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名字。
當南方用一樹青翠,死死拽住夏天尾巴不放時,北方的秋,已經大力揮灑畫筆,將天地渲染的淋漓盡致了。
我愛秋。
當黎明的殘月仍掛在天空中時,朝陽出水,便將晨曦作冠,獲了新生。
我愛晨曦。
我爸姓慕容。
我便給自己取名為“慕容秋曦”。
心底不由得苦笑兩聲,多么草率的決定啊,誰叫我沒爹沒娘呢?
北京的秋風,總是涼爽而又不失溫暖的,前面便是那一路厚厚的秋黃,后面也跟著那一路暖暖的秋陽。
若干年前的北平,和若干年后的北京,總有那么一絲相像,尤其是在秋天,就像母親和女兒的相像一般。
既然一個城市都擁有母親,我呢?
浙江的舅舅說,我母親在生我后跟別人跑了,父親又在我出生后,不斷地嫖娼、賭博,以至于家里沒錢,就把我拋棄在街頭。狠心的舅舅啊,你只告訴了我父母為何把我流落街頭,以及我姓什么,但,我好不容易尋到一位親戚時,你告訴我那些事兒了以后,居然就翻臉不認人了...
罷了,也別想太多。
后來我便回到了北京,尋到一片小樹林,她真的很像母親。我在夜晚常常對著這兒訴說我十年來的痛苦,一遍又一遍,一遍又一遍,她不是很厭煩,反而還饒有興趣地聆聽著,我發現,這兒,其實才是我真正的歸宿。
現在我望著這枯萎的森林,前所未有的空洞感頓時充斥著全身,如一片秋葉般飄落,飄落,再飄落...
微風拂過水一般清澈但又略微帶一點點深邃的眸子,帶著對面人家女主人刺鼻的香水味,帶著路邊醉醺醺漢子的酒臭味,帶著一滴剔透的淚珠,從臉頰上輕輕劃過。
我存在于這個世界上的意義到底是什么?
也許,我只是個渺小的人物,不值一提。
也許,我是這個世界的累贅。
我更傾向于覺得,我是第二種人。
對啊,我天天留宿街頭,我到處尋求好心人求他們給我吃的東西,給我用的東西,給我錢,這個世界上本是每個人都做著自己的一份工,靠自己的雙手養活自己,我,我們一群人,擾亂了秩序,向他人索取他們的勞動成果,我是不是很可恥!
想著這些有的沒的事情,我穿過了樹林,來到了一條大街上。
我不時看到一些傲慢、鄙視、輕蔑的眼神,我不敢在這大街上抬頭,我不過乞丐而已。
風刮得樹枝颯颯地響,霎時,一片藍汪汪的晴空不知怎的布滿了墨一般漆黑的云,忽大忽小的雨珠也許是跟著來湊熱鬧,不久前還是霧一般的國度,現在,便成了珍珠的城堡。
我當然沒有地方避雨,正急得掌心直冒汗時,旁邊忽然伸過來一只大傘,我便聽到一個溫柔的男聲:“小姑娘,你爸爸媽媽呢?”
“我...”
那男人似乎明白了什么,也不再追問了。
我緊咬著嘴唇,不再言語。
天空下著雨,只能朦朧的看見他滄桑的臉,但他的眼睛告訴我,他似乎只有二十來歲。但他沒有注意到我投去的目光,只是默默地為我撐傘到雨停,然后便默默地走開了。
長街的秋意正濃,冉冉的秋光遮不住那滿階紅葉暮。一尺青磚小巷,綠水輕蕩漾,閑看春花開,淡賞秋月白,路邊長溝流水,靜寂無聲,空余清塵。
我再次一個人在大街上閑逛,突然,一位看起來比較和善的中年婦女挺著個大肚子走來,“小姑娘,那個,我有些不方便,請問你可以幫我提一下袋子么?”
我說還有事,沒有答應她。
“現在這世道,年輕人都不肯幫孕婦,我提著這么重的菜籃子,怎么回家啊...”說完,居然還梨花帶雨地哭了起來。
“果然還是我不討人喜歡,十幾歲的小姑娘都嫌棄我...”她說著,哭得更傷心了,把路人都引過來看,“大家評評理,我肚子都已經八個月了,出去買菜,菜籃子太重,就讓這位小姑娘幫忙提一下,她說有事,我就覺得,有事就先走吧,我再叫人幫忙。但是這位小姑娘嘴里說有事,可現在還在這里站著,現在不是說學雷鋒么,怎么都...”
她嚶嚶地哭著,我一句都沒有辯解,忍受著眾人嘲諷、鄙視的目光,又再次走回樹林中。
我為什么要任由他人欺侮?
也許只有我是這樣的吧。
但是你不要覺得你很偉大,如果沒有你,地球就會停止轉動,宇宙就會失去平衡,整個世界都陷入一片恐慌之中。
你如果真的這么想,我只能告訴你,你實在是自作多情,這個世界有沒有你都一樣,你多于這個世界來說,連一粒沙子都不如,不過也別把自己想的太卑微,人在這世上,不是隨便走一遭便了事的,每個人都有自己存在的意義。
人,要活好。憑什么不活好?別人有吃有穿,但那是他們靠自己得到的,你呢?有手有腳,有眼睛有鼻子有嘴巴,為什么不去闖蕩一番呢?昂起頭,向前走,海闊天空!
晚霞尚未褪色,暮色蒼茫,便已吞沒。它就如一塊墨藍色的綢緞,將大地輕輕籠罩起來。夜色的最深處,似乎被這鉆石一般閃耀的星星撕開了,天邊那輪皎潔的明月,泛著霧一般朦朧的淡淡的藍光,風,又和著月滿,說破了眷戀,有些夢,太遙遠,敵不過時間,夢中回味幾遍,也就模糊了諾言。讀過那情深,讀過那緣淺,為何不肯道別...
我?
我能有什么辦法,只能躺在滿地松軟的枯葉上,靜靜地等待黎明的到來。
......
......
遠山幾抹秋云乍起,飄忽不定。不知誰家的風鈴輕響,遠方的鳥兒輕唱,伴著初升的朝陽,我便在迷迷糊糊中醒了。
又是無聊不過的一天。
大街依舊如常。
我低頭走著,一個踉蹌,便撞上了迎面而來的一個人。
我和她很快便成了知己,一直聊到天昏地暗。
不知不覺間,已到了傍晚。天邊的夕陽染紅了晚霞,染紅了一汪秋水邊千頃蘆花,如同那無數的火炬,舉在黃昏的天空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