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大學(xué)之后,假期所剩無幾時我就會很焦慮,啊就要離開任我翻來滾去的大床了!能賴到日上三竿的日子不多了!又要恢復(fù)自給自理自立自生自滅的生活了!等等等等。愁緒簡直似滿江滿湖的波濤洶涌的水。
但其實這些都是小問題,實在讓我難分難舍的是家人而已。
從我忤逆長輩填了個外省的學(xué)校后,我得到的只是暫且的快感和勝利感,可是長輩的氣憤只是一時的,對我的牽掛卻會越來越綿長沉重,所以愧疚和鄉(xiāng)愁注定要伴隨我這四年或許更長時間。有時候會不由得責(zé)怪自己,你多牛啊,憑著遠處離家遠呀、新奇又自由,瀟瀟灑灑不管不顧就直奔著去了,還越是反對越要走,又可曾想過為你牽腸掛肚的家人?留戀過你每一次離開都要空落落四個多月的家?
明了過后,都是滿腔滿腹的愧疚,所以啊,才會在每一次快要離家的時候都會預(yù)料到大家會為我難過不舍,這樣才最讓我心疼。
有時候甚至想故意做錯事惹他們生氣,讓媽媽嫌棄我這么大了還笨手笨腳好吃懶做,做不成一頓像樣的飯;讓爸爸責(zé)罵我客人來時我的禮數(shù)不夠周到,問候又不得體啊,斟茶又不及時啊;讓老人們怪我不夠安靜心定,總是咋咋呼呼滿街滿巷地亂竄……總之,都不要覺得我乖巧可愛懂事,要很生很生我的氣,氣到覺得我是一個不值得他們牽掛操心的小混蛋,我也會厭煩大家無休無止的教訓(xùn)嘮叨。寧愿讓我們都變成討厭鬼,讓我們生彼此的氣,讓我們互相怪罪,也不想我們都念著彼此的好、舍不得彼此、牽掛著彼此而難受地哭泣。
可是不管我在某個時刻有多煩家人,有多覺得他們不可理喻,又有多想摔門離去讓他們后悔莫及,在真要離開他們的時候,這些壞情緒早已煙消云散,甚至這些吵鬧的場景都會成為我責(zé)怪自己“不孝”的證據(jù),像一雙有力的手,把我的心當(dāng)做毛巾緊緊地擰。
都是彼此生命中重要至極的人,哪能輕而易舉地,說討厭就能討厭。
送我去火車站的時候,爸爸說沒有地方停車,就不陪我等車了。我在大馬路上下車,一個人拖著行李箱走上熙熙攘攘的人行道,爸爸的車經(jīng)過我時鳴起了喇叭,我招招手示意:“爸爸回去吧,爸爸再見。”上了火車強忍著哭腔給家人報順利,掛電話那一刻終于抑制不住自己哭了起來,想著我可愛有趣的家人;想著我們每天不知不覺制造的笑點;想著舅舅家兩個可愛的小男孩兒,總是那個點兒敲開我家的門,邊搶著給我講學(xué)校的趣事邊等他們的父母下班回家……周圍是形形色色的陌生人,我掐手心、捂眼睛或是仰著頭,卻怎么都無法抑制自己的失態(tài)。
既然我們是無法討厭彼此的,那就在一起的時候好好相親相愛,分開的時候照舊不舍,照舊牽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