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到肖戰(zhàn)的電話,確實讓我很意外。
我下意識地看了一下手表,已經(jīng)是午夜12點了,身為嫌疑人,主動給辦案民警打電話的案例畢竟少見。雖然不情愿,但我還是在猶豫了幾秒鐘后,接起了電話,當然,我的語氣不可能向?qū)Υ胀ㄈ四敲纯蜌狻?/p>
肖戰(zhàn)并沒有計較我的語氣,我聽得出來,他似乎很緊張,不停地重復著一件事情,莉亞的手機一直在給他打電話!這怎么可能,即使莉亞的尸體消失了,但那畢竟是死人,死人怎么會打電話?我第一反應是肖戰(zhàn)心虛了,每一個殺人犯第一次殺人的時候,都會存在不同程度上的心理障礙。說實話,在聽到肖戰(zhàn)描述的這個詭異的事情時,我對他的懷疑反而更加篤定了。
為了穩(wěn)妥起見,我還是讓證物科的人確認了一下莉亞手機的情況,我記得很清楚,返回局里的時候,就把她的手機送到了技術(shù)鑒定科,想調(diào)查一下她最近一段時間的社交情況,因此,她的手機并沒有和其他的證物放在一起,但,證物科的回復讓我一下子就清醒了過來,莉亞的手機不見了!
再次給肖戰(zhàn)打電話的時候,我自己都能感覺出來聲音的顫抖,對方沉默了,估計也和我一樣,在心里不可抑制的勾勒出一個畫面:
消失的尸體,消失的手機,莫名其妙的通話……
不可否認,對于這個詭異的事件,我的反應竟然是興奮的。因為,我想到一個可能,也許,莉亞并沒有死!想到這里,我迫不及待地給張局打了電話,雖然時間已經(jīng)很晚了。
“喂?”不知道為什么,張局略顯疲憊的聲音傳過來的時候,我的心奇跡般地恢復了平靜,
“張局,不好意思,這么晚打擾你……”
“廢話少說,直接說事,”
我連忙把事情大概描述了一下,然后屏息凝神地等待張局的答復。
出乎意料,張局竟然沉默了很久。和他共事了三年,我很清楚他的脾氣,在他沉思的時候,打斷他是最不明智的選擇,所以,除了等,我別無他法。
“你明天去一趟肖戰(zhàn)那吧,帶著技術(shù)科的人過去,重點排查一下那個電話號碼,另外,調(diào)取他家附件所有的監(jiān)控錄像,查看一下,是否有什么人靠近他家,或者進入他家,先收集信息再說吧……”
張局頓了一下,還沒等我答話,又接著說道,
“尸體丟失這個事情,影響太壞,精力要放在這個上面,至于死者復生這種思想,我不希望聽到第二次……”
“可是,張局,我……”
我有點著急,雖然我有點心虛,但是我認為我的這種推測是目前唯一合理的解釋,
“夠了!記住,你是警察,不是神棍!你再這樣下去,我會把你調(diào)離這個案子!”
張局前所未有的嚴厲,讓我死死地咬住嘴唇。我不能離開這個案子,追查莉亞死亡的真相,抓到兇手,是我現(xiàn)在唯一的信念,我向張局做了保證,然后掛掉電話,躺在床上輾轉(zhuǎn)反側(cè),腦中一直在閃現(xiàn)著莉亞和我之間那四年里的過往,莉亞不停地向我重復著一句話,
“童,為什么不來幫我?”
我一下子坐了起來,不能就這么坐著等,我必須現(xiàn)在就有所行動。
看了一下手表,凌晨1:16,我不再猶豫,匆匆穿好衣服,拿起車鑰匙,就回到了局里,獨自一人來到了尸體丟失的現(xiàn)場——法醫(yī)室。
此刻,局里除了值班的人員以外,再無其他人。我戴上手套,獨自一人走進房間,目光所及之處,一片狼藉。為了保持第一現(xiàn)場不被破壞,這個房間里的所有物品都盡量維持原樣不動,只是多了一些標牌進行標記。
本來偷竊尸體的案件在一般的盜竊案里就算是少見的,更別說,是在警局里盜竊,這幾乎就沒有發(fā)生過。我不僅暗自感慨罪犯的膽大和對法律的蔑視,但這無疑也激起了我強烈的好勝心,畢竟,讓人在自家地盤動手腳,放在哪里都是一記很響亮的耳光,難怪張局會破天荒的把注意力放到了這件事上,而不是肖戰(zhàn)那邊的情況。
房間里實在太亂了,從門口到解剖臺,幾乎無處下腳。我皺著眉頭,小心翼翼地避開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物件,花了差不多十分鐘走完了這短短的不到五米的距離。在確定我沒有碰到任何東西后,我才開始站在這里環(huán)顧四周。
解剖臺旁邊的地面上,有一灘已經(jīng)干涸但面積不大的血跡,是法醫(yī)于欣的,解剖臺邊上的血手印,后被證實也是于欣的,她被米利喚醒后,就扶著這里站起來,應該是那個時候留下的印記。除此之外,現(xiàn)場再無任何其他的血跡或者指紋之類的印記遺留,這也是第一次現(xiàn)場勘查時沒有得到任何有利線索的主要原因。
說來慚愧,在警局這些年里,雖然經(jīng)常來到這個房間,卻沒有一次很好地觀察過這里,今天卻是第一次。
法醫(yī)室是一個不到十五平方的矩形房間。一共兩個解剖臺,都放置在房間中央的位置。操作臺和盛放各種證物標本的玻璃柜都緊靠房間四周的墻壁,操作臺上擺放著各類實驗器皿,顯微鏡和手術(shù)器具,只是現(xiàn)在大部分的東西都被掃落在地上,這點讓于欣很氣憤,因為很多其他案件的證據(jù)也因此而毀壞。房間只有一個入口,距離之前停放莉亞尸體的解剖臺之間還存在另外一個解剖臺,如果從門口到這里,必須繞過那個臺子,這樣的話,最短的距離應該是5米左右。
我在腦中大概設(shè)想了一下當時的情景:
于欣應該是背對著門口進行操作,而罪犯就在這個時候從門口進入,然后悄無聲息地來到于欣背后,襲擊了她之后,毫不停留地帶著莉亞的尸體再溜出房間,整個過程如果順利的話,換成是我,也許大概就需要十分鐘左右的時間,不過,考慮到當時是黑燈的情況,四周一抹黑,罪犯在不能正常視物的前提下,還要繞過中間那張解剖臺,準確的找到于欣的位置,一擊就中,再盜走尸體?這難度也太大了吧,我努力回想著米利的描述,從她出門到回來看到于欣遇襲,前后大概不到半個小時,這怎么可能呢?
我再次掃視了一下四周,心中更加對這個作案的時間長度產(chǎn)生懷疑。忽然間,我想起局里應該是有兩間法醫(yī)室的,因為成本原因,另外一間法醫(yī)室長期處于封閉狀態(tài),平時就開啟這一間,那么,我是不是就可以在那間法醫(yī)室里進行一下案件重現(xiàn)呢?想到就做到,我立刻離開現(xiàn)場,在值班室找到了那個備用法醫(yī)室的鑰匙,打開了那個被封閉了多年之久的房間。
果然,這個房間的布置和現(xiàn)場那間幾乎是一模一樣。
我興奮地開始我的模擬計劃,首先,我把一具人體骨骼模型立在了解剖臺旁,模擬成于欣的位置,然后我退回到門口,啟動秒表,在有光的情況下,按照設(shè)想的路線和作案手法做了一次模擬行進,結(jié)果是8分鐘左右。緊接著,我牢牢記住房間里的布置,然后關(guān)上房間里的燈光,四周立刻陷入一片漆黑,我閉上眼睛再睜開,適應了一陣后,再次啟動秒表,重新按照剛才的路線行進,結(jié)果,不是碰到了操作臺,就是撞到了另外一張解剖臺,前后試驗了很多次,我都無法成功地避開所有的障礙物到達人體模型旁邊。最成功的一次也僅僅是我臨時改變行進軌跡,手摸著操作臺,移到目標解剖臺旁邊,結(jié)果還是在起手襲擊模型的時候,碰倒了模型,那一次的時間是34分鐘,這也太慢了,根本無法達到米利形容的二十多分鐘,而且,中間的磕磕碰碰發(fā)出很多響聲,這一定會引起當時在房間里的于欣的警覺,根本無法安全地接近她,那么,罪犯是如何進行操作的呢?
就在我的思路進入死胡同的時候,我抬頭看到了對面墻壁上似乎有一行隱隱約約的字跡,奇怪,這個房間自從建成后就一直封閉,怎么會有人在這里寫字?
我下意識地走過去,發(fā)現(xiàn)還確實是一行用油彩筆寫的字,因為年代久遠,已經(jīng)有些模糊,但還是依稀可以讀出來;
“事實的真相往往就在最不可能的假設(shè)中”,
這是誰的筆跡,看起來很熟悉,但我無心也沒有時間去考證,但這句話卻給了我指了一條路。“不可能的假設(shè)”?我心里突然冒出一個想法,誠如張局所說,莉亞死而復生的想法確實荒謬,但如果這個盜走尸體的罪犯不是來自外部?而是來自我們自己的隊伍里呢?設(shè)想一下,如果是我們的人,那么她對這里的環(huán)境絕對的熟悉,而且有充足的時間進行布置,更有可能會混淆我們的視聽,引導我們錯誤的偵查方向?
想到這里,我的腦中忽然閃出一個人的名字來,為了驗證我的想法,我再次回到出事的那間法醫(yī)室里,拿出手機,在不同的地方進行拍照取證:
? 操作臺的邊緣(里側(cè)和外側(cè),緣于剛剛我是在黑暗中,靠捋著它們才保證不碰到其他任何器件和中間另外一張解剖臺的);
? 另外一張解剖臺的四周(緣于剛剛我在黑暗中,不停地被它磕到身體);
? 操作臺面(地上那么多器具,都是被從操作臺上被掃落的,如果是被嫌疑人碰到,臺面上一定會有一些劃痕或者其他細微的印記);
? 地面上的血跡(血跡的圖形接近于不規(guī)則圓形,一邊略微內(nèi)凹,看起來應該是于欣的頭型,與它相對的另外一邊卻呈一條很短的直線型,看起來似乎是被什么東西擋住了,當時的勘測結(jié)果是米利的衣服,但現(xiàn)在仔細想想又不可能);
? 最后一張,是整個房間地面的全景圖;
拍完了所有的照片,時間已經(jīng)是將近4點的樣子,我回到自己的辦公室,坐下來,點了一支煙,開始不停地翻看著手機上的照片,漸漸的,一個大膽的猜測在我腦中形成了一條清晰的思路,那個人的嫌疑也變得越來越重。
為了驗證我的猜測,我決定等到天一亮,就到檔案室去調(diào)查關(guān)于他的一切,畢竟,這是在查我們自己的人,在沒有掌握確切證據(jù)前,我不敢貿(mào)然擴大知曉的人群,以免造成不必要的影響和麻煩。
只不過,我比以前任何一天都盼望著天趕緊亮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