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很小,小得只有家那么大
文·白鷺
?有很長一段時間,她記不得面前這個男人是否在自己傷心無助、擔心害怕時說過:“別怕,有我在。”她也記不得這個男人有沒有從嘴巴里吐出過三個字:“我愛你。”
她在發呆,剛好他也在。
黃昏,天邊的云彩是橙色的,她站立在涼臺聆聽著周遭,世界很小,小到只有家這么大,四處無聲,除了兩個人的呼吸。
“我們離婚吧。”她終于開了口。
男人好像臆想到在這種靜得出奇的情況下會發生這樣一幕,嘴角隱約想說出什么,但是眼神突然暗淡了下去,他輕輕點了點頭,拿起車鑰匙起身走出家門,并把門掩上。
窗外的橙色漸漸隱去,遠處灰蒙蒙的云正朝這個城市飄來,她眼中含著淚從23樓眺望遠處,整個城市都在她淚眼婆娑中模糊,她當然不想看到他點頭。
兩人結婚一年了。一年前,他和她也是站在此處的窗前一起遠遠地望向遠方,二人眼中充滿了期待,她微微隆起的小腹附著他大手的溫暖,他環抱著面前嬌美的女人,仿佛環抱了整個世界,她指著窗外不遠處的幼兒園說:”我們的寶寶可以在那里上學,在家我們就能看得到他哎“。他不說話,只是彎下腰聽她肚子里的動靜,臉上露出鮮有的喜悅。
她哭得特別傷心,沉默太久的她仿佛跟內心故作鎮定的小人打了很久的仗,輸的是她。她為他流了太多的淚,習慣了男人對自己的冷若冰霜,她做了無數次的夢都夢到男人要離開自己的時候,自己卻要死死抓住他的手不放,夢中的他是那樣的決絕,在她看來,現實中的他依舊如此,那令人心碎的、毫無掩飾的舉止,一次又一次讓她傷而愈合的心再次開裂。
一年了,自從那個剛剛出世的小寶寶離開他們之后,早上深情的對視換成了背對背的沉默,長久無息的擁抱換成了自顧自的哀嘆,喜悅的徹夜長談再也沒有在二人身上發生過,從失去寶寶的黎明到現在的黃昏,任何有意無意的信息她都會七拐八拐的想到寶寶身上,她只記得淚水不僅是為寶寶流,而且身邊的他也換了副模樣讓她痛心疾首,第一次覺得,這輩子的幸福就此中斷,連那個讓她托付終生的男人都使自己看不到希望。
最令她心疼的是,喪子之痛兩人共同承擔后,卻沒有一起走下去的勇氣了,繁忙的工作分散了她很多的注意力,她不敢打開手機看孩子相冊,唯有將忙碌的自己蓄意儲藏起來。他每天早出晚歸,幾乎每次喝的都是酩酊大醉,喝醉之后打砸東西,有時候還找不到回家的路,醉酒的他直接睡在了大街上。兩個相愛的人相互中傷,好像誰能夠用言語中傷對方多一些誰心里會更好受一些,其實不然。兩個人像是投入到了巨大的蜘蛛網,失去愛子的痛楚像是粘液一樣將他們吸附在這張磨人的大網上,他們都想等著時間慢慢去解構、消散這張可惡的蜘蛛網。
她必須得承認一個事實,再多的痛苦也不會換回孩子的生命。于是她和外地男人匆匆走進婚姻的殿堂,一個暗戀她很久的公司同事。得知這一訊息的他,給她發了一段短信消息:“我一直都在意你的一切事情,希望你能幸福。”
他依舊單身著,經常出差,家里的一切都落上了灰塵,房間里亂糟糟的,看上去一點都不像一個有潔癖的男人。他對她心生愧疚,時常在夢中夢到孩子和她,此時的他脆弱的像個孩子,心中隱隱作痛使他哭了起來,畢竟一個男人身邊也沒有其他人。
一年后,她的先生劈腿,對象也是公司的同事,一個和外地男同家鄉的女孩子,那女孩懷孕了,她從公司離了職。不知為什么,當她得知這個消息一點也不震驚,她像是一個經歷過狂風驟雨的勇者,在霹靂電閃來臨時顯得毫無畏懼。
她苦笑。
換了公司后,她更加輕裝上陣。再次遇到他的時候,是在一次公司聯誼會上,她一眼認出了他,她飛快的躲閃那個熟悉的目光,像是一個偷了東西的賊一樣,他像第一次見到她的時候一樣羞澀靦腆,抿著嘴唇朝她走來。
五年過去了,他和她的孩子已經上了幼兒園,就在他們23樓能望見的地方。三月,二人站在窗前,明媚的春光灑進兩個人的眸子里,她深情地歪頭望著他,他從后腰環抱著她,溫暖的大手放在隆起的小腹上:“親愛的……”他像個小男生不好意思的抿著嘴,她羞紅了臉低頭不看他,這時耳邊傳來喃喃聲:“我愛你”。聲音極小,但她足以聽得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