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四川東北部,大雪厚厚的積累著,一腳踩下去便能沒過腳踝。如鹽般鋪灑的雪,粉一樣粘在我的小腿皮膚上,我痛的直顫抖,很艱難的跨出下一步,走了幾里山路,實在是不容易,燈芯絨棉大衣已經稍稍敞開,泄出一點體內的燥熱。
? 臨近車站的時候樸燦還是朝我擺了擺手。我站在茫茫天地之間,一望銀裝素裹的冰雪大地,那些冰雪好像都變成了火,惹得我眼中冒火。路頭李家的櫻桃樹上,一只寒鴉凄凄的叫著,雖然小江在我身邊,陪我從山里的一個村落越過另一個村落,但一種蒼茫感還是縈繞在腦海里,霍然一種孤獨的凄清從心底慢慢滋生。
? 幾個月前我來到這座被大山包圍的小村。我已經從大學畢業幾個月了,想著出去走走看看,我聯系了學校里的同學,碰巧他家在四川東部的某個地方有家廠,第二天我就收拾行裝,向一片山挺進。
? 小江是我住戶家的獨苗苗,姓沈,除了說話有點木訥之外,人挺熱情。他家在山腳下,圍了個院子,半圓弧形的圈著,土地上種了幾棵果樹,像李子、櫻桃、蘋果....
? 房屋用水泥砌成板,上面堆了些烏銅的瓦片。有棵蘋果樹正巧種在瓦下,瓦上的積水流下就會在蘋果樹的枝葉上逗留,碧綠的葉子就脆滑明亮起來。第一次見到蘋果樹的時候,我是很歡喜的,南方哪里有蘋果樹的影子...
? 山里的水可以喝的,與我家鄉的井水沒有差別,山里溪澗很多,卯不準哪里就能發現一條縫,水從青苔濃厚的卵石上淋淋瀝瀝滑下來。我和小江上山的一條路是很有趣味的,小江跟我說,這片山還沒有開發過,是一座原生態的小山。
? 獨自一人踏上異鄉的土地,一種失衡的落寞感很快就顯露出來,特別是當你面對深邃的山石和靈動的山溪感覺便會加劇。
? 有時候我更愿意一個人上山,靜靜地待會。山里的流嵐,清風,朝霞晚霞。雖然景色沒有國內的名山大川好,但一顆孤獨的心放在了那里,它便與我有了某種進一步的聯系。
? 小江的父親是在我同學家的服裝廠里上班的,廠子不遠,走一個組的距離便能到,里面的工人大都如沈父一樣,都是呆在山里沒有出去的中年男子。
? 過冬之后,服裝廠便要歇業了,小江一家就開始準備年后,過個熱熱鬧鬧地春節。我也巴望著回鄉過節,每天黃昏之時我都會去村口瞧瞧。
? 綠皮火車在不遠處的山嶺間穿梭而過,明晃晃的綠色在兩旁的白雪皚皚間赫然醒目。一個個小村莊從它眼前退去,它駛在鋼軌上不做停留,呼嘯的那一瞬間,時間飛逝。
? 這里的人會在年前祭祖,家家戶戶備好紙錢,燒給逝去的親人,紙錢上密密的寫滿了小字,是對來年豐收的祈求,紙錢紅一張白紙包扎起來,方方正正的弄好。
? 小江每到這時候都會不耐煩的找機會溜走,沈父看到總是會一臉疲倦的皺起眉頭。然后黯然的嘆一口氣,繼續揮動手中的短毛筆。
? 夢里,家鄉的臘八粥、咸肉冬瓜湯、甜滋滋的紅燒肉就在腦海里這樣飄著,突然一陣潮水涌來....
? 醒來后,對故鄉的眷戀加重起來,對我這個異鄉人的身份越來越介意。還好沈家父子對我熱情洋溢,否則真不知道心會墜到什么地步。
? 那天是過節的前一天,山路的積雪莫過了膝蓋,皚皚一片像銀鹽,灑在大地上。雖然那天陽光也來了,溫煦的射在臉上,但空氣還是天寒地凍一股寒冷,地上積雪熠熠,給了另一番美景。
? 我突然覺得身在異地的我也如這積雪一般,不會融化但也始終難以為繼,日子久了,自然就化水了。
? 正當我看著那片積雪出神,沈江從野蘋果樹后面出現。身穿大棉襖的他,步履蹣跚,腮幫子隨著步伐節奏,不時的上下擺動,形成一道弧形,肥壯的手指已經禿出了頭,有的上面還殘余著幾點胭紅的血跡,可能是天冷的緣故,血凝了起來,在手上形成一塊血斑。
? 他也望見了我,肥大的臉也笑的圓溜起來,這是個靦腆而又粗壯的大孩子啊!在離我幾米遠的地方,他放下了手中的網袋,把繩結扣在樹樁上。我好奇的瞧過去,只見密密的網里有著一只野豬,小的,用一個箱子能裝四個左右的樣子。
? 野豬的毛真如鋼針一般聳立,摸在手上,硬硬的,都有些刺手。不過味道倒不錯。過節那天,我特地勺了一瓢醋,里面拌上蒜泥等佐料,一股酸香沁到豬肉里,香極了。不過沈父一家人都不喜歡,我一個人享受了南方家鄉的佳肴。
? 他們吃的是火鍋,鍋如家鄉炒菜鍋一般大,鍋里紅油翻滾,碧綠的蔬菜浸進去很快也被染紅了,有的在里面翻滾如一條紅鯉魚一般。
? 窗戶上已經張貼起了大紅的窗花,一個個動物的模樣畫在上面。紅色好像能使人立刻歡騰起來一般,沈江拿出了以往從未有過的熱情投入其中,野豬是沈江殺的,豬頭沒有放在砂鍋盆里,而是供奉在了香爐前。
? 這時候,一家人都會在香爐前站成一排,高低錯落,隨著沈父的發號施令,鞠躬,鞠躬,三鞠躬。很莊重的時刻,連平時頑劣不堪的小江都一臉嚴肅,他好像長大了,不過只是在那一刻,過了一會又嬉皮笑臉,沒遮沒羞起來,潑皮無賴的樣子。
? 有時候他戲弄我,弄得我狼狽不堪,我就用家鄉話“皮五瀨子”來罵他,他還是那樣,話語就像牛皮糖在他臉上打了一下,這個沒得臉皮小江。
? 我一個異鄉人,他也能赤誠以待也是令我感動的,有時候孤獨的時候想想小江也是個聰慧的人。在我無端發牢騷或者有一種身在異鄉的寂寞的時候,他總會像個老學究一樣點播我。然后他對著空曠的山谷大喊吼叫,聲音一圈圈的轉上來,聲重而又激烈。
? 后來離開的時候,小江沒來送我。
? 他說,江湖有風雨,相濡以沫 不如相忘于江湖。
? 獨在異鄉為異客的我,生在山腳下的沈江,心中都各自有一份寂寞,各自守著就好。
? 一元小說訓練營-15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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