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福州多風多雨,風呼呼啦啦,雨噼噼啪啪;風拉拉扯扯,雨敲敲打打。風雨配合默契的一番“騷操作”,拉長了醫院看感冒的隊伍,也改變了藍花楹的狀態,它們一夜之間綻放出了紫色的花朵。
看慣了桃紅柳綠、菊黃蘭白,突然在這風雨迷蒙的季節里,半空中倏地竄出一樹的紫色,甚為可觀。可它們多為“散兵游勇”,像被人無意中種錯了似的,東一棵、西一棵地杵在鬧市里,難覓到成排成片的“集中團隊”。
這時的大根路顯得特別“豪橫”。這條號稱“大根”的路實際上嚴重的名不符實,因為兩邊樓房以筑高墻的方式與道路劃分了界限,毅然決然的態度,不僅容不得一絲懈怠,也容不得絲毫商量的余地。隨著時代變遷,兩邊的樓房越長越高。擠進的陽光時間越來越短,光條越來越細,鉛灰的色調卻越拉越深,已然成為絕對的統治色調。錯不了汽車的大根路只得淪為單行道。路兩邊卻慷慨地種上了藍花楹,且不論高樓如何起,斤斧始終未敢傷此樹。這些藍花楹似乎很理解腳下的逼仄與生命的可貴,樹干盡力緣墻而上,死命讓道路寬些。一躍過墻頭,便如一顆青蔥的腦袋,呼啦地炸開滿頭的秀發般,枝葉無拘無束地四射開來,既遮住了身下的路面,又顯示了蓬蓬勃勃的張力。
大根路周邊的綠化樹,以榕樹、芒果樹和香樟樹為絕對主力,它們棵棵亭亭如蓋,四季長青,形成這個區域的底色。在花未開的日子里,藍花楹的樣子既比不過榕樹的高大,也比不過芒果樹的蔥郁,更比不過香樟樹的芳香。地心引力似乎特別垂情于它,將它的樹干緊緊往下拽的同時,又使勁地擰了幾下似的,那厚厚的樹皮跟著受累,被拽擰得仿若七扭八歪的油條,只得歪歪扭扭地沿著樹干爬上去,一路向上,一路炸裂,猶如一位暮色蒼蒼的老者,任深深的皺紋橫七豎八地布在臉上。
這些深闊的樹皮裂縫,輕輕松松的收容了那些從天飛來的蜈蚣草和榕樹籽,它們在樹皮的庇護下發芽生根,坦然地結束了飛飄的日子,在這里安居樂業。一春一夏,細嫩的枝葉便在藍花楹枝干上肆無忌憚地招搖。在無花無葉的日子里,讓人感覺藍花楹的生命似已被它們代替了。
當老干虬枝吐出一團團綠葉時,藍花楹不僅宣示了它頑強不屈的生命,還有了盆景的味道。只是,路上的行人步履匆匆,況且這座城市的綠色隨處可見,哪能自上而下或自下而上的仔細欣賞它們,用心感悟它們在時光打磨和環境擠壓下,成為妙手偶得的天然盆景呢?
4號地鐵開通后,路人的腳步目的更加明確了,掐住時間穿過大根路北端,徑直下到“省立醫院”站點乘車,奔向各自的前方。
忙碌使人健忘。藍花楹卻和季節信守承諾,初夏的風乍暖還寒,雨還凄楚冰涼,那一朵朵紫色的花便如期綻放,朵朵花兒規整地插在花枝上,仿若少女頭上梳成的一絡絡發辮,紋絲不亂中透出一股勃然的英氣。這些花又都開在枝的最高端,霎時,一枝枝花就像被高高舉起的千萬支火把頂上閃耀的火苗,凌空跳躍,璀璨奪目。大根路兩排藍花楹因為集中成眾,開得尤顯浩蕩,棵棵樹上難以計數的點點紫光,將路上、墻上填得滿滿當當,猶有“函谷東來紫氣高”之勢。
網絡充當了喚醒人們記憶的工具,大根路的藍花楹變成了流量。確切的說,是藍花楹的奮力一開,將平常開成為神奇,從而打開了人們的記憶。物和人是如此相似,大多數的物與人大多數時間歸于平凡。但平凡卻又不平靜不平庸不平待,在默默無聞間積蓄力量,于時機到來時展露非凡,將內在的能量轉化為外在的價值,呈現大美大能大用,也由此令人刮目相看,記憶猶新。看,那一朵朵紫艷艷的藍花楹,恍若夜空流落的星光凝結在枝頭上,似乎瑪瑙珠玉隨雨滴串在枝頭,又恰似夏風攜來的遠海浪花綴在枝頭上,天然而驚艷。這驚艷之美猶如一滴晶瑩透亮的水珠,剎間跌入貌似平靜的火熱油鍋,“唰”地驚起了油煙,咋不讓人側目,駐足流連。
4號地鐵將遠處的人們拉到這里。紫色的美艷花朵進入人們的眼簾,也進了手機、相機,并傳向四面八方。大根路的藍花楹便再次成為網絡的流量和人們口中的“熱詞”。看這葉茂花繁、雄姿英發的樣子,境況明年亦然。年年亦然。我這雙眼真是有“艷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