僧道二人(下)
文/13號的小貓
人皆欲會說話,
蘇秦乃因會說而殺身;
人皆欲多積財,
石崇乃因多積財而喪命。
——《圍爐夜話·誤言能殺身,積財可喪命》
上回言道:
婦人愁容求助,僧人觀香查情。
道出前人播惡種,后人難保周全。
若求家宅無事,還須悔懺之心。
欲想了斷前般因果,還看今朝造化。
書接上回:
那阿姨猶豫了片刻,遂對僧人說:“大師傅要是有辦法化解,我這就回家和我家男人說去,一定要把他帶過來問清楚。”
“未必那么容易,這事你家男人怕是不太愿意跟外人說的。”王道長此時插話道,“不過不要緊,您只需要跟他‘陳伯伯家的糖’,他一定會答應跟你來的。”那位阿姨,聽道長說完,怕是完全沒明白個中緣由,只是火急火燎地走了。
見那阿姨走了,王道長對我那個朋友說:“硯生啊,先把這里歸置歸置,你朋友許是想問問自己的前程吧!”說完,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已經盯在了我的身上,若是藏奸邪的人,此時恐怕會被驚出一身冷汗來。
“道長,您太厲害啦!我還什么都沒說,您就知道我為什么來的了。”
“這有什么厲害的,雕蟲小技罷了,看你面相是一副不得志的頹靡相,有郁郁不得志,抱負難舒之感,定然是事業不暢,活在這凡塵俗世,一個男人事業不暢必然諸事不順,所以,你多半是想知道自己前程在何方,如何才能通達。”王道長說完眼睛依舊定在我身上。
“對,您說的挺準的。那您看……”
“不過,你想求的前程,未必是對你最好的前程,即使強求到了,到最后也不過是鏡中花水中月,空歡喜一場。”
“額……”
“倒不如萬事隨緣,盡人事聽天命吧!”
“好吧!”聽完王道長的話,我心里“咯噔”一下子,心情一下子低落了許多。之后就是聽這許久未見的一僧一道聊了聊近些日子的境況,也還算長見識。
差不多過了三個小時,門外有人敲門,我朋友應聲去開門,進來的是剛剛那個阿姨,身后跟著的是兩男一女,其中一個年輕男人還推著一個輪椅,輪椅上有個四五歲的小男孩。
“師傅,我把我男人帶來了,我兒子兒媳非要帶著孩子一起來給您看看。”那阿姨神情急切的說。她身后歲數較大的男人,想必是她家男人,我見他眼神時不時瞟向這一僧一道,看來還是對這二位將信將疑。
“檀越,您且近前來,貧僧有話與你講。”僧人眼神越過阿姨,直看向那個老男人。老男人先是一愣,然后點點頭,走上前來。
“想必您起初是不信我們的,定是聽你內子說了什么,你才會跟來的,對吧?”僧人微笑著問到。
“師傅您說的是,我們家大醫院也去了,什么地方上的名醫也去看了,也被騙子騙過,實在是被折騰怕了,可我婆娘一說陳伯伯的糖,我就覺得您二位肯定是有能耐的,要不這四五十年前的事,連我自己都快忘了,您二位咋會知道?所以我叫上兒子兒媳一起帶著孫子一起來了,想讓您給瞧瞧。”老男人說到。
“既然您信任我們,那有些得罪的話,貧僧就不得不說了,您家孫兒身上的病,其實不是病,是您父親因一時貪念造下的惡業,這惡業要了人家一家老小的性命,但由于你家祖上有德,受祖先庇佑到你家兒子那一代還算太平,但是你家孫子就沒這福氣了,五十年的冤債和怨氣,人家打算一朝報在你家孫子身上,這旁人很難化解。”那僧人語重心長道。
那老男人聽了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汗珠一個勁兒地往下滴落,那阿姨聽得云里霧里的,自然焦急地讓她男人說清楚怎么回事,他兒子兒媳聽了自然也想問個究竟。那老男人猶豫了再三,重重地嘆了口氣,開始娓娓道來……
大約在五十年前,神州大地正值某項運動如火如荼的開展之中,在那場浩劫之下,多少人的人生從此顛覆,又有多少人的家庭就此覆滅,這大家心照不宣。這老男人當時不過也就是剛剛記事的孩童,與他家同村的有一家姓陳的人家,算是書香門第,家中幾代都是讀書人,在民國時期曾與些民國文化圈中的一些人物有所交往,家中自然少不了人家給提的字做的畫,而這些物件兒,在那個時期,成了惹禍的根苗。
“匹夫無罪,懷璧有罪”,這話自然不假,陳家有著那么多稀奇物價兒,自然早就有人打起了他家的主意,一開始有人想出錢購買,可陳家幾代讀書人,還真有幾分文人風骨,讀書人的氣節,只道那些物件都是有人相贈先人所留,怎可售予他人?后來竟有人開始借著權勢施壓,可陳家的人在當年屬于為數不多的文化人,講起話來有理有據不卑不亢,讓仗勢欺人者碰了一鼻子的灰。幾次三番過后,便與那些居心叵測的人有了積怨,這些人里就包括這老男人的父輩。
陳家在當年屬于略有產業的人家,所以后輩里面有幾個人是在海外的生活的,運動一開始,為了避開是非,就暫不與家中聯絡了,可人在異鄉總是對家中老人有所惦念的,所以時不時的通過信得過的人帶個家書。有一次,送信的人剛好被還是孩童的老男人撞見了,于是,當時陳家的男主人陳伯伯給了他一塊糖,這事除了他這個當事人,應該再沒人知曉了。
俗話說得好,“不怕賊偷,就怕賊惦記”。陳家既然被人惦記了,自然不會被輕易放過,在運動愈演愈烈的那個階段,終于還是被扣上了“走資派和臭老九”的大帽子,陳伯伯被一群“x衛兵”掛上了牌子拉著游村示眾,陳伯伯的愛人正好懷著第二胎,一個女人挺著個大肚子天天去大隊和人家講道理求放人,但是那個時期哪個跟你講道理?更何況陳夫人是個文化人,哪里鬧得起聲勢來?
本來陳家已經夠慘了,這老男人的父親,仗著與村大隊里的人有交情,竟然帶頭去陳家抄家,把那些稀奇的物件全都抄了出來,明面上毀掉了一部分字畫,一些便于藏匿的,就被他私底下藏下了,可他一直惦記的是陳家大女兒手上的那只傳家玉鐲……
于是,他登門去向陳夫人提親,希望能讓陳家大女兒嫁給他家的大兒子,也就是這老男人的大哥,言語間透出了要幫助陳家的意思,陳夫人自然是不愿意,可為了就自家丈夫,便去和女兒商量。女兒為救父親,雖不情愿但還是勉強答應了,陳夫人便去和自家丈夫商量這事,誰知道陳伯伯一個文化人竟勃然大怒,在村大隊的小黑屋里破口大罵,在當時自然是不會有好果子吃,換來了好一頓虐待,最后不堪受辱用頭撞在墻上尋了短見……
陳家當家一死,剩下孤兒寡母,在村里自是備受欺凌。老男人的父親又天天去陳家上門逼婚,鬧得陳家母女不得安寧,在精神幾近崩潰的情況下,陳家大女兒在自己家門口的樹上上吊自盡了。而陳夫人由于幾次三番受到刺激,導致了流產,之后由于治療不及時,很快就去世了……而老男人的父親,仗著自己家與陳家的婚約,最終還是霸占了那只陳家家傳的玉鐲……
聽老男人講完,這一家人都沒在說話。僧人此時,輕咳了一聲,說道:“聽檀越一言,想必您一家知道了孩子究竟為什么遭此劫難了。并非我們僧道二人不想幫忙,實在是這之中因果承負糾纏,實難化解。我們所能做的,也只是勸您一家人日后積德行善,把當還的債還了,我們也定為您家孫子祈福,望他能早脫劫難。”
“求求兩位師傅,救救我兒子,這都是大人犯的錯,孩子畢竟是無辜的呀!求求您了!”老男人的兒媳一聽倆人不打算化解了,立刻跪在了二人身前,老男人的兒子見此也跟著跪下一同乞求。
“二位檀越只道你家孩子無辜,那這陳家上下又何辜之有呢?”僧人攙扶起兩人說道。
“您既然能知道這里面有事,一定有辦法化解,您就看在小孩子可憐的份上,救救他吧!”那阿姨求到。
“您既然猜到這事與陳家的事情有關,那玉鐲想必您是帶在身上的吧!”王道長將視線轉向那老男人,微笑著問到。
被突然問到,那老男人臉上明顯有些不自然。這時那阿姨叫到:“你個老東西,都啥時候了,是孫子重要,還是那鐲子重要啊!”說罷,還推了男人一下。
“爸,那鐲子能有您孫子金貴么?您要是帶了快拿出來!”兒子也跟著起來。
“我帶著呢,剛剛沒機會給拿出了。”說著從隨身的包里,掏出來了一只小木盒,打開來是一只極為通透的翡翠鐲子,他正要遞予王道長,被王道長阻止了。
“您大概誤會了,我們不是要您這鐲子,而是要你把這鐲子物歸原主,我們這和尚老道的,要這鐲子做什么?”
“怎么物歸原主啊?可這陳家的人當年都死絕了呀!”老男人說道。
“那就得看您家孫子的造化了。陳家在海外不還留有一支血脈么?看看您家能不能尋到吧!”
“師傅,您這不是難為我們么,這大海撈針的,怎么找啊?您再給想想辦法。”阿姨央求著問。
“解鈴還須系鈴人,自家冤孽自家消,旁人本就幫不了什么,你家如果這都嫌麻煩,那我們真是哀默能助了。”王道長說完,閉目不再說什么了。那僧人見此,也是打了個佛禮,叫我朋友將這一家人“請”了出去。
“這事兒這么難辦么?那孩子就真的沒救了?”我小心翼翼問到。
“沖著這一家人,這孩子怕是沒救了。”王道長冷不丁答到。
“您這話怎么講?”我接著問。
“這你得問廣悅師傅,我只是感覺不對,他才是看得眼睜地白呢!”王道長說完看向廣悅師傅。
“檀越有所不知,那孩子被他父親推進來的時候,貧僧就隱隱察覺有一對未成形的嬰孩死死抱住了他的雙腿,還不停地撕咬啃食,兇戾異常。那可不是我等道行的人能干預的事情。那對嬰孩想必是陳夫人當年未能誕下的一雙兒女,多年怨氣凝結所致。得道大能未必能夠化解他們的怨氣,何況我們僧道二人。更何況……”說到此,廣悅師傅欲言又止。
“更何況這家人不值得幫。”我朋友正好從門外進來接話道。
“這話什么意思?”我問道。
“你自己不也好給人看相么?看不出點眉目么?”我朋友打趣道。
“看那家老頭老太太,面帶微笑,眼中卻隱隱有兇光,剛剛提到玉鐲,他家兒子兒媳眼中有明顯有賊光閃過,感覺不像是良善人家。”我答道。
“有點兒眼力,他家老頭是北京遠郊區某村大隊的書記,他兒子承包村里的一些建筑工程,這里面兒的事,你心照我不宣,一家子不吉德怎么幫啊!說穿了,應有此報。”我朋友說道。
“硯生啊,不是教過你么,話不要說得那么刻薄,他家的事情,不出三年必有定論。你無需掛心。”說完,王道長叫我朋友和他一起奔廚房,給我和廣悅師傅下掛面去了。
此事至今,已有三年了,前陣子看新聞,偶然間看到北京某村大隊書記涉嫌多項犯罪被公安機關刑拘……(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