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停雨駐,已是翌日早晨。換在平時,又恰好逢上星期五,吳昕斌一準會興致頗高地跟孫二姐商量著買些家人都惦念的葷素,等到下班回家后,做幾道可口的家常菜。
然而這天,情況大為不妙。先行起床的孫二姐,洗漱停當就去給孩子們弄早餐,等早餐上桌,吩咐吳芳姐弟倆趕緊吃完上學;再去催促吳昕斌起床,吳昕斌像值夜的門神不聽使喚。孫二姐也知道睡下沒有兩小時就起床,換了誰都難。可是要趕點上班,這是本分啊。廠里還有一大堆事情要打理,一個線長不能缺席的。
想到這,孫二姐毫不含糊地試圖去推醒吳昕斌。當孫二姐湊近吳昕斌時,聽聞到他唔唔嗷嗷的低語,再仔細聽就像一條受了委屈的狗在嗚鳴。孫二姐開始搖晃他的肩膀,隨著“哇”的一聲,從吳昕斌口中噴出一股老高的水柱,不偏不倚地擊中孫二姐的面、頸、膻中以及神闕氣海等處。
一時,酸腥臭味像鉆地彈爆炸后形成的沖擊波那樣,波及每一個人。
“嘔”聲起,吳昕斌身子佝曲,顫抖甚至伴隨幾下抽搐,迷糊的眼角有淚滲出。用手紙胡亂抹去臉上污物的孫二姐大驚失色,她想給老公換一個比較舒服的姿勢躺下。陡然間覺得老公體溫在升高,顫抖得也更為厲害。
聽著媽媽叫“阿斌阿斌”的著急樣,吳芳對弟弟說,我和媽要去陪老爸看病,你幫我跟老師請個假。孫二姐一聽就擺手不允道:你倆別誤了讀書。我馬上去請丁大夫瞧瞧。吳芳放心不下地對媽媽說:媽,你要人手一定打電話給我嗷……
孫二姐言及的丁大夫,住在2號街。他出生在中醫世家,祖父兩輩行醫積下的口碑,到他這一輩非減反增。他到70歲才正式退休,據說被他醫治好的病人,都心甘情愿地給他塞大小不一的紅包。他很有水平地說了一句話:給病人看好病是正德,收不義之財是負德,我不要正負得負。
相由心生,在丁大夫身上是有瞧頭的。他通易經,用他的話說,不懂易經行醫不精。他雜糅了易經黃帝內經等上古經典,自創了一套養生兼技擊的功法。技擊的效果怎樣,無人見識過,但從養生方面看,端的不虛。已經75歲的丁大夫,憑誰打量也就40歲左右。我曾經萌生拜他為師的念頭,可莫名的膽怯感讓我只能止步于膜拜中。他的兒子丁科想必是得到了傳承并有發揚光大的態勢。丁科也是一名中醫大夫,我曾注意到儒雅的丁科走路的神韻,腳底生風卻絕沒有叩擊地面的拖沓,只有點到為止的收斂。這是內化于外的飄逸嗎?
如果我也能有此造化,且不快哉!有時我就陷于這樣的想入非非的狀態中。
孫二姐去請丁大夫的路上,就已明白今天上不了班,必須趕緊給阿發打電話。由于廠里生產的產品定價適中,質量穩定,客戶的訂單量在攀升。緣于此,廠里的高層欲意試行兩班倒,領導讓吳昕斌從流水線的操作工里挑選一人來擔任副線長。
照孫二姐看來,吳昕斌培養的副線長阿發,人瞅著倒也順眼;當初吳昕斌選拔副手時,沒少刁難那些初選對象。孫二姐曾在倉庫的一角,看到吳昕斌正在調教阿發。可能需要強調什么,只見吳昕斌反手拍了一下阿發的腹部,又抬手勾住阿發的頸項一使勁,使阿發頓失重心向前撲來。吳昕斌用左手臂順勢截住,接著就摟著阿發的肩膀往倉庫門走去。那阿發也不惱,咧嘴笑著一副應承相。
孫二姐終于見到了發如墨染、面色潤澤、雙目清明的丁大夫。正在品茗的丁大夫聽完孫二姐的敘述后,抬手示意現場探視。
到達孫二姐家,看見昏睡中的吳昕斌那張有些扭曲的臉,丁大夫讓孫二姐搬一張凳子到床前。只見丁大夫用食、中、無名3指替吳昕斌把脈,少傾,丁大夫起身對惶恐不安的孫二姐說:你老公酒精肝的癥狀比較嚴重,從他肝郁結的情況看,多發于情志。最近他是否心情欠佳?得到孫二姐肯定的回答后,丁大夫平緩地說:你不要緊張,我這就給他開一付解酒保肝的中藥。但情緒上的安撫工作就勞你親力親為啦。
開完藥方后,孫二姐挽留丁大夫喝上一杯茶再走不遲。丁大夫平靜地擺擺手說:這就告辭。看著丁大夫無論擺手還是抬足,盡落在一個“穩”字上,孫二姐心里眼里皆充滿著感激之情,注目望著丁大夫遠去的身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