兩個人。原來正在陳小峰要表時,和那個學生玩得好的一個同學就偷偷跑到中學,把正上初中的那個小學生的哥叫來了。由于城關中學和城關小學只隔了一堵墻,所以不一會那學生他哥就過來了。一看那個頭,陳小峰自己先矮了半頭,被別人強行要回了表不說,還挨了兩巴掌。一腳被踹倒在地上,他還要反抗,被同班的小頭頭拉住了,臨走時,那幾個中學生還恐嚇道:“小心著!”
當著那些小學生的面,陳小峰感到臉上無光,說要報仇,小頭頭說:“你別沖動,得慢慢來,你看剛才你還要往上沖,欠揍啊!你不是他們的個兒,咱們都不是。這么吧,中午放學后我去找我的幾個大哥,要不就下午放學吧,讓把那幾個中學生收拾一頓!啊呀,你真是的,別急,有的是機會,啊,是吧?”
可是陳小峰真是急了,他咽不下這口氣,一上午時間,都想著怎么對付那幾個中學生。中午放學,他就急急的走出教室,到校園施工地上轉了一圈,就躲到校門口的門房后。正是放學時候,學生們都涌著往校門走,誰也不會注意到那么一個不起眼的學生。忽然陳小峰眼前一亮,向后躲了躲,摸了摸書包,嘴里喘著粗氣。等了一會后,一個箭步沖了上去,從書包中取出塊磚頭,朝一個大個子后腦勺扔去。由于準備充分,且距離又近,磚頭實實砸在那大個子的后脖頸上。在大個子“啊”的叫的時侯,一個小個子一閃,穿入人群,人群一陣騷動,大個子捂著脖頸,罵了聲:“躁你媽板子!”返身就追,但擠擠攘攘向外走的人群,明顯阻擋了他的龐大身軀,等到他叫罵著沖出人群后,早已不見了打他人的蹤影。
“是陳小峰!”緊隨而來的一個小學生站在大個子后面說:“哥!就是上午搶我表那個!”大個子個咬著牙說:“這個碎慫,老子踏死你!”
原來,陳小峰被打后,就想著怎么復仇,突然想起臨走時,那小學生他哥對他弟說:“中午放學等著我,我來接你一塊走!”,就一下想到了點子。一放學就跑去工地上,撿了幾塊小磚頭裝入書包,然后來到校門口等著。乘著放學人多擁擠和那小學生及他哥沒防備,來了個突然襲擊,而且一擊中的,成功逃脫。此時的陳小峰為自己出了口惡氣暢快的不得了,可他沒想到的是,他讓人給認了出來啊!
被人堵在教室墻角,拳打腳踢、鼻青臉腫、血流滿面,當然是躲不過的,也是應該的,就差弄折一條胳膊了。幸虧小頭頭及時叫來了班主任,否則不定打成個什么樣了。不過,事后陳小峰卻長了一智,必須要找個靠山,而且要勢力大的,他就找小頭頭說去,小頭頭說:“在中學幫派倒是有,分了好幾幫呢,像我大哥就是其中一個小幫派的頭。但真正有實力的只有兩派,一派就是打你那個中學生所在幫派,這就是為什么我不幫你出氣的原因。不是我不把你當哥們,實在是我的大哥無能為力啊,你知道了吧。”
陳小峰點了點頭說:“那派我是不會去找的,還有一個呢?”
小頭頭說:“另一派之所以厲害,最關鍵的是他們真正的頭是社會上的地痞、混混。知道吧,什么樣的人都有,收了小弟,專門在學校收保護費,做學生的大哥,真是誰也不敢惹的主。”
陳小峰問道:“那他們怎么不把你剛才說的那一派給收拾了。”
小頭頭說:“說你不懂了吧,那社會上的混混路子多的很,是做大事的,怎么會看上學校這幾個保護費?覺得沒意思,只是想擴大一下影響而已,才不想介入太深呢。不過,倒是給了那一派機會,他們的頭是個高二的學生,叫什么馮春風的,人長得就挺兇,聽說心更狠。拉攏了好多人,還想拉攏其他幾個小幫派的入伙呢,說要組成個學生幫,專門與社會上的混混對抗…..”
“那他是找死!”陳小峰打斷話說道:“我看他們遲早完蛋!哎,你說,咱們投靠社會上那幫吧!”
小頭頭愣了一下,睜著眼說:“真的?”
“真的!”陳小峰肯定的說。
小頭頭說:“我可聽說社會上的混混心可歹毒的很!而且是個無底洞!”
陳小峰大聲反駁說:“難道你讓我和打我的人在一起混嗎?”
小頭頭一臉凝重的說:“我說,陳小峰,這件事還就這么算了吧,可不要卷入到社會上,我奉勸你一句,那里黑著呢!”說完就轉身走了,陳小峰“哼”的一聲,扭過了頭嘟囔道:“膽小鬼!”
加入到社會上的那一中學幫派,陳小峰是自己找到的他們的大哥,他苦苦哀求,講了自己的委屈。起初人家一看是小學生,根本沒放在眼里,只是糾纏的次數多了,有些煩了,就隨口應了下來,可陳小峰覺得有了主心骨,當即拿出一包香煙奉獻給大哥。那大哥一看,樂了,指著陳小峰說:“嘿,小家伙,有意思!”。
在隨后一段時間里,陳小峰每天就纏著大哥,說要跟著,還有三天兩頭的送上包香煙。日子久了,大哥對他有了印象,但看他實在太小,又不想收他,可沒完沒了的纏著,太煩人了,想干脆就收下吧,全當是培養后備力量了。大哥把他叫過來說:“小家伙,從今起你就先跟著上初中的豪哥,見見世面,你也快上中學的了,熟悉熟悉這路子,啊?”
陳小峰連聲說:“謝謝大哥!謝謝大哥!”
大哥就指了指身邊的一個精瘦的人說:“叫豪哥。”
陳小峰就向那人叫了聲:“豪哥!”
大哥就說:“好,今豪哥就收下你了,好了,我也該回去了,可別再跟著我了。”
陳小峰樂的說道:“是,不會了!”
大哥也笑著看了看他說:“嘿,這小不點,真是的……”
自此之后,陳小峰一下覺得自己步入了正軌。天天一有空就跑到中學跟著豪哥,每天都趾高氣揚的,誰也不放在眼里,但對豪哥卻是惟命是從。為了討好豪哥,每周都給豪哥拿包煙,要知道那煙錢可是從家里偷來的,也就從那時起,他也開始常偷家里的東西了。外婆老了,有時根本記不清家里的錢物,再加上有病,一點都沒察覺,可這反而助長了陳小峰的惡習。
就在陳小峰自認為自己正如日中天,越來越覺著自己混得很牛逼的時候,他的外婆過世了,他也隨之被他爸帶走了。臨走時,他對豪哥說:“我一定會常來找你們的,到那邊后,我會拉攏幾個弟兄壯大我們的!”
? ? ? ? ? ? ? ? ? ? ? 七
剛來到石油上的學校,陳小峰的第一感覺是石油上的學校還很單純。沒有幫會,沒有愛打架的人,每個人都只知道學習,是一個純潔的地方,一度曾使他有所凈化。不幸的是,他似乎不能忍受這種清凈和寂寞,每到禮拜天仍會騎自行車到縣城里去找他的大哥,他覺得那是一種自在。
在班上和陳小峰最早在一起玩的,也是只有他們倆能玩在一起的人是何勇。由于他們的父親都在一個單位,本來就很熟而且關系也可以,在一次陳小峰隨他爸到何勇家做客時,兩個人就互相有了了解。很快二人發現對方與自己一樣都好鬧事、打架、不安分,唯一不同的是何勇不愛學習。何勇原來也是個非常愛惹事的人,常欺負低年級同學,在當時的小學部里也算個名人,不做好事,盡搞破壞,老師見了很煩又要訓斥的那種人。
這些事陳小峰是從何勇他爸那聽來的,喝著酒的何勇爸一提他那兒子就來氣,對陳小峰他爸說:“這個不成氣的東西,老愛在學校里打架。五年級時,因為打比他小的學生,被別人叫來上中學的哥哥和幾個中學生,被打得鼻流血,抱著頭滾在地上直叫媽呢。幸虧有人叫我,我急忙趕到學校才保住他那小命,這畜生!”
陳小峰他爸聽了,笑著看了看何勇說:“小子還挺厲害!”何勇不好意思的低下了頭,陳小峰他爸又給何勇爸倒了杯酒,說道:“可我看他現在不挺老實嗎?”
何勇他爸端起一杯一仰頭,“嘖嘖”的品了兩聲,嘆著氣說:“那還不是我給打出來的,放學一不回家就收拾,一欺負別人家的孩子就拾掇。一年下來,也學乖了,他好就好在不跟中學的和社會上的壞人一塊混,所以現在在學校也就老實了,就有一點不好,不愛學習!”?
陳小峰他爸哈哈一笑說:“那還是你管教有方啊,來!喝酒!”
也就在那一次,志趣相投的陳小峰、何勇就成了真心玩伴,也常在一起惹事。要知道陳小峰本來就不干寂寞,而何勇就不是個安分的人,只是一年里沒遇到過和他一樣投機的人,加上又被父親看管的嚴。現在可好了,終于雙方都找到了對口的人,而且雙方父親都又放心,還時常教導他們:“要互相關照啊!”那真是又見陽光,開始燦爛了。
這是兩個活寶,他倆的一舉一動總會給整個小學部帶來一陣跟風。那個時候的我們都喜歡帶帽子,各式各樣,鴨舌帽、空軍帽、貝雷帽、圓帽、方帽,但是誰也比不上他倆的黃軍帽有特色。本是一頂普通帽子,卻被他倆收拾的那么有棱有角,儼然是警察的大蓋帽,那么氣魄。原來為了帽檐上的帽邊上顯出它的立和挺,他們用紙疊成三角狀,并連成環形,墊襯在帽子里。為更顯出有形,在帽子的里子里面,再用曲別針別在帽邊的線縫處。這頂帽子戴在頭上,可真扎眼的很!如若配一件黃軍衣,特干凈平整的那種,然后挎一個黃軍包,在那個年代叫展勁,現在應當叫酷了,再酸一點那叫好有形喲!就是這身裝束,一下吸引了很多人的目光,很快在同年級開始風行。先是陳小峰和何勇各自的弟弟的效仿,從而又帶動他們低年級的學生的相隨,一時在小學部里成了一種時尚。
當然也有不良影響的,陳小峰把他在地方上的一種玩法帶給了我們。那是一種憑自己的本事,贏取自己想要的東西的游戲,就是說如果我有個好東西,你也有個好東西,而雙方又還都想要對方的東西,靠搶和要不行,靠相互交換都舍不得,折衷的方法就是贏過來。方法很簡單,各找一個替代物,大小一樣就行,然后互相擲,誰的要是打上對方的替代物,就算贏了。贏的東西可以是任何東西,剪刀、自動鉛筆、鋼筆、小刀子、香橡皮、小玩具……如果覺得對方的東西和自己的不在一個檔次上,可雙方協商,如我的玩具好玩,你的一般,你要贏我兩次或三次或更多才算贏。就是說你要擲我的替代物若干次就能拿走我的東西,而我只需擊打上你的替代物一次,就可以拿走我想要的東西。
最初的替代物是銅彈殼,它小而輕巧,便于于擲的有準頭,這是陳小峰從地方上那帶來的習慣。要知道這種游戲在地方上最原始的目的是贏銅,贏的是線圈里的銅絲,儀表上的銅塊和不知道什么東西上的銅皮、銅條等。贏取的多了,就連同銅彈殼一并拿到廢品收購站去換錢,只是為了得到銅所帶來的價值。雖說也有互相贏東西的,但是這種交易少,也就是在這種玩法傳到石油上之后,石油上的學生才使這種交易播而廣之。他們不看重錢,因為他們的父輩們所在的石油單位上的效益還不錯,有自己的零花錢,他們的只想要那些他們有時用錢根本找不到地方買的東西。
由于陳小峰在玩這種游戲時,邊往出擲銅彈殼,口中還邊為自己鼓氣的叫一聲:“著!”,意思就是打著你,這使得跟著學的人也都跟著叫一聲“著!”。課間十分鐘時,整個教室、整個走廊、整個操場都是一片“著”聲此起彼伏!
很快這種喊“著”聲一片的游戲被定性為一種賭博,極不健康,而且帶來了極壞的影響。小學部的教導主任在全小學的大會上,義正嚴詞的說道:“杜絕該不良活動的蔓延,要求各班主任嚴抓痛整,把這股歪風壓下去,營造一個好的學習氛圍……我不去追查帶來這種不健康活動的學生,這不是你們的錯,是我們老師的失職,尤其是我的不盡職,沒有及時發現這種苗頭,就是我們的錯誤。校風不正,誰還能放心把孩子送到學校來,整頓校風是我們這學期的主要工作之一!”
別看我們那個教導主任一個胖胖的女人,四十多歲了,很不起眼,但做起事還是雷厲風行,重要的是她處理事情的客觀性。對于這件事,她自始至終沒有處理過學生,只是一連幾天開了好幾次班主任會,接著的幾周校風明顯得到了扭轉。她的工作方法,在我參加了工作后,結合單位上有些領導只會推卸責任、只會指責他人的種種事來,細細想起,真是佩服的很。
八
? 可能連陳小峰也沒想到,校園這么快就恢復了平靜。其實讓他更沒想到的是在小學部里還有藏龍臥虎的人,而這個人正是由于嚴格的校紀校規,才變得安靜下來,開始靜心的讀書,他就是唐軍。
唐軍,曾經也有在地方上上過學的經歷,不過和陳小峰不在一個學校,在縣二中的附小。同樣由于種種原因,唐軍在四年級又轉到石油上了。在地方上學校,他也同樣加入了幫派,而且混得還不錯,在小學里也算個人物。到了石油上的學校上學后,本來性情就是你不惹我,我不惹你的唐軍,發現石油上并不像地方上那么混亂,校紀校規也嚴,剛來時那陣還想著在學校混的想法也漸漸淡了,再加上搬家在學校附近后,也就很少到縣城里和他原來的弟兄們混了。日子久了,反而沒有了來往,自己的心境也漸漸平和了,安下了心,也就成了現在默默無聞,不招誰,也不惹誰的唐軍了,而且還結交了一個關系很好的朋友,那就是牙子。
不過確切的說牙子是把唐軍當大哥看的,因為唐軍看上去就與其他學生與眾不同。做事果斷,而且仗義,在他的周圍也不乏追隨者,這說明他有一定的號召力,本來大家都要選他當班長的,可是學習不是很好的他,班主任是不喜歡的。尤其是看到他周圍老聚集一些人時,認為他拉幫結派、不思進取,更是煩感他,于是自己“欽定”了一個女班長,這可讓男生不滿了,她能干什么?大家都反問:“她能當好班長?”文老師斬釘截鐵的說:“就這樣,我們老師都認可了!”
? ? 最值得一提的是,唐軍在地方上混時,拜了個大哥,他就是馮春風。陳小峰是在過寒假,找他的豪哥混時,從豪哥那得知的背景。聽后,陳小峰心里倒抽了口涼氣,真慶幸自己在上學期沒惹他,因而在新的一學期開學一段日子里,明顯感覺他的收斂。要知道,在以前他多么張揚,耀武揚威,愛欺負同學,而且還常和何勇兩人到低年級去欺負小同學。我家的鄰居國榮就因為惹了陳小峰他弟,被陳小峰欺負過。那時的國榮人又不高還瘦小,當然只有受氣的份,好強好勝的他每每和我一同走在上學路上提到陳小峰時,就恨恨的說:“他別太囂張,惹急了,我跟隨他同歸于盡!”
? ? 誰若惹我,我不饒他,這同樣也是唐軍的性情,正是因為此,他和陳小峰展開了一場真正的較量。雖然陳小峰惹的不是唐軍,但欺負的是唐軍的好朋友牙子,而且牙子是為了自己辦事挨了打。
? 唐軍愛好打乒乓球,經常放了學約上牙子幾個人打好一陣。陳小峰也喜歡這項運動,連課間操十分鐘也不放過,有時甚至上付課時逃課去打乒乓球。那天是星期六,學校的規矩是每周六下午都要大掃除,班上的規矩是除了當天教室值日的那小組外,再加一組打掃班上操場上的衛生區。剛好那天陳小峰、何勇所在那組打掃操場衛生,值班檢查衛生的班干部是小妮。
? ? 和往常一樣,下午一放學,唐軍就叫牙子先去操場占個位子,收拾一下馬上就來。牙子就提著一副球拍,匆匆的下樓到操場上去了。我們那時乒乓球臺都是水泥臺的,兩塊水泥板往支柱上一架,面子打光,擺上一排磚當作球網就可以打了。當然它的場所也就在室外的操場的邊上,擺不了幾個。可愛好這項運動的人卻很多,國球嘛,誰都能來兩下,因而這不多的乒乓球臺案就成了搶手貨,誰先到,誰先占上就是誰的,這似乎也成了一種規矩。當然也有打破這種規矩的,那就是以大欺小、以強壓弱了,陳小峰、何勇就是這種典型的人,也成了他倆的一種習慣。
? ? 那天由于要打掃衛生,二人肯定是占不了位子的,況且他們倆人也不是那種急急忙忙占臺案子的人。二人拿著大掃把在操場上亂掄了幾下,就對他們的組長喊道:“嘿!我們把我們這片打掃完了,剩下的是你們的了,我們走了!”說著從掛在籃球架上的書包里取出乒乓球拍,一拍屁股就走人了。
? 他們來到了臺案的平面最好,而且受刮風影響最小的那個乒乓球臺案前,發現牙子在那站著,拿著一個拍子在顛球,就嘿嘿干笑兩聲說:“喲!來得早啊!”
牙子一把抓住了乒乓球,很愁的看了看他們二人一眼,趕緊一手壓著臺案邊上說:“這是我先占的。”
陳小峰則也走到臺案子邊上用一只手壓著,說道:“知道是你,咱們一個班的,你又不打,來,讓我們先打一陣。”
“不行!”牙子強硬的說道:“這是我和唐軍先占的。”一聽是唐軍,陳小峰猶豫了下,拿著拍子柄在臺案子上一擰,拍子就飛快的旋轉起來,等到快要倒了,發出“哐哐”的晃打聲時,突然一把按住球拍面,“叭”的一聲球拍被他一手按在了臺案上。牙子心里一跳,猛的抬了下頭,只聽何勇說道:“我們先玩一陣,又不搶你們的,看把你小氣的。”
陳小峰則走到擺磚網的邊上,用球拍頭支著一塊磚頭說:“怎么樣?啊?”
牙子則堅決的說:“不行!我們先占的!”
陳小峰猛一晃球拍,“啪”的一聲一塊磚頭倒在球臺案上,摔成了兩瓣。陳小峰大聲說道:“不讓我們玩,你們也別想玩!”扭頭又對何勇說:“咱倆現在就搶著臺案子,來!你站臺案子左邊,我站在這!”說著陳小峰就站在牙子旁邊,故意用身體一扛,對牙子喊道:“起開!聽見沒!”
牙子繃著個臉就是不動,何勇一看,也走了過來說:“不服氣啊?”就一把推開了牙子,牙子不防備的險些絆倒,陳小峰順勢再一推,牙子一下跌坐在地上。這可把牙子氣壞了,爬起來就沖上前去,卻被陳小峰伸手卡住了脖子,靠不到陳小峰跟前去。陳小峰則揮起了拳頭掄向牙子,真是說時遲,那時快,唐軍及時趕到,一個飛踹把陳小峰撂倒在地,接著順手拿起地上的球拍,照著還沒站起來的陳小峰后腦勺就是兩拍,打得陳小峰“哎喲”的大叫,跌跌爬爬的往前跑著。一旁的何勇看了,正要上前相助時,只見唐軍朝著他臉就把球拍扔了過來,何勇嚇得一縮頭,轉身就跑。陳小峰一看這勢,本來想著反擊的心,也猶豫的不敢拿出來,再一看,唐軍手里抓起放在臺案上的球拍又趕了過來,拔腿就跑,唐軍緊追不舍,打得陳小峰滿操場上撒跑……
? ? 這一下小學可熱鬧了,操場上的人都站住了看,樓上護欄也趴滿了人,當然也少不了本來正在教室打掃衛生的我們。說實話,這時的我們是打心里高興,趴在欄桿上也“嗷、嗷”的叫著。可偏是這時,在我們一旁的班干部小妮,一閃身進了班主任文老師的辦公室,把大家惹得一肚子氣。恰在班主任文老師走辦公室,向下看時,操場上的陳小峰已經跑不動了,追上的唐軍,豎著球拍下砍到了陳小峰的背上。陳小峰磕絆了一下,加速著又跑了起來,唐軍一看追不上了,一把扔出了拍子,正好砸在了陳小峰的腿上。陳小峰心一慌,根本不想唐軍已經失去了武器,一溜煙的朝校門口跑去……
這下文老師是認定了唐軍打人了,大喊道:“唐軍!唐軍!”
唐軍站住了,口中喘著粗氣朝樓上望去,同樣也生氣的喘著氣的文老師指著唐軍說道:“唐軍!你給我上來,到我辦公室來!”說完就氣吁吁的從我們面前走回辦公室,一旁的小妮也正要跟上,班上的幾個男生擋在了她面前,狠狠的盯著她,咬著牙小聲說道:“告密者!”?
小妮害怕的倒退一步,說:“干什么?”
一個男生說:“你!通風報信!”并又往前逼近了她。
小妮趕緊又退一步說:“我……”,想是因為身后的騷動引起了文老師的注意,在推門進辦公室時,她一回頭,沖我們這邊的男生喊道:“干什么呢?”
幾個男生立刻散了,小妮也站在了墻邊,這時,文老師對小妮說道:“小妮,去!把陳小峰也叫來!”
小妮一聽,趕緊跑著下了樓。
? ? 這件事的處理結果,當然是唐軍責任大了,寫了份檢查不說,而且當著全班同學的面做檢查。陳小峰只是寫了個書面檢查而已,并得到了唐軍雖是違心但還是說了的道歉,何勇則根本未提及。大家都覺著文老師的處理結果有所偏袒,可越這樣反而使大家更崇拜“英雄”,藐視“戰敗者”了。有一段時間,幾乎每個男生都敢對抗陳小峰和何勇的欺負,誰都學會了與他們二人的頂撞,把陳小峰和何勇氣的干瞪眼,又沒轍,因為男生幾乎都團結在唐軍的周圍。
陳小峰確實是怕了,大家發現,本來陳小峰就很少到后墻角走動的那幾排座位,現在根本不去溜達了,在那里有個座位是唐軍的。不是陳小峰不想著去找他那幫大哥去收拾唐軍了,而是陳小峰是徹底心虛了。
真是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一直霸了縣里黑道多年的陳小峰那一派的后臺,也就是社會上的混混老大,竟然被同道給火并了!雙方在縣電影院門前展開了一場混戰,那是一場群架,動了真格的。雙方的代價是,社會上混混老大倒在了血泊中,挑頭的大哥們也被抓進了監獄。一時間,黑道上群龍無首,縣城里的幫派真有些亂了。這時,在學校混的馮春風,擲臂一呼,帶著他的學生幫,憑著年青人的那份沖動、狠勁,一舉收復了其他幫派,開始了他的獨領風騷的年代。也是因為這,讓陳小峰在下半學期變得老實了,沒有了那份傲氣,也沒有了那份霸氣,只有了那份靈氣。
? ? ? ? ? ? ? ? ? ? 九
班主任文老師是喜歡陳小峰的。聰明、好學、知識面廣,是留給文老師最好的印象,而且陳小峰憑借這些也給她掙足了面子。自從文老師接了我們班的班主任,每學期一次的年級知識競賽,我們班就沒贏過,好幾次還是墊底,文老師為此一直很郁悶。
當陳小峰來到我們班后,文老師眼睛一亮,她看好今年的競賽。在定人選時,沒再像以往那樣讓同學們來推選,而是自己急不可待的首點了陳小峰的名,接著才說了其他兩個人。同學們其實也沒有什么異議,因為陳小峰在課外知識方面確實懂得很多,只是大家不明白文老師何以這么迫切。得到同學們認可后文老師那么自信的笑了,以前可從未有過。
事實證明,文老師是對的,由于陳小峰的出色表現,我們班破天荒的取得了知識競賽的第一名!這讓其他班主任目瞪口呆,我們班的同學也在同年級中驕傲了一段日子。應該說這是陳小峰的功勞,正是他平時不惜上付課的時間,偷偷看各種課外讀物,何以在最后關頭,打敗那些只背了老師發的知識競賽題,而缺少其他知識的對手。一舉從不利的第三名躍居首位,大家都為他感到高興,只有這時,大家忘記了他的不好。
文老師真是覺得非常長面子,有了光彩,上課時都掩飾不住她的喜悅,以至于對陳小峰的耍小聰明都那么寬容。記得那天上的好像是邱少云被火燒的那一課。在講解詞組時,文老師沒有像以往把詞組全寫在黑板上,再把解詞寫上,然后要求同學們根據意思造句,而是直接讓同學們根據課文,自己理解它的意思,然后造句。同學們思考了一會,就踴躍舉手發言了,文老師都很滿意,當剩下最后一個詞時,都沒人舉手了,文老師試探性的問大家:“同學們,沒人會了嗎?再想想,如果真不會,我就給大家解釋一下意思,再……”
“老師,我會!”突然陳小峰打斷了文老師的話,只見他坐在座位上,側著身,高舉著手。他一老這樣舉手發言,完全打破了《小學生守則》里要求的發言要端坐,胳膊肘放在桌面上,手放正,五指并攏的規定,可陳小峰卻一直得到了老師們的認可,主要是大家不會的時候,只有他在舉手。
文老師微笑著看了看陳小峰說:“那好,陳小峰同學來回答。”陳小峰習慣性的摸了下鼻尖,清了清嗓子站了起來,大聲答道:“今天語文課上老師讓我們用生死攸關這個詞造個句。”
全班同學一聽,都哈哈大笑起來,要在以往或別的同學這么回答,文老師肯定要生氣,可今天文老師也憋不住的笑了起來,陳小峰也跟著呵呵的笑,接著教室傳出更為歡快的笑聲,大家覺得這是多么美好的一堂課啊!
? ? ? ? ? ? ? ? ? ? ? 十
轉眼我們就從小學畢業升入了初中,石油上的小學和中學都在一個校園里,確切的說小學就是中學的附小,一個在前院,一個在后院,無非現在我們走到前院上課去了。但不管怎么說自覺著已經是大哥哥、大姐姐了,總認為自己很大了,越看小學生越是小兒科,真不明白那些年怎么會那么的窩囊,怎么不出人頭地呢?看看人家中學世界,那才叫廣闊呢,看看那些大哥、大姐們,真是個牛!
中學分班的時候,學校好像是在小學里打聽過似的,有意識的將陳小峰和何勇分在了兩個班,何勇被分在了我們這個班。開學初大家還都以為陳小峰可能又要活過來了,要橫行這個年級了,因為在小學剛畢業后,唐軍家搬走了。唐軍家走得老遠,說是支援油田建設,他爸被調往河南那里的一個油田去了,他也跟著轉學走了,這讓大家心里有種沒有主心骨的失落感,有種擔心。可誰想陳小峰卻少有的平靜,也沒看出他一些張狂的表現,再到他們班一問,陳小峰自開學以來,就沒好好上過課。三天兩頭的曠課,有時還整天,老師一問,支吾的說不清楚,光寫檢查都夠訂冊了。
那他每天在干什么呢?從何勇那我們了解到他忙!可真忙!陳小峰似乎找到了自己的新生,最近正忙著結交黑道上的老大馮春風!
其實,自打一升入中學,陳小峰也有了我們同樣的一種感覺——自己長大了,在學校拉幫結派,沒勁!他的眼光比我們看的更遠,在中學做什么大哥呀,霸道啊、打人啦,那是小兒科,看看那些在社會上的混混們,真牛逼啊!
陳小峰是經他小學同學——那個地方上的小頭頭,認識的馮春風。此時的馮春風早就因為成天打架滋事、動刀子、動酒瓶,再加上和社會上的小混混做一些偷雞摸狗的事被學校開除了。上高三的他更是借機“抽身取義”,全身心的投入到社會中去,帶著和他一起被開除的兄弟,成了一個名副其實的社會大混混。打、砸、搶、偷,無所不能,其聲勢不亞于當年的大幫會。
為了鞏固自己的地盤和勢力,馮春風開始大量招收新人,對以前小幫會里頭的人,他實在不放心,他要培養自己的人。陳小峰就是在這個時候加入到黑社會的,緊跟著馮春風混,以至于不能自拔,在他初二第一學期還沒上完的時候,就因為跟著大哥太忙,顧不得學業,主動退學了。他爸當然對他是一頓收拾,可他竟然還擊了喝醉了酒已經不堪一擊的父親,然后逃出家門,從此以后,沒再沒著過家。
? ? 在我上初中這三年中,我還是偶爾可以見到陳小峰的,因為我們家離縣城比較近,有時在上學路上或到城里趕集市時,就可以碰見他。他見了我眼睛一亮,沖我一笑后就跟著有五、六個小伙走了,每次都不會說一句話,看他的樣子黑瘦了許多,但也冷漠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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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 ? ? ? ? ? ? ? 十一
我是在考上了中專已經一年半后,聽到的陳小峰的死訊。那時正逢過年,初中的幾個同學相約在一個同學家聚會,有一個同學其間無意的提起來的。
說是這幾年陳小峰混的不錯,也開始做大哥了,由于下手狠、點子多、人精靈,得到了馮春風的信任,提拔成了一個小幫會的頭頭,成了馮春風手下的一個四把手。在一次喝酒時,由于口角之爭和他們的二當家打了起來,還動了刀子,見血的那個人是陳小峰,聽說是為了爭酒樓里一個倒酒的女服務員。
剛說完,大家還都靜了幾秒鐘,之后又有說有笑了,只把它當做了一個插曲一閃而過。
那天晚上在回家的路上,我倒是又想起了陳小峰。想著他滿身鮮血的躺在地上,瞪著雙眼,用那么驚奇、那么不解的眼神望著這個他那么熟悉的世界的樣子,我打了一陣冷顫。我是能想到他早晚有這種結果的,不過沒想到是這么快!我想他最后一定是在反省,他一定是不甘心,他一定是不知足,他一定……那一年,陳小峰剛成年——18歲!
作于二00二年七月杏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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