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先生的作品我前前后后讀了近一個月的時間了。當在這與你們談論“太宰治”這個人物,你們或許并不知道“太宰治“是何許人也。我若說出他的經歷,你們一定會會大吃一驚。驚愕地說:“天啊!原來他就是那個三番五次 … (求死) 的作家,那他的筆風一定會很陰暗吧,這種類型的作家,又憑什么得到這么多贊譽呢?”
此刻我為太宰治先生辯白,認真的回答你:非也非也。我甚至可以拍著胸脯說,太宰先生的文字很溫柔也很幽默。
如今離他去世已經過70余年了。他所描述的東京銀座、在銀座里的與美人交談美男子、然后細數天空下飄落的櫻花、鐵道上疾馳而過的電車……那些精致且細膩的語言讓人有身臨其境之感。
并非我浪費筆墨吹噓太宰先生的文筆;仍記得我念小學的時候,說起“身臨其境”這個詞,這是夸獎一篇文章“絕佳”的詞匯,很多時候,讀那些沒有溫度的議論文,我從來沒有真正理解“身臨其境”的感覺。往后10年,我在讀太宰治先生的文章,我才領悟到了什么是“身臨其境”。包括我的小學妹,讀了《人間失格》后,嗚嗚嗚的對我哭訴道:太宰治好可憐。
那么什么是身臨其境?
——那就是他所描述人物,人物的一顰一笑會印在你的腦海里。甚至包括那些景致(無論是熱鬧的東京街頭還是寂寞冷清的別墅),就像帶你親自去了一趟70年前的日本旅行。
在我讀書過程中,大多數作家把自己當成上帝,決定著書中人物的生死悲歡,但從不為人物的死活而左右情緒,其中典型的就是柯南道爾,當然這是一種創作的形式,我們應當尊重。但是我想,太宰治先生在寫了《人間失格》這部小說后,選擇了…(自殺),究竟是利用…(自殺)這張手段宣揚小說,還是真正地傾注了畢生的心力?認真地說,我傾向認為他是在用生命寫這部小說。就像夜鶯與玫瑰的故事一樣,夜鶯用自己的血給小男孩獻上一朵鮮紅的玫瑰,自己死去。
太宰治先生也一樣,把生命獻給了他認為最美的作品(盡管最終依然沒有獲“芥川獎”)。太宰治先生顯然害怕人們的否定他,因為至今為止,我們都無法判斷文中的“藏葉”的原型究竟是不是太宰先生。在后記中他寫明了,這是他從朋友那里得到的一本日記創作的小說。那究竟是杯弓蛇影,還是故意遮掩?太宰治先生的想法,誰又能說的清楚呢。
有時我覺得太宰治先生真的是世界上擁有最多煩惱的人了。體現在他只要被針扎了一下,也能像個孩子似的號啕大哭。
在他筆下,窮人的煩惱無非是吃飽穿暖,藏葉生于地主家庭,也算得上是富二代了,本應衣食無憂,體會俗世幸福。而藏葉的煩惱是:該如何融入這個世界。
太宰治先生甚至羨慕那些勞碌的人,還同情罪犯。在《燈籠》一文中,他把自己寫成了在百貨大樓偷竊泳褲而被拘留的女人,在與警察的談話中,她這么說道:
“我還是昨天那個咲世子。就憑一條泳褲,會給百貨大樓帶來多大的麻煩呢?有些人就算騙了別人一兩千日元,不,即使讓別人破了產,不也照樣受到眾人的稱贊嗎?牢房究竟是為誰而設立的?事實上窮人被關在牢房里。在我看來,強盜也是值得同情的。他們無法欺騙別人,天性軟弱而正直。因為他們不夠狡猾,不像有些人那樣靠欺騙別人來過好日子,而是漸漸被逼上絕路,才做出那樣的傻事。”
我看完這段話“噗嗤”一笑,能把歪理說得有頭有臉還有點道理的就只有太宰先生了,是“生活所迫”?這樣的太宰治有一點可愛。
試想:作家這個群體,有誰會去為“強盜”辯解呢?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有誰會為“弱者”說話呢?
太宰先生會!這就是他的作品被稱為“永恒的弱者文學”原因之一。詼諧幽默的筆鋒,讓我們生活在相對他來說是未來世界上的人,讀他的作品也從未覺得疏離。70年過去了,書中表達的此情此景似乎就在眼前,且作品的熱度也只增不減。數據爆炸的時代,人們的內心需要避難所。那么通俗的語言,是太宰治“弱者文學”廣為流傳的原因。
在我讀《美男子與香煙》這一文中,讀到這一段,想來有些許心酸。這是記錄太宰先生與流浪的少年合影經歷的小說:
“天使在天空中飛舞,聽從神的意志,天使隱去翅膀,宛若降落傘一般,飄落在世界上的各個角落。我飄在了北國的雪原上,你飄落在了南國的柑橘地里,這群少年則飄落在了上野公園。”
他把群無法與命運斗爭的流浪少年,認為“命運”是讓其墮落的罪魁禍首。不管我們今天用什么樣的角度去評判“弱者文學”,不可否認的是,太宰治先生是一個溫柔而懂得同情別人的人。
因為接著他又說:
“少年們啊,從今往后,無論你們如何長大,都不要太在意自己的容貌,不要抽煙,也不要喝酒,除非逢年過節。而且,要持之以恒地去愛一個姑娘,一個靦腆又有點臭美的姑娘。”
此刻角色互換,我如果是接受他饋贈的流浪漢少年,我一定會抱住他的褲腿,滿臉淚水的對他說:“太宰先生,像您這么善良的人,一定會被世界溫柔以待吧!”
結果是,寫完《人間失格》后,太宰治離開了。如果生于那個年代,我會去擁抱他!即使他被這么多人否定、一輩子沒有實現抱負、一步一步墮入深淵。
我心痛,因為這是一個現實的世界:弱肉強食,適者生存。誰又會站出來為那些可憐的善良人說幾句話呢?
我心痛,因為這么善良的太宰先生,也沒活過39歲。直到后來,我對太宰先生的偏愛,讓我有些責怪這個世界——“先生不是你的錯,怪這個世界不好。”
“人一旦變成那個樣子,就已經不行了。”
《人間失格》接近結尾有這樣一句話。出自給太宰治筆記的朋友之口,形容藏葉當時的狀態。
看到這段文字,我的兩行清淚落下來,“啪嗒”滴落在紙上,濕潤了紙張,我才驚覺,我哭了。我總喜歡拿余華的《活著》與太宰治的《人間失格》類比,因為《人間失格》瞬間讓我回到了讀作品《活著》的時候。
突然覺得很困頓,也對現實有點失望。模模糊糊中,我看見銀座那個美少年(藏葉)絕望的把自己身上束縛石頭,懷抱著美人墜入海底;我看見空無一人的別墅里,這位膽小的少年勵志成為一個畫家;然后我看見太宰先生奮筆疾書,輕輕翻閱那些斷垣殘章的日記。
我在想:那些不夠強大的自我,想得到別人的承認,他們那么努力,為什么不能善待他們呢?
我抬起頭來,雖然滿懷遺憾,但生活還得繼續。我合上書,向《斜陽》作別。我對想象中的太宰治先生揮了揮手,深鞠一躬,然后貼著他的耳朵說:“先生,無論后人怎樣評價您,我都會感謝您。您這么溫柔的人,一定熱烈的活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