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世上,有一種布施,人人可為,無關貧窮富貴,且取之不盡,用之不竭,越施越富有。但是,這種布施,也是奢侈的,需要從心靈深處生起來,純凈凈的,它就是我們的笑容。
前不久,我看過一個視頻。有個年輕人遇到一個腳步匆匆,夾著公文包,滿臉陰沉的男子,就在擦肩而過一剎那,他叫住了他:先生,我想向你借一樣東西。男子很不不耐煩,急忙擺手,對不起,我要趕上班。
年輕人說,不耽誤你多少時間的。男子神色慌張戒備,你需要的東西,我沒有,再說我們認識嗎?
年輕人說,你肯定有的,只是你先要放松一下你的心,我只是想借你一個微笑。然后滿臉笑容地期待著。
男子愣了幾秒,突然明白了年輕人心意,一抹淡淡的笑意終于從嘴角邊牽起,自然浮現在臉上。
兩個陌生人就那么相對著,微笑,然后心照不喧,一起哈哈開懷大笑。陰郁緊張的臉一下子變的如此生動可愛,陽光燦爛,身心舒緩,整個世界驟然也明亮溫暖了。他不由自主放慢了腳步,微笑著走向辦公大樓。
布施笑意是如此美好,照耀別人的同時,也溫暖了自己,與人相處間,為何如此吝嗇我們的笑容呢?
如果不小心和人發生了碰觸,是不是一個真誠的笑容就可以釋然了呢?當遇到煩惱的人,對他笑一笑,是不就會解凍一顆冰冷的心?
我曾去過一個笑容最多的地方,那就是四川色達雪山深處的喇榮溝,修行者的圣地,整個山谷里,都閃耀著明亮的笑容,也許正是每個人都從心升起了笑容,才使那個寒冷的世界,比外面很多地方都更加溫暖。
那次去色達喇榮溝佛學院,恰恰遇到他們放假。所謂的假,也就幾天而已。學期結束考試了,暫時沒安排課,就放松一下。平時上課,從早到晚,忙功課,都在經堂。課后作業是講考,講考就是第二天把新學內容講一部分出來給上師和道友聽。講考必須把所學內容滾熟,融會貫通了才行。也就沒了悠閑的時間。
這幾天,大道上,小街上,人來人往, 生氣勃勃。他們走路不急不緩,作著詩一樣優雅的漫步。眼到之處,清一色飄飄紅衣,著雜色衣的我們仿佛注入了紅色之海。就象一首莊嚴的曲子里, 突然夾雜了幾個不和諧的音符。
他們的笑容非常特別,每一個人的笑,都象從心底那股慈悲的深泉里活潑潑地流出來的,清純, 閃光,那笑容是淺淺地、甜甜地,暖暖地,是在長期禪修中慢慢熏出來的,恒定柔和,純凈似晶雪,透明如藍天。
? 每每看到這種笑,好象感受到一種加持力,一股微弱的電流無聲無息傳遞過來,一直抵達你的心靈深處,瞬間,喜樂注滿了你的心空。生生地看見自己的善心一下子增長許多。
我們的喜樂之源來自哪里?應是那些慈悲的心發出來的笑,蕩漾映照在了我們心里。
那些喇嘛和覺姆,認識不認識的,只要面對面相迎,你就會看到一個這樣的笑臉。那微笑好象不會退去,沒有刻意,自然的一種存在,與呼吸相隨。
他們用這般的笑容供養著每一個遇著的人,就象空氣一樣,自始自終都開放著,也象太陽一樣,一直朗朗地掛在空中,永不落下。
這樣的笑容,在塵鬧的繁華世界里,極少見的。
我們身邊的人,臉上肌肉總是緊崩崩的,好象他們的心弦,早已失去了張馳。
大街上,人人都大幅度地揮著臂膀,腳下騰騰生著急風,總要是匆匆地奔向什么地方,去撈或抓住個什么,心靈閑適已被遺忘。與你交臂而過時,根本顧不上看你一眼,笑更是很奢望了。哪怕是認得的,面對面走來,也常目不斜視。有時遇著了熟人,臉倒是泛起了笑容,那笑有時是那么勉強,明明是擠出來的,生硬硬堆在那,沒有活力,缺少真性,就象一池死水沒有流活。
親朋好友相逢了,那笑,雖不乏真誠,卻被一絲一絲的苦澀浸透,見了只會使人心疼。
煩惱滲透于身體的細胞里,好像很多人都不會自然微笑了,甚至不會說柔和語了。有人隨身揣一個火藥罐,誰碰了他,遇火就會爆炸。一件件小事常因戾氣演變成不可收拾的悲劇,讓人感覺這個世界處處有雷區,不敢相信誰,不敢靠人太近。遇到麻煩,唯恐避之不及。
喇榮溝,到處都是陽光般燦爛溫暖的笑,一種與生命融在一起的笑。才知世塵里外的人竟是這樣不同。
著統一紅衣的喇嘛和覺姆們,不說話時,難別漢藏,和融一體。只要他一開口,很快就見分曉。
無論你在哪里見著他們,幾乎每個人手里都拿著一串佛珠。背著一壺水,爬坡時壓得彎低了腰,氣喘不勻,臉朝著地,手里還在一顆顆的揀著佛珠子。
肩上扛著米袋,上山時累得哼哼,手里的佛珠依然轉動著一圈又一圈,那些空手走路的,握著經文夾的,更是手不辭珠。佛珠離不開佛號,念佛,佛的慈悲和智慧會源源不絕地注入自己心中,清凈了煩惱習氣,漸漸改變了自己的靈魂。
喇榮溝,無論在哪一角,在做著什么,身口意,綿綿密密在被所有的人,明明清清地觀照著。
學院有一條小街,與山下街不同,沒有整潔的水泥路,更無車水馬龍,一家家小商品店,有的緊連,有的隔著距離,自然隨意的布局。好象是本來沒有街,賣東西的人多了,于是就成了街。街雖小,卻是百貨齊全,特別是佛教用品琳瑯滿目。
? 來來往往,紅衣飄飄,象我們這樣的山外來人,確實顯得另類。
我要請一種經書,不知哪里能請。迎面走來一位微笑的覺姆,隨便問了問。是一個藏覺姆,只能聽懂幾句簡單漢話,我們說話加手勢,給她看樣品,她才明白。于是說,我知道了,我帶你們去。
問了幾家店,上下左右地跑遍了一條街,沒有找到。不禁有些懷疑,她真的明白我們了么?我們就要放棄時,她突然想起,還有一個地方,在街另一頭。于是折身回頭,回到最初的起點,一個小小店里,竟然就藏著我們一直尋著的經書。我們謝了又謝,呈上小小供養,她卻連連擺手,再三拒絕。
不知名姓,不知住在哪里,只知她是紅衣人海中,極普通的一個。
難忘的是她的笑。清清純純的眼晴,盛滿的全都是慈悲。
晚上十點我們外出趕回住地,那時正在下雨。那個雨夜,那樣的時辰,見不到車輛。
我們艱難行走雨中,在高原每爬一步都要使力,路滑,常有誰摔一跤。且是很長很長的斜坡,很累很氣喘,不知前方還有多遠。一邊走一邊巴望有車來捎一程。
在大轉彎處,一片黑暗,在雨中,每前行一步都是那么艱難。幾次覺得自己心臟停跳,要休克了。
突然看到一束電筒光從前方照過來,隱隱看見兩位紅衣喇嘛。看見光,看見有人相伴,心感安慰。大聲地問:“到學院還有多遠?”
他們大聲地說:“不遠了,轉過這道彎,就看得見燈光了。”
我們說:“謝謝喇嘛!”他們呵呵地笑了:“不是喇嘛,是覺姆。”(覺姆即女出家人)
多么爽朗的笑聲,使我們精神一振!
她們走在前面,燈光卻一直往后照著我們的腳步。
我們說:“你們自己照著自己的路吧,路滑。小心,我們只要看見光就可以了。”于是他們一路上都在走走停停,等我們跟上。
小小的一件事,小小一個行為,卻使我們感受到了很多。無私利人之心,融化在一念一行中了。
紅衣飄飄的雪國,好一片人間凈土。愿這個世界每一個角落都充滿了那樣溫暖的笑容,沒有戾氣,沒有惡語,只有心和心之間陽光般的照耀和暖意。
人之初,性本性,修行,就是掃蕩蒙蔽在心上的垢塵,尋回本來的我,就是慈悲為本的那個大愛的我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