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可醒了。吃早餐時，他習慣望向窗外的羽毛槭，那里有時會有蝴蝶飛來飛去。
但今天沒有，有雨的日子，多半是看不到蝴蝶的。就現在的你而言，天氣是無所謂好壞的。畢竟那場車禍造成的膝下內側副韌帶撕裂帶給你之行動不便還沒有完全解除，當然你也不會將這一連串偶然事件合并起來，從中發現關于你的奇異點，正在被某種力量驅使下，緩緩開啟……
凌晨你迷迷糊糊地起床上洗手間，后悔睡前喝多了酒讓踉蹌的腳步變得有些不聽使喚。畢竟對于一個三十多歲的身體而言，宿醉感確實不好受。
通過排水清醒些的你，回到床上時隨手拿起手機，給新發QQ空間的人都點了贊。你看了眼N97右上角的時間，快4點了，這讓你腦海中浮現出川端康成半夜里看海棠花未眠的物哀場景，當然下一句的感傷也如影隨形般使你憂愁。
此刻你轉念一想凌晨三點多還給別人點贊，足以證明自己是個回歸單身的夜貓子了。你意識到回歸單身是現如今自己生活狀態的重點。
前幾天的分手，很體面，不拖，不欠。至少你自己是這么認為的。但從共同好友肖博那里聽說，前女友嘲諷你常把邏輯合理帶到現實正確。還舉例說明，你就是拿著思維里的錢來現實中買東西，最可笑的是，明明是個送外賣的，還拿著斯蒂芬森老爺子的《雪崩》說事兒，真以為自己是賽博朋克的未來男主角……
你對這種揶揄也只能莞爾一笑。畢竟你送的披薩盒上還沒有發光二極管顯示的計時器。
2
在南半球的新西蘭這個季節可以看到火烈鳥樹，那些嬌嫩討喜的粉紅色葉片，讓你從疲倦地駕駛中，短暫抽離出來。 春天還是給了你一些喜悅的，這里當然也包括那個叫春天的女孩。
和女孩兒相遇的季節，實際應在冬天或夏秋吧？但你認為那是春天，你生命中的春天，所以女孩兒應該是叫其他的名字吧，只是在你的意識中，她的名字已經不重要了。但她的姓總是能讓你想到老舍先生的《二馬》，這里只是純字面意義上的形容。
馮春天見到馬可的第一感覺，就像是捂住耳朵走路能聽到心跳的聲音，還有被放大到數倍的呼吸聲。當然也是因為趕公車在轉角處和馬可撞了個滿懷，讓本就青澀的她，相信了轉角遇見愛的橋段。
在異國他鄉，能遇到同樣說母語的人并非難事，但如果剛好又在同一所學校，公共選修又在同一個班，那么愛情總是以各種巧合，將篤信它的人聯系在一起就變的毋庸置疑了……
3
周末馬可第一次約春天去郊游，白云在陽光下和風做著拼圖游戲。那些投射在地面上斑駁的光影讓追逐它的人都有些意亂神迷，走累了的兩人閉著眼睛躺在草地上，感受那隔著眼皮忽明忽暗帶來的簡單快樂。
當然讓春天更加愉悅的是，她現在正偷偷扭過臉用瞇成縫的眼睛仔細窺視著的那個躺在其身邊的大男孩。
春天看到馬可愜意的閉著雙眼，便大膽地端詳起這近在咫尺且洋溢著少年特有的風發激情之臉龐。
馬可棱角分明的面容上過于濃密的劍眉襯托出的英氣，到讓春天暗自竊喜這蠟筆小新似的濃眉下，那雙單眼皮覆蓋著令其心動的可愛眸子是怎樣的存在。
因為春天之前在國內是美術專業的緣故，所以她對馬可三庭五眼中略顯突兀的鼻子看的十分仔細，只見其挺拔而尖銳，仰面笑起來的時候張大的鼻翼，讓黑洞洞的兩個鼻孔格外明顯，就像是在他臉個生長著的一只猩猩的眼睛。朋友也常拿馬可的鼻子開玩笑說恐怕是他祖上有歐洲人的血統。
再就是他眉骨稍高，在上眼瞼沒有水腫的情況下還有些歐式雙眼皮的感覺，所以馬可這單眼皮并不讓人厭煩，倒還有幾分迷人的討喜。
春天不覺間竟然望呆了，像極了一條歪著頭看電視中卡通片的土狗。
“你學Laws的，為什么選修藝術呀？” 對于此刻安寧的破冰者春天來說，這時她的頭腦風暴不亞于幾個多重宇宙的互相撞擊。但一個20剛出頭的女孩兒，不能表現的太過成熟吧。第一次約會總不好聊對未來的憧憬吧。
“可能是隨波逐流吧。”馬可依然閉著雙眼不加思索地回答著，他并不想解釋選修其實才是他的愛好。而父母安排的法律，他也不排斥。
春天則習慣性地說著口頭禪：“總有些原因吧？”
“原因，我需要想一想。”馬可睜開眼，望著鑲了金邊的白云，炫目的光亮讓馬可產生了視覺后像，使得此刻注視春天的目光都變得有些撲朔迷離。
“需要理由嗎？”馬可試探地說
“不需要嗎？”春天笑道。像對上接頭暗號一樣開心。
“我只是跟你研究研究，干嘛這么認真啊？……需要嗎？”馬可繼續故作嚴肅地念著《大話西游》里的經典臺詞。
春天爽朗地笑著翻身湊到馬可的身邊，輕輕地捶打著他的肩膀，嬉笑著說：“你應該選修戲劇。”
“To be, or not to be 。” 馬可邊說邊趁機握住春天拍過來的小手。
笑到皺鼻的春天本能地將手抽了回去，馬可笑著，一轉身從草地上站了起來，順勢伸出他寬大的手掌，仿佛要邀請半臥在草地上的春天跳下一只華爾茲的紳士。
春天情不自禁嬌羞地笑著，繼而端莊的如同貴婦，仰起她裝作高傲的頭顱，用賞識的目光望了馬可一眼，微微地垂下眼簾，輕輕地將手搭在了馬可的掌心。
4
處于青春期的人在一起時總是這樣，心有靈犀一拍即合，得到的如此容易，讓他們都不好意思去珍惜。
那晚，馬可第一次吻了春天，就在他們相遇的那個轉角。昏黃的路燈將兩人擁抱時的影子照得過分龐大，也許是愛情這款發酵劑膨脹了彼此的心房，讓另一個人的進入，變得理所當然且不可或缺。
成為春天男友后的馬可感覺到自己的世界忽然間變得既大又小。他開始明白原來生活不只是簡單的加減法，得到的同時，舍棄的選擇也會隨之而來。
其實馬可不喜歡選擇的原因是還不適應突如其來的二人世界帶給他劫后余生的歡喜，雖然他常被朋友假借星座之名冠以選擇困難癥的頭銜，但春天可以證明他不是個優柔寡斷之輩，這從他喜歡的明星上就可見一斑。
有一次馬可帶春天去打臺球。他告訴她，自己最喜歡的球手是奧沙利文，看到春天一臉問號，馬可解釋道:“舉個不太恰當的例子就像繪畫界的卡拉瓦喬。”
春天笑道:“原來你喜歡這種愣頭青。”
“是果敢” 話音未落，一球進袋。
她喜歡他的這個回答，不牽強也不隨性。
三個月后，近黃昏時遠山遮住了太陽羞紅的臉，天邊幾縷亂入之云讓水洗似的空中顯得有些臟，仿佛預示著，不完美才是這世界的常態。
但凡事總有例外。尤其對熱戀中的人來說，一切都是剛剛好……
夕陽剛剛好將碎窗花映在春天桃紅般的面頰上，她從容地整理著他們剛租下的單層兩室一廳獨棟磚瓦房。
春天期待著幸福的眸子里放著喜悅的光，那柔荑的玉手將五彩的蠟燭小心翼翼地插入為100天紀念日所選的蛋糕之上。她時不時抬頭望一眼能縮短與心愛的人兒見面的掛鐘，計算著馬可回來與動物奶油最佳口感之間的時差……
又是剛剛好。馬可在約定的時間內，用腳輕輕地扣響了房門。他用雙手抱著的箱子里，有給春天的驚喜。
這禮物是只三個多月前，在朋友養的"俄藍"子宮里約下的貓崽。這也是馬可在得知春天想養一只貓咪后做出的取舍。
其實馬可的寵物是金魚，他還經常要將裝有兩條‘墨蝶’的魚缸放在他改造后的滑板上出街溜溜。遇到好奇的洋鄰居總少不了用英語講解一番這金魚的觀賞方法。彼時天朝之優越感總能體現的淋漓盡致。
而養魚者對貓自然是要敬而遠之的。他們認識沒多久，有次馬可帶春天去逛寵物商店，他的初衷是想給自己魚缸里添置一對‘紅壽’或‘龍睛’。等發現春天對他滔滔不絕的養魚體驗不置一詞，卻在吸貓成趣時。他意識到了某些失落和選擇的艱難。還是剛剛好他得知一位朋友家中的貓咪懷了六胞胎，就預定了一只，相約等斷奶后再去拿……
聽到敲門聲的春天興奮地跑去開門，當她抱起縮在紙箱角落里的貓咪那一瞬，在馬可眼中，她和貓咪都被光環籠罩著，泛出一種原始的善良萌。直看的馬可心中泛起為她犧牲點兒愛好簡直微不足道的想法。
“我收回之前說過的關于這世界上沒有什么是必須的言論。”馬可攬住春天的纖腰深情地望著她道。
“在見到你后，我必須愛你，哪怕生命的完結，也只是讓我對你愛的永恒，提早來臨。”還不等馬可將話說完春天纖潤的手指已然遮住了他的嘴唇。
“我不允許你離開我，哪怕生命的完結也不行。”嬌媚的春天雙眸毅然地望向馬可，兩人深情對視相擁成吻，一個是此生相守，一個是至死不渝。
5
古老的原木方桌被簡潔的藍棕角格臺布襯托出新的生機，而桌上天鵝頸的醒酒器恰到好處地鎖住了‘奔富’的酒香，與一旁的水晶勃艮第杯在柔光燈的烘托下相映成趣著，就好似戀人間急于聽那醞釀已久后，呼之欲出的贊頌辭藻趕緊飛入耳畔時故作矜持姿態的等待般欲蓋彌彰。
身著一襲淡藍色短裙從側臥喜形于色走出的春天已安置好了小貓臥榻之住所。她那秋波流轉的眸子里映出馬可正像貓頭鷹般瞇起一只眼睛，舉著的杯子中紅酒遮住了他俊朗的半邊臉……
馬可喜歡透過裝滿紅酒的杯子端詳春天與這個世界。那些折射的光和色彩似乎聯通了某些時空，對他來說，這是一種似曾相逢的神圣儀式。
美到不可方物的春天在她點燃的燭光里用精心設計的祝酒詞，將這慶賀的氣氛推向了如同音樂華彩一般的頂峰。就這樣 ，馬可在春天笑成彎月的唇角邊沉醉了。
有一刻，馬可似乎看到了什么？就在他極力想看清的時候，春天的聲音把他喚回現實。
“你贏了，選什么？”佯裝沮喪的春天皓齒微抿著朱唇但還是壓抑不住少女芳心中的歡愉。
終于贏了一局真心話大冒險的馬可，嘴角故意露出一絲壞笑，扮成得意忘形地樣子要求春天念關于他們初吻時的日記。
微醺的春天撅起嘴卻依然阻擋不了笑靨里下沉的酒窩。
她歡快地挑起眉眼，故作倔強道:“那你不許笑我。”
馬可屈膝臣服著說: “女王大人，小的不敢。”
不多時，翻開的日記本將春天拉回到那個月朗星稀的晚上，在霓虹招牌點綴下的街頭……
再次被自己的文字感動到的春天輕輕合上眼簾，深吸了一口空氣。此時馬可仿佛看到春天又睜開的睫毛上帶著些晶瑩的水珠，卻不知那是從春天心底為遇到真愛泛出的幸福淚花呀。
但見其羞澀地緩聲念道:? “當他偏過臉準備吻我的時候，頭恰巧擋住了刺入我眼簾迎面開來的汽車強光。讓我突然置身于黑暗，而他好似擁有了神秘光暈的天使般讓我在無助恐慌的悸動中獲得了愈發穩定的安全感。
在那幽暗中我突然有了迎接這吻的勇氣抑或渴望。好似吸血鬼一樣從此再也不想見到任何一縷光明。情不自禁的我也開始從他嘴里吮吸那些被奪走的如同生命般可貴的精華。但吸回來的多半是我不太了解的味道，那種混合著一些羞恥而令我興奮的情緒讓人快要窒息卻又欲罷不能。
但由于太過短暫我竟無法理清那復雜的感覺，只是被激情驅使著的美妙勝過了厭惡平淡帶給我的乏味。我此刻的大腦，也許開啟了那些本來可以阻礙我體驗肉體幸福的閘門。現在的我只想在這條興奮的道路上撒點兒野……”
“吸血鬼……撒點兒野……哈哈……哈哈哈。”馬可已然笑到直不起腰。
“我也要看你的日記。”春天嗔怒道。
“ 眼中有光，肚內有酒，心里有妳。”馬可朗聲道。
? 回嗔作喜的春天輕語著：
“以后我們，沒有秘密。”
6
“秘密就像懸崖峭壁上的靈芝草，想得到它，總是要付出代價的。避免的方法就是不要去觸碰和尋覓。”劉嘉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語道。
劉嘉是馬可為數不多的女性朋友，在某次三國殺的同學聚會上他們相識了，馬可成功吸引到劉嘉的注意，是因為他超群的邏輯縝密，和酷似黑猩猩的瞬間記憶。
更讓劉嘉覺得難能可貴的是，馬可還在故意隱藏著自己的能力。你絕不會在他的眼中察覺一絲絲，猶如賭徒早已知曉對手底牌時的興奮。
馬可對劉嘉的最初映象是要敬而遠之的，因為太過完美的事物總是用來崇拜的，如果想據為己有那便成了一種褻瀆。
可這種大家眼里的唯美，對于這完美個體本身的劉嘉來說，反到成了一種缺陷或者說是桎梏。例如，和別人爭一件自己中意的事物，要么人設崩，要么落個求不得，放不下的境地，左右為難就成了自然而然的事。
所以神還是要飄在天上的，讓人敬她，拜她，不敢玷污她，一但墜入凡間失了法術，總難免被小人出賣，落個釘在十字架上的下場。
在春天還沒到來的時候，劉嘉已經和馬可成了好朋友，他們本就是同系的學生，而且還有著很多共同愛好的話題 ，藝術，哲學……那些抽象的理論，在他們不同的底層邏輯思辨中總是能不經意間開出智慧的花朵。劉嘉很享受這種精神上的愉悅，也因此常刻意制造出與馬可見面的機會。
比如每月至少有兩次，劉嘉都會借著父親公司有免費發放的參觀券為由，邀請馬可去看畫展。
觀展的時間則由馬可來訂。因為他要勤工儉學，一周的時間里，兩天在航空公司的法律部做實習生，主要負責幫律師分檔文件。其它不上學或不考試的自由時間，基本是在做Uber Eats的外賣送餐員。
他送餐時完全不用GPS導航，超強的記憶力讓他總是能在掃過一眼地址后，馬上就能分析出最佳的送達途徑。
他哥們兒兼房東肖博，是為數不多知道馬可有超微觀記憶特長的人。那次是因為他們五個朋友相約去原始森林里徒步，結果中途有一人不小心摔斷了腳，雪上加霜的是策劃這場探游的組織者，竟然忘記帶戶外遇險信號拍發器，而且為了輕裝上陣他還將手電筒，急救包等設備留在了車上。取而代之的則是一瓶準備慶祝用的香檳酒。
就這樣他們沒能在天黑前走出森林，手機沒信號不說，到最后連所有人的電能都耗盡了，又趕上瓢潑大雨將原本就簡易的步道沖毀殆盡，在沒有應急預案及求救設備的情況下，迷了路的幾人在剛開始還能團結一致，輪流背負傷員相互照應，但到了后來大家都意識到問題的嚴重性時，求生的欲望使得埋怨爭吵不斷升級著……
此時的馬可看到如不及時救助恐有生命安危的傷員，終于顯露了他的超級記憶能力帶領大家走出了原始森林。當然這其中也有肖博不遺余力的支持，所以他們倆也算是患難之交。
自此肖博就時常為他的超能力而惋惜，驚嘆：“你這最強大腦做金融分分鐘財務自由啊。”
馬可聽后則微微一笑：“有些東西是要看運氣的。”
就像那天送餐時在轉角邂逅的春天……
7
清早，陽光喚醒了草地上集結整晚的霜露，融化的水氣在地表上蒸騰起來，卻又眷戀著芬芳的嫩綠，久久不肯散去。
這讓晨跑的劉嘉仿佛在干冰造出的仙境里騰云駕霧。此時稍感寒意的她抬頭望天想尋求些太陽的溫暖，卻見云像梳理過的頭發，絲絲縷縷在淡藍色畫布上留白似的表現著什么？是什么呢？
這個問題直到從肖博口中聽說了馮春天的出現，她才清楚地知道自己對馬可的情感不止是喜歡那么簡單，但錯過和過錯就像一對如影隨形的雙胞胎一樣幾乎同時來到人間，剛好印證了那句“禍不單行”的古諺。
彼時她父親開發于CBD 30多層即將封頂的會展中心主樓，由于工程分類承包技工的疏忽，造成了火災，這把大火燒了足足三天兩夜，波及了附近同屬于此會展中心的三座建筑群。十幾輛消防車日夜奮戰，最后還是因為下了一場瓢潑大雨，才終于控制住了火勢。
這場災難正趕上這兩年房地產崩盤的當口，在劉嘉父親本就資金鏈捉襟見肘的情況下，簡直是火上澆油，又逢當地的保險公司在索賠事宜上百般刁難，無異于雪上加霜。當她父親了解到，工程將因此延期至少三年以上時，一聲嘆息……
紫羊茅草上的露珠，在陽光的輝映下，如同碎鉆般的華麗奪目，宛若這個世界一直延續著那安寧的美好，從未改變過分毫一樣。
連日奔波在律所和醫院之間的劉嘉，晚上回到她的房子還要查詢相關法律文獻直至凌晨。律師那邊本來不用她兼顧，但因血壓高住院的父親，怕當地人結黨營私，說有個自己人盯著才肯放心。她拗不過，就兩邊兒跑著。
生活突然間付與她的重擔，讓自父母離異后一直保持著堅強樂觀的她，感到了孤立無援，其實只要她說，并不是沒有朋友來幫她的，但她已養成一個人處理問題不麻煩別人的習慣，只是偶爾脆弱時想找個肩膀靠一靠，好讓自己疲憊的心，有個停泊的港灣。
馬可再次見到劉嘉時她整個人都瘦了一圈，往常不施粉黛的劉嘉為了在馬可面前表現的依然如故，化了淡妝以掩飾自己焦慮內心繁衍出的憔悴面容。
倔強的劉嘉更不會告訴馬可這段時間，家中翻天覆地的變故。即使所有人都在媒體上看到了關于CBD這場有史以來最大火災的報道。但平時低調的劉嘉，沒跟任何人說過這個項目是她父親一手承辦的，故此也沒有朋友會想到來幫助和安慰一下這時最需要陪伴的她。
她只是借故很忙，推掉了所有的聚會。這幾個月以來生活在水深火熱之中的劉嘉，對與其父親打交道的公司之人情冷暖世態炎涼格外地敏感，真想找個朋友幫著出謀劃策，或者只是談談心事消減下那郁積的情緒也好。
所以在接到馬可的電話后，劉嘉莫名的激動了。算來她已近四個月沒有見過馬可本人了，上次打電話也只是聊了幾句準備領養小貓的事情，自己由于突發的這次火災，也沒了時間去親自找上師來幫馬可再續修行，故此馬可這時說要來找她，真的讓她喜出望外，此時的劉嘉好想見到馬可，更想讓馬可給她一個愛的擁抱，或者哪怕是一個出于安慰的也好。
不過馬可只是來拿貓的，那只滿月沒多久的俄藍小貓，是要送給被馬可親口證實的女友——馮春天的禮物。之前劉嘉聽肖博提及馬可有了女朋友時，劉嘉雖然不信時常滿嘴跑火車的肖博之言語，但還是心下黯然，好似件珍藏已久的寶物被竊取了一般的失落。
再有劉嘉覺得馬可前段時間應該一直在休養生息才對，畢竟上次的修煉出了那么大的偏差。而且馬可自己也在通電話時對她說過要恢復一些時日的體力，更何況憑著她與馬可的友誼要是他真的交了女朋友不會連聲招呼都不同自己打吧。
但今天等來的他，一個朝思暮想的他，帶來的消息卻如同最高法院終審判決宣布的死刑一樣讓劉嘉心如刀割萬念俱灰。
所以太多的希冀換來的多半是些殘忍的絕望，她苦苦等來的不是治愈，而是將她心撕碎的劊子手，但對于一個凡事都要自己扛的人來說，自卑只是瞬間就會在臉上煙消云散的事，不管受了多重的內傷，至少在馬可面前她要表現出完美的安然無恙。
“你先坐一下，喝杯茶，我去把貓咪抱來，“小雨”雖然見過你幾回但還未熟落，我恐其看到你會舍不得她的幼崽。”劉嘉一邊柔聲說，一面伴著自己音符般美妙婉悅的言語向茶海上的紫砂小杯中，注了三分之二紅褐色的鐵觀音，石瓢壺優雅地落在醬紅拭水巾之上后，劉嘉嫣然微笑著做了一個請的手勢。
得到馬可的點頭稱是后，盈盈起身繞過茶桌緩步走向跨院里的貓舍。劉嘉背對馬可的剎那，委屈的淚水就落了下來。
被無形的長矛洞穿了心靈的劉嘉暗嘆道：“原來情不自禁，是這個滋味。怎么好好的一期一會，就變成了如今的不如不聚？”
這許許多多紛擾的事情，交錯著鑄成了一座沒有出口的迷宮，此刻的劉嘉卻剛好被困在其中。仿佛只能用她積蓄已久的淚水沖毀這郁悶的堤壩才可讓那沉重的憂傷消減幾分……
8
一股強勁的“龍吸水”卷過湖面，險些傾覆了在其附近的數艘漁船，引得岸邊驚呼聲不斷的游客們都紛紛駐足觀望，恐慌者有之，祈禱者有之，拍照留念者有之，甚至還有為這災難性的奇景歡呼雀躍的少數人。
但就是沒人會想到此刻臨湖的那所別墅里 ，有一個叫劉嘉的女孩正承受著內心“火龍卷”撕裂般地摧殘。只有見過“火龍卷”的人才會感受到劉嘉身處這種險境的危急。修禪的她更知此中利害！
“外離相為禪，內不亂為定，外若離相，心即不亂。”及時自救的劉嘉開始默念上師傳授的冥想心法來調整吐納，她知這“見一處住地煩惱”會在瞬間吞噬自己的心智，故屏氣凝神。片刻之間，嘔出一口鮮血，也便過了此劫數中最為兇險的環節。
經過幾個循環的調息往復后，依墻方能站立的劉嘉并未聲張，只稍作緩和便步履蹣跚地尋了上師留下的僅剩一粒的靈丹服了去，但望著那空空如也的藥盒，又想起不久前幾乎傾囊而贈的丹藥之去向，真是五味雜陳呆坐半晌。
憑著靈藥的強大功效恢復了些許體力的劉嘉取了紙巾掩蓋了地上的血跡，至此都沒招喚家中的女傭前來幫忙。她又艱難地補回淡妝，抱著幼貓，返回客廳。
長久的等待讓此時的馬可都有點局促不安了，但當他見到返回的劉嘉時不由得大吃一驚。心中暗想怎地取只貓咪竟然會傷心到如此地步。
劉嘉自知掩飾不了她現在的煢弱，只好用不舍這貓崽來做她此刻魂不守舍的擋箭牌。
但見其依依不舍地望著那只像個絨球般的小貓對馬可托付道：“提籃里有食盆和貓砂，還有它三周的貓糧，你開車小心，別把它掉出來了……”那般款款深情似乎要將她所有對馬可的情感，都寄托在這個才來到世間不足兩月，但今后卻能與馬可朝夕相處的小精靈身上。
馬可不好意思地憨笑著說：“能給我找個紙箱嗎？畢竟是個活物。我怕我開著摩托，它自己爬出來。還是放到紙箱里，保險些。”
“說的也是。”劉嘉點頭應允著轉身讓傭人張媽取多一個紙箱來。年過四旬精瘦的張媽做事依然雷厲風行，不多時便送了個干凈結實且用心鋪墊了內部的紙箱到兩人的眼前。
劉嘉謝過張媽后用其溫潤的雙手輕柔地捧起幼貓，示意馬可將提籃里的鹿皮絨半封閉貓窩，先放到紙箱里。但貓窩的尺寸相對于這個紙箱卻過于大了些。馬可只好過意不去地說他下次再來拿。
劉嘉覺得這樣也好，那就不用費盡心思找什么牽強的理由，還可以再次見到她朝思暮想的馬可了。
雖然她還是為自己這個卑微的想法感到了無可奈何，但她越是這樣思考對馬可的愛戀，就更加任由被情緒沖昏的頭腦中，那變的拙略的理智慫恿著漲潮般地惦念，摧毀她一道接一道的心理防線……已然如此又奈若何呢？
9
陽光下，紫羊茅草指示著風的方向。
逆風中，“你”駕駛著摩托，透過那滿是蛛網的后視鏡看到了自己已不再年輕的臉上倦怠且沒落的表情。 但這糟透了的心境并沒阻礙你一如往常地風馳電掣般穿梭在充斥著媒體立面的繁華都市，你此刻所關心的只是下一個紅綠燈是否會讓你送餐的速度有所減緩。
但你如此急于奔命的原因，自己卻并不知道，好似耽誤了一秒就會錯過什么比你生命還重要的東西，唯有一路狂奔，才能讓你的心情變得安穩。
所以有時幾乎是在黃燈亮起的一秒后，你都會毫不猶豫地沖過路口，而不是停車等待。
今天在你疑似自己闖了紅燈的12個小時后，當接到一通來自警察撥打的電話時，你還誤以為是因自己觸犯了某條交通法規而趕快向警察道歉的下意識反應，到讓警察不得不打斷你的坦白，在被告知其來電調查詢問的真正原因后，才使你知道了關于劉嘉失蹤的情況。
你悉數同警察回答了關于劉嘉你所能記得的一切。掛斷警方電話后，你開始尋找劉嘉的聯系方式，可手機號碼或電腦的各種社交軟件里都沒了劉嘉的蹤跡。你甚至發現自己已經忘記多久沒有見過劉嘉了，怎么就失蹤了呢？
你突然發現原來科技竟然可以如此輕而易舉讓一個人消失在虛擬的世界，而更令你唏噓的是現如今大家都活在網絡時代割裂出的現實之中。如果你也想隱秘在別人的視野之外，要做的只需放棄現代化的通訊設備這么簡單。
想到此處頹廢的你厭倦到索性不在各種電子機器中尋找了。劉嘉是你在現實中的朋友，她又不是活在電話簿和網絡上的一串數字。為什么不親自去劉嘉的住處走一趟呢。
做了去登門探訪決定的你快速地收拾了一下邋遢的自己。整理完穿著后緊接著打開了剛剛還在被你唾棄的智能手機，在導航中輸入了隱約浮現在你腦海中劉嘉的住址。以前的你手機中根本沒下載過導航軟件，但自從你上次出了車禍之后，記憶力就受了損傷，你現在必須很努力，才能記住過往事物里的一小部分。
如今你記憶中的東西，就像現在你眼前房間里各種開包后隨意亂丟的零食快餐一樣雜亂無章。
你現在的思維就像被你遺忘在烤箱中已碳化了的披薩餅，而情緒又像堆在電腦旁未吃完且長了黑毛的快熟面，那多日沒清理的樂色桶中生滿蛆蟲的叉燒肉飯到與你的回憶不謀而合了，當然你如此混亂的意識還有些成份要歸功于，散落在屋子各處的那曾經裝滿酒瓶而當下都是干干凈凈一滴不剩的麻醉精神之液體。
剛走出屋被吹歪的銀蕨樹葉掃到鼻子的你意識到風很大，那些在天上同樣被無形的力量驅逐的云以肉眼可見的速度急促地流轉著，在地面上形成了如飛鳥般掠過的陰影。
你跨上摩托，抬頭望了一眼云流動的方向。選擇了順風的一邊，但當你開起摩托后，再看云時，它們又朝你相反的方向飄動了，這就如同你在一條水流湍急的大河里，無論朝哪個方向游，總是逆流而上，即使你瞬間折返到另一個方向，所有的標地物也會同時轉變，總之，永遠是逆行的。
你為此去看了醫生，診斷為妄想癥，懷疑可能是因為車禍造成的后遺癥，給出的建議是讓你嘗試著學習一些冥想訓練，防范心智失常。
10
冥想，之前劉嘉教過馬可。從最簡單的觀呼吸開始，馬可很快就進入了高級定位階段，擁有超強瞬間記憶力的他，走馬觀碑過目不忘都是小菜一碟。這種能力讓他在意識海洋中如魚得水般游刃有余。
起初馬可記得劉嘉跟他說，冥想的最高境界甚至可以重組一個世界，馬可覺得些許玄之又玄了，也就沒太在意，直到有一天他和劉嘉聊起了“博斯”的《塵世樂園》。
記得那天劉嘉約他品茗，說是朋友從南極帶回了一箱千年純冰，剛好配她上月從國內寄來的茶農自留鐵觀音。
馬可心想肖博這哥們兒為了討好劉嘉，竟然專門去了趟南極，還對他謊稱去瑞士滑雪。但為什么劉嘉沒邀請肖博一同來飲茶，馬可自是明白幾分的，而且雖然他和肖博是兄弟不過他真心無法看好這段徒勞的追逐……或者是他潛意識中覺得肖博配不上劉嘉的思想在作祟吧。
那天午后陽光透過卷起的百葉簾下的玻璃窗灑滿了劉嘉茶室的半個屋子，讓這布局典雅的房間洋溢著溫暖的氣息。
“且將新火試新茶，詩酒趁年華。”一幅狂草懸于茶房側墻之上，又給這嫻靜古樸的室內平添了幾分灑脫飄逸。
被劉嘉迎進來的馬可還是那身休閑裝束，只是與這古色古香的茶廳有些格格不入。
分賓主落座之后的馬可仔細端詳起眼前的各種茶具，只見棗木方桌上蓮蓬茶海之中，一把景舟石瓢，兩只飲杯皆為紫砂，渾然天成中石瓢鈕蓋上的一抹來自本山綠泥的黯黃仿佛畫龍點睛般的醒目。
醬紅拭水巾擺在身穿米白色素雅長裙的劉嘉右側，使她本就舉重若輕的燒冰、引茗、溫壺、入泉，注湯一氣呵成不留半點痕跡。只看的馬可嘆為觀止，他明白這幾項技能看似平常但沒個三五年的實操經驗絕無法做到這般利落清爽。這就像有經驗的主婦抹桌子兩下搞定，那嬌生慣養的女孩一準越擦越花。
一通操作下來劉嘉還是穩穩地居中而坐，晶瑩的皮膚透著寶石的光澤，但見其緩緩抬手取了第一泡的茶湯來洗杯，那手法竟然是老輩人才用的“三指旋杯”。
只見她先將一只飲杯滿溢茶湯，又從容地取來另一只，用拇指與中指像拈花般似捏非捏擒住杯沿同圈足，打斜橫放置于早先裝滿水的杯中，而此刻飛快滑動杯壁的纖纖食指則讓小茶杯如同陀螺般旋轉了起來，劉嘉嫻熟的技藝使這本來市井的洗杯手法變的華麗無倫，又保留了那人間煙火氣的溫度……
這給第一次跟劉嘉單獨飲茶的馬可留下了優雅中帶著干練的完美印象……，但不知是雞翅木四出頭官帽椅使他必須正襟危坐而產生的局促難寧，還是兩人之間暗生的情愫，讓他忐忑不安……
劉嘉看出了他的拘束，將擺放著自己起早制作的櫻花形西番蓮山藥和菓子的天目碟向馬可的近前輕輕地推了推，大方地說：“要不要嘗嘗這菓子的味道，或者吃堅果嗎？我取給你。”
馬可尷尬的擠出一絲微笑? “謝謝……哦……還是別拿了……恐……恐怕會亂了這香茗的味道。”
“怎么變了口結” 笑出聲的劉嘉打趣道
“沒……沒有……”看著對面而坐，笑靨迎人的劉嘉，他不自覺的也跟著笑了起來。局促不安，蕩然無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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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清風，舒緩地放牧著屬于她的云彩……
馬可與劉嘉那天午后在茶房里的話題從畫展中一幅“老·彼得· 勃魯蓋爾的《圣安東尼之誘惑》”，延伸聊到了“博斯”的《塵世樂園》。
馬可戲謔道：“博老師作畫時大概吃了某種致幻食物。不是毒蘑菇，就是麥角。”
劉嘉接著說 :“就像追求靈感的魏晉名士們流行服用寒石散一樣的殊途同歸。”話音落處兩人默契地相視一笑。
“還有另一種可能，他運用冥想進入了意識流。” 劉嘉微微正色道。
“就是上次你提到的禪修？”馬可笑著問
“對，只是叫法不同而已，你想學嗎？”劉嘉見馬可興趣盎然就開心地問道。
“想自然是想的，但恐怕我不是這塊料呀。”馬可打趣著說
劉嘉嫣然一笑，并不提及他觀察到馬可所具有的瞬間記憶能力。畢竟每個人都有自己的處事原則或者是秘密，既然他沒有袒露心跡的意思旁人出于好奇之探究便是不禮貌的行徑了。
在這融洽輕松的氣氛中，劉嘉見馬可感興趣就向他娓娓道出了冥想基本的修煉法則。
“其實很簡單，只要閉上雙眼，選擇最讓你舒適的呼吸，將思想關注在呼吸上以去除雜念。”劉嘉說完，示范性地輕輕合上了自己的眼簾。
馬可見狀也將雙眼合攏，開始感受一呼一吸的頻率，剛開始他的呼吸幾乎是短促且對等的， 滿腦子都是雜亂無章的思緒：劉嘉她為什么一直對我這么體貼，她是不是喜歡我呢？而我又怎么配的上如此無暇的仙子呢？呸！真是癡人說夢！不對我在做什么？不是要冥想的嗎？……馬可就這樣胡思亂想著。
直到劉嘉的輕語再次傳來：“放松，如果意識到自己的心脫離了觀呼吸，把意識拉回來。繼續停留在一呼一吸的節奏中。” 此時的劉嘉，已經睜開雙眼，看著裝模作樣的馬可，幾乎笑出了聲。
不過劉嘉馬上又回到了她循循善誘的狀態說：“如果，你覺的集中注意力有困難，可以試著用”覺醒“兩個字增強你的念力。吸氣的同時用“覺”來定位，將“醒”放在呼氣的時刻，每一次呼吸都對應默念兩字。慢慢了解氣的紋理，直到你不再需要禪定詞匯的幫助，也可以將“精勤”運用自如。”
劉嘉話音未落。只見馬可氣定神閑，已然入了化境，劉嘉大吃一驚，轉而又感欣喜，果然是不同凡響，一般人少說也要一兩個月的時間，才能做到馬可現在的狀態。
剛才的馬可本是思緒煩亂，聽著劉嘉落落大方，安之若素的言語，心中暗想，我怎可對這仙子起了非分之想，真是褻瀆了神靈。這一收心思，便即將呼吸拉長，舒順中頓覺詳泰之氣油然而生。只覺此氣，在身體內游走，甚是愜意。
不多時，見馬可緩緩睜開雙眼。劉嘉滿心歡喜道：“沒成想你這么快，便有了基礎的氣感，還說自己沒天賦。”
馬可微笑著說：“早知道這么安逸，上一次就該拜你為師了。”
劉嘉瑩盈然抿嘴一笑，“什么師不師的，到把我叫老了。”
馬可誠惶誠恐道：“ 是我的錯，忘了女孩子最忌諱的年齡。”又打一個哈哈，繼續說：“我聽過個段子，說法海在西湖遇到白娘子，一見面就說你這個千年蛇精。還沒等他將話說完。已被小青和白素貞打翻在地。鼻青臉腫的法海連連求饒。對不起，對不起，我說錯了，您不是蛇妖。白娘子聽后愈發惱怒，打的更加酣暢淋漓，口中還振振有詞，我是為這個打你嗎？”
“噗嗤”一聲劉嘉開懷大笑……
12
屋內的龍涎塔香，在空氣中形成了一條蜿蜒的河流，仿佛映出了此刻歲月的流轉，也讓這歡愉顯得格外短暫從而變的彌足珍貴……只是當時已惘然。
嘴角余笑尚存的劉嘉含喜柔聲道：“你愿不愿隨我去禪房修煉這冥想定位的心法呢？”
劉嘉說完見馬可面露一絲難色，又道：“不喜歡，也無需勉強。”
馬可急忙解釋道：“我是怕耽誤了你太多的時間。就不好意思了。”講完又露出了他標志性的憨笑。
劉嘉歡顏婉聲道：“怎么會？反倒是我覺得，阻礙了你的時間，但你這慧根不修，便可惜了這過人的天賦。”
“好呀，那我就恭敬不如從命悉聽尊便了。”馬可爽快的答應著。
劉嘉起身嫣然道 ：“好，就隨我去禪房，先試著修個皮毛，打下基礎。”馬可點頭應允，欠身離座緊跟劉嘉其后。
兩人出了茶房，劉嘉喚了傭人張媽去收拾茶盞，馬可從劉嘉細微的言語異樣中感受到了她此舉的刻意為之，看來是不想讓那張媽知道他們的行蹤。
聽到一聲來自張媽的答應后，馬可便跟隨劉嘉穿過了這座私邸富麗堂皇的客廳，他們一前一后行走在當代藝術品薈萃的屋內長廊之中。
馬可被應接不暇的畫作、陶瓷、掛毯等事物刷新著對后印象派的認知，他震驚于從剛剛國風清雅的茶室，到這犀利抽象的畫廊帶給自己恍如隔世的錯覺，不由得敬佩起設計者用迥異的文化感官打造出的不同格局，仿佛中國園林講究的越隔越大之境界。
不覺間兩人已走出三十余步，在一個通往二樓的轉彎處，劉嘉駐足于一座賈科梅蒂立體超存在主義的雕塑前，只見其伸手在雕像的肩頭上用力一按，那尊行走的人，竟然轉了一個方向。劉嘉又順勢將那青銅像的手掌向下一翻，隨之一道暗門在墻壁上顯現出來，馬可心想有錢人真會玩兒。
“我平時會在后院禪房里靜坐，但你是初次嘗試，我不想有太多雜音干擾你，所以帶你來這個密室。” 劉嘉說著將暗室中的壁燈打開，等馬可進了密室。劉嘉又在墻上銅環處一拉，密室的門又緩緩合上了。
劉嘉沒有告訴馬可的是，這套密室是在別墅本身泡沫地基，加防震設計的基礎上又做了整體浮筏式底部，在頂層梁架中有斗拱結構，并全部用榫卯方式連接，可謂雙重防震萬無一失。
13
借著暖色調的溫潤燈光馬可環視了四周。這個房間大概兩米多高，五六平米寬窄，整體日式的禪房設計當中，一張榻榻米矮腳黃花梨飄窗小茶幾上，一把提梁壺一對倒置的永樂青花壓手杯，一個銅云磬一根磬槌，一尊銅胎掐絲琺瑯荷花小香爐，其內嵌紫銅蓮蓬處，插得幾炷仿蓮子形龍涎塔香。 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身處此密室之內的馬可只覺溫暖如春，隱隱還有花香飄過……
劉嘉從容地關了墻上的外部監控顯示器，接著緩步繞過矮桌，左手將裙擺輕輕一拖翩翩然似花如月，右手在腿前一攏，徐徐下蹲兩膝著地，長跪于蒲團之上，居于茶幾正中的她悠悠道：“你先坐下，聽我慢慢講一些心法，如若不懂之處再詢問于我。”
見馬可席地而坐后，劉嘉接著說：“冥想入門極其簡單, 只要定力夠一兩月便可掌握其要領。但似你這種天賦異稟，極具慧根之人實屬罕見。”
馬可憨憨一笑不加可否。聽劉嘉繼續講：“不論你是五心朝天打坐也好，還是散盤也罷，或是找個自己最舒服的姿勢，哪怕躺著也行,只要將心處于一個穩定的狀態。將意識落于一點，就好似你剛才入定一樣……”
劉嘉頓了頓，看馬可聚精會神側耳傾聽，就接著說：“之后的修行就比較難,而且會有一定的風險,心志不強者則會走火入魔,故此你先聽我將脈絡理清，這樣才可以做到事半功倍。”馬可輕輕點頭以示明白。
“噠”的一聲輕響，煮水器自動彈起的開關聲打斷了劉嘉的言語，但見她將剛燒開的水，分別注入了兩個擺正后的青花壓手杯中。柔聲道：“來嘗嘗這疊泉水的味道吧。”
聞聽此言馬可震驚不已心中暗想，原來這看上去極簡的古董小茶桌，竟然是中空后，埋入了各種電路水管的現代化科技產品。
可見主人對感官的要求不惜代價地付出是多么奢侈，不然怎么舍得將一個至少是日本天保到弘化年間的，黃花梨茶幾掏空裝上這些本來可以單獨購買，但與整體意境不符的自動煮水系統呢，而且那把粉青哥釉提梁壺至少也是清朝的古董，被改成自動上水的容器實屬暴遣天物。更不用說那遠在百公里外的疊泉水引入之工程浩大了……
兩人啜飲了那并沒有什么特殊味道的疊泉水后，馬可心中默念“這么費盡心思勞民傷財的設計，只為喝到口多些礦物質的水，哎……真不如拿錢出來給非洲難民打幾眼井。”想到此處馬可連句討喜的奉承話都懶得去講了。
還未知人間疾苦的劉嘉并未發覺馬可那細微的惋惜，繼續緩緩說：“我知你大概了解了氣的紋理，之后你要做的，就是讓這一呼一吸的氣體，在身體某個位置停下來。”
還在若有所失的馬可聽到劉嘉的話，心想別人的錢怎么花，是人家的事。如果自己想幫助他人，就應該努力將自己強大起來。想通了這個道理。馬可又將精神集中到了聽劉嘉解析法門之上。還借著劉嘉停頓的檔口贊了泉水的味道。
劉嘉望了一眼正在那裝模作樣夸獎泉水好喝的馬可。先巧笑嫣然繼而正色道：“將氣息停頓，是為了能夠控制自如，如同踩剎車。讓氣在體內游走并不難，難的是你隨時可以讓它平穩的停下來。就像看一個司機的好壞，起步，停車，駕馭的平穩才是關鍵。”
馬可頻頻點頭。心中暗想這個火候，自己怕是一時半刻無法做到的。
又聽得劉嘉緩緩道：“ 要想控制自由，可能需要一段時間來磨練才能收放自如。所以我想讓你自己先照著我剛才講的方法練習一周，回頭我再給你拿本禪經和一些曼陀羅圖，你回家后研讀一下，那些圖能記下越多越好。之后我再教你如何使用……” 她看馬可聽的興致勃勃。心中喜歡，還怕他聽的枯燥乏味呢，怎知又是低估了他。
馬可見劉嘉住了話鋒。以為她講完了，便問：“這就是你所說的冥想定位吧？”
“還差得遠呢”。劉嘉莞爾一笑 “你想一口吃個胖子嗎？”
“不是不是。我怎么會有蛇吞象的想法呢，為了減肥，我都開始吃素了。”馬可又詼諧著說
馬可不知道他的玩世不恭，正是劉嘉喜歡的類型。“你這么好的身材，還要減肥。豈不是讓肖博去做減脂手術的節奏嗎？”說完，兩人都笑了起來。
看來誰不在就拿誰開玩笑，真是千古不變的法則。
14
“啊─嚏? …… 媽的，誰又想我了。“ 肖博用左手推了推鼻梁上下滑的眼鏡隨口咒罵道。
“快快……打這邊！ 打，打呀！呀！打呀！我靠！這哪的啊！大胖！你干嘛呢？別別！別打那邊兒，過來接我一下！你丫兒快點兒過來接我一下，要死了接我一下!……”頭帶耳麥，眼睛死死地盯著電腦屏幕的肖博亢奮地持續咆哮著。
黑軸鍵盤和鼠標，已經在他的敲擊下，運轉了整整一個晚上。在“修仙”的道路上又熬了一夜的肖博看了看時間，離他去采購飯店食材的鐘點已不足一個小時。
“媽的，不睡了，繼續玩兒，現在睡了，跟上回一樣起不來就遭了。我可不想被老爹抓回國失了這逍遙，再去過從前五指山下的日子……”肖博一邊嘟囔著一邊抓了把冷掉的炸雞囫圇地塞進嘴里，接著又用那帶著油花的手指頂起圓框眼鏡揉搓著由于只爭朝夕的游戲而疲勞過度的眼睛……
想當初經商多年的肖博父親深知兒子的脾氣秉性，看他那一塌胡涂的學習成績，便知高考無望，高二沒上完就送他出國留學以求混個高等教育的學歷證書，又怕他玩物喪志，在他混學分的野雞大學畢業前。就幫他在當地最繁華的商業街上買了一個飯店，而且接手了上任老板所有的廚師和服務人員。
這家店的生意在當地是極好的。上任老板已賺的盆滿缽滿，本來沒有轉讓的想法，但前段時間，他店隔街對面的一家中餐館被當地稅務機關查出偷稅漏稅，罰了一筆巨款。掂量了一下自己這些年也是沒少避稅。想了想，還是急流勇退的好。
恰巧又趕上與肖博老爸委托了同一家生意買賣中介，而肖老先生給中介的訴求又剛好是想找個生意穩定的，但又不要太大的買賣。在中介的撮合下兩家一拍即合。雙方找了律師出了合同，前后不到一個半月，就搞定了所有轉讓手續。之后的注冊酒牌、預約質檢、衛生評級……都在肖老先生按部就班地指揮下迎刃而解了。
順利接手后的肖博老爸既沒裝修，也沒換門頭，一切照舊。只有內部人員知道換了一個年青的老板。外人不清楚的，根本看不出來有什么變化。
肖父臨回國前，將樓面經理委以重任并漲了工資，要求嚴加看管。而且規定肖博必須像之前的老板一樣，自己進貨采購，杜絕將此工作移交他人代辦的情況出現。
不得不說知子莫過父，肖博雖是個紈绔子弟，但畢竟一堆員工，天天喊他老板，虛榮心被滿足后，自己總不好，一點社會責任感都沒有。這個詞在他做了老板之后，經常會跟別人提及，他總煞有介事地說：“本來自己沒必要這么辛苦，但看著手底下一堆人，還需要依靠自己打拼出來的事業養家糊口時，自己的社會責任感便爆棚了……” 當然深知其底細的馬可聽他說這個詞的時候就只有被逗笑的份了。
馬可之前租房的室友，是肖博的同學。他們時常相邀團戰，就這么一來二去。馬可和講義氣的肖博就處成了哥們兒。上次還是肖博用他的皮卡，幫馬可搬的家。自然也就見到了馮春天。
忙完臨走時肖博爽朗地放下一句話 ：“下周二，海皇樓我過生日，帶著春天一起來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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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朵好似裹著白色糖漿的甜甜圈兒編制出的漁網，在這明媚春光里，要捕獲那來自愛情的喜悅。
魯賓花漫山遍野地綻放著，炫目的浩瀚讓人總是流連忘返。
“寶貝，我看你這顏料，怕是假的吧。” 馬可嬉笑著湊近剛剛做完風景寫生的春天，右手還握著調色板的春天，將左手長桿油畫筆在空中一晃，“你的意思是……我畫的……丑咯？”故作生氣的她撅起了嬌艷的嘴唇，形成了在馬可眼中飽滿緊致的如同一枚他迫不及待想要品嘗的紅櫻桃。
馬可佯裝深沉一本正經的站在畫作前說：“稍安勿躁，你先把武器放下，你這樣威脅我，怎么能聽到真話呢？”說著順勢將春天手里的調色盤和畫筆一并接過，放在畫架旁邊，轉身接著道：“我看你這幅印象派作品用的不是油彩……，”馬可故意頓住話頭，含笑望了一眼春天。
“那我用的什么？”已然習慣了馬可段子手狀態的春天忍俊不禁的嫵媚一笑。
“用的是……陽光！是寶石！是彩虹！……”馬可看著啞然失笑的春天，正待去吻，誰料春天頭一偏，嬌嗔道：“你最壞了。”
馬可一把將春天抱入懷中 “你還不老實，趕快交代這些貴重顏料是從哪里偷來的？再不說，我可要刑訊逼供了。”說著又要去吻春天，春天笑著將頭埋入馬可的懷中。嚶嚶道：“哥哥，你一定要幫我。”又扮成楚楚可憐狀抬頭望向馬可。
她本就娉婷婀娜，再加三分惹人憐惜。此時的馬可不僅看得呆了。將懷中的春天抱得更緊。情不自禁的說：“一切有我。”隨之深深的吻了春天。一大片云飄過，遮住了太陽想要窺視的眼睛。
纏綿的濕吻被提前恢復到古靈精怪狀態的春天打斷了。
“好呀，你答應幫我的，不許反悔。我的顏料用完了，現在我要一百管的陽光，一千盒的寶石，1萬桶的彩虹……限你在明天早上太陽出來之前給我籌集好。”得意洋洋的春天傲慢地說，但臉上的嬉笑出賣了她假扮的驕矜。
馬可伸出食指在春天的鼻尖上一點，“小機靈鬼兒，你要是能抓住我，我就買給你。”說著一轉身繞過畫架，朝花海深處跑去。
他們就這樣開始在滿是魯賓花和薰衣草的山谷里，嬉鬧追逐，奔跑的影子掀起一浪又一浪的花粉，讓貪吃的蝴蝶和蜜蜂也隨著五彩繽紛的花海偏偏起舞著。
沒過多久佯裝跌倒的春天就成功地抓住了跑回來攙扶她的馬可，此刻妖嬈的春天深情地望著馬可道：“說你愛我……”
“我愛你”馬可幾乎是本能的不加思索地脫口而出。
“我要你對著山谷說。”看著春天喜悅的笑臉，馬可雙手攏在嘴邊，大聲地呼喊：“春天……我愛你……”。
“我也愛你……馬可……”春天也隨之縱聲歡叫著，就這樣……山谷里經久不息地回蕩著兩份愛的訊息。他們滿足于彼此渲染出的斑斕，哪怕是在這條生命減法的不歸路上為愛做個永恒的逆行者也在所不惜。
恰在此時，一對旅游的中年夫妻從邊上走過。女人對男人說：“你看人家多浪漫。”男人回：“怕不是瘋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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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寶石似的波浪上漂浮著無數只揚帆出海的游艇，單的雙的，大的小的，長的短的，新的舊的，白的藍的，快的慢的……它們就像倒映在空中的云一樣在海這面鏡子前炫耀著自己的美麗。
海皇樓上臨窗的客人總能看到這千帆之國的名不虛傳。如果恰巧有綠洲系的游輪泊在碼頭那就注定要在一飽口福的同時養了眼睛，畢竟擁有十幾層甲板的巨無霸并不多見，更何況上面那些奇裝異服或不著衣衫享受日光浴的俊男靚女實在讓人眼界大開。
沙灘上熙熙攘攘的旅游者淡化了這不是周末的光陰，不過對于度假的人來說每天都是星期天也不足為奇，那些數日子的大多是要為了工作奔波的打工人。不遠的港灣處一群群賊鷗繞著桅桿，對即將果腹的食物興奮地歡叫著……
晚夏中午的溫暖讓本就人潮洶涌的海灣變得更加摩肩接踵，兩個毛利小孩在觀光，出海，販賣……的人群中擠來擠去相互嬉鬧著……好一派繁華喧囂市井人間。
“這家店的拿手好菜，不是鮑參翅肚龍蝦筍殼，而是道不起眼的一鱔三吃。”肖博正向坐在馬可身邊的春天介紹海皇樓的招牌菜，隨著“啪啪”兩響禮貌的扣門聲，服務員推開了包房門 “肖總，您的客人到了。”隨著服務員側身迎賓的專業手勢……
劉嘉迤迤然走了進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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喜出望外的肖博搶在服務員之前，畢恭畢敬的將自己身邊的椅子拉出，請身著淡灰漸變色連衣長裙配同色短跟皮鞋的劉嘉入座。
劉嘉先向春天微微一笑，又朝馬可點頭致敬，轉首對肖博說：“謝謝，我坐邊上就好。”大方得體又氣場十足。
肖博誠惶誠恐地說：“就我們四個，早知就不訂這十人臺了……”
“你女朋友不來嗎？”劉嘉遲疑地問。
肖博習慣性地推了下鼻梁上的眼鏡，討好地笑著說：“我哪兒有女朋友？上次你看到的那個是我同學。不信，你問馬可。”說著向馬可遞了個求助的眼神兒。
馬可附和著說：“肖老板，現在的確是單身。”馬可故意將現在這個詞加重了語氣，因為肖博的第九任女友，的確是在幾個月前就分手了。
劉嘉略一猶豫，便坐在了肖博拖出的椅子中。這世界上總是有些人，為了顧全大局而委屈了自己。
其實劉嘉接到肖博的邀請本是不想來，但當得知有馬可和他女朋友也會參加后就答應了下來，還有就是其父親公司的保險索賠事項終于告一段落，劉父也痊愈可以回來主持大局了，自己終于能輕松一下，把之前許諾為馬可尋找上師的日程趕快完成，今天也是想先來跟馬可打個招呼，讓他也做好準備，別像上回一樣再出什么紕漏。
再有個劉嘉自己并不想在內心中承認的隱形重點就是來看看馬可這女友是何許人也。
服務員在劉嘉的示意下將她帶來的酒。從禮袋中取出輕輕地放在桌面上，隨手拿了一本菜譜恭敬的遞給劉嘉。
彬彬有禮地劉嘉帶著微笑擺擺手說：“謝謝，我客隨主便就好。”服務員聽后收了菜單笑著對肖博說：“肖總我去拿開橡木塞的啟瓶器（葡萄酒新世界多用螺旋蓋故此在NZ并不是每個包房都會準備開橡木塞的啟瓶器），您還需要什么？支應一聲，我馬上給您準備。”
自劉嘉來到，肖博從始至終眼睛都沒離開過她，如果有，那一定是他在做與劉嘉相關的事情。所以對侍者的話語連頭都沒轉一下，就敷衍著說：“好，可以走熱菜了。”服務員應了一聲，退出了房間。
“哇！Chateau Haut Brion （奧比昂）。”看到羅馬式古堡建筑的標志，春天興奮的用法語叫了起來，且迫不及待地離席跑去看這瓶紅酒。
“你很懂呀。”說完劉嘉贊賞地一笑，暗自打量起春天。
只見春天白T加素藍色七分牛仔褲，腳踩黑漆粗跟短靴，靈動中透著俏皮。劉嘉心想原來馬可喜歡這種天真開朗的難怪會對自己敬而遠之了。
但她不知道的是，善良且聰明的人往往喜歡猜別人的想法，卻忽略了自己的感受，她沒能得到馬可的愛只是因為自己放不下的那份矜持。
此刻馬可略顯尷尬見縫插針地介紹著：“這是劉嘉……我同學，這是我女朋友馮春天。”
“那我們是校友咯，我學商科的，叫我春天就好，我家住北京屬蛇的水瓶座。”春天開心地揮著手對還在側耳傾聽馬可聲音的劉嘉打了招呼。
劉嘉微微一愣，對方爽快地自報了家門，自己本是不喜歡談論私隱的，可這樣一來反倒顯得自己故弄玄虛了，便大方地一笑：“我屬龍，天秤座老家杭州的，以后就叫我嘉嘉吧。”
“哦，跟我家馬可同一個星座，怪不得我一見你就喜歡，水瓶和天秤最合不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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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用她那銀鈴般的語調正說著見到劉嘉后的歡喜，“啪啪”兩聲敲門的輕響打斷了她的話頭。
和傳菜生魚貫而入的領班禮貌地說到：“打擾各位貴賓，請讓我們為您上一下菜。”，隨后先將四盅佛跳墻擺于諸位面前，又取了龍蝦伊面放在轉盤中間，介紹完菜品名稱之后又掏出啟瓶器將劉嘉帶來的紅酒開了，淺淺到了四杯分給眾人。離開前又禮貌地說了聲：“ 請慢用，有需要您再隨時吩咐我們” 就退了出去。
“哇！89年的，竟然是89年……”馬可不等好似發現新大陸的春天將話說完就打斷了她，舉杯慶詞道：“祝肖老板年年有今日，歲歲有今朝。Happy birthday。”
“Happy birthday”各懷心事的劉嘉與春天也隨聲附和著。
肖博舉杯相碰一飲而盡，“謝謝大家！抽出寶貴的時間來為我慶生，今兒中午咱就不吃蛋糕了，一會兒吃完飯我先帶各位去百樂放松一下，晚上錢柜還有場大Party到時我們不醉不歸。”
劉嘉聞聽此言便帶著略顯歉意的表情說到：“我家中還有些小事要回去處理一下，晚上怕是無福共飲了，在這里我先單獨敬你一杯，祝生日快樂！萬事順遂！”
聽劉嘉委婉拒絕，肖博臉上有些不悅但還是諂媚地笑著說：“今天我過生日，我最大，給我點面子吧？”
馬可知劉嘉一言既出駟馬難追，忙打圓場半開玩笑地說：“你不過才長我們兩三歲，如此妄自尊大我看你是老板當久了，在這兒跟我們訓話呢。”
肖博憨憨地撓了撓頭，打了個哈哈說：“哎呀，習慣了，習慣了，不好意思，大家都是朋友是我不該說見外的話，我自罰一杯。”
說著便將馬可剛斟滿的酒水抬手就喝了個底朝天。絕對的江湖做派一看就是個深受場面人熏陶下的社會產物。而這風格雖然不被劉嘉所詬病但小小的嗤之以鼻是少不了的。
“你可不能這么說，像肖總這么大就能做老板的，可不多見，這杯我陪著。”春天一邊與馬可嘻笑著一邊與肖博舉杯相迎。
“那就一碰仨兒，我們共飲此杯，再祝肖老板花開富貴！財源廣進！”馬可接著春天的話說到，同時將瓶中所剩無幾的紅酒盡數到于了肖博。
聽到馬可渾厚且飽含著磁性的中音，劉嘉也舉起杯與肖博迎過來的酒杯碰撞出一聲脆響。
肖博又開懷地仰頭一口氣將酒灌入腹中 “哈哈哈，痛快！吃菜，吃菜，不要拘束”
肖博借著侍者上菜之際開始侃侃而談：“春天你看這道菜就是我剛才跟你提到的一鱔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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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見青釉醬口葉狀三格盤中，一層裊裊輕煙如霧似紗般籠罩在菜品之上，還未看出端詳，忽聽得“刺啦”一聲，侍者淋灑的滾油將鱔糊上的一小撮生蒜蓉瞬間爆香，一股白煙騰空而起，隨之空氣中彌漫著撲鼻的蒜香。服務員收了油壺，示意慢用后退出了房間。
“你們先嘗嘗，我再給你們講講。”肖博得意洋洋地說。
“好吃……嗯，這個也好吃……哇……這個最好吃，脆脆的酸酸甜甜之中還有些羅漢果清爽的回甘，并且還伴著一絲絲紫姜獨有的辛辣，將這幾種覺感層次融合的如此完美真是驚艷到我了。”春天說完繼續享受著味蕾之歡，滿足地笑著。
肖博用拇指與食指將眼鏡扶正擺出一副欲擒故縱的樣子問:“那你想不想知道它的制作過程呢？”
春天一面吃著馬可布過來的菜品一邊開心地回答道：“當然，愿聞其詳……。”馬可也趕緊插科打諢道：“那就煩請肖老板介紹一下……除此之外的其它菜肴吧。”
當肖博注意到首先被馬可的詼諧逗樂的竟然是鄰座的劉嘉時，就仿佛要奪回主場控制權的運動員一樣，他馬上一本正經地對春天說：“哈哈，這個你最喜歡的叫作脆鱔，工序也最為繁瑣，要取一年野生黃鱔直接釘于砧板之上，是掛頭還是釘尾取決于廚師用刀或者使剪，先將那去骨留肉的鱔條改為寸斷兒，再將寸段兒轉90度切成柳葉片兒，放入碗中用鮮牛奶混合姜汁水侵泡一小時……”
肖博故意停了停又賣弄著說：“這里我要分享一個小竅門，其實用家里的淘米水代替鮮牛奶也是可以去除各種腥味兒的好方法。”
口若懸河的肖博看大家聽得入迷，就又娓娓道來：“把鱔柳取出控水再用紗布包上擰凈水分放入小盆中，拍生粉。下七成熱的油鍋滑散，待成型后撈出等油溫再次升高后，復炸一次直至水分完全炸干。另起鍋淋蔥姜油，這油的制作極為費時，也就是你能嘗出姜味卻看不到姜的原因了，這就是中國菜講究的，吃物不見物。”
肖博頓了頓又如數家珍地講下去：“這道菜的調料主要是砂糖或冰糖，當然海皇樓用的是提前蒸制好的馬來西亞堿蜂糖，再加花雕酒，鎮江香醋，東古一品鮮，萬字淡口各少許，重點來了，此時的火候掌握最是關鍵，過就成拔絲，欠之則成翻砂，所以考驗廚師熬制糖的頂級水準非琉璃莫屬。”
見眾人聽的聚精會神，肖博更是得意忘形地繼續說：“這糖衣就是口感與賣相的成敗關鍵，琉璃一出迅速將炸好的鱔段投入鍋中離火翻炒均勻，鱔魚經炸制后表皮和內部行成許多細洞，與本就無孔不入的琉璃糖漿相融合，真可謂天衣無縫。出鍋前盤底先撒入菜松，裝盤后點綴少許熟芝麻即可上桌食用。這口感有詩為證：彩云易碎，琉璃脆。哈哈哈哈……"
肖博話音未落，春天已帶頭鼓起掌來。劉嘉聽后則未動聲色，她不知肖博說錯詩句中的易散是壓根不懂還是故意調侃。
馬可隨即奉承道：“肖老板堪稱美食家呀。”春天更是神采飛揚地攢了肖博的廣聞多識，馬可又不失時機的用風趣地語調說：“你改名叫淵博算了，學識淵博，哈哈哈！”
肖博聽后則仰天大笑：“客氣，客氣，哈哈哈哈，班門弄斧，班門弄斧而已。”
“就你講話最沒溜兒”說完春天千嬌百媚地向馬可一笑。
“ 我跟你們講講他有多沒溜兒，上次我們倆在家中一起看電視，剛好播一個鉆石廣告，我就對他說我好喜歡那款戒指。你們猜他說什么？”劉嘉含笑不語，肖博接話道：“明天買給你啊！”
馬可癡笑著用手作勢要捂住春天的嘴，春天微微偏開頭咯咯地笑著說：“他指著電視里的那些鉆石戒指，項鏈，耳釘。對我說你喜歡這些呀！我回他，對呀。他當時握住我的手，滿懷深情地望著我說……好知道了……你放心……這廣告還會再播的。”
哄堂大笑……
20
“馬可真是風趣，春天你們倆真是才子佳人的絕配，我跟春天一見如故，今天肖博過生日，我就借花獻佛敬兩位一杯，祝花好月園長長久久”表面笑逐顏開的劉嘉，心下卻是黯然，原來自己還沒開始就結束的愛情，也是一種失戀，而且還附加了不可告人的羞恥作為郁悶的贈品，這就如同裘格斯戒指對于暗戀者來說是種可悲的罪惡，真是獨郁結其誰語呀? 想到此處的劉嘉不覺得又多看了馬可幾眼。
但這飽含了依戀地眼神怎么能逃過機靈的春天所觀察的范圍呢。只聽春天微笑著凝視劉嘉的雙眼說到：“謝謝姐姐的祝福，我看姐姐花容月貌，蕙質蘭心，又聽馬可說起，您還沒有找到男朋友，其實肖總文韜武略，可謂人中之龍，你們在一起才叫郎才女貌天生一對。”春天巧笑倩語中卻暗藏了劍拔弩張地殺機。
劉嘉聞聽此言，心頭一顫，恍惚中像被抓了現行的小偷，難道默默地喜歡一個人也不行嗎？可自己并沒有傷害誰呀？但看到春天虎視眈眈的眼神不知怎地就心虛了起來。
此時聽到春天當面撮合他與劉嘉在一起的肖博也手足無措地給劉嘉倒著茶說：“嗯……清清口……嘗嘗這軟兜和虎尾……嗯……涼了就不好吃了”他本來覬覦劉嘉已久，但突然大白于天下雖是心下竊喜，不過毫無準備也有些局促不安無所適從了。
氣氛從剛才的鑼鼓喧天瞬間變的萬籟俱寂。
劉嘉沒理會肖博，對春天柔聲道：“我長你一歲，從此姐妹相稱，仿若結了那金蘭之好，以后有事只管來尋我，有求必應。”
“那是自然，姐姐一看就是大富大貴之人，肖總這桌飯錢都抵不過姐姐今天帶來的一瓶酒。”? 春天眉眼帶笑，卻咄咄逼人。此話一出，就連遲鈍的肖博都嗅到了現場欲蓋彌彰的火藥味兒。
“這酒不光是為了給肖博慶生，也是對他上次去南極幫我帶千年純冰的答謝。”劉嘉始終溫文爾雅，儀態萬方，心中卻是惴惴不安，耳邊隱約響起老爸曾經的囑咐：“如果你并非血親長輩或授業恩師，就不要試圖和自己格局以下的人交流，你覺得浪費了時間和真情，別人反而認為受到了鄙視的侮辱和侵略的傷害。”
果然，春天沒有放過她的上一句話。“我怎么記得南極旅游的口號是，留下的只有腳印，帶走的只是回憶呀？”說完春天向劉嘉凝眸一笑，劉嘉眼神堅定且示好地看向春天，畢竟自己心中惦念著馬可，而馬可喜歡的女孩兒正在向她宣告著主權的不可侵犯。
還沒等劉嘉接話，肖博忙說：“沒有錢辦不了的事兒，要是有，那就是錢給的不夠。”劉嘉聽后反倒覺得肖博這話是對她的一種嘲弄。
“馬可你看，我上次就跟你說堵車是因為大家都在路上，真正的有錢人開的那是飛機，根本不在同一個層次。”春天說完突然意識到，馬可已經很長時間沒有說話了，轉眼去看時只見他在旁邊搖著酒杯中所剩無幾的紅酒，一副心不在焉，無所事事的樣子不知在想些什么？
其實馬可早就察覺到自從劉嘉來了春天就有點反常，當尷尬的場面出現時，他起初是想化解的，但看著眼前這個幾乎不是自己熟知的那個春天時，他須臾間抽離出了現實，宛若是個局外人，用上帝視角審視著眾人。他突然想起尼采的一句話：“當你責備他人時，也就暴露了自己。”
但馬可也只是站在自己正直和善良的角度來評判春天的所為，從而忽略了……
熱戀中的情侶覺得一切都是那么美好，因此會不由自主地愛著全世界，除了那些被認為是情敵的人。
未完待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