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家里李子熟的時候,我媽打電話,說讓我回去吃,語氣疏離,我客氣的應付,掛掉電話后,看著窗臺上香氣馥郁的鈴蘭,定定的,心上卻泛起密密麻麻的疼痛。
? ? ? ? 我不再歇斯底里,甚至逃離到離家千里之外的山里,我刻意隔斷和過去、和苦痛的聯(lián)系,我也試著躺下來,看著云卷云舒、草長鶯飛,我試圖放過自己,縫補自己破爛不堪的傷口,可是她突然的電話、勉強的語氣、和父親小聲的敦促,再次擊垮了搖搖欲墜的我,成了碎片。
? ? ? 我總熱烈的期盼誰能愛我,小時候我看著妹妹和爸媽下河捉了一筐魚的時候,我羨慕的表達,希望下次帶上我,可他們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沒有人理我。無數(shù)次,我像崖邊的石頭,滑落了無數(shù)次。我開始控訴,像個瘋子,我闖禍,燒了秋后壘起的巨大的麥秸堆,熊熊的大火燃燒,人群驚慌的叫喊奔走,突然希望,大家都一起葬身在這里吧!我第一次那么惡毒,心中無限的委屈蔓延,大火也撲不滅,任由它瘋長。可惜,很快火就滅了,我被狠狠的打了一頓,嘴角都開始滲血。我媽冷冷的旁觀,毫無觸動。明明烈陽高照,傷口上卻好像被釘上了冷淬掉的釘子,一顆一顆,我在茫茫荒野,疼的直不起身。
? ? ? 高中的時候,談了戀愛,被那些甜言蜜語迷惑,也或許,心中不忿,嘗了禁果,懷了孕,還是在高考前的體檢被查出來,然后迎著各種異樣眼光,被叫了家長,我媽急匆匆的趕來,額頭上的汗濡濕了頭發(fā),她喘著粗氣,卑微的在辦公桌前詢問著老師。我一直在旁邊看著她,她卻熟視無睹,那刻,我已經(jīng)不知道我是報復她還是再一次用利刃捅向我自己。她帶我去醫(yī)院,一路上沉默不語,道旁的楊絮絲絲縷縷,落在她的頭上、她的肩上,也吹到了不知名的遠方。在手術(shù)床上時,麻藥起效,我滿腦子都是小時候剛記事時那雙結(jié)慢繭子的手撫在我頭的畫面,我在虛無中急切的想要抓住什么,一遍一遍,可是太遠,也沒人等我。
? ? ? ? 事了之后,我休了學,在家等著高考,除過我媽,每個人都輪番過來訓斥我,中午在屋檐下給奶奶剝花生時,我爸還在一旁不停的數(shù)落,見我不反應,抄起一邊的木棍,作勢朝我身上來,我奶攔住了,罵著我爸,我爸這才偃了氣勢,轉(zhuǎn)向一旁啪嗒啪嗒的抽起了煙。我媽也在這時進了門,可她還是好像什么也沒看見,洗罷手,就進了房間。我奶嘟嘟囔囔的說起我媽的不是,我機械的進行著手上的動作,悶熱的五月天,好似一張大網(wǎng),將我越收越緊,就連痛苦都要麻木,只求逃生。
? ? ? ? 高考前一天,要去學校的時候,我還是心存僥幸,問她“媽,明天能來考點嗎?”我局促極了,不停的絞著手指,可她只是抬了抬頭,輕描淡寫“明天要去干活,沒時間。”瞬間,我所有的期望死寂,指尖也失血成了慘白,一模一樣,無聊透頂。
? ? ? 考試的時候,其實真的很想破罐子破摔,可我已經(jīng)錯過一次,外面的天沉沉的,我預示著一場傾盆大雨,可大家都知道,就連螞蟻都搬了家,沒什么意思。
? ? ? 第二天考完試,撐著傘走出考場的時候,很多人,抱在一起,有的哭,有的笑,我只覺得前所未有的放松,我篤定我不再是我,我要放過我自己,此刻,我又成為我。
? ? ? 報志愿的時候,我報了離家很遠的一所師范學校,我爸知道后黑著臉不理我,我奶也不停的指責我,我木然的站著,窗外郁郁蔥蔥的爬滿了爬山虎,中間卻還夾雜了幾朵野花,總要有些不一樣的顏色,都不是一成不變的。
? ? ? ? 報名的那天,我拖著行李費力的擠在火車站,這還是我第一次坐火車,挺狼狽的,我爸還生著氣,不見人影,我奶走路顫顫巍巍的,怎么來呢?好在我一個人還是能把碩大的行李箱拖到火車,各種嘈雜的聲音、周圍不算好聞的味道,其實不算愉快,可火車啟動,離我越來越遠的高山、低矮的屋檐,我即將去一個陌生的地方,我終于逃離,我可以放逐自己,于曠野、于天邊。總之,我不再被過往禁錮,很多年歲,在我的耳邊,都化為了一閃而過的、呼嘯的風聲。
? ? ? ? ? 后來,其實很累,也很苦,在山里支教的時候,要起很早,冬天要生凍瘡,一個人要走過很黑的巷子,可我甘之如飴,晨起的朝陽,在我看來,都欣欣向榮。工作后的工資,我會給家里如期如數(shù)的打,但不主動聯(lián)系他們,好不容易熬過的年歲,我不愿意想起。
? ? ? ? 那通電話后,我卻還是崩潰了許久,但我依然沒有回去,其實家里那棵李子樹結(jié)的果很酸,只是因為那年她順手遞給我了一個,我便從此裝作我愛吃,希望討她歡心,可沒用,就算了。我在這個時節(jié)會給自己買一大箱又軟又甜的李子,不用回去吃那些又酸又澀的小果子了,我長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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