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偉今年二十六歲了。幾年前從省城大學畢業回到家鄉，考取了鄉鎮公務員，在離縣城二十多公里的大營鎮政府工作。基層的工作很繁雜，有時候忙起來，過個正常的周末都是奢侈。

小偉平時和父母住在縣城家中，有時候一連幾天不回家也是常事。小偉的父母都是中學老師，兩人同在一所學校工作，還沒有退休。遇到工作忙了晚上不回家，小偉就給父母發個微信，或語音聊幾句，交代一下。

小偉從小跟著爺爺奶奶長大，和爺爺奶奶可親了。他們現在都70多歲了，身體還算硬朗。老人單獨住在離縣城不遠的農村老家。他們只有小偉父親一個兒子，小偉還有個姑姑，住的離老人不遠，經常也能有個照應。父母想讓爺爺奶奶上縣城和他們一起居住，商量了幾次，兩位老人也沒有同意，說現在他們自己什么都能做，不想去城里給他們添麻煩。小偉知道，是爺爺奶奶舍不得他們住了一輩子的村莊，以及房前屋后種的那些蔬菜。

由于父母工作忙，小偉很小的時候，就一直跟著爺爺奶奶生活。那時候兩位老人還也就四五十歲，在承包的責任田上種了好多的蔬菜，一年四季在菜地里忙碌。小偉也經常跟著他們下地，有時候弄得一身水一身泥的。

小偉小時候可皮實了，很小就會幫著爺爺奶奶摘茄子、摘番茄。有時候爺爺騎著三輪車到城里去賣菜，也會帶著小偉。賣了菜給小偉買各種零食、買炸雞腿。小偉最喜歡跟著爺爺去賣菜了，有時候爺爺還會給爸爸媽媽去送菜。家里沒人，就把菜放到門口，爺爺有鑰匙，但是他經常忘記帶。

小偉四歲的時候，爸爸媽媽要接小偉回縣城上幼兒園，但小偉死活不回去。爸爸就給爺爺買了兒童讀物，讓爺爺有時間了就教小偉認字、給小偉講故事。一直到小偉六歲，才被爸爸接回家，先在小學里讀了一年的學前班，然后開始上小學。一放暑假、寒假，小偉就又待在爺爺家，不愿回去。

從讀初中開始，學習緊張了，小偉回爺爺奶奶家就少了。現在爺爺奶奶年紀大了，一有空閑，小偉還是愿意回去看看爺爺奶奶，幫他們做點什么。

有一次周末，小偉難得的休息，周六趕緊回去看望兩位老人。奶奶在廚房慌著給小偉包餃子，小偉就在院里和爺爺嘮嗑。爺爺告訴小偉，現在出門賣菜很不方便，好多人都不拿現金，都拿手機對著一個啥微信收錢碼掃一下，錢就付了。爺爺有時候賣了菜，買菜的沒有現金，沒辦法，只好掃到附近攤位上賣菜的收錢碼上，他們再把錢給爺爺。總麻煩別人，爺爺心里很過意不去，但是又沒辦法，就把這個苦惱隨口告訴了小偉。

“爺爺，你和奶奶這么大年紀了，別再種菜了。我爸媽不是說要接你們到城里去住嗎？”

“小偉呀，我就怕你們讓我們去縣城住，你說我和你奶奶身體還行，啥事都能干。你們三個人都去上班，一天不著家，到晚上才回來，我們沒事干，不也著急嗎？

“爺爺，那你們就別種菜了唄！吃了飯在村子里，田間地頭轉悠轉悠，和鄰居們嘮嘮嗑，聊聊天不好嗎？”

“現在沒種多少菜，原來的地都承包出去了，就是在咱家院子后面那一塊空地上種了些青菜，吃不完了，才拿出去賣的。干了一輩子了，這點活兒，累不著。”

“爺爺，要不是這樣吧，我給你買一個智能手機，也給安裝個微信，弄個收錢碼，去賣菜的時候帶著，就不用收現金了，也省得找零錢。”

“那可不行，你剛上班，哪來的錢給我買手機呢？我有手機用著呢，就是沒有，也不讓你給我買！”

“爺爺，你那不是智能手機，沒有這個作用的，非得用智能手機才行。”

“小偉，你的是智能手機不？”小偉看爺爺有些遲疑地問。

“當然是了，爺爺，現在年輕人沒有人不用智能手機的。用微信聊天、語音通話都很方便，各種的微信公眾號，還有大大小小的微信群。單位還有微信工作群呢，領導還會在上面安排工作，大家也可以在上面匯報工作的進展情況。微信不光用于支付買東西，用處大著呢！”

“是嗎？小偉，那用你的微信給我弄一張收錢碼行不行？”爺爺遲遲疑疑的，讓小偉感到，爺爺覺得是在給孫子找麻煩，似乎很不好意思呢。

“肯定行了！爺爺，不過錢是付到我的手機上了。”小偉告訴爺爺。

“我知道的，經常在一起擺攤的你那個李爺爺，有一張收錢碼，他賣了菜，錢是付給他兒子了，他兒子經常忘記把錢給他。我要是遇到買菜的沒有現金，要掃碼的話，是不會找他的，他賣了菜，常常拿不到錢。他兒子想起來了，給他二十、三十的，想不起來，好長時間不給他。”

小偉笑了，“爺爺，那你不怕我不給你錢呀！”

“我怕啥？你不是平常還給我錢的嗎，再說我攢點錢，等你娶媳婦的時候也能給你添點嘛。”

爺爺笑了，小偉的眼睛卻濕潤了。上班以后，他是給過爺爺幾次錢，但是哪一次爺爺也沒有收，給奶奶，奶奶也是，說啥也不要。

正好奶奶從廚房里端著煮熟的餃子出來了。“你們爺孫倆在說什么呢？這么高興。小偉餓了吧，趕緊吃餃子。”

那天小偉在爺爺奶奶那兒吃完餃子回家，就趕緊在微信上申請領取了收款碼。過了幾天收到后，晚上下班又開車趕著給爺爺送去了，爺爺高興地合不攏嘴。“這下我也有收錢碼了，不用再麻煩別人了。”

第二天，小偉剛好要和別的同事到一個村上去檢查工作。不到八點鐘，就到了鎮政府。三個人匯合后正準備出發呢，小偉的手機上突然傳來了一個響亮的聲音。

“微信支付，兩元。”

“啥情況呀？小偉。”小偉的同事張強笑著問。

小偉就把爺爺賣菜，幫爺爺領取收錢碼的事說了一遍。小偉說著拿出手機，打開微信，摸索著把微信收款語音給關閉了。另一位同事笑著說：“是得關閉，要不然咱們正開會呢，冷不丁來一句，微信收款，二元，就搞笑了。”三個人說說笑笑開上車入村去了。

爺爺不是每天都去早市賣菜，有時候一連幾天都需要去，有時候又連著幾天不去。第一周，爺爺賣菜收入了88元。星期天小偉去看爺爺的時候，給了爺爺一張100元的鈔票。爺爺不收，說沒有那么多，小偉讓爺爺看了看。對爺爺說：“爺爺，一共88塊錢，我平時不用現金，又沒有零錢，100塊錢你就拿著吧。”后來還是小偉口頭上答應爺爺，下一次再減去12塊錢，爺爺才接過了那張100元的鈔票。

有時候一星期爺爺也沒賣多少錢，小偉回去看他的時候，就給小偉說，不管多少，不必總著急把錢給他，攢一段時間也可以的。先把錢放到小偉手機上，這錢他不急著花，需要買東西了，手里有錢。小偉工作也忙，也不是每星期都回去的。這樣，有時候小偉也會一個多月，給爺爺結一次錢。

轉眼，夏天到了，爺爺種的兩畦豆角、一畦西紅柿、一畦黃瓜都長勢喜人。一兩尺長的豆角滿架都是，有紅有綠的西紅柿，掛滿枝頭。黃瓜頭頂著黃花，一天一個樣。爺爺還種了一畦韭菜，一畦生菜，都綠盈盈，肥嫩嫩的。爺爺忙起來了，幾乎每天上午都要到早市賣菜，小偉看他微信上的收入也多起來了。

夏天白天長，天黑得晚，小偉只要能按時下班或者周末不加班的話，就會跑到爺爺家，幫爺爺、奶奶給蔬菜澆水。

又是一個周末，一大早，太陽就火辣辣的，熱得人難受，爸爸媽媽去了姥姥家。八點多鐘，小偉從家里出來，用微信語音，約了交往了半年多的女朋友小雅，要給小雅買一部新手機。

小雅和小偉的爸爸媽媽是同事，又文靜又能干。小偉的媽媽很喜歡小雅，就托同事把小雅介紹給自己兒子做女朋友。媽媽說兩人交往一段覺得合適的話，就認準小雅做自己未來的兒媳婦了。

正如小偉媽媽所愿，小偉和小雅一見面，便相談甚歡，有種相見恨晚的感覺，兩個人都覺得他們三觀一致，很談得來。半年過去了，兩人已經都把對方當成自己未來的另一半了。

實際上，前一天小偉已經對小雅說了要給小雅買新手機的事。小雅覺得自己現在用的這部手機，才用了兩年，也沒什么不好，就不想讓小偉花錢。當小雅趕到的時候，小偉已經在華為手機專賣店，給小雅挑選了兩款，就看小雅喜歡哪一款，小雅還是不想要。

“你不是快過生日了嗎？就當我送你的生日禮物好了。”看小偉滿心滿意的，小雅也就不再推辭了。

買好了手機，小偉說要到銀行自助機上取現金。“取現金干嘛？”“我要去爺爺家給他送賣菜錢，順便幫爺爺奶奶干點活。”

“我也去吧，我還沒見過爺爺奶奶呢！今天就正式上門，看望他們。”

聽小雅這么說，小偉很開心。“當然可以了，爺爺奶奶要是看到你去，指不定得多高興呢！”

于是，小雅買了牛奶、蛋糕、一只烤鴨，還有一串香蕉。無論如何，這錢小雅都不讓小偉掏。兩人各自騎了一輛電動車，去爺爺奶奶家了。

到了爺爺家，爺爺剛從縣城早市上賣菜回來。未來的孫媳婦上門了，可把兩位老人高興壞了。奶奶拉著小雅的手，牽著她往屋里走，樂呵呵地一直笑，爺爺更是笑得合不攏嘴。

“小偉，看你這孩子，帶小雅來家里也不早點說，我和你爺爺好準備好吃的呀！”奶奶嗔怪著。扭頭對小偉爺爺說：“老頭子，你快點到村頭老李家，去買只雞回來，中午給小雅做山藥燉雞。”又對著小偉說“你爸媽上次回來買了一捆山藥，還多著呢。”爺爺答應著就往外走，小偉站起來拉住了爺爺，但爺爺執意要去。

“小偉，你坐下，今天爺爺奶奶可是招待小雅的。”小雅也攔不住爺爺，只得讓爺爺去了。

趁著奶奶起身，小雅環顧屋內，是四間的自建平房。東邊一間臥室，西邊一間臥室，中間兩間是寬敞的客廳，被爺爺奶奶收拾得干干凈凈。他們坐的沙發上，還鋪著舒適漂亮的沙發巾。小偉看她注意看沙發巾，便笑著說：“我爸買的沙發，我媽買的沙發巾。”

“小雅，快嘗嘗你爺爺種的甜瓜，可甜了。”奶奶端了一個不銹鋼盆，里面放了五個青白色的，圓圓的甜瓜。

“爺爺還種甜瓜了？”“可不嘛，就種了兩棵，知道你小時候就愛吃甜瓜。這是昨天下午第一次摘了五個，就想著你今天會回來呢！”

小偉伸手就要去拿，“洗手去，今天這第一個甜瓜得給小雅吃，你的任務是削皮。”小偉朝小雅笑了笑，跑廚房洗手去了。

聽到大門響了，小偉跑出去，是爺爺拎著雞回來了，小偉接過雞，拎到廚房里。讓爺爺趕緊坐到沙發上涼快涼快，屋內空調開著呢。小偉知道，通常一個夏天，爺爺奶奶也開不了幾次空調，怕費電。

爺爺坐到沙發上，便從衣兜里掏出來一把零錢，在那里一張一張地數著。畢竟年紀大了，手不是那么利索。

“怪不得現在年輕人都不用現金了，一個手機能買也能賣，啥事都解決了。”

小偉從衣兜里掏出剛才取的五百元錢，遞給爺爺。

“爺爺，你這個月收入不錯呢，有五百塊呢！”

“有那么多？你可別騙我。”

“哪里？爺爺，這是你賣菜的錢。”

“小偉，要不以后你別給我了，給我，我花不著，還得拿到銀行里去存，你幫我存著好了。”

“這不好吧，爺爺！”小偉覺得這是爺爺的勞動所得，還是放到爺爺手里，老人家才有成就感。

“小偉，要不咱給爺爺也申請個微信號，領個收款碼，讓爺爺賣菜不用收現金，花錢的時候，也用微信掃一下就好了，又簡單又省事。”

“不用不用，那還得買手機呢！”爺爺還記著，這樣要用智能手機呢，上次小偉說給他買，他都不讓買。

“你忘了，咱現在多著一個智能手機呢，你剛給我買了新的，我原來的那個不就用不上了，讓爺爺用我原來的那個。”小雅輕聲地對小偉說，并且從包里掏出了她原來的那個手機。

“這樣不好吧！”

“怎么不好？要不把這個新的給爺爺用好了，給我還見外呢！”小雅說著，白了小偉一眼。

小偉趕緊說：“爺爺，不用專門給你買，我剛換了新手機，你用我原來那個吧。”

“不是新的？”“不是，不是，新的在這兒呢！”小偉怕爺爺聽說是小雅的，不好意思用，就干脆說這個手機是自己原來的。小雅會意地笑了。

小雅把原來手機內的一些東西，該刪的刪了，一些照片啥的，都轉到新手機上。小偉又用爺爺的身份信息給注冊了一個新的微信號，當時就申請了收款碼。又讓爺爺找出那次陪爺爺去農行辦的一張銀行卡，看著卡號給綁定上去。然后教了爺爺怎樣打開微信，查看信息，還有買東西的時候，怎樣提供付款碼等等。

“哎呀，沒想到我這老了老了也玩了回新潮，還用上智能手機了。就是不知道能不能用好。”孫子這么貼心，爺爺這心里呀，溫暖又高興，臉上的笑容燦爛著呢！

“放心吧，爺爺，沒有你搞不定的事，你忘了，我小時候你還教我認字呢！”聽孫子這么說，爺爺又笑了。

小雅幫奶奶把燉好的一盆土豆燉雞端到茶幾上，盛好了米飯，又跑廚房拿了筷子。奶奶又涼拌了根黃瓜，炒了個西紅柿炒雞蛋。奶奶還吩咐小偉，把小雅帶的烤鴨，拿到廚房，剁成小塊，也擺了上來。

爺孫幾個高高興興地開始吃午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