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多年前,一位不正經的天才破天荒地寫了一堆爆款情歌。
你噥我噥,第一次有人碎碎念。
癡心妄語,第一次有人輕聲唱。
可在當時,他活著,就是個笑話。
他一生堪稱“又矬又窮”的典范,他就是自稱“白衣卿相”的宋詞人柳永。
這哥們太自我,從《鶴沖天》開始,他的不羈人生路就各種奇葩。
這位從小接受精英教育的官二代,一路學霸意氣風發。
第一次高考卻落榜了。
他不服啊。
在微博上寫了首《鶴沖天》公開跟皇帝抬扛,說自己是失誤才沒考上,“黃金榜上,偶失龍頭望”。
罵考官瞎了眼 “明代暫遺賢,如何向”。
“幸有意中人,堪尋訪。”
你不屌我,我就去風流快活去。
一句“忍把浮名,換了淺斟低唱!”
惹怒宋仁宗,直接拉入黑名單。
吃瓜群眾一片嘩然:就這情商還想做官?
他不以為然,一邊泡妞,一邊創作,一邊接著考。
到了第三次,他感覺自己名氣太大,換個ID接著考,把“柳三變”改為“柳永”,結果還是沒考上。
都說朋友圈決定了一個人的格局,他的朋友圈里全是歌伎啊。
為了巴結當時的大官孫何,他寫了一首詞《望海潮》,請閨蜜幫他在一次趴體上獻唱一首。孫何起初對這詞很感興趣,可是一聽是柳永寫的,就沒有下文了。
超級城市杭州卻因這首詞爆了。“三秋桂花,十里荷花”的錢塘繁華因此歌傳遍大江南北。
風云際會無望,還是好好考試吧。
在他50歲那年,宋仁宗居然放水,柳永終于考上了。
大叔那個老淚縱橫啊。
既然皇上開恩,就安安分分地在小地方管管鹽管管田吧。
大叔在人生的最后十幾年為官清廉正直,政績不錯,就是升遷不上。
他又按捺不住了,寫了一首《西江月》:
“縱教匹絹字難償,不屑與人稱量。我不求人富貴,人須求我文章。”
當朝丞相呂夷簡聽不下去了,一紙彈劾上奏朝廷。走你。
柳永的仕途就此玩完。
宋仁宗不是叫爺“且去填詞”嗎?
爺就是“奉旨填詞柳三變”。
在他之前,五代流傳下來的詞不過二十余首。而且大眾都不愛唱。
他寫的詞就有兩百余首。關鍵寫啥啥火爆。
他把一門不入流的填詞手藝,徹底變成了風靡全國的藝術形式。
他寫自己與心愛的女人分手:
“執手相看淚眼,竟無語凝噎。”
“便縱有千種風情,更與何人說?”
他寫的女子風情萬種:
“世間尤物意中人。輕細好腰身。香幃陲起,發妝酒巘,紅臉杏花春。”
他甚至大膽描寫男歡女愛:
“酒力漸濃春思蕩。鴛鴦繡被翻紅浪。”
“愿天上人間,占得歡娛,年年今夜。”
在此之前,小老百姓沒有什么文化生活娛樂,那些李白杜甫等大IP天天廣播的,不是豪放灑脫的仙境,就是借景抒情的人生哲理,或者干脆打點家仇國恨的雞血。
那些和小老百姓的市井生活八竿子打不著啊。
之前詩詞很多都是文人就著高山流水寫出來的。
柳永的詞,是日日與歌伎,樂工共同創作,在口口傳唱中成長起來的。
他的詞是浸泡在煙花雨巷中,流浪在市井生活中,汲取了民間小曲兒揉出來的。
這些詞通俗易懂,不僅有小情小愛,有都市生活,也有浪跡天涯。
他甚至創作了一百多種曲調,占了整個宋詞曲調的六分之一,成為宋詞創意和創調的全才。
老百姓從來沒有聽過這么有腔有調,有滋有味的情歌。
楊柳岸邊,凡有井水處,既能歌柳詞。
連蘇東坡都問人,我的詞和柳公的比起來,怎么樣啊?
幾乎當時所有演藝界大腕都與他有過交集:謝玉英、陳師師、趙香香。還有眾多無名的歌伎。
這些才華橫溢的女子驚艷了時光,溫柔了歲月。柳永不僅看到她們風華絕代,也懂得她們內心的傷痕。
他寫離愁中的女人:
“芳心是事可可。”
“畢竟不成眠,一夜長如歲。“
“系我一生心,負你千行淚。”
他諷刺那些功名利祿算個屁:
“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閑占伴伊坐,和我,莫使年少光陰虛過。”
他更寫出歌伎對自由生活的渴求:“萬里丹霄,何妨攜手同歸去。”
柳永對歌伎們的真心,換來了她們的真情與崇拜。
歌伎爭先恐后地找他寫詞:
“不愿君王召,愿得柳七叫;
不愿千黃金,愿得柳七心;
不愿神仙見,愿識柳七面。”
士人名流完全看不下去了,直喊“艷俗”。
這是一個邪門歪道的浪子。
為女流之輩唱歌?有失風化禮教。
他死時身無分文,是歌伎們集資安葬了他。此后每逢清明,都有歌妓舞妓到他墳前祭奠,稱為“吊柳七”。
明代馮夢龍的《眾名姬春風吊柳七》曾這樣描寫柳永殯葬的場面:只見一片縞素,滿城妓家,無一人不到,哀聲震地。
他用自己的落魄和真性情,開創了一個全新的宋詞時代。蘇東坡、黃庭堅、秦觀、周邦彥等人皆因他的源流而來。
他是歷史上第一個以作詞為生的專業詞人。
他是歷史上第一個以女性視角描寫愛情的男人。
他也是歷史上第一個鼓勵女性追求獨立,批判“經世致用”價值觀的下層文人。
柳永傳奇的一生對后世的曲作家產生了重大影響。很多與他命運相似的仕途無門的人,從此之后開始專心填詞作曲,才有了元曲的開端。
面對人生和愛的人,他說:
“衣帶漸寬終不悔,為伊消得人憔悴。”
從這位不正經的詞人開始,我們終于曉得,如何在自己的文化里,談一場風花雪月的愛情。
最后,與你一起來聽聽,這首當時飽受爭議的情歌。
愿你倚著愛的人,光陰不虛過。
定風波
(宋)柳永
自春來、慘綠愁紅,芳心是事可可。日上花梢,鶯穿柳帶,猶壓香衾臥。暖酥消、膩云亸,終日厭厭倦梳裹。無那。恨薄情一去,音書無個。
早知恁么,悔當初、不把雕鞍鎖。向雞窗,只與蠻箋象管,拘束教吟課。鎮相隨、莫拋躲,針線閑拈伴伊坐。和我,免使年少,光陰虛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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