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為一個男子,我這輩子也無法真正體會“娘家人”在自己心中的重要性。
我有四個姑媽,五個姨媽,九個堂姐。她們中大多數人是遠嫁他鄉的。
我想我的家人當中除了那些嫁出去的姑媽、姨媽、姐姐們自己,恐怕也只有我最能體會到她們心里的不易和對母家的依戀了吧!
每次家族中有事姑媽和姐姐們只要有辦法,她們都會回娘家來。哪怕只是回來看上一眼也是好的。
十歲以前我對我的祖母都是陌生的,何況我的姑媽和姐姐們。對姨媽們倒是稍微熟悉一點點。可那時候又太小了,很多東西不懂也記不住。
十歲那年我隨父母回到了我那陌生的故鄉生活。我那時才知道我原來有那么多姑媽和姐姐。
姑媽中我最陌生的是我的二姑媽,但現在、在我心里印象最深的最思念的卻是她。
剛開始我不知道我的二姑媽跟我的父親不是同父同母的同胞姊弟。是一次跟祖母聊天的時候才知道的。
有次祖母跟我聊天,她說:你家二哥問我,阿婆!為什么二孃(二姑姑)的年齡要比大孃(大姑姑)的大卻排行老二?
這時阿婆才跟我詳細的講起我們的家族史。
她說:原本我的祖父頭上還有兩個哥哥。舊社會時因為我們那里的龍幺西爺(地主的稱號)家,忌憚祖父弟兄三個將來恐成勢力。會對他家造成威脅。所以就聯系了四川大涼山里的蠻子(彝族)要把他們弄去做娃子(奴隸)。
聽祖母說那時這種情況在我們那里很常見。老輩人都很害怕此事。
據說那些蠻子總是夜里過河,趁著夜黑風高把提前盯上的人強行捆了就走。窮苦老百姓那時哪里是他們的對手,遇到這樣的事反抗不過,也只好作罷。官府里的老爺不過只是擺設。
“祖父的大哥最先被弄走,走時才十七歲。二哥是結完婚有了一個女兒才被弄走的”。
那時祖父的二哥才二十二歲,他的女兒(也就是我的二姑媽)那時三歲。
據說人一過了河(金沙江)連云南這邊參與掠搶的人,都不知道被賣的人今后會在哪里生活。
原本我的祖父也是他們鎖定的目標。
因為當時本地一個彝族人,偶然聽到龍幺西爺他們的談話。說:“某日某時要把我的祖父弄走”。所以跑了來告知我的祖父,叫他趕緊外出避難。在他們動手的頭天,我的祖父偷偷跑去山那邊六十里外的地方藏了起來。才躲過了一劫。
祖母說后來地主家的勢力弱了,祖父去找了幾次,終于找到了他的二哥。大哥直到現在還音訊全無。
祖父找到他的二哥后勸他回來,可那時祖父的二哥已在那里安了家,孩子都好幾個了。他的妻子孩子們也不愿來云南。
祖父連去了三次接他,他還是不愿回來。還把云南的妻子托付給我的祖父。
原本二哥的妻子下嫁給弟弟,現在看來是有傷風俗的。可那時候祖父的二嫂在當地是沒辦法改嫁了的。就只好帶了女兒跟了我的祖父一起過日子。
那時祖父已經娶了我的祖母,還生了我的大姑媽和大伯。
祖父二哥的女兒比我的大姑媽大九歲。但她不是祖父親生的,所以不能壓了我的大姑媽一頭。
在姊妹排行中我的二姑媽就排在了比她小的大姑媽下面。
祖母說那時的老輩人極講究這些的,哪里像現在。
我們家祖上是廣東遷往云南的,所以我們現在對祖父祖母的稱呼都是阿公和阿婆。
因為二姑媽的母親是二房的當家主母,不是我的祖父納的妾。為了尊重起見,子女們都叫她娘娘,叫我的祖母為媽。
到了我們這兒就有了“娘娘阿婆和阿婆”這樣的叫法。
娘娘阿婆和祖父生了我的二伯和四叔。我的祖母生了其余六個子女。
九個姊妹當中,兒時最不幸的就是二姑媽了。你想三歲時父親被拐,留下孤兒寡母的,少不了會受外人的冷眼。在同齡孩子中肯定是最抬不起頭來的。過了幾年又隨母親跟了叔叔過日子,自己年齡最大卻做不了家中的長女。
不過我這姑姑跟我的祖母感情極好。因為我的祖母心性好,她把娘娘阿婆生的孩子也當成自己的。所以后來二姑媽、二伯和四叔都很孝順我的祖母。
后來姑媽出嫁到了離鎮上很近的地方,我到鎮上讀中學就經常去她家的。
我們那里女兒出嫁后,過年都要背一只火腿回娘家拜年(我們當地叫“背膀兒”)。
按理她的母親死了這個禮數就可免了的。但是她卻還是每年都按規矩來。
我的祖父死了以后,我的祖母只是她的嬸娘,這個規矩到此一定要免了的。可二姑媽還是照母親的禮數對待我的祖母。
七十來歲的時候她回來拜年還在我們面前說:“路上遇到人問她走哪里去拜年?她很得意的說回娘家呀!人家都羨慕她這么大的年齡還背起膀兒(火腿)回娘家;好安逸喲!”直到她去世后這個禮數才免了。
我每年只有在過年、祖母生日、還有某個叔伯嬸娘生日的時候見到二姑媽。
姑媽來我家的次數則更少,因為我的父母都不興過生日的。只有過年的時候才來我家吃一次飯,記得最清楚的一次是十一歲那年我獨自在家招待過二姑媽和姑父一回。
此后我在家的時候都沒見二姑媽來我家吃過飯。
二姑媽最大的特點就是笑聲大,家里人都知道。二姑媽一來只要看到我們幾家的房子和土地就開始大聲的笑起來了。七十來歲的老人,還笑得那樣爽朗。
每聽到她的笑聲,我媽就會說:快點你家二孃來了!我們就都跑了出去迎她。
到了屋外才發現其他家族成員也都出來了,祖母也會走到大門外來。姑媽見了我們笑得更開心了,有好幾次我都看見姑媽笑過后淚花就在眼睛里轉。她卻強忍著,笑出聲來。
可能是因為我更同情二姑媽的身世一些,血緣上雖與她不是最親。我卻最尊敬她。
我和二姑媽第一次單獨接觸時,是我們回家的第二年。
有一天我獨自去趕場(趕集),回去時在路上。很遠就看到一個白頭發穿著對襟盤扣,青藍布長衫的老人坐在路邊的石頭上。
走近一看就是我的二姑媽,我趕緊跑上前去叫她。她見了是我也很激動!
原來她是先來我表姐家玩的。因為她有兩個女兒嫁在我們趕集的附近,一個是我的二表姐一個是我的小表姐。我們都叫她們二姐和小姐姐。
我問姑媽哪時候來的,我們怎么都不知道?
姑媽說:來了好多天了,打算過兩天才回你們那里去的。
我又問:你怎么在這里坐著,當心著涼。
她:你家小姐姐跟二姐去拿東西去了,她們喊我在場上等她們的。我心想今天趕場,我們屋頭(家里)肯定有人要來趕場的。剛剛在場上,沒看到自家人。所以我就走到這里來等,我想你們回去的時候總能遇到起。
我不知道姑媽一個人在這兒等了多久。年邁的身體坐在涼硬的石頭上。一直期盼著娘家人的出現,我很自責自己該早點回的,不該在場上玩耍。
姑媽問我:阿婆(我們那里的長輩,都習慣依著晚輩稱呼更老的長輩,姑媽就習慣依我們的輩數稱呼我的祖母為阿婆)!身體怎么樣;家里人都好不?
我回說:都好!你呢身體怎么樣、家里都還好嗎?
她:都好,本來我想等阿婆(我的祖母)做生(過生日)的時候才來的。哪曉得前場(上次去趕集。小姐姐趕的是鎮上的大場我當日趕的是村里的小場)你家小姐姐趕場就把我接來耍(玩)幾天說。
我:好塞!走今天就又挨我到屋頭(家里)去耍(玩)。
她:過兩天來嘛!阿婆的生日肯定要去的,你怕我就跑了嗎!
我:當真的呀!二孃!阿婆她們都很想你,你就先跟我去嘛!我當時很希望姑媽可以回娘家去住幾日,所以一再邀請。
后來姑媽說:好嘛!既然老幺(因為我是家族中排行最小的,所以我們那里的人就習慣叫老幺或幺哥)都弄過(這么)說了,我這個當爹的(我們當地風俗姑媽們都喜歡在娘家兄弟們的兒女面前自稱當爹的或老子)就跟你走嘛!
我趕忙說:這種才要得(這樣才好)斗嘛!
她:還有東西在你小姐姐家,還有要跟她們打個招呼!
我:沒得事,我跑去拿東西,順便跟小姐姐她們說一聲就是了。你在這里等我哈!
姑媽:要得嘛!你娃兒跑得快點!
我很快就回來了,小姐姐她們有些舍不得姑媽所以跟了來送送。
那日我和姑媽走在路上一直有擺不完的龍門陣(聊天)。因為那條路也是她兒時常走的,周圍的山山水水甚至是大的石頭她都是熟悉的。雖時隔多年可大的環境還是變不了太多的。
姑媽指了一下背后山上的杉樹林,說那些樹都成林了,只是隔得太遠了;走不去,看它長得好粗了!那些年我比你現在還大點兒,有時候就跟大人一起去種樹、挖洋芋(土豆)這些。
一晃就幾十年過去了,我都成老年人了。
走到離家近些的一片樹林,她又跟我說:這片林子里頭有野雞行(一種頭上長了雞冠的蛇),毒得很,我們以前都看得到。
我跟她說:四爸爸(四叔叔)也看到過說,要打它呢!結果沒打倒起。
二姑媽:不要打;打不得的 ,再說它也是條命斗嘛!
我:好像看看野雞行長什么樣子(因為我到現在也還沒有看到過她們所說的那種頭上長雞冠的蛇是什么樣子)!
姑媽:難遇得到!
后來見了我們幾家的房子,她又跟我說過去是什么樣子后來怎么樣……。總之娘家的一切她都記得十分清楚。那時我根本無法體會,姑媽當時看到自己兒時生活過的地方的事和物心境會是怎樣的。
那次姑媽等祖母過完生日又陪了祖母幾天才走的,前后半個月左右。走的時候是姑媽一個人。
后來我上了中學,姑媽知道了,就經常叫我要去她家吃飯。我一般是中午去的,因為我們當地的生活習慣是一天兩頓飯,午飯一般十點半左右就吃了。我卻要到十二點才放學,到她家時已經快要一點了。
每次去了飯菜都蓋在大鍋里,熱熱的。
后來我才知道姑媽擔心我去了沒有熱飯菜,所以他們一家人早上吃過以后。她就把我的一份放在大鍋里蒸著等我。
那時不像現在有電話,我也指不定哪天就去。也不知道那時姑媽給我準備了多少次飯菜都沒等到我去。
我想她當時心里會不會很失望很難過呢!我得知她這么做以后。跟她說:不用這樣,太麻煩了。我哪里過意得去。
姑媽:自家的斗嘛!有啥子。
后來我跟姑媽約定好要去的日子,或要去了就請我的同學提前一天跟她帶個信去。才省了她老人家一些麻煩。
后來要放暑假了,我想著至少要一兩個月才見得到姑媽一眼。離校后我去她家呆了一天,誰知去那天中午姑媽就和姑父吵了很久的架。第二天我走的時候姑媽怕我多心,一再交代我不要多心。以后一定要經常來才要得。我心里明白吵架的原因又不是因為我。我寬慰了姑媽幾句,反叫她不要多心,就高興的走了。
后來再去她家的時候就是兩三個月以后了。
誰知道姑媽竟以為我因為那次吵架多心了,就好久都不去她家了。
她見我去了就說:我都心想這個娃兒怕是氣了的。弄過(這么)久都不來我家了。我心頭想起好傷心啊!今天看到你來了心就落下去了,沒得好難受了。
我跟姑媽詳細的解釋了半天。走時她還是擔心我不去了,就又交代我一定要去才行。我為了不叫她擔心,那段時間去得比以往都勤了。
第二次也是最后一次單獨和二姑媽相處是初三那年。因為學習太忙了,我去她家的次數就又少了。
那次是五一放假,我回家的時候,就在路上又遇到了姑媽。
她說:明天就是你家二伯伯的生日,以往都是當天去的,今年我想提前去多耍一天。
我把這個事情忘了,也不知道她那天要去。好在還是在路上遇見姑媽了。我就陪著她慢慢的走回去。
因為我們要走小路和過河,我總是喜歡走在她的前面。過河時我猛踩一下河中的石頭看穩不穩。
我擔心姑媽走不穩,伸手去扶她,她都不要。總是自己就過了。她還對我說只管走沒得事的。
遇到小路有坑有坎的點方,我總會回頭看她一眼擔心她摔著。
一路上我們又聊了好些話,路過她的母親!我的娘娘阿婆的墳地附近。
她對我說:那里埋的是我們的媽!那時候因為是別人的地盤。土地的主人臨時耍賴皮,就埋不下去。沒得辦法我的兩個兄弟跪倒起跟那家人磕了三個頭,他家才準埋下去的。
現在我都記得清清楚楚的。想起來都難過得很,你不曉得!
二伯過生日那天,姑媽老是在祖母她們面前說:當真的是自己的娘家人!
過一個小坎坎兒,他都要回頭看一眼兒。一路走一路回頭看,生怕你摔倒搭倒(受傷)。
我母親她們就跟她開玩笑說你是他的爹斗嘛!不把你看好點要得蠻!
大家又哈哈大笑起來 ,二姑媽的聲音也是最大的。
其實我都沒有想到,自己這樣一個平常的細節都讓我的姑媽這么感動。
從哪以后我就很少再見到姑媽了,初中畢業后我去昆明上學就再也沒見到過二姑媽了。
有一年我回去過年,我家正在建房子。突然接到消息說二姑媽病危,想見一眼娘家的兄弟姊妹。
我好想去看她一眼,但是想到我去了的話,我的父親就不會去了。父親為了他的一桶混凝土就不想去,一個勁兒的叫我去。
當時還罵了我一頓。我心里實在難受,明明姑媽心里清楚自己時日不多了,才指明的要見見娘家兄弟姊妹。
這樣的見面肯定是最后一次了啊!我的父親居然不想去。其他叔伯和姑媽當晚就去了,我的父母被我逼得無奈。第二天還是兩個人都去了。
我去的話姑媽自然是會高興的,但她心里總會有想法的。別的兄弟姊妹都去了唯獨我的父親沒去,她肯定會更難受。
后來我在昆明與母親通電話才知道我的二姑媽已經去世了,都安葬了好久了。
以前老聽“娘家人”這個詞,我也沒什么感觸。直到這兩年我才深有體會。
現在回想起我的那些姑媽、姨媽、姐姐們有的雖然嘴上不說,可哪個不是把娘家人看得很重要。哪次回娘家要走的時候,不是流眼抹淚的。
二姑媽去世的那年,大姑媽家我的表姐出嫁。去的只有我和一個堂哥并兩個堂嫂,帶著幾個侄兒侄女們。
因為大姑媽家在四川,所以每年見面的次數更少。我們一行人到了大姑媽家。
姑媽說:就來了一幫細娃兒(小毛孩子)嗎?我還說舅舅、舅母、姨媽(她依著表姐稱呼我的父母輩)些咋個都應該來耍哈(玩一下)的斗嘛!
雖然我和堂哥都是大人了,但在姑媽心里始終是不一樣的。畢竟父輩們才是她的親兄弟姊妹,從小兒一起長大的情份自然是不一樣的(足見我當日力爭要父親去見二姑媽最后一面是明智的)。
表姐出嫁的當天我們早早吃了晚飯就要走了。大姑媽一聽我們要走了,就開始留我們。
她說:我家!事都還沒辦完啊!你們就要走了蠻!咋個(怎么)都應該等過了明天才走塞!當下大姑媽一邊說一邊就留下淚來。
她對著堂哥說:我家幺哥(我的兒)你不曉得我離娘家遠了來,隨時都想你們娘家人想得哭。一年都要哭多少回。
當時我有些動容,即刻回家的想法就開始動搖了。但是堂哥堂嫂們執意要走我也圖方便就走了。
大姑媽一味的舍不得,只有大姑父說:他們實在要走你還不是沒有辦法。等他們去!說著又取來了帶給祖母的禮物。
我們走時姑媽他們送了我們一段路,我們叫姑媽別送了。她卻舍不得回去,兩眼流著淚目送著我們。
我們走了很遠了,姑媽還沒舍得回去,要轉角了我回頭看了一眼姑媽。
她卻還在那里站著,手卻在臉上左右劃著(那時是寒冬臘月,姑媽一個人孤零零的站在田埂邊的場景,我現在都記得清清楚楚的)。
我們回到了縣城里見了大堂嫂,她就開始數落我們。你幾個塞!別個(這里指姑媽)家事都還沒辦完,你們就爬起來、跑啰!
我們卻回答大嫂在她家也沒什么事做。
大嫂說:你們是大孃的娘家人斗嘛!
后來回到家我母親才說:你們太小了,不懂得這些人情世故。你們作為大孃的娘家人,去了是給她長面子的。你們早早的跑了,外人肯定都會小看你家大孃的。
她心里就更難受,這種時候娘家人都不得力(不支持她)。你想你家幾個姑媽中,她一個兒嫁得最遠,孤零零的更盼娘家有人來。
母親說完我悔恨不已,加上想到我們走了以后不知道姑媽在寒風里站了多久又哭得該有多傷心。
我不自覺的就流起淚來。直到現在七年時間了,我都沒有見過大姑媽。
有人說:“媽在就是一家人,媽死了就是親戚”。
我們那里的說法是:“一代親、二代表、三代四代認不倒”(第一代自家人,第二代變成表親。三代四代的時候就不來往了)。
這話一點都不假,我的祖母過世后姑媽她們回來的次數就少了。
原本除我的父母不過生日,其他幾個叔伯家都會過的。現在卻只剩下二伯和二伯娘每年過生日了。
就這樣都還是叫大姑媽他們不用年年來了,因為來了,姑媽過生日二伯他們就要去回禮。為了省事所以叫他們別來了。
2014年我們那里地震了,而且就在二伯的生日那幾天。大姑父就來給二伯過生日了。
二伯當時跟姑父說:我都說叫你們遠了不肖來麻煩了的呢!
大姑父:聽說你們這邊地震了,他家(指我們家)大孃擔心得很斗嘛!她的腳又摔斷了。走不起,就喊我咋個(怎么)都要來看哈才行。
從他們的對話中可以聽出,雖然往來少了。但是姑媽掛念娘家人的心對娘家人的情還是一點沒變的。
不知道姑媽躺在病床上,想著自己娘家遭地震了。自己回不來;看不到,心里得多急。又默默地哭了多少回。
現在想起我的二姑媽為什么每次來都笑得那么開心。
我想是因為這里有她最熟悉的土地,有她童年最美好的回憶。
最重要的是這里有一群最牽掛的娘家的人。不管你從哪里回來他們都會在這里迎你等你。
當你從這里一個人獨自回去的時候,心里又得有多苦。每次回過頭來看看自己的娘家人,心中難免又有無盡的悲愁。因為此一別又要和娘家人少見一次面了,路上不知道偷偷的抹了多少眼淚啊!
臨死前最想見的還是自己的娘家人!
前年我回家,聽說我的五姨家里鬧翻了天。?
我的姨媽當中除兩個已經過世了的以外,四姨五姨是最不幸的。
原本五姨的丈夫十多年前服毒自殺了,后來她又重新找了一個。誰知道前年又病死了!
就在剛剛把我那姨父葬下不久。我的表哥新談的那個女朋友又在家里搞得雞犬不寧。
五姨家那時剛建好房子,所以外債累累。五姨里里外外都要忙,三伏天里我們坐在家里都嫌悶和熱。她卻在建筑工地上干活,真就跟一頭老黃牛一樣辛苦。
原本指望我的表哥也能勤快一點,早些把外債還清。誰知道我那表哥在外地打工,每領了工資就交給了他的女朋友。
那女的拿了錢為家里一分不拿出來就算了。平日里她又從來不好好幫襯一下家里,五姨在家種的谷子蔬菜。她趁五姨不在家就 三天兩頭悄悄兒從娘家拿。
五姨的公公已經快九十了,身體不大好。五姨這么多年來都不會想著叫他做這做那的。
她一來卻跟我的表哥說:把你家那個老古董喊來做事情嘛!一天只曉得吃,一樣事情不做。
為這些事情姨媽也沒少和那女的吵嘴。后來那女的還揚言要是姨媽不老實點就把她趕走,房子都不給她住。
我姨父死了,她們見五姨沒了依靠。那女的便叫了她的母親來家里料理家務,儼然要在那個家里當家了。
對待五姨的態度也越來越強硬了。本來五姨才失去了丈夫,心里就不是滋味。她們還來一味的作踐。
后來外公知道了此事,便對五姨說:你只管跟她們雄起,不要怕她們。
你娘家還有人斗嘛!
你要是出了事你家兩個兄弟還找不起他們的麻煩蠻!
后來那女的不愿跟我表哥好好過了,就要分手。分手時要賠她一筆錢,原本這個事情就不合理。但五姨他們為了,早點解決麻煩,借錢要把此事了結了。
后來對方又覺得錢少不干了。舅舅他們知道了此事跑去替五姨出頭。才把那母女兩個趕走。
后來聽五姨在外公家說:要不是我的娘家人,天曉得那家人要干些什么事出來。我的日子咋個(怎么)過。
就是那一個輕描淡寫的“娘家人”讓我的姑媽、姨媽、姐姐們在外人面前挺起了胸膛,人前人后少受了些冷落。
新時代里的年輕人,或許對娘家人沒什么概念了。
不管怎樣也愿天底下的姑娘們都有一幫,可以依靠的“娘家人”。
忙時各自為陣,閑時互相往來。不管受了什么氣和苦難,回來時總有人在等你。離開時總有人來送你。
也總有人讓你牽掛,替你出頭,幫你撐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