圖/網絡
文/靜聽風
01
顓曉出生那天，正好是臘月。鋪天蓋地的大雪，白茫茫一片。奶奶說，那是她一生見過最大的雪，大團大團的，像拆棉被扯斷的棉絮，被風一吹，立刻擰成股，拋灑得漫天遍野都是。
那個冬天異常寒冷，滴水成冰，手操在袖筒里都覺得寒冷徹骨。顓曉就是在這樣的大雪天出生的，一落地，她娘還沒來得及看她一眼，就斷氣了。
臘月羊，守空房。顓曉一生下來，就克死了她娘。村里人說，一生都得不到幸福。
所以，顓曉的童年是孤獨的，既沒有玩伴，也沒有樂趣。只要她出現在哪里，原本開心的小伙伴就做鳥獸散。陪著她的，只有那條撿來的流浪狗——小花。然而，在她兩歲那年的冬天，小花也被火車軋死了。
連一只流浪狗都克死了，可見顓曉的命有多硬。所以，村里人更怕了。人們遠遠看見她，就像躲著瘟疫一樣繞道走。久而久之，連她自己都不知道如何跟人相處了。所以，在她漫長的成長歲月里，顓曉沒有一個朋友。
02
遇見龔偉的時候，顓曉正低著頭，吃力地拎著一桶臟水，從圖書館里出來。還沒走幾步，就跟一個高大的身影撞了個滿懷。一大桶臟水，毫不浪費，全都潑在了她的羽絨服上。
那是學校剛發給貧困生的羽絨服，暖黃色的，輕巧又保暖。要不是雪大，顓曉還舍不得穿在身上。
這下好了，鮮亮亮的衣服下擺，像被試漆工胡亂涂了幾筆烏黑油亮的油漆一樣，慘不忍睹。
顓曉心疼極了，她飛快的從雪地上爬起來，胡亂撲打著身上的雪，冰涼的手指撥弄著鉆進脖子里的雪渣子，凍得她直咧嘴。
看到顓曉這個慘狀，高大英俊的龔偉，嚇得居然連話都說不完整了，只是囁喏地站在嬌小的顓曉面前機械地重復：“你放心，我賠你，我一定賠你衣服！”
你又不是故意的，沒關系，洗一洗就好了。顓曉平靜地說完這句話，拎著空桶，一瘸一拐地走了。
潔白的雪地上，暖黃色的身影漸行漸遠，像一簇跳躍的火苗，漸漸燃到他的心里，越燒越亮。
第二天一早，顓曉頂著大雪，瑟瑟發抖的低頭往教室走。剛走到與教學樓連接的走廊時，被一個男生攔住了，顓曉抬頭一看，居然沒有認出是誰。
對不起，這是我賠你的衣服。說著，龔偉就把衣服塞到她手里。這樣的鬼天氣，只穿著外套和毛衣，確實冷得刺骨。顓曉沒有拒絕他的好意。
就這樣，一次偶然的意外，他們漸漸熟悉起來。龔偉搞怪的言辭，開朗的笑容，讓顓曉冷淡的面孔多了許多屬于她這個年紀的情緒。慢慢的，龔偉竟然成了她唯一的朋友。緣分就是這樣奇妙。
而更讓顓曉意想不到的是，龔偉后來莫名其妙的成了她的男朋友。
這樣原本默默無聞的顓曉，一下子曝光在大家的視野里。無論走到哪，都是引人注目。因為，龔偉是他們學院的校草。
對于這個多出來的男朋友，顓曉一直很冷淡。臘月羊，守空房。雖然她不信這個，可是，她娘生她的時候大出血死了，她大在她兩歲那年上山打炮，也炸斷了一條腿。后來，外出打工，除了每月寄回一張匯款單，再也沒有回來。只有瞎眼的奶奶跟她相依為命。
真應了村里人所說，臘月羊，守空房。而這也成了顓曉最大的心病，因為龔偉是城里人，家中唯一的獨子。
每次，面對龔偉的時候，她的內心都忐忑不安。因為在她心里，她寧愿自己孤獨，也不愿龔偉受到牽連。
于是，當又一次有喜歡龔偉的女生跑來向她示威時，顓曉向龔偉提出了分手。
03
很快，大四實習了，顓曉被分到市三院急診室，而龔偉卻到最權威的外科實習。但是，他卻主動請纓到急診。要知道急診是最累最苦的科室，不僅常年加班，而且工作強度非常大，還經常出現在危險的一線。
大雪那天的凌晨三點左右，市郊一家化工廠發生了特大爆炸，周圍居民樓倒塌了大半。市委書記親臨現場、指揮救援。幾乎出動了所有的警力、消防官兵、醫務人員。
顓曉她們醫院距離事故現場最近，所以，她們第一時間沖到現場。
事故比想象中的還要嚴重，簡直就是一場人間慘劇。顓曉和龔偉到達的是發生爆炸的化工廠。聽保安說，當時倉庫工人正在卸貨，多名員工和保安被困，生死不明。顓曉她們立刻投入到緊急的救援當中。
在消防人員的保護下，他們抬著擔架剛要走出倉庫大門時，后面的龔偉突然大喊一聲:“危險！”，順勢把顓曉推出門外。緊接著一聲巨響，頃刻間，倉庫塌了，龔偉和幾名消防官兵全被埋在了廢墟之下。
顓曉一下子愣住了，她發瘋般的撲上前，一邊哭一邊用手挖，附近的消防員也立刻上前救人……
04
經過近十個小時的搶救，龔偉被推出手術室。看著病床上臉上蒼白，微弱呼吸的龔偉，顓曉心如刀割。她的目光落在龔偉那雙修長的手上，沉重無比。這雙手以后怕是再也握不了手術刀了，淚水模糊了她的雙眼。
原來，她真像村里人說的，是個煞星，連前男友都能被克。果然誰親近她，誰就要倒霉。顓曉悔不當初，恨自己當初為何要認識龔偉。
她害怕極了，一想到還在危險期的龔偉，如果因為自己的接近會有生命危險，她就怕得發抖。所以，在龔偉住院期間，除了跟同事們看過一回，再也沒有表現出過分的關心，以至于很多人在背后罵她冷血。
所幸，他終于脫離危險，轉入了普通病房。一天夜里，正是顓曉值班，她實在擔心龔偉，就偷偷推開他的房門。目光深深淺淺地落在他的臉上。滾燙的淚水，順著她的臉頰洶涌而下。
“你終于肯來看我了！”龔偉忽然開口說話。“我一直很納悶，我們明明那么相愛，你當初為什么要堅決分手，我要真正的理由？”
顓曉咬著唇，終于發出自嘲般的苦笑:“臘月羊，守空房。我一出生，我媽就被我克死了。兩歲時，我爸在礦上打炮，炸斷了雙腿。后來，連我收養的一只流浪狗小花，都被克死了。所以，我是個不詳的人，誰近我誰倒霉，你看，現在連你這個前男友都被我克得差點沒命。”
“就因為這個？”龔偉忽然笑了，嗓音在撩人的夜里溫暖動人。“顓曉啊！顓曉，說你什么呢？我小時候還有人說我命硬，我們這種工作本來就危險，如果這樣說的話，那豈不是都不用吃飯睡覺了，還有人因此噎死呢？”
顓曉急急的說:“可是，我身邊的人都出事了，我不能……”
“顓曉，你聽，下雪了！”顓曉迷茫地看向窗外，橘黃色的路燈下，雪花輕盈飄舞。
“你怎么知道？”顓曉驚訝地問。
“閉上眼睛，用心聆聽！”她依言，靜寂的夜里，細碎的落雪聲，仿佛一片羽毛在撓著心扉，輕盈的，一下又一下。
“如果聽見雪花落地的聲音，那是幸福在敲門，一生會過得幸福美滿！”
“胡說，這沒有科學根據！”顓曉說完，看著龔偉嘴角狡黠的笑容，忽然明白了。
“顓曉，我們復合吧！相信我，我們會幸福的！”
……
兩年后，顓曉生下了兒子球球，經過多次治療和復健，龔偉也正式成為一名外科醫生。
我們常常覺得諸多不幸，只是無數次不幸放大后的錯覺。而真正的幸福卻一步之遙，隔在了心門之外。有時，幸福只需要一個理由，哪怕只是一個美麗的謊言。
窗外，又下雪了，洋洋灑灑，似流櫻，似蘆絮，似飛花。奮不顧身地投身污濁的大地，拋棄了所有的顧慮和怨念，只留下堅定的敲門聲。
顓曉抱著兒子，看著廚房忙碌的丈夫，唇角綻出世間最美的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