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細讀吐蕃》系列的第二篇,第一篇之前發了名叫《吐蕃人究竟從何而來!》
這是一篇六千多字的長文,誠意滿滿,深度達到了論文的級別,但也只能相對簡單的提及幾個大家比較熟悉的戰例。唐蕃二百年的戰爭史實在是太長了,不是很多噴子腦回路中想象的那么簡單。我今天就把噴子們最愛說的幾個例子拿出來分析一下。要有耐心喲!文章巨巨巨巨長!哈哈哈!
可能看到這兒就有人開始罵街了,你個傻叉!
松贊干布攜兵20萬扣關松州(今松潘)強娶了文成公主;論欽陵大敗薛仁貴于大非川;赤松德贊時期(763年)吐蕃占領了長安,首都都被別人占了,你還說唐朝打得贏吐蕃?
沒錯!我知道噴子們會這么說,這些戰例都是事實,唐史里都明明白白的寫著呢!
我想問的是還有嗎?剩下的沒多少人知道了吧!沒關系,我再給您補充幾個案例!
其實,唐史里不光寫著這幾條,還有青海承鳳嶺之敗、西域識迦河之敗、甘南素羅汗山之敗,都是唐軍大敗虧輸,史稱“(唐軍)尸骸高與天齊”(《資政通鑒》)。
上述三個戰例再加上大非川之戰,唐軍總計損失有生戰力四十萬人以上。
但別忘了,唐朝戶口數量的峰值達到了九百六十萬戶,估算人口數量五千二百萬人以上(唐玄宗天寶十三年,公元754年)。以如此級別的人口基數,損失40多萬軍隊就判定被打的再無還手之力,是不是有點夸張了?
再有,唐蕃自貞觀十二年(638年)在松州第一次交手后,二百年的交往史上,見諸史端的戰爭一百九十余次,如果每次都唐軍大敗虧輸,恐怕吐蕃就不是占領長安十三天這么簡單了,是不是直接就被吐蕃滅了也未可知。
但結果是印象里屢戰屢敗的唐朝,在經過了安史之亂的摧殘后,以國內繁鎮割據的殘破之軀,又搖搖晃晃的支撐了一百五十多年,而號稱屢戰屢勝強橫無匹的吐蕃,卻在公元842年先行崩潰了。
誰能告訴我,這是什么原因造成的?
可能有人會很不服氣的說,吐蕃的崩潰是綜合因素造成的,和戰場的勝敗沒關系。
沒錯!這話算是說到點兒上了!
以唐和吐蕃這種幅員遼闊的大帝國來說,擁有幾乎無限的戰略縱深,一場兩場的勝敗,根本不足以使其傷筋動骨。
歷史上滅國級的戰爭不經常發生,并不是因為戰爭規模不夠大,而是其他因素的醞釀尚不夠充分。
說個簡單的點例子,清朝滅亡明朝,真的是因為幾十萬滿族人個個都是鋼鐵俠?!
有的軍事愛好者,以一種很怪異的方式研讀古代戰爭,他們聲稱:“我不喜歡考慮戰略”,而用簡答勝敗和數量多少來判斷戰役的勝負。
但回想一下古代堪稱軍神的名將,哪一個不是戰略大師,甚至后勤補給大師?
不研讀戰略態勢的將軍,最適合的工作不過是在鋒線上耍片刀,永遠也成不了軍神。
知道什么仗能打,什么仗不能打,知道怎么打能贏,才是一個軍神最基本的素質。
這就是《孫子兵法》說的:“勝兵先勝而后求戰,敗兵先戰而后求勝。”
縱觀唐、蕃兩國疆域都扶搖萬里,人口都達到了千萬的數量級(吐蕃疆域最大時,人口估算也接近一千萬)。
在東起劍南(四川西北部),經河西、攏右,跨青海、西域,西至勃律(巴控克什米爾),長達數千公里的正面戰場上,數百萬將士嗜血搏殺,時間綿延接近二百年。
時間、空間跨越如此巨大的國戰,別說是在中國歷史上,就是在人類戰爭史上亦屬罕見。又如何能以一城一地只得失,一戰之勝敗來判定?
因此,我對唐、蕃兩國戰爭態勢的判斷與很多人的觀點不同。
唐蕃兩國的國戰,始終都處于相持階段,并交替占據上風。
至少沒有任何一方虛弱到可被一擊致命的程度,也沒有誰覓得了一個,可以徹底終結對手的機會,一個都沒有。
如果我們細分一下的話,大概可以分成以下五個大階段:
一、互相試探的時期(松贊與李世民);
二、吐蕃初占上風時期(祿東贊、欽陵與高宗、武周);
三、唐朝奪回主導權時期(赤德祖贊與唐玄宗);
四、吐蕃獲得全面優勢時期(赤松德贊與唐肅宗、代宗);
五、雙方重回均勢時期(赤祖德贊與唐德宗、憲宗)。
下面,我用你們最喜歡拿出來說的幾個案例,結合其各自所屬時期,來分析一下!
互相試探的時期(松贊與李世民)的典型案例——松州之戰和文成入嫁。
首先必須要厘清一個概念,吐蕃第一次試探并不是松州之戰,而是早前一年的吐谷渾之戰。
吐谷渾是一個獨立國家,但它是唐朝的屬國,因此進攻吐谷渾,實際上已經是在挑戰唐朝推行的“天子——屬國”政權體系了。
松贊干布對吐谷渾的進攻,發生在唐貞觀十一年(637年)秋。也算吐谷渾倒霉,在此前的一年(貞觀十年)吐谷渾剛剛因為不服唐朝管教,被李靖、侯君集、李道宗率領的唐軍打殘了。
殘破的吐谷渾根本不是吐蕃軍隊的對手,短短幾個月就敗下陣來,吐谷渾王和他的唐朝媳婦一溜煙跑到了唐朝境內尋求庇護。
但別以為吐谷渾就是個軟柿子,23年后(唐高宗龍朔元年,公元660年),祿東贊帶領的吐蕃軍隊可是結結實實的打了三年,還是在有臥底幫忙的前提下,才算勉強吞下了這塊硬骨頭。
打完了吐谷渾,松贊發現唐朝沒什么反應,于是貞觀十二年(638年),吐蕃扣關松州(今松潘),唐蕃第一次正面交鋒爆發,史稱“松州之戰”。
為什么吐蕃會連續刺激唐朝呢?
并不是松贊干布有多膨脹,而是他想獲得唐朝的認可,這種認可在當時的表象是能不能娶唐朝公主(“尚公主”)。
說到和親很多漢族人都心情復雜,但其實對于一個政權來說,和親不過是解決政治問題的手段之一,而且還是一種低成本的解決方案。
終唐一世,一共有十八位公主和親,其中唐朝強盛的貞觀、開元、天寶時期占了多數,足見唐朝對此問題的看法。
對于貞觀時期的唐朝來說,北逐突厥、肢解薛延陀,號稱“天可汗”。在當時東亞地區是當仁不讓的霸主毋庸置疑,對此周邊少數民族政權也都認可。
因此才出現,玄宗拒絕了突厥可汗求婚的請求,他會口出怨言。
吐蕃和當時其他少數民族政權,并沒有本質上的區別,也一樣希望通過娶公主的方式來獲得唐朝的認可。
所以,貞觀八年(634年)吐蕃使節首次出使長安后,李世民派馮德遐入蕃回訪。
貞觀十年(636年),馮德遐返唐時,吐蕃使臣一同前來,便提出了“尚公主”的請求。(使臣一次往返唐蕃大概需要十個月的時間)
但可惜,當時的吐蕃給唐使的觀感太差,吐蕃娶公主的請求被李世民拒絕。
吐蕃使臣沒辦成事兒,便在松贊面前煽風點火,歸咎于被吐谷渾攪黃了。
按《舊唐書》的記載,貞觀十年十二月,當時吐谷渾的河源郡王慕容諾曷缽(繼任吐谷渾王,弘化公主的老公)恰好在長安出使。
這就形成了一個完整的時間鏈條,吐蕃使臣回拉薩后,貞觀十一年松贊兵發吐谷渾。所以,松贊干布才會在松州城下,放出豪言:“公主不至,我且深入”。
其實,他就是奔著獲得認可來的,整軍扣關不過是示威而已。
弄清楚了松州之戰爆發的原因,后面的表象就簡單了,唐蕃不過是各自展示了一下肌肉,然后都感覺對方不好對付,最終以和平方式達成了一致(公主入嫁)。
至少在這個階段,松贊干布不會知道唐朝有多強,當然李世民也不知道吐蕃有多大。
雙方有點像瞎子摸象,都只看到了對手的一部分,如果說當時松贊干布有心擊垮唐朝我是不信的,他的心沒那么大。
說完了,松州之戰我們來說下一個階段,吐蕃初占上風時期(祿東贊、欽陵與高宗、武周)。
這一時期,最典型的戰例便是大家津津樂道的“大非川之戰”。
松贊干布去世后,以祿東贊和他的兒子們(噶爾家族)掌控吐蕃朝政五十余年。
在此期間,吐蕃發動了一系列對外擴展的戰爭,第一場便是滅吐谷渾的戰爭。
剛才我已經說過了,這場戰爭持續的三年,最終吐谷渾王慕容諾曷缽成了唐朝安樂州刺史。
就在吐蕃征服白蘭羌、吐谷渾期間,唐高宗正東征高句麗,對兩線作戰表現的非常優柔寡斷,給了吐蕃足夠多的時間。
很快李治就為他的寡斷吃到了苦頭,在青海站住了腳的吐蕃,以青海的牧場為前進基地,開啟了第一波擴張。
咸亨元年(670年),吐蕃攻陷西域十八州,迫使唐朝放棄了安西四鎮。感到了切膚之痛的唐朝,終于下定決心要教訓一下吐蕃了,這就是大非川之戰爆發的背景。
需要注意的是,薛仁貴的頭銜是邏娑(拉薩)道行軍大總管。這實際上是在暗指希望這位“將軍三箭定天山,壯士長歌入漢關”的老將,犁庭掃穴直搗黃龍,徹底解決吐蕃問題。
但這只能說明,高宗一朝對吐蕃的實力一無所知,對青海吐谷渾故地的戰略意義同樣一無所知。
實際上,牢牢掌控的青海牧場后,吐蕃養虎之勢已成,憑借充沛的后勤補給,欽陵在青海進可攻退可守,行動遲緩的唐軍根本不是對手。
回想一下唐朝初期所獲勝績,無不是以少量精銳騎兵長途奔襲,形成突破性優勢,再輔以步兵跟進而勝。
而現在,唐庭四月才決定倉儲出兵,八月五萬唐軍才行至青海,在臨近冬季的草原上(別忘了胡天八月即飛雪”),與一個以騎兵為主機動性占優的對手纏斗,別說是薛仁貴,就是孫武復生也沒戲。
其實,薛仁貴的戰術并沒有什么問題,他集中戰兵前出,尋找戰機以求突破,將輜重兵留于險地結寨固守,速戰速決是他唯一的機會。
但這一戰術被欽陵識破,他以敗兵為誘餌逐次退卻,誘使唐軍兩部距離拉大,再憑借機動性分而殲之。
欽陵采取的是典型的狼群戰術,副帥郭待封的貪功冒進不過加速了唐軍的覆滅。即便沒有這個變量,只要吐蕃軍隊拖著打,唐軍之敗不過是早晚的事。
這場仗是一個錯誤的時間節點,以一種錯誤的方式與敵作戰,天時地利人和都不在唐軍一邊,因此戰敗后,薛仁貴才會慨嘆:“鄧艾所以死于蜀,吾知所以敗也。”
大非川之戰是一場具有轉折性意義的戰役,唐軍在保持四十年軍事強勢后,第一次在周邊少數民族眼前大敗虧輸。這也是唐蕃間,在松州打成平手后,第一次慘敗于吐蕃之手。
不過,大非川以及之后青海承鳳嶺、西域識迦河、甘南素羅汗山等敗績,并沒有動搖唐朝的根本。
緊接著高宗的武周朝時期,武則天這個性情強悍的女人,主導了唐朝的一系列反擊。
王孝杰、婁師德、黑齒常之等一干唐將,在良非川、白水澗等地連勝吐蕃。兩國拉鋸戰態勢表現得最為明顯的,當屬西域安西四鎮的反復易手。
自咸亨元年(670年),唐朝罷安西四鎮后,至692年(武周長壽元年),二十二年間,安西四鎮六度易手,直到唐軍在四鎮駐軍兩萬四千人后,才算是基本穩住了局面。
從四鎮屢廢屢建的過程可見,唐朝即便是在遙遠的西域,尚且有能力和吐蕃一較短長,更何況是在后勤壓力較低的河攏地區呢?
因此,唐黑們所謂大非川之后,唐朝再無還手之力的理論是站不住腳的。大非川之敗并沒有那么重要,至少它沒有真正改變兩國的戰爭格局。
第三個階段大概是在玄宗的開元、天寶年間(赤德祖贊與唐玄宗)。
這一時期,最典型的戰例當屬哥舒翰的石堡城之戰,雖然此戰唐軍只能算是慘勝,但拔出了石堡城這一戰略據點后,唐軍拓地千里是不爭的事實。
隨后幾年,哥舒翰在青海修筑神威城、應龍城等軍鎮,屢敗吐蕃軍,攻拔吐蕃洪濟、大莫門等城,全部收回了河西九曲。唐、蕃的實際控制線已推進至青海湖、黃河河曲以西地區。
由此可見,天寶初年唐蕃對峙中,唐朝要稍占上風。
第四階段是安史之亂后的肅宗、代宗、德宗三朝(赤松德贊時期)。
經過安史之亂的消耗,唐朝確實沒有還手之力了,這幾十年中基本就是被吐蕃按在地上揍,吐蕃攻陷長安也發生在這一時期。
代宗廣德元年(763)十月,吐蕃突破大震關(陜西隴縣西境),涇州(甘肅涇川縣北)刺史高暉投降,給蕃軍充當向導,引軍深入。
六日,克邠州(陜西彬縣)、奉天(陜西乾縣)、武功(陜西武功縣西北),代宗東逃陜州(河南三門峽市陜州區),長安陷落。
吐蕃在長安城內留居十五日(《資治通鑒》記十三日),還把金城公主的兄弟,宗王李承宏扶持成了傀儡皇帝。
結果十幾天后,吐蕃撤軍,李承宏這倒霉孩子先是被還朝的代宗痛罵,然后流放華州,不到一年就稀里糊涂的死了。
長安失陷是事實,漢藏史料上都有白紙黑字的記載,但這次軍事行動更像是一次懲罰性的打擊。
因為,762年(寶應元年)正月,唐蕃兩國曾有一次歃血會盟。以唐朝當時的實力當然沒什么可談的,基本就是吐蕃說什么就是什么。所以,會盟談判的條款漢地史料全無記載。
但布達拉宮門前的《達扎路恭紀功碑》上有很詳細的記載,唐朝每年要給吐蕃“歲貢”絹繒五萬匹。
你沒看錯,中原王朝第一次“歲貢”求和,不是北宋與遼的“澶淵之盟”,而是唐和吐蕃的這次“鴻臚寺歃血”。
唐黑們,有這段秘聞以前還不知道呢吧?我給你們提供彈藥了,以后記得用喲!
《達扎路恭紀功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老皇帝簽了約,說每年“歲貢”五萬匹,新皇帝上臺后想賴賬,吐蕃就自己來長安取了,就這么簡單。
但吐蕃自己可能也沒想到京西的防御會如此的囊,幾天功夫就破關而入,因此根本沒有長期固守的準備。這點從郭子儀以疑兵詐稱朔方軍至,吐蕃便草草撤軍可見一斑。
很多人將此原因歸咎于,吐蕃將士不適應低海拔地區的環境,產生了醉氧反應。
但別忘了,吐蕃軍隊不是坐著運20從拉薩飛過來的,甚至這些軍隊,也不是騎著馬從拉薩長途跋涉來到長安的。吐蕃君臣沒那么傻,讓軍隊奔行幾千公里來考驗一下,后勤補給的供應能力。
這些軍隊本就常年駐扎在河攏地區,時時刻刻威脅著唐朝的邊境。你覺得氣候的不適應,會他們造成多大的影響?
另外,這些人也不都是藏族人,早在并吞河攏前期,軍力不足的吐蕃軍隊里有已經出現了大量的仆從部隊。
這些被稱為“溫末”的仆從部隊,不但族裔混雜,包含吐蕃征服區的吐谷渾人、白蘭羌人、回紇人、突厥人、漢人,甚至還有少量大食人,這些人可是長期生活在低海拔地區,對關中的氣候并沒有吐蕃人那么敏感。
更何況,吐蕃這次突入關中還是在冬季,那有什么所謂“長安濕熱氣候吐蕃人不能適應”之論?
因此,氣候并不是吐蕃從關中草草撤軍的充分必要條件,而是其領兵將領恩蘭·達扎路恭(唐史記做馬重英)心知,自己并沒有固守關中的實力和資本,不如趁唐軍未至,劫掠一番早早離去。
此戰之后,唐朝很快就調整的攏山一線的防御體系,將郭子儀賬下最有戰斗的朔方軍從同州(渭南大荔縣)調至京西防御。
以郭子儀駐邠州(陜西彬縣)、馬璘鎮涇州(甘肅涇川北)、李抱玉守攏坻的防御體系。同時,回紇恢復了與唐朝的盟友關系,從北面夾擊吐蕃,岌岌可危的關中防御算是稍稍松了一口。
而后,隨著李晟、馬遂、渾瑊三將的崛起,雙方圍繞著攏山一線,又纏斗了幾十年,吐蕃再也沒有突入關中,威脅長安。
我不知道網上傳說,吐蕃曾兩次入長安是從哪里看來了。以我多年讀藏史的目力,至少目前能夠看到的漢藏史料,只有代宗初年這一次。
雙方重回均勢時期(赤祖德贊與唐德宗、憲宗)
最后一個階段是從唐德宗末期貞元(785年—805年)到唐憲宗元和年間(806年 - 820年),吐蕃經過一百多年的狂攻已經露出了疲態。
雖然吐蕃一直在以戰養戰,僅河攏地區估算就至少掠去數以百萬計的唐人。別忘了,當時吐蕃是西邊頂著黑衣大食、北邊扛著回鶻、東邊對著大唐,東南角的南詔國也重新成了唐朝的盟友。再強大的自生能力也禁不住這種消耗,更何況人口本身就是一種再生緩慢的資源。
雖然貞元早期,吐蕃依舊有能力主動進攻,甚至在兩國會盟時發動了“平涼劫盟”的詭計,但唐朝已經開始逐步將防線向外推。
這時期,最有代表性的便是劍南道的“維州之戰”,維州(今四川理縣)歷來都是劍南防御的節點,廣德元年(763年)被吐蕃攻陷,改稱“無憂城”。
公元801年(貞元十七年)八月,劍南西川節度使韋皋整頓軍馬,遣唐軍步騎兵兩萬人,兵分九路齊頭并進,向吐蕃所屬維、保(理縣北孟屯河中下游)、松州(四川松潘)、棲雞、老翁城等地發起進攻。
之前唐蕃兩國在劍南的戰爭,基本都是吐蕃主攻唐朝防御,而這次唐軍卻主動出擊,表明唐軍的軍事實力已能和吐蕃軍隊分庭抗禮了。
多路并進的唐軍,在劍南崇山峻嶺間與吐蕃展開連番血戰。戰事從八月一直持續到十二月,其中雙方主力在雅州(四川雅安)城外的決戰,以吐蕃慘敗告終。
隨后,唐軍繼續向西南推進連克吐蕃多座城堡。另一支唐軍則在南詔軍隊的配合下,強渡瀘水(大渡河)繞至吐蕃軍隊后方,決堤水淹吐蕃軍營。吐蕃軍隊大潰,被唐軍合圍在鹿危山的山谷之中全軍覆滅。
戰后唐軍驚訝地發現,吐蕃俘虜中居然有黑衣大食的士兵。
這是自,公元751年(唐玄宗天寶十年)高仙芝和黑衣大食的怛羅斯之戰后,時隔五十年,唐朝士兵和大食士兵的再次交手。由此也可見,吐蕃兵員的緊張程度。此戰因其在瀘水之南,也稱“渡瀘之役”。
唐軍兵圍維州后,赤祖德贊命內大相論莽熱領兵自鹽(陜西定邊縣)、夏(陜西靖邊縣)二州千里來援,韋皋以逸待勞,再次大敗吐蕃,生擒論莽熱(吐蕃從不遠千里從西北調兵援救劍南的維州,大家想想意味著什么)。
而論莽熱也成了二百年唐蕃戰爭史上,品級最高的吐蕃俘虜。
維州之戰后,唐蕃兩國都已無心戀戰,唐朝是自憲宗朝開始專心在河南、河北削藩,而吐蕃則在崇佛之路上越走越遠。
之后兩國的戰爭,基本表現為以打促和,戰爭不過是為了增加談判的籌碼。
公元821年(唐穆宗,長慶元年)4月,唐蕃兩國再度達成協議,分別在長安、拉薩和邊境線三地祭天盟誓,立碑為證,史稱“長慶會盟”。
“長慶會盟”是唐蕃八次會盟中的最后一次,它也成了唐蕃和平修睦歲月的最后見證,之后二十多年里,唐蕃邊境基本保持了平靜,直到公元842年(唐武宗會昌二年)吐蕃脆亡。
這篇六千多字的長文,只能摘取幾個最典型的案例。唐蕃二百年戰史中,名將輩出、惡戰累累,這篇文章收篇幅所限,甚至不能將每個階段代表性戰例的背景說全。
不過不要緊,我已經準備寫一篇更全面介紹唐蕃戰爭史的文章,名字我都已經想好了,叫《唐蕃百年戰爭的階段與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