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年沒回家,原本穿梭著公交車的松州巷已經(jīng)不通公交,在巷口下車后站在原地看著街對面原本的花園胡同和工人文化宮被一座新建的商場所取代,一時有點不知所措。念中學(xué)時總是流連在擁擠雜亂的花園胡同里吃著各種小吃,一邊抱怨旁邊破舊的工人文化宮證明著這個城市遲緩的發(fā)展腳步,那時沒意識到“發(fā)展”那么容易,并且不可逆。
和老林一起坐在新商場樓下吃披薩,老林笑說真不知道你們年輕人喜歡這披薩有啥好吃的,還不如小時候吃的吊爐燒餅,現(xiàn)在的燒餅也不行了,都是電爐燒的不好吃,小時候頭道街那家李家燒餅才是真絕色。也不知道他家還在不在……頭道街還有座小廟呢……
我笑了,我這個土生土長的赤峰人可從來沒聽說過城區(qū)里有座廟。老林正色,年輕人大概都不知道了。
二十年沒再想起頭道街的老林決定帶我重游一次頭道街。
最早的赤峰城僅僅是個塞外小鎮(zhèn),頭道街是赤峰最早的街,也是當(dāng)年最繁華的中心街道。然而如今它早已變成了城區(qū)的一個邊緣,被我們遺忘許久。
我對頭道街的記憶早已模糊,多年后再走近頭道街嚇了我一跳,無法相信如今早已霓虹遍地的城區(qū)里竟還有這樣的地方——窄窄的街面還是土路,街邊擺著各種地攤,賣的都是幾乎已經(jīng)絕跡的老手藝物件,洋鐵皮的煙囪、水壺。倒是那個小魯班廟似乎近兩年重新翻修了一次,青磚朱門的,顯得格外顯眼。我服氣的對老林拱了拱手,笑說還真有啊,得了,以后都不好意思說自己是赤峰人了。
老林嘆口氣,現(xiàn)在大家都是城市人,可再也不是赤峰人了。
往西走路邊都是極其低矮老平房,至今仍住著人家。臟亂殘破的外表下依稀可辨原來的模樣,老林說這片房子有百年歷史了。鉆進狹窄的小胡同里偶爾能看見幾處半塌的老房子,木梁上的雕花還依稀可見。
老廟院子里破舊古老的二層小洋樓在這一片矮小的平房里仍然顯得鶴立雞群,如今還住著人。小小的拱形老電影院看著倒還齊整干凈,墻外倚著幾位曬太陽的老人。大門敞著,走近看已經(jīng)變成了倉庫。老林站在門口許久不動,回頭對我說我小時候就在這兒看電影,那時候看電影恨不能比結(jié)婚還興奮,看完還要回味好幾天。現(xiàn)在進電影院和嗑瓜子兒一樣,片子挑花了眼,那種感覺卻再也找不回來了。
蹚著土路繼續(xù)往前走,路邊破舊的小平房還開著各種不起眼的小店兒,讓人無法想象赤峰許多著名的小吃都是從這里走出去的——包括最老最正宗的對夾鋪復(fù)生隆。我問老林,復(fù)生隆還在嗎,現(xiàn)在到處賣的對夾都不正宗了。老林嘆口氣,煤爐都改了電爐,正宗才怪。聽說復(fù)生隆的蘇老爺子還住在頭道街,可惜鋪子搬了幾次家后,將近百年的老店就消失了,我從小就吃他家的對夾,現(xiàn)在再也吃不到了。
感慨唏噓的走下去就看見了李家燒餅,又矮又殘破的老房子已經(jīng)有百年了,木框的窗子甚至有點歪,清真的招牌早已變黑顯得并不顯眼,門邊的墻上用藍字寫著“李家燒餅”。老林激動不已,沒想到這家燒餅鋪依然還在開——一代又一代依然守著老街、老房子、老吊爐的和自制的芝麻醬,走過了赤峰城的百年。
一人抱著一爐燒餅走出燒餅鋪,老林一臉滿足的嗅著燒餅的香氣拿起一個直接吃了起來,沿途說起頭道街的各種舊事。
離開頭道街時天色已暗,昏暗的街燈下我們小心的躲著土路上的小水坑。穿過三條街再走進燈火通明的步行街時,竟有種不真實的感覺,仿佛穿梭了時光。老林笑著對我說小時候家家都很窮卻好像人人都挺幸福,一件兒新襯衣就能高興一個月。現(xiàn)在什么都有了反而連幸福這詞都不好意思說了,總覺得矯情。以前總以為是小時候太單純而已。今兒抱上一爐久違的吊爐燒餅的時候,我突然覺得特幸福——好像回家了。我算是明白了,我們這個歲數(shù)的人,老街才是家,老街才是赤峰。
五光十色的城市不是我的家,我家鄉(xiāng)沒有霓虹燈。——也許對于老林來說,就是這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