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婚夜上他問我:“我這樣算不算背叛了祭司大人?”
我笑著將他壓在身下,說:“不算。”
1
平反歸鄉的路上,我遇到了一個人。
他穿貂戴帽,額間還佩著北漠貴族特有的金墜子。
因為和北漠敵對的關系,我的國家常年民不聊生。
于是我拉起韁繩就踏過去,那人蹭地一下跳了起來,大喊救命,說:“我是月照國女祭司的未婚夫君!你們不能殺我!”
“哦?”我眉一挑,面色玩味。
我怎么不知道自己要成親了?而且還是和敵國的男人?
我跳到他面前,捏住他臟兮兮的下巴問:“月照祭司家的未婚夫君……就是這么個玩意兒?”
我心頭一動——他灰塵撲撲,卻生得極為好看。
“你是誰?”他反問我。
“我?”我彈了一下他的嫩瓜臉蛋子:“一個要劫你色的女土匪。”
“不可能,”他直接否定。
我無所謂地換了個身份,“那我是你未婚妻的婢女。”
“我……”
一把大刀橫到了他的頸間,我的屬下說:“北漠人必須殺,大人忘記老祭司說的話了嗎?”
我爹在一個月前砍掉了北漠使者的腦袋,噴濺的鮮血染紅了月照國主的大殿。
他警告我,北漠人人狼子野心,凡北漠賊子殺無赦。
于是我放開手,任由刀砍向他的頭顱。
這時我的胸口動了動,一道金黃色閃向了北漠男人。所有人的動作都停住了,我的蛇盤旋到他的頭上——
呲著獠牙,讓我救他。
我嘴角動了動,揮手讓男人滾了過來。
2
回城的路上,我問男人叫什么名字。
他說自己叫卓樂,是北漠國主的三兒子,為了兩國交好前來和親。
和親?我忍不住笑了,“就這么個和親法?——將你一個人扔在這荒郊野外?”
要不是我恰巧碰上,保不齊就死了。
他頂著我的蟲,渾身哆嗦道:“我不受寵……”
早想到了。我問他:“你抖什么?”
“我怕蛇……”
那是我的本命月嬋蠱。
我故意問他:“怎么敢嫁給我家祭司的?”
我唬他:“我家祭司可兇了,天天喜歡拿蠱到處吃人……不信你看我——”我解開自己的披風。
誰知他突然跪在地上,大喊:“大人便是月照國祭司吧,多謝祭司救命之恩!”
我看著他那干凈得像清泉一樣的眼睛,突然怒斥:“放肆!竟然侮辱我家祭司!”
我壞心眼道:“我這種人怎么能和祭司相比?你狗膽子哪來的?胡亂認人?!”
他顫抖著指認我腰間的虎牙玉佩。月照國缺礦,只有極富極貴之人才能佩戴玉石。
我將玉佩扔他懷里,說:“這是祭司大人的訂婚信物。”
實際上這是月照國世子送我的東西。
他剛想說什么,下屬附到我耳邊,我立馬讓隊伍停下來就地扎營。
“月照祭司的未婚夫自然是尊貴的。”我讓卓樂跟我一個帳篷,吃飯的時候遞給他一個雞腿。
他接過后小心翼翼地啃食。我問他:“你的侍從呢?”
“死了……”他說,“被一群帶著銀耳環的人殺死了。”
一聽就知道是我死對頭老國主的人,月照這些年王權神權斗爭不斷。一路上我和他明里暗里也打過不少。
可是他為什么要派人攻擊自己的和親隊伍?
我又問他:“你竟然聽得懂我說話?”
“我自小被流放在月照邊境……”他低頭說著,似乎不想讓我看見他流淚。
“……拿手過來。”
我牽住他的手,驅使他袖中的月嬋蠱出來。
月嬋蠱似乎極不情愿,伸著信子沖我呲牙,金色的尾巴死死纏住他白皙的手腕。
摸著他的脈,我發現他心臟是難得一見的康健。
怪不得這蛇那么喜歡他。
——我的命有救了。
3
月嬋蠱是我嘉氏密不外傳的寶物。
古籍記載,它可助人長生,也會吃掉宿主的心臟,節點就是在宿主二十歲這年,而我今年已經十八了。
我必須活下去,至少是在手刃宿敵之前。但對付老國主,短短兩年是不夠的。
而卓樂可以給我我更多的時間,我要他的命換我的。
“祭司大人對和北漠交往很重視——”我開始睜眼說瞎話,企圖強行拉高卓樂好感。
畢竟換命是需要他自愿的,我們非親非故,孤男寡女,似乎只有愛情這一條選擇。
“所以對卓樂公子您也很重視。”
他看著我,眨巴著眼睛說:“真的嗎?”仿佛難以置信。
“當然是真的,我嘉燭從不說謊。”
我將他手里的玉佩戴到他的腰間,然后告訴他:“這就是重視你的證據。”
之后我讓他睡了。走出帳篷的時候吩咐人將他盯緊,然后招人過來:“還有多久。”問的是刺客。
“再過兩個時辰。”
之后我一蹲就是一個時辰。正戳著火,身后突然出現一個人影。
“……姑娘……”卓樂叫我。
“睡不著?”我笑著拍拍身旁,“可以坐坐,不過一會我可顧不了你。”
他一坐我就問:“怎么會愿意跑敵國當人質的?”
這算是把話挑明了,他就是人質。
“因為能活命。”他說,“繼續留在北漠,我說不定會被活生生餓死。”
“那你吃飽了嗎?”我問。
“吃飽了。”他笑起來,眼睛明亮。
我笑道:“你乖乖聽話,以后就都能吃飽。”
只不過活著,我不能答應。
4
“一會兒回房待著。”我告訴他,然后叫人跟我一起跳進了密林里。
黑暗中,一伙人正往我們這邊趕來。
我將人踹下樹梢,轉身劃開另一個刺客的脖子。雙方廝殺在一起。我讓人留個活口,正準備問話,對方血口一開,無數飛蟲噴射出來。
“小心!”卓樂擋住了我,長刀也刺進了他的肚子。
刺客叫囂著被從天而降的蜘網罩住。我將卓樂攬住,感到始料未及。
他剛想說什么,我就問了一句:“為什么突然跑出來?你打亂了我的計劃。”
他笑容一僵。
然后解釋說:“我只是不想再有人死……”
我深吸一口氣,讓手下繼續殺敵。假裝受傷的計劃失敗了,我索性不裝了,拉著卓樂一腳踹飛蟲人,然后為他上藥。
他拉著我的手,滿面憂愁:“……我對不住嘉燭姑娘。”
“……”
“過去的時候,我身邊經常死人……”他開始解釋,“開始是我阿爺,后來是我阿娘——”
我心頭一痛,忍不住皺眉。
——“她是被人捅死的,就在我面前——”
“別說了。”我握著草藥的手一緊。
我娘,就是這么死的。
那時候的她才二十歲,現任國主的刀就刺穿了她的胸口。
“我想活著。”卓樂說,“因為這是我們最大的執念。”
——又何嘗不是我的執念?
他抓緊我的手,神色認真地說:“所以,我不想有人再死在我面前。”
“——”我手上的勁輕了一些。
“姑娘會懂我吧。”他面色肯定。
“我不懂。”月嬋蠱的主人都活不過二十歲,我所追求的活不過是為了報仇,所以我不會懂你卓樂的追求。
我讓人扶他回去,臨走之前強行召回了月嬋蠱,卓樂在那一瞬間似乎輕松了下來。
一只飛鳥送來信封,上面是我生辰的提醒,卓樂走的時候似乎看到了。我靠在樹邊正準備閉眼,不遠處突然傳來一道嘶鳴聲。
我看著不遠處的男子,問:“世子殿下前來所為何事?”
“來看你。”
“看我什么?”我笑著走到他面前,促狹地問:“——不跟你父王勾心斗角啦?”
他笑著說出來透透氣,然后眼神就變了。
——卓樂站在我的身后,將一束花環遞給我,笑著解釋:“今天是你的生辰,沒有什么可送的,決定按照月照習俗編個花環……”
“謝謝。”我很喜歡這個禮物。
看到他被花枝扎破的雙手,我的內心忍不住觸動。
“想必這就是質子殿下吧。”世子看不起自己父王,連帶著討厭卓樂。
我向卓樂介紹:“這是月照國的世子殿下,也是我家祭司大人的朋友。”
卓樂有些生疏地行禮,世子看也不看,揚長而去。
5
月明星稀,底下人爬樹的聲音傳上樹梢。我低頭問卓樂:“何事?”
他爬到我身邊,小心翼翼地回答:“別人都說我頭上的是條蠱……我想問姑娘它是什么蠱——”
他頭上的金黃色長蛇沖我呲牙。
冷風襲來——
乒乓幾聲,幾支竹箭被我擊落。我縱身一跳翻到罪魁禍首身后,一腳將之踹下樹梢。
卓樂呆了,只見我飛速在林間跳躍,拔出腰間利刃,手起刀落,就這么劃開了幾人的脖子。
“是刺客!有刺客!”底下人大喊,紛紛拔出佩刀和敵人交戰在一起。
我發現沒人去攻擊世子。不過想想也是,老國主還沒喪心病狂到這種程度。
正準備回頭,就聽見耳邊一聲“小心!”卓樂撲倒了我,我睜著眼,和他的眼睛對視……
一個侍衛連忙沖過來砍掉刺客的頭,大叫著將卓樂踹到一邊,然后慌張地扶我起來……
“這一次……沒有打擾你吧?”吐血之前他這么問我。
“……沒有……”我怔愣著,心跳得很快。
最終我決定親自為他解毒,刮他肉的時候,他紅著眼睛問我:“……祭司大人是個怎樣的人?”
我不作回應,只把刀刮得咔咔響。
世子走過來讓軍醫代替我,我卻讓人退下,告訴他:“卓公子的傷由我來負責。”
卓樂的目光突然變得熾熱,連突然握住我的手都變得滾燙。
“好了。”我為他上完藥,讓他自己去休息,卻聽他委屈地說:“骨頭疼……”
“疼了就讓月嬋咬一口。”這個是實話,我剛掏出蛇尾巴,就被卓樂阻止我說:“還有一種更好的方法。”
“是什么?”除了爹教給我的這個方法,還有什么可以快速止痛的嗎?
他說:“是娘的曲子。”
——他總能在不經意間戳及我的軟肋,雖然聽不懂歌詞,但情誼相通,
那晚,我被蠱毒侵蝕的心臟不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