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話《金瓶梅》第三十二回 龐春梅怒罵李王八 宋惠蓮巧燒爛豬頭
上一回說到西門慶宋惠蓮搭上了手,又怕人看見,數(shù)九寒冬在假山下的藏春塢中偷情;可冬天的藏春塢至少零下十幾度,放著溫暖如春的地方偏不要,非要跑這里來受罪!
今天開篇是個比宋惠蓮更重要的角色要出場,宋惠蓮暫時讓出舞臺,下半回再出場。
以前說過西門慶的小舅子、李瓶兒的兄弟樂工李銘,一直負(fù)責(zé)教習(xí)府中的四個大丫頭樂器彈唱。
臘月初八這一天,尚推官家出殯,西門慶約了應(yīng)伯爵先到府里會合,然后一同前去。
應(yīng)伯爵還沒來,李銘卻先來了,西門慶叫來陳敬濟品著茶看他調(diào)教幾個大丫頭彈唱,聽她們唱了一段《三弄梅花》,很滿意。
應(yīng)伯爵來到,西門慶命小廝抬上酒飯在正廳吃了,先來看看他吃的什么:
【十樣小菜兒,四碗燉爛嘎飯。銀鑲甌兒盛著梗米投各種榛松果品、白糖粥兒。銀甌裝金華酒,每人三杯吃了……】
【嘎飯】也叫“下飯菜”,明清時多為雞、魚、肉、肚等肉食制作而成的主菜。
【梗米】在這里可以理解成優(yōu)質(zhì)大米。
【金華酒】是一種用精致糯米制作,酒色金黃清亮,香氣濃郁,味道柔和鮮美。
粥是放入榛子仁松子仁的白米粥,還加入了白糖。
十樣小菜不必說。
這些只是西門慶日常的一頓早飯!
我們看《金瓶梅》時會驚奇地發(fā)現(xiàn):西門慶家的飲食有些時候和《紅樓夢》中的賈家也有得一比!
西門慶只不過是個土財主、暴發(fā)戶,賈家可是真正的貴族;底蘊一定是不能比,講究派頭排場精細(xì)也不能比;可西門家卻也有獨到之處,同樣是賈家吃不到的。
西門家的廚房是二十四小時不停火的,一聲吩咐,極快的速度就能做出幾十道十分豐盛的一桌飯菜來,并且大部分都是需要時間烹制的‘硬菜’。
在西門家最多出場的就是各種雞鴨魚肉,也都經(jīng)過精細(xì)加工,達到了色香味俱佳的程度,繁瑣起來也十分驚人。
尤其是一些類似于鰣魚之類需要立刻食用的時鮮食材,賈家的主子們極少有機會吃到,西門慶家卻視作平常。
西門慶陳敬濟吃的很少,應(yīng)伯爵一人比他們兩人吃的還多,可就是這樣還剩下一大半。
西門慶命小廝連桌子一塊抬到廂房里給李銘吃。
幾個丫頭看見西門慶等人走了,李銘又在吃飯喝酒,于是互相嬉笑打鬧著。
等到李銘吃完,有三個都跑到西門大姐的東廂房玩去了,只剩下春梅一個還在練習(xí)琵琶。
李銘已經(jīng)多喝了兩杯,走來教她,【春梅袖口寬大,手被兜住,李銘把她的手拿起,略微按重了些。被春梅怪叫起來…】
【好賊王八!你怎的捻我的手,調(diào)戲我?賊少死的王八,你還不知道我是誰哩!…你問聲兒去,我手里你來弄鬼?爹來家等我說了,把你這賊王八,一條棍攆的離門離戶!沒你這王八,學(xué)不成唱了?愁本司三院尋不出王八來?】
春梅發(fā)作起來,千王八萬王八罵的李銘慌忙往外走,不敢說一個字!
春梅氣鼓鼓的一邊罵一邊走,潘金蓮正和孟玉樓李瓶兒加上宋惠蓮正在下棋,聽見罵聲就問誰惹了她?
春梅道:“還不是李銘那個王八!爹臨走好心留下飯菜給他吃,他倒吃的得意忘了形,見沒有別人在我手上使勁捻了一下,吃的醉醉的,還看著我呲牙咧嘴的笑。被我吆喝罵的往外就跑了。剛才打那王八兩耳刮子才好呢!賊王八,我不是那不三不四的,叫你這王八在我手里弄鬼?把王八臉給你打綠了!”
金蓮道:“看你氣的那樣子!學(xué)不學(xué)的沒關(guān)系,還把臉都?xì)恻S了。等你爹回來,把那個賊王八攆出去就是了,又不等著你們賣唱賺錢!”
又說:“這王八怎么敢調(diào)戲我的丫頭?我看這賊王八也作孽作到頭了。”
春梅又道:“他覺得自己是二娘的兄弟,我還怕他?難道二娘還打我?guī)坠鞑怀桑俊?/p>
宋惠蓮道:“說起來,你是個樂工,怎么平白調(diào)戲人家良家女子?就是照顧你一個錢也是你養(yǎng)身父母,并且還好酒好菜地侍候著你!”
潘金蓮哼了一聲道:“侍候著吃喝,臨走哪次不要了錢再去?還不算每月五兩的銀子給他。賊王八,哭錯了墳了。你也不打聽打聽,家里的小廝哪個敢對春梅齜牙咧嘴的笑一笑?給個好臉的罵他兩句,不給好臉的拉到主子面前就是打。”
等到西門慶來家,金蓮一五一十地說了,西門慶吩咐看門的來興兒:“今后不要放李銘進來走動。”一句話斷了他賺錢的門路,再也不敢上門。
有好些專家一直都在為李銘喊冤,說他根本不是有心調(diào)戲春梅,春梅一向張狂慣了,大驚小怪而已,李銘只是個倒霉的犧牲品!
驍騎其實也是這種看法,春梅自視甚高,家里的小廝丫鬟她是張嘴就罵的,就連面對西門慶也往往不假以顏色,更何況是李銘這樣低賤的、喝的醉醺醺的樂工?看著就討厭,找個借口罵他個狗血噴頭又有何不可?
這個丫頭是后二十回的主角,前面的八十回她一直都是下人身份,但卻表現(xiàn)得并不像個下人,性情很火爆,有一次連吳月娘都得罪了,這個我們以后再詳細(xì)的講。
潘金蓮對待春梅的態(tài)度也可見一斑,完全不問真假,不管對錯,只是一心向著春梅!看金蓮一貫刁蠻的性格,也是難得的對某一個人真心的好。
說完春梅的這段故事,宋惠蓮又重新登場。
這一日【臘盡春回,新正佳節(jié),西門慶賀節(jié)不在家,吳月娘往吳大妗子家去了。】
這當(dāng)初驍騎對這句很不明白:我一直認(rèn)為【新正佳節(jié)】就是指春節(jié)。這一天西門慶出去拜年很正常;可吳月娘怎么在大年初一就去了哥哥家呢?
吳月娘父母已經(jīng)過世,回哥哥家就相當(dāng)于回了娘家。可北方幾百年的傳統(tǒng)都是初一必須在夫家過,初二才是回娘家的日子啊!
并且潘金蓮孟玉樓和李瓶兒三人在下棋玩,還打賭!這也很讓人詫異:大年頭一天祭祀燒香、跪拜、接受下人賀新年等等事情應(yīng)該很多,她們怎么會這么有閑情雅致的呢?
后來才知道這個【新正佳節(jié)】是個泛指過年的那幾天,一切也就合理了。月娘還有哥哥家可以回,玉樓李瓶兒是沒有娘家可回,金蓮有娘家不愿意回。
潘金蓮說:“我們賭五錢銀子,三錢買一壇金華酒,兩錢買個豬頭回來;讓來旺媳婦燒豬頭給咱們吃。聽說她一根柴禾就燒得稀爛。”
孟玉樓問道:“大姐姐不在家,我們?nèi)嗽趺闯元毷常俊?/p>
金蓮說:“給她單獨盛了,送到她屋里也是一樣的。”
下了三盤棋,毫不奇怪的李瓶兒輸了,拿出五錢銀子交給金蓮。
金蓮讓丫鬟將銀子交給來興,讓他去買酒和豬頭,然后叫宋惠蓮燒好了拿來!
來興兒買了一只豬頭四個豬腳回來,宋惠蓮和玉簫正在門前坐著吃瓜子,來興道:“五娘、三娘叫你把這豬頭燒了,連酒一起送到六娘房里去。”
宋慧蓮道:“我正替大娘納鞋,不得閑,隨便找個小廝媳婦的做了就是了。”
來興道:“燒不燒隨你,我還有別的事,反正我是把話傳到了。”
玉簫道:“你就替她們做了吧,你又不是不知道五娘那張嘴,白惹她生氣。”
慧蓮笑道:“五娘怎么知道我會燒豬頭的,還特意安排給我。”
于是去廚房大灶上【舀了一鍋開水,把那豬首蹄子剃刷干凈,只用一根長柴安在灶內(nèi),用一大碗油醬。并茴香大料,拌的停當(dāng),上下錫古子扣定。哪消一個時辰,把個豬頭燒的皮開肉化,香噴噴五味俱全。】
宋惠蓮的這一手絕活被無數(shù)讀者稱道,一根柴燒一只豬頭,色香味俱全。她的出場只有短短的四回,但她這個漂亮的技能卻讓人總也忘不掉。
又配上切的細(xì)細(xì)的姜蒜用碟兒盛了,讓小丫頭一起送到李瓶兒的房中。
潘金蓮孟玉樓和李瓶兒打開金華酒,吃著燒豬頭;不一會宋惠蓮又走了進來說道:“幾位娘嘗嘗今日燒得好不好?”
金蓮道:“剛才你三娘還夸你好手藝!”
李瓶兒不可置信地問:“真的只用了一根柴禾?”
宋惠蓮答道:“不瞞娘說,還用不到一根柴禾呢,要是一根柴禾就燒脫了骨了。”
玉樓叫繡春:“你拿個大杯,倒杯酒給你嫂子吃。”
繡春倒了一大杯酒,又用蝶兒揀出一碟肉遞給宋惠蓮。
宋惠蓮討好地表示今天燒得不夠好,醬加的少了,味道不足,下次知道了。
說完【便又跪下磕了三個頭,方才在桌頭旁邊立著,做一處吃酒。】
這一段寫出了宋惠蓮的辛酸。
得到了西門慶的寵愛,這幾天來,她曾認(rèn)為自己的地位在提高,即使比小妾們低也低不了多少,可今天的一個燒豬頭又將她打回了原型——她在這些人眼里還是只是個下人!
我們能看出宋惠蓮心中的掙扎,從來興兒對她說時,她就在抗拒;她其實并沒有為吳月娘做鞋,只是在和玉簫吃瓜子玩。可她抗拒不了,玉簫給她個臺階下,她便只好笑著起身去做了,笑容背后一定有辛酸。
再到主子們賞酒時,她一邊謙虛、一邊賣弄,可還是要磕了頭、站在桌子的一角和她們一起吃!
這一回里兩個女人——龐春梅和宋惠蓮;她們的地位已經(jīng)幾乎完全一樣,都成了府里的大丫頭,都得到了西門慶的寵愛,可她們處境卻差得實在太遠(yuǎn)。
可以想象,若是春梅換做是宋惠蓮,會用一根柴燒豬頭,遇到主子們要她去做,她或者也不敢不去做,可她做好了燒豬頭以后,是一定不會再厚著臉皮走來李瓶兒房中的,一定不會讓自己有低賤的磕頭又賠笑的尷尬!一定不會自找這個難堪!
宋惠蓮今日燒豬頭,是潘金蓮提議的,潘金蓮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在一些時候應(yīng)該讓她知道自己的位置,知道和她之間的差距!
宋惠蓮知道了,可心里也就此記恨下了!
這個愚笨的女人開始更加不知收斂上躥下跳,漸漸地將主子下人一個個都得罪遍了!
讓我們下一回再接著看她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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